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酩远打这通电话前其实是纠结了很久的。

去南非是周酩远故意给了舒鹞跟着的机会, 那一刻类似于任性的情绪,不过是不舍得她在身边的热闹和舒适。

但过后想想,周酩远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毕竟在南非的研究所和厂房都在郊区, 条件并不好, 路途也远, 车马劳顿,舒鹞那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样儿,胃肠又娇气,叫她跟着干什么呢?

但让他真的放弃和舒鹞同行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周酩远又有那么一些抵触。

就这么纠结着,思来想去,周酩远做了个决定:

先打电话约舒鹞一起吃个晚饭,再考虑到底要不要阻止舒鹞。

周酩远是个凡事效率至上的人, 这么点事儿纠结半天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连订的饭店也不是他的风格, 是按照舒鹞的喜好订的。

结果舒鹞上来就是一句,“我呀, 我正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也不等周酩远说话, 舒鹞又自顾自地说:“没什么事儿先挂了吧,正回忆到兴致勃勃的时候呢。”

挂断这通电话, 周酩远一整个下午都沉着脸色。

舒鹞今天也没来金融大厦,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冷清。

太阳缓缓滑落地平线,天光从大亮到黄昏,最后沉入深深暮色,帝都市的人造光源得以发挥, 满眼的华灯。

周酩远从办公椅里起身时,顺手松了领带,直接去地下一层开了车子往他现在住的地方开。

一路上小周总的眉心皱了又皱,到了一个红绿灯口,他还是叹了气掉头,开车往之前订好的那家饭店方向走。

饭店选在一个热闹的餐饮区,跟上次去的横渡不相上下。

周酩远光是开车进去就堵了一个小时,开进餐饮区,找停车位又是半个小时,整整两个小说后他才黑着脸走进订好的那家港式餐厅。

这家餐厅最有名的就是蛋蒸阿拉斯加蟹和金汤花胶鸡,两样都是好消化的,也适合舒鹞吃。

人没约到,周酩远还是自己跑来买了。

-我呀,我正在回忆我的白月光呢。

这句话又浮现出来,周酩远的目光也就不经意地凉了一瞬,把打包的服务员吓得手一哆嗦。

周酩远带着热腾腾的花胶鸡汤到东槿那会儿,舒鹞正盖着小毛毯躺在沙发上犯懒。

她其实是有些饿的,但又懒得去煮东西吃,就想这么躺着。

东槿这个小区,别墅与别墅之间的间隔很大,舒鹞住的这间从窗子望出去甚至看不到邻居家的房子,只有层层叠叠的绿化设施。

这样的居住环境也就格外安静,不放舞曲的时候甚至能听清时钟指针走动。

门外响起第一声轻响时,舒鹞还没太在意,以为是风声吹动了门。

后来又听到一声轻响。

舒鹞才猛然警觉起来。

周酩远这栋别墅装修得挺贵的,他那扇房门要是风都能吹动,那也太豆腐渣工程了吧?

舒鹞抱着毯子从沙发上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贴近门板,顺着猫眼往外看。

这么一看,就瞧见了周酩远。

这人看起来满脸的不高兴,眉头皱得比当年被绑架时候还紧。

他一只手拎着个挺大的袋子,另一只手么,居然没插在西裤兜里,提溜着一把小钥匙,看样子是指纹锁的备用钥匙。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

指纹锁的钥匙孔不在明处,要把下面的挡盖拨开,才能找到隐藏的钥匙孔,而且角度挺刁钻的。

估计是一次没拧开,周酩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臭了。

看样子有点想转身走人。

那还是不能放他走的,毕竟他手里拎着的一看就是吃的。

舒鹞憋着笑,站在门里喊了一声:“酩远哥哥!”

站在门外的周酩远就皱着眉抬起了眸子,看向猫眼。

舒鹞“唰拉”一声拉开房门,热情地迎着周酩远进屋,又热情地围着那袋散发着浓郁香味的东西,眼睛发光地问:“酩远哥哥,你买了什么呀?”

“好好说话。”

“哦,”舒鹞怀里还抱着她那袭毛茸茸的毯子,但脑袋直往袋子口探,“买给我的吗?闻着很香啊。”

周酩远这才肯把袋子交到舒鹞手里:“金汤花胶鸡。”

饥肠辘辘的舒鹞,一听见“花胶鸡”这三个字,眼睛亮得像是蕴藏了整条银河,抱着袋子就往厨房跑。

跑到厨房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眸,对着周酩远来了个飞吻:“谢谢酩远哥哥,我真是饿得快死了。”

沙发上仍然是一片狼藉,堆着小说、音响和暖水袋,周酩远拖了把椅子坐到桌边,忽然觉得“我真是饿得快死了”这句话十分耳熟,好像有谁曾经对他说过。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视线就落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桌上的烟灰缸上。

周酩远自己也抽烟,但烟瘾不大,他对一切会上瘾的事物都有所忌讳,认为人应该时刻保持清醒。

所以这栋别墅里,他根本就没置办过烟灰缸或者酒柜这类东西。

那这个烟灰缸,是舒鹞的?

