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鹞连着几天起早, 比周酩远还要早到他的办公室。

她好像尤其喜欢办公室里那套宽敞的真皮沙发,周酩远办公的时候,舒鹞就坐在沙发上, 有时候塞着耳机拿着笔涂涂画画,有时候阖眼仰在靠背里晒太阳。

甚至有一天,舒鹞还搬了一套紫砂茶具来, 蹲在茶几前面鼓捣半天。

周酩远状似无意地抬眼, 看见她拿了茶则从陶瓷茶罐里取岀茶叶稳稳端着, 又取了茶匙把茶叶拨进茶壶里。

动作慢条斯理,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周酩远看了两眼, 收回视线, 只不过处理公务时留了一分心思,等着闻到金骏眉蒸腾着甘润的茶香。

半晌,煮茶的水发出沸腾的嗡鸣。

茶香没闻到,先听见一声惊呼。

周酩鱼远丢下钢笔站起来,只看见舒鹞像是大火燎着了尾巴一样“哒哒哒”跑出去的背影。

小周总眉心拧起来,疑心这姑娘是烫到了。

但没过两分钟,舒鹞又回来了, 没什么愁容,高高兴兴地举着食指上亮晶晶的一颗小水泡给周酩远看:“周酩远,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看看我这晶莹剔透的小水泡。”

周酩远感到无语。

他没说, 男人被烫了也是要起水泡的。

金骏眉是没煮成,最后还是点了楼下咖啡厅的咖啡来喝。

喝咖啡时也不闲着, 某舒姓奇葩女子完全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警惕,还拎了热水壶去烫茶台上那只茶宠。

热水淋上去, 茶宠从深棕色变成金色。

舒鹞亮着眼睛,心满意足地夸赞:“这三脚小□□还挺可爱。”

周酩远抿了抿唇,心说,那是三足金禅。

舒鹞跟别的姑娘确实不大一样,烫伤了不呼痛也不涂烫伤膏,像是没痛感似的。

甚至下班时周酩远送她回家,还看见她那颗宝贝得不行的小水泡,被她用笔点了俩黑色的小豆眼,画了个笑脸。

起初周酩远对舒鹞很多不解。

但慢慢的,这些不解也变成了一种佩服。

他那栋标榜着“时间就是金钱”、“不前进就是退步”的金融大厦里,别人恨不得走起路来都要脚下生风,舒鹞安逸得像是去养老的小老太太。

丝毫不被周围的环境影响。

但舒鹞也不是个无业游民,连着来了几天之后就罢工了她的“形影不离”,飞去了韩国,说是有工作。

周酩远一直没弄明白舒鹞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其实留心查一查就能知晓,不过他有种固执,这个问题既然问过舒鹞,他就希望是从舒鹞嘴里得到答案。

舒鹞去韩国后的第三天,白栩拿了文件要出去复印,走到门口看见花瓶里插着的蔫花,顺口问周酩远:“小周总,这这几支花需要我帮你扔掉吗?”

那是5支纯黑色的马蹄莲,是舒鹞有一天下楼买咖啡时带回来的。

那天外面有些阴天,从金融大厦的窗子看出去,连那条盘绕在楼间的人工河都有点秋风萧萧的味道。

舒鹞穿了一件薄荷色的裙子,抱着这5支新鲜的马蹄莲走进办公室,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

当时周酩远正在签文件,她看了周酩远一眼,把手里的鲜花塞进他怀里,然后举着手机走远了。

没过半分钟,舒鹞又举着手机回来,捂着话筒挤眉弄眼凑到周酩远面前,压低声音:“是你最爱的岑月白?想不想跟他说几句话?‘加油小哥哥我会一直支持你’之类的?”

凑得很近,能看清她翘翘的长睫毛,也能闻到她嘴里含着的草莓糖的味道。

就是有点不说人话。

周酩远淡着一张脸,用手里的钢笔推着舒鹞的额头,把人推远。

舒鹞撇撇嘴,举着电话再次走远:“月白啊,我跟你说,你现在可太厉害了,不得了了,还有30来岁的男粉疯狂爱慕你呢,尤其喜欢你的腹肌!”

“什么变态?不是变态,就是忠实的男粉,默默在心里给你加油打气的那种。”

抱着马蹄莲的周酩远:“……”

一直到舒鹞接完电话,她才笑眯眯地蹦过来,指了指那些马蹄莲:“这花好看吧?送你啦。”

花就一直插在门口的花瓶里,可能是花期到了,现在那些马蹄莲花瓣已经泛着枯色,花枝也变得软塌塌。

周酩远拎起来看了一眼:“扔了吧。”

白栩直犯嘀咕。

丢个花而已,怎么小周总的语气好像挺无奈?

还“丢了吧”。

之前客户送来几千块的大花篮还不是当天晚上就进了垃圾桶,那时候的小周总多么杀伐果断,只说了“扔掉”两个字。

不过白栩很快顿悟了。

因为后面的几天里,周酩远时不时会抬眸,无意识地看一眼办公室里的沙发,也只是一眼,收回视线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工作。

可能是舒鹞在的时候这间办公室多了不少人气,白栩近墨者黑,干脆也没绷着,直接吐槽:“舒鹞明天就回来了。”

周酩远抬了抬眼。

他都不知道舒鹞什么时候回来。

而且舒鹞在的身边总是叽叽喳喳没个消停时候,走了居然连个电话信息都没有,这几天都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要不是她买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以及那套煮茶工具都堆在办公室里,周酩远都疑心她从来没出现过。

往常不觉得,反正办公室永远都是静的。

被她这么折腾完再重新静下来,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舒鹞回来时也没通知周酩远,他还以为这姑娘已经过了来金融大厦折腾的新鲜劲儿,不会再来了。

结果舒鹞上午下飞机,中午就拎着一大兜子外卖杀上来了。

一进门就是那仿佛浸了阳光的腔调:“酩远哥哥!你的爱妻回来啦!”

