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宗与田令孜的关系,有两个阶段的变化。从做晋王到逃离长安到成都的时期,僖宗不理政事,专心玩耍。而田令孜一方面极力奉承皇帝,一方面把持朝政。二人并不冲突,所以相处融洽。僖宗因为对田令孜的依赖,尊称其为“尚父”。到了成都后,僖宗在山河破碎的惊醒下,有心开始处理朝政。而田令孜依旧将皇帝视为掌中玩物,甚至连表面的尊重都没有了,从而导致僖宗对他不满。

一、僖宗与田令孜:从阿父到对手

公元880年十二月初五,僖宗逃离长安,完全丧失了帝国皇帝的尊严。而尤其可笑的是,一向养尊处优的僖宗跑得比谁都快,马不停蹄,昼夜狂奔,丝毫不觉得疲惫。以致大多数随从人员都跟不上,被皇帝远远落下。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僖宗马术特别好,而是因为他生怕黄巢军追上来。堂堂大唐天子,惊恐到如此地步,内心的空虚由此可见一斑。

僖宗先是奔逃到骆谷。唐凤翔节度使(镇岐州雍县,今陕西凤翔县)郑畋闻讯赶来拜谒,并请求僖宗留驻在凤翔。僖宗此时犹如惊弓之鸟,总觉得凤翔离长安太近,还是不够安全,依旧坚持要去成都。僖宗临行前,还不忘摆出皇帝的威风,勉励郑畋说:“你就留在这里,东拒贼军的兵锋,西向招抚诸蕃族,纠合邻道的军队,尽最大努力建立丰功伟业。”

郑畋,字台文,荥阳(今属河南)人。史载郑畋“聪悟绝伦,文章秀发”,唐武宗会昌二年(842年)进士及第,当时郑畋年仅十八,可谓是年轻有为。然而,此时朝廷政治混乱,党争不已,郑畋一直在藩镇任幕府,相当师爷之类的人物,郁郁不得志。咸通五年(864年),年近不惑的郑畋入朝为虞部员外郎,算是当上了京官。过了五年,升为刑部员外郎。之后,郑畋的运气似乎开始好转了,不久后就得到了宰相刘赡的赏识,推荐他任翰林学士,从此得以亲近天子。这时候的天子是懿宗李漼(僖宗之父)。郑畋本来想好好大干一场,施展才华,能够建功立业,但很快就出了历史上有名的同昌公主案。

同昌公主为懿宗爱女,嫁给韦保衡不久后病死。懿宗痛失爱女,迁怒于医官,下令杀翰林院医官韩宗劭等二十余人。宰相刘赡上书直谏,惹怒了懿宗,被罢去宰相,贬为荆南节度使。郑畋一直认为刘赡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因此替刘赡大说好话,结果也同样惹毛了懿宗,被贬为梧州刺史。

僖宗即位后,召回了郑畋。不久,郑畋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当上了宰相。一生政治生涯达到了顶峰,郑畋可算是扬眉吐气。这时候,他有个女儿到了该出嫁的年龄。当时有余杭人罗隐,擅长咏史作诗,不过非常自负,恃才傲物,为京城公卿所恶,所以六举不第。郑畋爱惜罗隐的才华,有时候也稍微接济他一下。郑畋之女很喜欢读罗隐的诗,经常诵读。郑畋以为女儿爱慕罗隐,便想成全女儿的心意,为他们做媒,于是在府中宴请罗隐,让女儿在帘后悄悄观察。这一看,郑畋之女的热情全没有了。原来罗隐长相十分丑陋,惨不忍睹。自此,郑畋之女对罗隐深为厌恶,也不再念他的诗。郑畋倒也开明,没有勉强女儿。事见《旧五代史·卷二十四·罗隐传》。

郑畋拜相后,并没有当成太平宰相。他当上宰相一年后,即乾符二年(875年),王仙芝领导的大规模农民起义爆发。三年后,黄巢成长为农民军中最大的势力,一时间天下为之侧目。唐朝廷在对农民军是剿是抚的问题上一直有争议,而郑畋是坚决的主战派,在用兵方略上与另一宰相卢携(即潼关失守后喝毒药自杀的那位)意见不同,二人经常吵得面红耳赤。而郑畋因为僖宗总是听从卢携的建议,很不高兴,几次提出要辞职,有点要挟皇帝的意思。不过,当时郑畋在朝野上下名声很好,器量弘恕,能以德报怨。加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文学优深,神采如玉,极有宰相的气质。何况此时天下多事,正是用人之际,僖宗虽然不满意郑畋动不动就以辞职相要挟,但也没有同意。

乾符五年(878年)五月初一,两位宰相又因为政见不同开始争执。卢携在内依恃着宦官田令孜的势力,在外倚靠高骈的军事力量,专制朝政惯了,见不得不同意见。然而,郑畋口才要好一些,言语中占了上风。卢携勃然大怒,拂衣而起,结果衣袖浸入桌上的砚台,染上了墨汁。卢携怒上加怒,当场将砚台摔得粉碎,完全丧失了宰相的风度。僖宗知道后,很不高兴地说:“大臣相诟,何以表仪四海?”(《旧唐书·卷一百七十八·郑畋传》)意思是说,大臣们互相吵架,怎么能成为四海的表率呢?第二天,郑畋、卢携都被罢相。郑畋之后当了凤翔节度使,而卢携因为推荐高骈出战黄巢,打了几场胜仗,算是有功之臣,又被召回来重新当了宰相。结果潼关失守后,卢携成了当权宦官田令孜的替罪羊,被迫服毒自杀。

重新回到正题。僖宗继续西逃后,郑畋赶回凤翔,召集部下将士,商议如何拒战黄巢、收复京师。此时,黄巢军势力极大,望风披靡,所向无敌,天下为之震动,连帝国的皇帝都落荒而逃。将领们都感到害怕,不敢与黄巢军对抗,于是劝郑畋说:“黄巢贼众的势力正盛,我们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等待各道勤王的军队到来后,再图收复京师。”郑畋闻言大怒,说:“你们是不是还想劝我投降黄巢呢?!”因为气愤之极,郑畋竟然当众昏倒,结果脸撞到地上,因受伤而暂时不能说话。

刚好这时候,黄巢派使者到来,目的是威慑招降唐军。唐监军袁敬柔与众唐将对黄巢使者毕恭毕敬,并草写了投降书,瞒着郑畋署上了他的名字。之后,袁敬柔为了讨好黄巢使者,还特意举办宴会。音乐声奏起的时候,将佐以下级别的兵卒都为将领们的不战而降感到心寒,因而失声痛哭。黄巢使者惊问其故,唐节度使府幕客孙储掩饰说:“这是因为军府相公郑畋因病不能来参加宴会,所以大家感到悲痛。”