“舒鹞,你抽烟么?”

被花胶鸡汤深深迷住了的舒鹞大概是会错了意,埋头在厨房里,随口应道:“我不抽烟,你自己抽吧,要烟灰缸么?哦,烟灰缸好像是在桌子上。”

舒鹞不抽烟?

那烟灰缸里按灭的烟蒂是谁的?

周酩远脑子里忽地闪过“白月光”三个字,面色又沉了半分。

买了鸡汤回来的路上,又在商业区堵了大半个小时,周酩远当时不自觉拿了手机,搜了搜“白月光”的字样。

结果不知道怎么点进了一个情感类论坛,里面一个姑娘激情发言,说自己因为对白月光心灰意冷,嫁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卑微地用朋友的身份留住了白月光,每天看着老公的脸想的都是白月光……

底下一堆评论:

【你老公好像一个工具人。】

【这老公真惨,绿得像绿巨人一样。】

【可怜的老公。】

……

随便扫了两眼,周酩远脸都拉了一路。

这会儿看见烟蒂,更闹心。

换了往常他这种性子是不会刨根问底的,但今天实在是不爽,周酩远清了清嗓子,又唤了一声:“舒鹞。”

“嗯?叫我干什么?”

舒鹞从厨房探出头来,眼神还在不舍地往加热着的花胶鸡汤上瞄。

周酩远舌尖抵了下腮,干脆直白地指了指烟灰缸:“有人来过?”

突然被问到的舒鹞愣了愣,不明白周酩远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本着对“他是买了金汤花胶鸡的人”的尊敬,老老实实回答:“赵姐下午来过,就是岑月白的经纪人。”

周酩远的脸色缓和了些。

花胶鸡汤被舒鹞端上来放在餐桌上,金黄浓郁的汤汁还翻滚着,散发出柔暖的鲜香。

舒鹞刚刚落座,周酩远就开口了,也没多说,顶多算是提醒:“舒鹞,南非那边条件很艰苦。”

“我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舒鹞眼睛盯着鸡汤,随口说道,“不会拖你后腿的,放心好了。”

周酩远垂着眸子想,我提醒了的,是她很想去。

舒鹞用勺子舀起一块花胶,伸长胳膊,隔了小半张桌子递到周酩远嘴边:“康忙,吾丽酩远欧巴,张一下嘴。”

周酩远看向舒鹞。

她那张脸上洋溢着漫漫的笑意,眼睛弯弯,唇角上扬,眼下的朱砂痣都是愉快的。

周酩远花了两秒反应,才明白舒鹞那不正经的发音是英语、韩语和母语的杂糅。

舒鹞大概是懒得再举着了,催促他:“快点,张嘴,啊~!咱俩之间不一直是谁花饭钱谁是爸爸么,来,今天该你享受爸爸的待遇了。”

舒鹞今天穿了件宽松版的针织毛衣外套,里面的打底衫领口稍微有些大,这么伸着手臂,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深深的锁骨窝。

再往下一点,是一片白皙的肌肤,连内衣的花边都看得见。

周酩远霍然收回视线,皱着眉吃掉汤匙里的花胶。

他已经吃了。

这姑娘应该会老老实实地坐回去了吧?

舒鹞还举着勺子,臭美地问:“怎么样?我喂的花胶是不是巨巨巨巨好吃?格外软糯吧?”

软糯?

这词听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

偏偏某个露着小蕾丝花边的姑娘还浑然不觉,依然举着那只勺子在他眼前晃悠:“这位金主爸爸,你有点高冷啊,怎么不说话呢。”

周酩远被她衣领露出来的皮肤晃得头疼,伸了胳膊把舒鹞的小脑袋按下去,无奈道:“你坐下吧,老实点。”

“哦。”

好在花胶鸡汤的吸引力更甚,舒鹞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去喝鸡汤。

周酩远不紧不慢替自己盛好一碗,再抬头时舒鹞已经喝了半碗汤下去。

但她用的勺子……

好像是刚才用来喂他的那只?

周酩远蹙了蹙眉:“你的勺子……”

“嗯?”舒鹞抬起头,舌尖还舔着嘴边的鸡汤,“勺子怎么了。”

她的唇沾染了鸡汤,有种柔软的剔透感。

周酩远眼皮又是一跳:“没什么。”

两人再没说话,周酩远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舒鹞则是完全沉浸在香浓的鸡汤里。

等她完全吃饱喝足,才笑着去打趣周酩远:“我还没问呢,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突然拎着吃的来了,该不会是从哪个小情人那儿被赶出来的吧?”

这句话本来是玩笑。

但周酩远忽然放下汤匙,看向舒鹞。

那表情严肃的,简直就和他17岁时告诉她“这不是绑架,这是一场谋杀”时一样,自带一种情势严峻的气场。

舒鹞还以为周酩远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了,不由地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

谁知道周酩远只是皱着眉,冷着声音说:“我没有情人,一个都没有。”

“……哦。”

舒鹞一脸茫然。

没有就没有呗,这么严肃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为自己的清白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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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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