周酩远从工作里抬眸,说不上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今天气温适宜、湿度刚好,整个人都有种舒适感。

舒鹞站在茶几前,把东西一样一样从巨大的塑料袋里往出掏。

塑料袋被剐蹭的脆感声音,混合着她的滔滔不绝:“真的是喝够了韩国的大酱汤和参鸡汤,超级想念这家的鲫鱼小豆腐汤,给你们俩也带了两份,还买了烤鸡和小龙虾。”

她说的这家店周酩远倒是去过,鲫鱼小豆腐汤炖得的确不错,鲜嫩可口又不油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周酩远晃到舒鹞身边,松了领带,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一句:“还舍得回来。”

舒鹞拆打包盒的动作停下,偏过头,弯着她那双狡黠的笑眸,半分的感情能让她说成一百二十分:“当然得回来啦,想你想得归心似箭呢!”

周酩远冷哼一声。

她明明是想手里那份鲫鱼小豆腐汤。

其实周酩远不太吃小龙虾这种需要用手剥的东西,很费时间,并不符合他对时间管控的“高效率”标准。

但舒鹞主动帮他带上了一次性手套,还兴致勃勃地怂恿周酩远:“多吃点,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冷面帅哥都是爱吃小龙虾的,特别符合你的气质,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撸串,或者去吃傣族手抓饭,超配你的~”

周酩远才不信她的鬼话,扯了扯嘴角:“免了。”

白栩在旁边偏过头,吭吭哧哧地笑出声。

这间办公室弥漫着鱼汤的鲜香,这是极少有的场景。

白栩跟舒鹞混得熟,又看出来周酩远对舒鹞有那么一些特别待遇,他说话也就没了顾忌,看着舒鹞小口小口喝汤,问了一句:“舒鹞,你这胃是怎么回事儿?什么都不能吃啊?”

舒鹞随口就答:“以前做过个手术,说是什么黑科技,结果副作用大得惊人,搞得我只能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整天吃流食。”

“什么手术这么坑爹?”白栩明显是惊讶的。

“国外的一个项目,实验阶段,我是实验的志愿者,不过其实也不是我自愿的。”

“还有人逼你?”

舒鹞顿了顿,余光扫了一下周酩远的方向,故意说得详细些:“我学舞蹈嘛,从小被我妈管着不能吃除了规定以外的其他食物,要控制体重。有一次我出去比赛,违犯规定偷吃一块小蛋糕,被我妈发现了。”

那场比赛在法国东北部的洛林地区,舒鹞那时候法语并不太好,勉强维持交流,偷偷去甜品店的时候被店主推荐了洛林地区很有名的甜点——baba au rhum,朗姆酒海绵蛋糕。

舒鹞没碰过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也没尝过奶油和糕点的味道。

她吃完了一整块蛋糕,回去之后竟然醉得有些迈不稳步伐,下午的比赛自然是输了的,舒鹞的妈妈从国内飞过去,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

在舒母看来,这已经是舒鹞第二次叛逆了。

这种叛逆决不允许,舒鹞是要站在芭蕾舞者里的金字塔尖上的人,不允许有一丁点的“离经叛道”。

舒鹞笑了笑:“手术是对我的惩罚。”

“就因为一块蛋糕?不会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周酩远听完这些的没有惊讶。

他甚至在心里冷笑着应道,就是会有这样的家长。

舒鹞这个蛋糕的故事,让他再次想起很多年前坐在沙发上的周憬,以及那只躺在茶几上失去生命的小猫。

有那么一瞬间,周酩远和舒鹞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但周酩远喝掉半分汤后忽然回过神。

怎么白栩问起来,舒鹞说得就这么轻松自然?

他知道“天使B-T”计划那天,舒鹞可没讲这么详细。

而且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还是拿其他信息换来的。

周酩远瞬间不爽了。

很可以。

别人问就说得这么详尽!

在周酩远不爽的同时,舒鹞越过一份鱼汤把目光睇了过来,但看得不是他,是他手里那只被剥好的、鲜嫩鲜嫩泛着油光的小龙虾。

周酩远:“……”

舒鹞就这么盯着小龙虾。

目不转睛。

周酩远此刻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别不爽。

但还是冷着脸掰开一双新的筷子,夹起龙虾没什么表情地递了过去。

舒鹞张开嘴咬住,只咬下来三分之一那么大,挥着手:“撤了吧,小周。”

白栩惊了:“小周?”

舒鹞美滋滋地晃着手里的汤匙,指了指周酩远:“这是我们俩的默契,我请客吃饭的时候我就是金主爸爸,他,就是伺候金主爸爸的小周,我们这是父子情深~”

周酩远:“?”

谁跟你有这种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父子情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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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编辑要求,《慢性上瘾》改名成《慢性沉迷》啦。

好像是“上瘾”不太符合对青少年的正确引导之类的,就...沉迷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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