郑畋得知消息后,立即刺破手指,写下血书,派亲信送往成都给僖宗,以表明自己对唐朝廷的忠心。又召集部下,激以忠义,部分官兵表示愿意听命。于是,郑畋再次刺血与大家盟誓,再“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预备与黄巢军决一死战。

当时,神策军还有数万人分镇关中,听说僖宗逃往西蜀后,一时无所归从,茫然无措。郑畋派人将这些军队都招往凤翔,并拿出自己的财产,分给诸军,于是军势大振。事见《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四》。

而僖宗一路历经颠沛流离,先是到了兴元。因为是逃难,准备不足,一路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这时候,唐汉阴县令李康突然不召自来,而且用骡子运来数百驮粮食,逃亡的皇帝一行才有了饭吃。僖宗非常惊讶,问李康说:“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怎么能想到主动运粮过来?”李康如实回答说:“我确实想不到,这是张浚教我的。”

张浚,河间(今属河北)人。他为人豁达,自负才高,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因此,和他同辈的士人大多不愿与他交往,也没有人给他找路子晋身仕途。长久以来郁郁不得志,张浚于是隐居金凤山中,转而学习纵横术,后来为唐枢密使杨复恭所知,向僖宗举荐其为太常博士,后来又当了度支员外郎的官职。黄巢率大军进逼潼关时,张浚带着母亲避乱于商山。当他经过汉阴县的时候,提醒和他有交情的县令李康说:“你快点准备粮食,越多越好,一两天内就能派上用场。”李康大为惊讶,追问原因。张浚回答说:“现在黄巢乱贼已攻到潼关,不日就会进入长安,到时候天子、朝臣仓促出逃,一定来不及带大量食物,你现在准备好粮食,那时必能救急,你也将因为这个功劳而获得奖赏。”李康半信半疑地准备了数百驮干粮。结果几天之后皇帝西逃,果然没带粮食。李康献上干粮,及时解了天子一行人的燃眉之急。

僖宗听了李康的回答后,认为张浚能够深谋远虑,是个人才,就派人去召张浚,拜为兵部郎中。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二十八日,僖宗的车驾才到达西川成都,得以在节度使府舍安歇。想想一年前的正月,帝国的皇帝还在忙着斗鹅击球,玩得不亦乐乎,真是恍若隔世。

而僖宗身边的宫女因没有闲暇梳理发髻(以往唐宫中流行高髻,飘逸而浪漫,但需要很多时间),也一切从简,只将头发系至头顶,用根丝带系住就算完事。这发型很像囚犯的发式,所以被戏称为“囚髻”。囚髻本是宫女们的临时应急措施,不想被成都的妇女们看到了,竟然也跟着学,一时流行起来,成为当地的时尚。

此时的西川节度使即为靠击马球第一赢来的陈敬瑄(田令孜亲弟弟)。陈敬瑄出身低微,最早靠卖麦饼为生。田令孜发迹后,陈敬瑄靠哥哥的裙带关系混入了左神策军。后来,在田令孜的暗中帮助下,没有任何军功的陈敬瑄通过打马球赢得了西川节度使的职位。因为之前陈敬瑄不名一文,默默无闻,他的任命下达后,蜀中人士都感到惊讶,不知道陈敬瑄是谁。竟然有青城无名妖人到成都冒充他,且很长时间没有被人识破,成为当地的一大奇闻。

前任西川节度使是崔安潜,其治下治安良好,百姓均能安居乐业。当初崔安潜新官上任的时候,蜀中盗贼横行。而崔安潜到官上任后,却不追捕盗贼。有人感到奇怪。崔安潜解释说:“追捕盗贼势必动用很多人,进行大搜捕只能是徒劳无功。”他命人在闹市张榜,称:“有能告发并捕获一个盗贼者,赏钱五百缗。本来是盗贼的,只要告发同伙,便可以免罪,且一样领赏。”告示贴出后不久,有个盗贼揭发了同伙。崔安潜立即给揭发人赏钱,同时当众将被逮捕的盗贼处死。结果从此以后,盗贼之间互相猜疑不已,不得不逃离了四川。崔安潜不动用一兵一卒,就解决了前任头疼的盗贼问题。

十分可惜的是,崔安潜费尽心力治理好的局面,很快被他的后任陈敬瑄给破坏了。陈敬瑄到任之后,搜刮极狠,还搞了一个新名堂,即让一些亲信当所谓的“寻事人”,派这些寻事人到各镇各乡诈取财物。四川无论是官还是民,都对陈敬瑄和寻事人痛恨不已。

有一次,有两个寻事人到了资阳镇(今四川资阳县)。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什么都不要,转了一圈就离开了。一向狮子大开口的寻事人,突然不索要钱财了,绝对是件奇怪的事。资阳镇将谢弘让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害怕,最后干脆弃官不做了,逃进深山。捕盗使杨迁诡计多端,想借机立功,便游说谢弘让出山自首,保证他无事。谢弘让相信了杨迁的话。结果出山后,杨迁立即将谢弘让捆送节度使府,还编了一番谎话,说他杨迁是如何英勇奋战,好不容易才擒获了谢弘让。陈敬瑄也不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下令用酷刑残酷折磨谢弘让,将他钉在城西,长达十四天。还将滚烫的油泼在谢弘让身上,极其残忍。

谢弘让被折磨致死后,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反而引出一桩更大的事变。当时邛州(治临邛,今四川邛崃县)牙官阡能因为小事误了期限,害怕被陈敬瑄杖责,干脆弃官逃跑了。他听说谢弘让的事后,义愤填膺,大骂杨迁,决定集众起义,响应者达万人之多。陈敬瑄派牙将杨行迁率五千官军平乱,结果官军大败。因为陈敬瑄喜怒无常,杨行迁担心无功获罪,便将普通老百姓抓起来,谎称是阡能一党,日数十百人。陈敬瑄不问青红皂白,将这些无辜的人全部杀掉。义军的声势越来越大,陈敬瑄不得不动用了劲旅,改派西川节度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指挥使,镇压义军,剿抚兼施。阡能最终失败,被俘后惨遭杀害。

之后又有韩秀昇、屈行从起兵,都是因为陈敬瑄的恶毒统治所致。此人还反复无常,西川节度押牙高仁厚平乱有功,却遭到陈敬瑄的猜忌,莫名被杀。

僖宗逃到兴元后,陈敬瑄听到消息,派兵迎接。因为这个所谓的功劳,他又加官晋爵,被封为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不久,又被升官,进兼中书令,封颍川郡王,还被赐予赐铁券,可以饶恕他十次不死。黄巢之乱后,更被封为颍川王,检校太师,权势日盛。陈敬瑄官位如此显赫,深受僖宗信任,自然都是因为兄长田令孜的关系。

僖宗逃到成都后,田令孜因保驾之功,晋官爵为左金吾卫上将军、晋国公。因为逃离长安的时候,随从基本上都是宦官,到了成都,僖宗仍然“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论天下大事。

