零点时分。

“喂,灵屋是什么啊?”一个同学迫不及待地问道。

湖南同学挥挥手:“不要着急,讲着讲着你就明白了……”

之前一直没有提到过文天村这个做灵屋的老头子,他实在太老,走路的时候气喘得非常厉害,仿佛下一口气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接上,可是他瘦弱的身子根本给不起这么大的负载。所以给人一种马上就要断气的感觉,说不定在某个晚上就魂飞魄散,魂归西天。

这个老头子无子无女,住在文天村一个逼仄的巷道里。有时,我和妈妈去爷爷家要穿过那条巷道,当然也可以走另外的道而绕开那里。如果天气稍微潮湿一点儿,我和妈妈是不会走那条巷道的,宁可绕开行走。只有在艳阳天为了走近路偶尔才经过那里。

因为巷道两边都是老屋,墙要比一般的房子高出很多。并且老屋大部分已经没有人居住,缺少维修,墙倒瓦倾。

我和妈妈经过的时候总担心那些歪歪斜斜的墙要倒下来,总想快快通过这条巷道。可是如果下雨,巷道里排水不畅,稀泥很深,走快了容易摔倒。所以,我和妈妈宁可多走些路也不愿意走那里的捷径。

那个做灵屋的老头子就居住在那条巷道里,除了偶尔出来砍竹子买纸张,其他时候就蜗居在家。外面经过的人只要听见他的屋里传出刺啦的劈竹声,便知道这个老头子还活着,也可以预料到附近又有人死了。因为只有在葬礼上才能用到老头子的杰作——灵屋。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开始流行这种葬礼方式,人死后亲人总要给他烧一些东西。我听说过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贵重物品陪葬,或许这跟烧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那里,在出葬的那天,要给死人烧一些纸和竹子做成的房屋,让亡者在冥间有地方住。还要给亡者烧一些金山银山,当然金银是很难烧化的,所以也用纸和竹子做成山的形状,然后在纸上画很多元宝。

灵屋以竹子为骨架,然后在外面粘上白纸,再在白纸上画门画窗。在烧灵屋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照看,灵屋不能一烧就倒下,要先让纸烧完骨架壳屹立在那里,然后骨架慢慢烧尽。如果灵屋上的白纸还没有烧尽就倒下了,这灵屋便没有完好地送给亡者。这个责任一个要怪烧灵屋的人不会维护,二就要怪做灵屋的人功夫不到家。

所以,灵屋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在那时的农村,也算一门特别的手艺。

而文天村这个老头子,在这方面尤其在行。没有子女赡养,光靠村里帮助一点儿是不够的,所以他靠这个手艺挣些买油盐的钱,也赢得每个人的尊重。

我虽知道这个人,但是根本不记得他的长相。虽然那时的我经常去爷爷家,经常经过那里,可是见到他的机会很少。

有几次我从爷爷家回来,爷爷要送我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一座山,爷爷很多次把我送到这个老人的家门口便止步。我便继续走回家,爷爷却转身进了那个老人的家。我可以猜到,爷爷会跟他谈些什么方面的话题,不是谈论冥间地狱,而是回忆过去他们年轻时的岁月。

除非是人家找上门来要他帮忙,爷爷一般不喜欢随便跟某个人谈论方术方面的事情。估计那个做灵屋的老头也是如此。有时,我觉得他们那一辈的人像戏台上的配角,出场的时候尽情挥洒,退场的时候一言不发,不像我们这一代张扬。

想到他们,我就感叹不已,觉得沧海桑田是一种残酷。

奶奶披着夜色走到了那条古老萎缩的巷道,敲响了那个老人的门。

“笃笃笃——”敲门声惊醒了沉睡在门内的一只土狗。

“汪汪——”土狗回应敲门声,却把里屋的老头子吵醒。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由于巷道两边的墙非常高,这个声音走不出巷头巷尾。

“是我,马岳云。”奶奶不报自己的姓名,却报出爷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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