阿父田令孜依旧擅政,他大肆犒赏从驾诸军,却不给本土蜀军的“黄头军”(该军戴黄帽)。黄头军为此大为不满,多有怨气。有一次,田令孜设宴,用金杯行酒赏赐,诸将都接受,唯独西川黄头军使郭琪不受赐。郭琪还站起来当众批评田令孜赏赐不公。于是,田令孜用另外一个酒杯亲自斟酒给郭琪。郭琪也是个精明人,知道酒中有毒,不得已,只好将毒酒饮下。郭琪回到家中后,杀死了一个婢女,靠吮吸她的血来解毒,吐出黑汁有好几升。

之后,郭琪率黄头军作乱,焚烧和抢劫成都坊市,成都一片混乱。陈敬瑄率军队前来围攻。郭琪于夜晚突围而出,逃奔广都,部下大多溃散,只有军府厅吏一人跟从。郭琪于是对厅吏说:“你追随我始终如一,今有一个办法可以报答你。你可拿我的官印和佩剑去向陈敬瑄报告,就说:‘郭琪渡江逃走,我用剑将他击落于水中,尸体随急流而下,缴得他的官印和剑。’陈敬瑄为了安定人心,必定会相信将你的话,将我的印和剑悬于成都坊市,张榜以安民心。你也必定能为此获得丰厚的奖赏,我的家人也可因此得保而无恙。”于是将印和剑解下交给厅吏,然后自己逃走。厅吏将官印和剑献给了陈敬瑄,果如郭琪所料,厅吏得到厚赏,郭家被赦免。

黄头军作乱失败后,左拾遗孟昭图上书,指出僖宗从长安出发时不带朝廷百官的失误,而此时依然只与亲信宦官在一起,“天下,非北司(指宦官)之天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若“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则“收复之期,尚劳宸虑”。孟昭图冒死上书,是希望皇帝罢黜宦官,信用朝臣。

十分可惜的是,言路被堵塞,这封奏疏没有被送到僖宗手中,直接为田令孜扣押。田令孜又假传僖宗圣旨,贬斥孟昭图为嘉州司户参军。当孟昭图前往嘉州赴任时,田令孜则秘密派人在半路上将他装入麻袋,沉入蟇颐津。知道和听说这件事的官员,为之义愤填膺,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揭发田令孜,即史书上说的“闻者气塞而莫敢言”。

而黄巢攻占长安后,宦官曹知慤(音què,同确)召集壮士据守嵯峨山(在今陕西三原西北),多次夜入京城袭击黄巢军营。僖宗听说后,十分赞赏曹知慤的胆略,下制嘉奖,擢升其为内常侍。这样,曹知慤就成了内侍省的副长官,可以与田令孜平起平坐了。田令孜非常不高兴,竟然伪造僖宗诏书,派邠守节度使王行瑜袭杀曹知慤的壮士营。

从这个时候开始,僖宗才开始忌惮田令孜。只是皇帝身边的神策兵都是田令孜心腹,僖宗对此也无可奈何。田令孜日益骄横,竟然公开禁制天子,不得有所主断。昔日的阿父已经成了可怕的对手,僖宗“患其(田令孜)专,时语左右而流涕”(《资治通鉴·卷二百五十六》)。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真够窝囊的。

光启元年(885年),黄巢失败,僖宗终于回到京师。战后的长安已经破坏不堪,“荆棘满城,狐兔纵横”。僖宗面对这样的情形,真是百感交集。然而,还有更令他郁闷的事在后头。田令孜认为胜利是他运筹帷幄的结果,更加恣意妄为,僖宗已经无法自主发布号令了。对于这种情形,僖宗除了流泪不止外,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田令孜开始掌管政事,登上唐朝廷的政治舞台,不过是因为僖宗年龄小,任性贪玩,生活与政事依赖于田令孜安排,故称其为“阿父”。在中国历史上,儿皇帝即位,朝政大多要落入权臣或宦官之手,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汉朝霍光辅佐昭帝(八岁登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这也充分说明,为什么权臣或宦官在立皇帝的时候,经常有意识地选择年纪幼小的嗣位者,比如汉朝王莽之立孺子婴(两岁即位)。

僖宗与田令孜的关系,有两个阶段的变化。从做晋王到逃离长安到成都的时期,僖宗不理政事,专心玩耍。而田令孜一方面极力奉承皇帝,一方面把持朝政。二人并不冲突,所以相处融洽。僖宗因为对田令孜的依赖,尊称其为“尚父”。到了成都后,僖宗在山河破碎的惊醒下,有心开始处理朝政。而田令孜依旧将皇帝视为掌中玩物,甚至连表面的尊重都没有了,从而导致僖宗对他不满。

另外一点需要提到就是宦官对兵权的掌控。安史之乱后,玄宗不再信任大将,认为身边的宦官反而更可靠。为了防止大将起异心,他开了宦官监军的先例。其时,宦官的权力甚至常常超出统军的节度使。而德宗因为对泾原兵变的后怕,干脆将把禁军左右神策军、天威军交给宦官统帅,禁军的护军中尉、中护军都是宦官。这样,正如《新唐书》所言,“政在宦人,举手伸缩,便有轻重”。宦官权力进一步加重,甚至可以把皇帝掌握在股掌之中,生杀废立由之。

回到长安后,田令孜任左右神策十军使,指挥的军队有新军五十四都,每都一千人,分隶左右两神策军,总数在十万人以上。可以说,他此时的实力不亚于任何一个藩镇。

当时因为长安聚集了大批唐军。养这么多军队,钱是最必需的,否则很容易起兵变。田令孜感到财力不支,便想控制河东辖境内的安邑、解县两池的榷盐专利。两池的榷盐专利油水相当丰厚。最早这两块大肥肉归盐铁使管辖,黄巢起义时,唐朝把它交给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代管,并由王重荣每年向中央朝廷献盐三千车,以供国用。

为了捞到这两块肥肉,田令孜先派义子匡祐到河中,想说服王重荣主动交出两池。然而,匡祐到了河中后,摆出一副钦差大臣的派头,态度相当倨傲。王重荣身为坐镇一方的节度使,很下不来台,自然对匡祐也很不客气。匡祐回到长安后,劝说田令孜削除王重荣。于是,田令孜奏请唐僖宗,收两池盐利归中央,专门用来赡军,并由他自己兼两池榷盐使。

为了打击王重荣,田令孜还调王重荣改任泰宁节度使(镇兗州)。然而,王重荣也不是个平庸货色,自然不甘心被一个太监牵着鼻子走,于是联络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沙陀部,一起起兵声讨田令孜。田令孜自恃手下有一支神策军人马,不甘示弱,也联络邠宁节度使(镇兗州新平,今陕西彬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来对抗李克用、王重荣。

双方在沙苑大打了一场后,神策军、朱玫、李昌符大败。神策军溃败回长安后,开始作乱抢劫,并四处放火。田令孜干脆带着僖宗再度出逃长安,到了凤翔。诸镇节度使一齐上表,请杀田令孜,以“安慰群臣”。其实,这时候僖宗完全在田令孜掌握中,哪有能力杀田令孜。田令孜见犯了众怒,打算逃往兴元。僖宗不愿意再走,田令孜便派兵挟持皇帝而行。

朱玫、李昌符也不愿受田令孜利用,反而联合李克用、王重荣一起反对田令孜。田令孜到了兴元以后,自知不为藩镇所容,便自任为西川监军使,推说有病,到成都求医,依靠他的弟弟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去了。田令孜去位后,取代他的是另一个大宦官杨复恭。杨复恭在镇压黄巢起义中立有功勋,为田令孜所忌,一直遭到压制。当田令孜为众人所痛恶时,僖宗任用杨复恭为枢密使,兼任左神策中尉、观军容使。这样,唐朝廷的权力就由田令孜转移到杨复恭手里。

在这场大混乱中,邠宁节度使朱玫又扮演了一个急急吼的角色。他为了控制天子,私立襄王李煴(唐肃宗之子襄王李僙的曾孙)为皇帝,同时尊僖宗为太上皇。朱玫挟天子以令诸侯,自任为宰相,以号令藩镇。

但是,襄王李煴虽然也是姓李,却是远房宗室,没有太大的号召力。朱玫的兵力又有限,当诸节度使联合起来反对他的时候,他很快就失败了。

田令孜走后,僖宗派遣使者笼络王重荣。王重荣接受了僖宗的诏令,并与李克用联合起来讨伐朱玫。朱玫忙于应付外敌的时候,突然被部将王行瑜所杀,长安因此大乱。襄王李煴逃奔河中,被王重荣所杀。

光启三年(887年)三月,僖宗由兴元返至凤翔,因长安破坏严重,宫室未完,便暂时留在凤翔。文德元年(888年)二月,僖宗突然病重,他便从凤翔回到长安,希望能死在长安。三月,僖宗病危,大宦官杨复恭请立僖宗弟寿王李杰,僖宗下诏立寿王李杰为太弟,监军国事。僖宗旋即病死,年仅二十七。寿王李杰即皇帝位,改名李敏,是为唐昭宗。昭宗与杨复恭的关系,简直有点像僖宗与田令孜关系的重演。

田令孜在成都依傍其弟西川节度使陈敬瑄。田令孜有义子王建,时任壁州刺史。王建野心勃勃,在四川大肆抢占地盘,搞出不少动静。田令孜自恃为王建的养父,派人去召王建。王建来见田令孜的时候,陈敬瑄害怕王建暗使阴计,派兵阻截,于是双方开战,打得不可开交。

这时候,唐朝廷派宰相韦昭度出任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不肯让出西川节度使的位子。唐朝廷派韦昭度讨伐陈敬瑄,三年无功,因粮运不济,决定息兵罢战。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王建等到韦昭度走了,便以唐朝廷之命,继续奋力进攻成都城中的陈敬瑄。成都粮食匮乏,饿殍狼藉,弃儿满路,强弱相凌,惨不忍睹。王建急迫攻城,环绕成都城烽火堑壕绵延五十里。城中官吏百姓处境窘迫,不少人不愿意为陈敬瑄送死,谋划出城投降。陈敬瑄想扭转危局,但每次派兵出战都被王建打败。陈敬瑄走投无路,让田令孜携带西川官印符节,到王建军营主动求和。到了这个时候,王建也不管什么父子情分了,将田令孜囚禁起来,随即进军成都,杀了陈敬瑄。王建倒没有直接杀死田令孜,大概是怕弒父不祥,只下令将田令孜囚禁。于是,不可一世的田令孜最终饿死在义子手中。

至此,田令孜和僖宗这一对曾经以父子相称的臣君,终于又在黄泉下见面了。无论如何,在僖宗短短的一生中,对他影响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田令孜。

二、玄宗与高力士:是君臣也是伙伴

唐朝宦官的崛起,始于唐玄宗。

玄宗前半生励精图治,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正是在他手中开创了封建历史上最辉煌的黄金时代——开元盛世。当时,唐朝国力达到了最巅峰,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连中亚的沙漠地带也受其支配。玄宗统治前期,文治武功极为突出,唐帝国在文化、政治、经济、外交等方面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出现了众多足以垂范千古的杰才俊士。唐代文明空前阔大和繁荣,眼界开阔,兼容并蓄,又极富自信,因而成为历代中国人民族自豪感的重要源泉。

玄宗所取得的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但超过了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后来的帝王也再也没人能够超越他。开元,确实开出了一个崭新的新纪元,开出了中国封建史上最强盛、最辉煌的丰碑。

这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时代,振奋人心,蓬勃向上。因为自信、开放、宽宏、博大、发达,声威撒播四海。

伟大的繁荣之后隐藏的危机却往往为人所忽视。玄宗后半生开始了声色犬马的享乐生活,不理朝政,缠绵于和杨贵妃之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伟大爱情。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先后执政,导致整个大唐帝国的形势急转直下。玄宗在位的前期,社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盛世;他在位的后期,一场历史上罕见的社会大动乱导致唐朝由盛转衰。在玄宗的身上,充分表现出一个历史人物的复杂性。

安史之乱是整个唐朝的转折点,之后,唐朝的政治格局有了很大改变,除了前面提到的藩镇外,还有宦官势力的崛起。毫无疑问,宦官横行在相当程度上左右了唐朝中后期的时局,甚至该为唐帝国最后的覆灭负有最直接的责任。而宦官势力崛起的起源者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唐玄宗。他手下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宦官高力士,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几大宦官之一,声名甚至远在田令孜之上。当然,并非什么好声名。

宦官是中国古代称呼被阉割后失去性能力而专供皇帝、君主及其家族役使的官员。皇帝与宦官的主奴关系,在中国历史上大多数的情况下是按法令和伦理规范实现的,也有例外的时候,就是主弱奴强,也即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宦官擅权。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宦官由少府管辖。秦始皇死后,宦官赵高勾结丞相李斯,篡诏改立胡亥为帝,直接导致了秦朝二世而亡。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鉴于秦亡教训,间用文士充中常侍,以抑制宦官势力。当时的人将处宫刑的地方称为“蚕室”。处宫刑可以用来代替死罪,司马迁便是因为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说好话被判了死罪,之后甘愿受宫刑代替了死罪。西汉前中期,宦官受到抑制,没有形成大的势力。汉朝元帝以后,宦官势力复萌。东汉时,侍从皇帝的中常侍专由宦官充任。他们传达诏令,掌理文书,左右着皇帝的视听,从而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政局。加上其时外戚势大,皇帝想利用宦官牵制外戚,但结果却往往造成了宦官专政的局面。

秦汉以后,宦官制度更加详备。唐朝初期,唐太宗李世民曾定下制度,内侍省不置三品官,着黄色服,由官府给以粮食,所干之事仅看守门庭、传递诏命而已。中宗时,宦官受宠,官秩七品以上者有千余人,但能够穿红色官服的还很少。唐制规定,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绿,五品服浅绿。唐玄宗因高力士平息太平公主叛乱有功,破格授予三品官阶。此例一开,再也无法抑束,三品官阶授予宦官,逐渐成为常事。以至于到了后来,宫中三千多个宦官中,拥有三品将军称号者极多,能够穿戴紫色和红色官服的竟达千余人。他们如果当上将军,权力比节度使还大,得到的赏赐礼品动不动就以千万计。宦官的得势也从此时开始。可以说,唐中后期宦官得以猖獗甚至把持朝纲,同他们受到皇帝太多的信任、拥有太高的官职有很大的关系。在这件事上,唐玄宗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而高力士就是历史上宦官处理国家政务的第一人。

高力士,潘州(今广东茂名)人,本姓冯,名元一,“冯盎曾孙也”(《新唐书·卷二百零七·高力士传》)。冯盎因武略过人,被隋文帝杨坚授为金紫光禄大夫,官拜汉阳太守。隋亡之后,岭南一带地方势力多被冯盎收服,归于其麾下。时有人向冯盎提出说,大唐初建,尚无力顾及僻远的岭南地区,不如自封南越王,独霸一方。这个建议即被冯盎拒绝了。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冯盎率自己的兵马归附唐朝。唐高祖李渊对冯盎甚为器重,让他仍旧管辖当地事务,并授冯盎上柱国、高罗总管之职,晋封为吴国公,不久改封为越国公。他的两个儿子也分别被授予春州刺史、东合州刺史。冯盎家族可谓显赫一时。贞观二十年(646年),冯盎去世,家道逐渐中落。嗣圣元年(684年),冯家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取名为冯元一,他就是后来的高力士,论辈分是冯盎的曾孙。

唐长寿三年(694年)二月,有人诬告岭南流人谋反,武则天派司刑评事万国俊以监察御史衔前去查处。万国俊到广州后,将流人三百多人驱至水滨全部斩杀。与流人有来往的也受株连。潘州刺史冯君衡(冯元一之父)因受此案牵连而被抄家。当时冯元一年仅十岁,免死被阉,改名力士,圣历元年(698年)入宫。

力士年幼时行事聪慧、口齿伶俐,很得武则天赏识,让他留在身边,给事左右。后力士因犯小过,被鞭挞后逐出宫。老宦官高延福收养了他,作为螟蛉之子,从此,力士改姓高。高延福出自武三思门下,高力士因此也常往来于武三思家。通过武三思的关系,武则天将高力士重新召回了皇宫。

经过这一番挫折,高力士体会到宫廷生活的险恶。此后,他待人处事更加谨严、缜密,遇事三思而后行,果然再没有出什么纰漏,重新获得了武则天的信任。此时高力士已经成年,身高六尺五寸,性格谨慎缜密,办事精明干练,善传诏令,受任宫阉丞,掌管宫内的法纪制度,出入管钥。

景龙二年(708年),临淄王李隆基在藩邸集才勇之士图谋帝位,高力士料到李隆基将来大有作为,倾心巴结,李隆基也将他引为知己。自此,这二人开始了长达了五十年的共荣辱共进退的生涯。四年(710年),李隆基发动宫廷政变,杀韦后、安乐公主和武氏党羽,睿宗复帝位,立李隆基为皇太子。高力士参与谋划有功,擢升为朝散大夫、内给事,掌管宫内百事,常侍太子左右。

太极元年(712年),高力士协助已经是玄宗皇帝的李隆基,再一次发动宫廷政变,诛杀了太平公主及其死党。高力士因功迁银青光禄大夫,行内侍正员。不久后一路高升,从右监门卫将军开始,一直当到骠骑大将军。至此,高力士的权力和地位达到了顶峰。

玄宗对宦官的倚重较前朝尤甚,高力士地位的上升就是明证。虽然高力士仅仅充当着皇帝心腹的角色,未曾越位擅权,但唐朝后期宦官专宠乱政的局面,却正是因此而起。

玄宗宠信高力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说:“力士在,我寝乃安。”意思是有高力士管事,他才能睡得安稳。高力士权倾朝野后,常宿禁中。“四方奏请皆先省后进,小事即专决”。由此开宦官处理国家政务的先例。因高力士有能力一言兴人,一言废人,投机钻营之徒皆投其门下。朝廷内外大臣也纷纷讨好高力士,就连显赫一时的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高仙芝、宇文融、韦坚、杨慎矜、安思顺等人也不例外,全部是因为巴结了高力士,才能爬上将相高位。

高力士身为宦官,已经不再是一个男人,但为了显赫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仍娶妻纳妾。河间人吕玄晤在京师长安为小吏,有个女儿吕国姝颇有姿色,且躬行妇道,高力士遂娶来为妻。吕玄晤随即升为少卿刺史,吕国姝的兄弟也都做了高官。后来吕玄晤的妻子去世,高力士为岳母操办了隆重的葬礼。朝中的官员也争相赠祭礼。从吕府到吕夫人墓地之间的道路上,送葬的官员车马相接,相望不绝,排场绝不亚于王侯将相的葬礼。

高力士家产之富有非王侯能比,但他仍然利用机会大肆敛财。他经常以为皇室采办之名,派小宦官到各地掠取财货,派出的人每次都是大获而归。高力士及其同党的甲第池园,良田美产,几乎占去京城的十分之六七。

高力士还不满足于既得的财富,想占有得更多。有一年,高力士出钱在长安建造了宝寿佛寺,在兴宁坊建造了一座道士祠,都是巧工雕琢,镶金挂玉,就连朝廷建造的寺观也为之逊色。高力士特意在宝寿寺内铸了一大钟。钟铸成之日,广宴宾客,京城的达官贵人、豪商富贾都应邀赴宴。在宴会上,高力士提出新钟铸成,每杵一下,需要纳钱十万作为礼钱。在座的人为讨得高力士的欢心,争先纳钱叩钟。多的人击至二十杵,少的也有十杵。仅这一次宴请宾客,高力士的收入就难以数计。他还拦河筑坝,修建了五座水力推动的碾子,每天可磨三百斛麦子。真是生财有道!

高力士平素谨慎,善于观察时势,从不随意开口讲话。又因为在宫中时间已久,见到过各种危险和阴谋,很会明哲保身。就是他自己亲近的人,如果受到皇帝的斥责处分,他也不轻易相救。所以,玄宗始终保持了对他的信任,君臣二人的私人感情很好。加上高力士“性格淳和,处事周谨,少有大错”,观时俯仰,轻易不敢骄横,于朝廷内外亦无大恶名,与诸王公大臣都能保持和谐的关系,当时朝中的大臣也并不讨厌他。但他对玄宗晚年用人行政有颇大影响,尤其在李林甫任相上,高力士起了关键的作用。

天宝三年(744年)十二月的一天,玄宗一时高兴,对高力士炫耀说:“自开元二十四年至今,朕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朕欲高居无为,清闲处之,把政事全委任于李林甫,你看如何?”高力士感到玄宗不理政事而任凭李林甫独断专行不正常,对朝廷不利,便善意地提醒道:“天子巡狩,古之制也,陛下应当坚持。再说,天下大柄,不可转于他人。李林甫威势既成,谁敢对他怎样?谁能奈他何?”高力士对李林甫并无恶感,他一切的出发点只是要保护玄宗的地位,他已经机警地看到李林甫独揽大权的潜在威胁。但玄宗却不以为然,反而接受不了高力士对李林甫的评判。高力士一看,知道自己说话不合皇上的心思,得罪了皇上。他立即跪倒在地,自责道:“老臣狂痴,说出妄言,真是罪该万死。”从这件事中,高力士接受了一个很深刻的教训。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敢深言天下之事,不敢深言玄宗之得失。

天宝十三年(754年)秋,大雨成灾,玄宗深为忧虑。杨国忠找到一穗饱满的稻谷让玄宗看,胡说道:“雨下得虽然很大,但决不会影响收成。”时杨国忠权势炙手可热,无人敢站出来说真话。玄宗退朝回宫后,见左右无人,便问高力士:“这样的气候一定会造成灾害,你不妨据实告诉我真实情况。”高力士叹了口气,说道:“自从陛下把朝政大权交给杨宰相后,法令不行,闹得天灾人祸不断,天下怎么还能太平呢?所以我也只好不再多说什么了。”玄宗听后默然无语。高力士表面上是不再多说什么了,潜台词是明显的。满朝文武,无人敢揭露杨国忠的劣行,偏偏高力士说出了实话。但玄宗太过宠爱杨贵妃,对杨国忠也就听之任之了。可见高力士确实得到玄宗的充分信任,也因此获得了令人畏服的权力,但始终比较节制自己的言行。

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一月,安禄山、史思明发动叛乱,危及两京。“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天宝十五年(756年)五月,玄宗仓皇避乱入蜀,高力士随往,玄宗另一个贴身宦官转而投奔了安禄山。行至马嵬坡,将士哗变,杀死杨国忠,并割下首级,挂在矛上,插于西门外示众。随后,众军士又杀了杨国忠的长子户部侍郎杨暄与韩国夫人、秦国夫人。

御史大夫魏方进听见外面吵闹,跑出来一看,立即怒气冲冲地说:“你们胆大妄为,竟敢谋害宰相!”魏方进显然是个没有眼光的人,到了眼前的形势,竟然还要摆出御史的架子来。激愤的将士们立即上前杀死了他。宰相韦见素听见外面大乱,也跑出驿门察看,立即被乱兵用鞭子抽打得头破血流。幸好韦见素名声还不算坏,有人高声喊道:“不要伤了韦相公。”韦见素这才免于一死。

军士们又包围了玄宗和杨贵妃休息的驿站,喊杀声震天。玄宗听见外面的喧哗之声,就问出了什么事。左右侍从没有一个人回答说是将士哗变,都说是杨国忠谋反。由此可见,杨国忠的不得人心,已经得罪尽了天下人。

玄宗得知杨国忠被杀后,只得亲自走出驿门,慰劳军士,命令他们撤走,但军士不答应。玄宗又让高力士去问原因。陈玄礼出面回答说:“杨国忠谋反被诛,杨贵妃不应该再侍奉陛下,愿陛下能够割爱,把杨贵妃处死。”高力士跟在玄宗身边多年,深知贵妃对玄宗的重要性,当即为难地说:“这我不好去奏告。”四周军士一听大怒,大声喧嚷说:“不杀贵妃,誓不护驾。”一面拥上前去,要痛打高力士。高力士见大势不妙,慌忙逃回驿站奏告。

玄宗听了,神情暗淡沉闷,说:“这件事由我自行处置。”然后进入驿站,拄着拐杖垂首而立,默不开口。十几年来,杨贵妃是他最为宠幸的掌上明珠,两人又曾在长生殿立过生死不离的山盟海誓。如今落到这般弃京流亡的地步,政治上的尊严早已丧失殆尽,唯有贵妃或许还能使他忘却心灵上的伤痛。他怎么能忍心处死杨贵妃呢?

这时候,外面喧哗声更响,局势即将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韦见素的儿子韦谔任京兆司录参军,上前说道:“现在众怒难犯,形势十分危急,安危在片刻之间,希望陛下赶快作出决断!”说着不断地跪下叩头,以至血流满面。玄宗说:“杨贵妃居住在戒备森严的宫中,不与外人交结,怎么能知道杨国忠谋反呢?”一直冷眼旁观的高力士知道不杀杨贵妃,不能平息兵士的气愤,万一军士冲了进来,杨贵妃照样被杀,连玄宗自己也将处在危险之中,便劝说道:“杨贵妃确实是没有罪,但将士们已经杀了杨国忠,而杨贵妃还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们怎么能够安心呢!希望陛下好好地考虑一下,将士安宁,陛下就会安全。”玄宗深知大势已去,无论如何都无法保住杨贵妃的性命,这才流泪说道:“赐她自尽吧。”

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却无法保住心爱女人的性命,玄宗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体会到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无奈呀,在历史的长河中,再大的人物,也无力抗拒潮流的力量。随波逐流也好,逆流而上也好,最终还是被卷入洪流中,抗争只是徒然无功。

杨贵妃接到圣旨后,惊倒在地,良久,才哭着请求见玄宗一面。高力士引她来到玄宗面前。杨贵妃涕泣呜咽,难以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便说:“愿大家保重!妾实在有负国家对我的恩惠,死了也没有什么怨恨,只有乞求容允我礼拜神佛。”玄宗说道:“祝愿妃子到善地,再得新生。”(《杨太真外传》)说到“生”字,已是不能成语。不忍心看杨贵妃的惨容,只是以袖掩面哭泣。

高力士生怕玄宗一时心软,另生枝节,导致士兵闯入,忙将杨贵妃带到佛堂。杨贵妃朝北拜了几拜说:“妾与陛下永别了!”随后,高力士把她缢死在佛堂前的梨树下。这正是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所云:“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白居易《长恨歌》的高明就在于,它用绚丽的色彩淡化了悲剧的气氛,让美好的爱情掩盖了政治的阴谋,这使得李杨之间的爱情格外美好,以致为后世所传诵。

之后,高力士将杨贵妃的尸体抬到驿站的庭中,召陈玄礼等人入驿站察看,意有验尸之意。驿站外的将士们听到杨贵妃已经被处死,欢声雷动。陈玄礼等人验尸无误后,这才脱去甲胄,去向玄宗叩头谢罪。此时的玄宗尚且镇定,好言好语安慰他们,并命告谕其他的军士。陈玄礼等人都高喊万岁,拜了两拜而出,然后整顿军队继续行进。最终以杨贵妃之死解决了马嵬坡兵变。至成都后,高力士因护驾有功,受封齐国公。

高力士在历史舞台上演出最精彩的一出戏,是他一手撮合了杨玉环和唐玄宗的旷世姻缘,是他成就了杨贵妃,也是他在马嵬坡缢死了杨贵妃。杨贵妃成也力士,败也力士。真是美人一笑媚千古,空留长恨在人间。

天宝十五年(756年)七月,肃宗称帝,改年号为至德元年。之前,玄宗不知道太子李亨已经称帝,曾在太子李亨称帝三天前下制:任命太子李亨为天下兵马元帅,但只统朔方、河东、河北、平卢四节度使兵马;又诏永王李璘为江陵府都督,统山南东路、黔中、江南西路等节度大使的兵马;此外,盛王李琦负责江南东路、淮南、河南等地的事务;丰王李珙负责河西、陇右、安西、北庭等地的事务。诸皇子皆封都督,各有地盘。这样一番人事安排,是玄宗精心考虑后的结果,也充分表明玄宗入蜀后要亲自遥控全国的举措。这样推断下来,玄宗没有任何要让位给太子李亨的意思。然而,太子李亨心中早就打起了小算盘。玄宗的制书刚刚发出去后不久,肃宗的表奏就到了。转眼间,他这个皇帝就成了有名无实的太上皇。

玄宗听到肃宗即位的消息,心头滋味复杂。他惆怅了半天,这才装出高兴的样子对高力士说:“我儿应天顺人,改元为‘至德’,没有辜负我的教导,我还有什么可以忧烦的呢?”他知道儿子当了皇帝,一定就没有老子什么事了。当年,他不也是这样对待他的父亲睿宗的么?即便他想“忧烦”,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力了。

一向了解皇帝心思的高力士这次却没有真正明白玄宗的意思,还以为玄宗认为天下已定,不用再担心,当即反驳说:“现在两京失守,生灵涂炭。黄河以南、汉江以北地区战火纷飞,人们为之痛心疾首。可陛下却以为万事大吉了,我实在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呢!”

玄宗自然不便明说,只有长长叹息几声。年迈的皇帝已经被杨贵妃之死折磨得筋疲力尽,面对支离破碎的山河,面对风雨如晦的政局,面对儿子僭越帝位的既成事实,他也只好顺水推舟,接受尊号,交出了传国玉玺。

之后,玄宗与高力士重返京都,形势已发生了重大变化。玄宗已经退位为太上皇,高力士的地位也开始发生动摇。当时,宦官李辅国因拥立肃宗有功而备受宠信。李辅国又勾结皇后张良娣,持权禁中,干预政事。高力士本是李辅国的老前辈,又自恃得太上皇宠信,故在李辅国面前常摆架子,甚至有不礼行为,因此高、李二人结怨,李辅国寻机打击高力士,以固其宠。

兴庆宫里有座长庆楼,南靠宫外大道。玄宗常在楼上饮酒,有时也向楼下徘徊观望,百姓经过这里,看到垂垂老矣的玄宗皇帝都非常激动,欢呼“万岁”。玄宗有时也在楼上宴请宾客。有一次,剑南道的奏事吏经过楼下,上楼拜见玄宗,玄宗置酒宴请了他。后又召见将军郭子仪等,赏赐给他们礼物。这些事虽小,却引起了肃宗的顾虑,他担心太上皇复位,开始十分警惕。从此,兴庆宫成了肃宗一直无法排遣的一块心病。

李辅国此时深受肃宗宠信,由一个普通宦官一跃成为朝中暴贵,骄横显赫,霸持朝政。他猜出肃宗的心思,向肃宗进言道:“太上皇住在兴庆宫,每日与外人接触,陈玄礼、高力士给他出谋划策,对陛下很不利。如今六军的将士,都是在灵武护驾的有功之臣,都惴惴不安,臣不敢不让陛下知道。”肃宗早就在担心,李辅国的这番话使他疑窦更重,但他不好直接指责自己的父亲,便故意流着泪说:“圣皇行事慈善仁爱,怎么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呢?”李辅国答道:“太上皇固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架不住手下人蛊惑。陛下应当为社稷大业着想,把祸乱消灭摇篮中,怎能效法平民百姓的孝心呢?更何况兴庆宫太暴露,不是至尊的人所居住的,皇宫戒备森严,接他回来居住,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向肃宗献计,将玄宗迁往西内,彻底隔绝太上皇同外界的联系。肃宗一时还下不了决心,当时没有接受李辅国的这个建议,却将原来兴庆宫原有的三百匹马减去二百九十匹。玄宗对此事无可奈何,只好对高力士说:“我儿受李辅国蒙惑,不能再尽孝了呀。”(《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一》)

上元元年(760年)七月,李辅国为了立功以固其恩宠,乘肃宗患病之机,诈称肃宗请太上皇游西内。当玄宗一行途经夹城时,李辅国率五百射生手(唐肃宗至德二年,选拔善于骑射的人,成立衙前射生手千人,也称供奉射生官、殿前射生手)拦住道路,亮出刀刃,气势汹汹地对玄宗说:“当今圣上因兴庆宫地势低洼,迎太上皇迁居西内。”玄宗见对方剑拔弩张,大有加害之意,不由得胆战心惊,几乎坠下马来。这时,高力士挺身而出,急步上前,指斥在马上耀武扬威的李辅国道:“太上皇是五十年太平天子,你李辅国想干什么,竟如此无礼!”李辅国见状只得下马。高力士又代玄宗宣谕众将士:“诸将士好自为之。”众将士纷纷收起兵器,翻身下拜,高呼万岁。高力士又回头对李辅国说:“李辅国可为太上皇牵马。”李辅国无奈,只好与高力士一起将太上皇拥簇到太极宫甘露殿。

风波平息后,玄宗皇帝握着高力士的手说:“如果没有将军,我就成为乱兵刀下之鬼了!”李辅国在高力士面前出了个大丑,把高力士恨之入骨。

玄宗皇帝迁居甘露殿后,心情更加忧郁。这时玄宗和高力士都已是七十多岁的垂垂老翁了,他们终日无所事事,郁郁寡欢。二人相伴几十年,早已经超越了君臣的界限,更像是朝夕相处的伙伴了。

但肃宗和李辅国还不放心,将玄宗身边的亲信相继贬黜。高力士以“潜通逆党”的罪名,被流放于巫州。

此时,高力士正患疟疾,接到谪制后,对李辅国说:“我早该死了,只是因为圣上仁慈怜悯才苟活至今。我请求再拜见一下太上皇的龙颜,那样我即使死了也心无遗憾了。”李辅国当然没有同意。高力士无可奈何,只得带着满腹的凄凉来到巫州。

巫地多荠,但不食。高力士感伤而赋诗云:“两京作芹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这首诗既感慨了时世的巨大变化,又抒发他虽被贬谪,但对玄宗的忠诚却没有丝毫改变的心意。

宝应元年(762年)三月,有诏书颁行天下:流人一律放还。随即玄宗、肃宗相继去世。太子李豫在宦官李辅国、程元振的拥立下登基,是为代宗。六月,“二圣”的遗诏传至巫州,高力士闻知“二圣”的死讯,呼天叩地,哭得死去活来。他为“二圣”持丧,由于悲痛过度,忧伤成疾。他对身边的人说:“我已年近八十,可谓长寿了,官至开府仪同三司,也可谓显贵了,一切我都无遗憾。所恨的是‘二圣’仙去,我竟无缘一见圣容。我这个孤苦游魂,到何处寻找我的依靠呢?”言毕,泪如雨下。闻者无不心酸落泪。不久,高力士病死于朗州龙兴寺,时年七十九岁。至此,盛唐这一段的兴衰及其历史人物的种种表演,在悲凉的气氛中谢幕。开元盛世至此也落下了帷幕。

代宗因高力士乃数朝老臣,护卫先帝有功,诏令恢复高力士原有官职,追赠广州都督,由皇家出面操办丧礼,并陪葬于玄宗泰陵,“没而不朽”。高力士生前未能见玄宗最后一面,死后却得以长伴玄宗于地下,如果九泉有知,当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安史之乱后,宦官势力更加膨胀,有的甚至封王爵,位列三公。部分宦官还染指军权。肃宗时,设观军容使,专以宦官中的掌权者充任,作为监视出征将帅的最高军职。从德宗朝开始,宦官掌握了神策军、天威军等禁兵的兵权。军中的护军中尉、中护军等要职均由宦官担任。因军政大权被宦官集团把持,不仅文武百官出于其下,甚至连皇帝的废立也由他们决定。在宪宗到昭宗期间登基的九个皇帝中有七个是由宦官所拥立,两个被他们所杀。宦官专政成为中、晚唐的一大痼疾。

三、代宗与李辅国:该用时用该杀时杀

唐朝的历史就是一部宫廷政治斗争的历史。从唐太宗李世民发动玄武门兵变,以“大义灭亲”的政变方式将唐朝开国皇帝李渊逼下台,到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哀帝被杀,血腥的宫廷斗争和政治阴谋不断。而为历代王朝所采用的皇位嫡长制度,在唐朝执行的力度最弱。这自然是人为的原因居多。因此也有人说,唐朝是“家事”最多的一个朝代。

西周时期,周公创制了皇位嫡长子继承制。它是要在君主多妻制的情况下,根据母亲身份的贵贱尊卑将王子区分出嫡子和庶子,以确立王位继承人的资格,并依照先嫡后庶、先长后幼的顺序,把王位继承人的资格限制、压缩在一个人的范围之内,来保证国家最高权力在一家一姓内部和平过渡。嫡长制确立后,为后来的封建王朝所继承,延续为“百代不易之制”。秦汉以后,除了秦朝因短命而亡没有来得及立太子、清朝采取秘密建储制度外,大多数王朝都将嫡长制奉为“万世上法”。

但嫡长制在执行过程中往往有人为干扰的因素,皇帝的喜好往往是嫡长制能否实行的重要因素。皇后嫡子即便被立为太子,当皇后年老色衰后失宠,不仅动摇皇后地位,势必连带危及太子地位。拿唐朝举例来说,玄宗王皇后无子,赵丽妃所生长子李瑛被立为太子。后来,玄宗宠爱武惠妃,要废除太子李瑛,立武惠妃之子为太子,李瑛太子位因而不保。历史上还常常有各种权贵势力,如干政的宦官、外戚后妃集团等,常常出于各自的利益,干扰嫡长制的实行。唐朝后期,宦官不仅把持朝政,而且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对皇帝废立生杀,自然谈不上严格实行嫡长子继承制了。

代宗李豫(原名李俶)是唐朝历史上第一个以长子身份即位的皇帝。李豫颇为玄宗钟爱,立为嫡皇孙。安史之乱爆发后,肃宗即位后,封李豫为广平王,又因为李泌和亲信宦官李辅国的建议,封李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负责平定安史之乱。可以说,这时候李豫和李辅国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李辅国一直是肃宗身边的亲信宦官,当肃宗李亨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多次被宰相李林甫陷害,处境危急,甚至被迫两次离婚。在患难之中,李辅国给了太子李亨许多抚慰,还帮他做了许多太子不方便出面做的事。所以,李亨对李辅国一直相当信任。李亨登上皇位后,李辅国也一步登天。

李豫虽然当上了兵马大元帅,但由于“外重内轻”的历史原因,唐军始终难敌安禄山的精兵。肃宗苦于唐兵力不足,无奈之下向回纥借师助剿。条件是收复两京(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后,土地和士人归唐所有,金帛、女子则归回纥。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饮鸠止渴,同时将灾难转嫁到普通百姓身上。

不久后,唐、回纥联军收复长安,回纥军统帅叶护便要履行前约,对长安实行大肆抢掠。李豫于心不忍,拦在叶护的马前,说:“现在破了长安,如果任由抢掠,那么百姓必然尽死力帮助叛军守洛阳。等攻下洛阳再如约吧。”叶护同意了。长安的百姓因此对李豫感激涕零。

尽管李豫有心救长安和洛阳百姓,但缓兵之计只能拖得一时,最终回纥铁骑还是对洛阳大肆抢掠,掠夺无数金帛、女子而去。洛阳因此又遭受了一场不亚于安史之乱的灾难。

收复长安后,肃宗回到京师,立李豫为太子。李豫为肃宗当太子时的侍妾、如今早已亡故的吴氏所生。肃宗皇后张氏野心勃勃,她因肃宗太子李豫不是自己所生,一直有易储的念头,但她的亲生儿子兴王幼殇,定王还年幼,而李豫又平乱有功,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宝应元年(762年),肃宗病危。张皇后恨李辅国专权,欲谋立越王李系为嗣君。张皇后召见太子李豫说:“李辅国久掌禁兵,权柄过大,他心中所怕的只有我和你。眼下陛下病危,他正在勾结程元振等人阴谋作乱,必须马上先诛杀他们。”太子李豫性格仁厚,流泪说:“父皇病情正重,此事不宜去向他奏告,如果我们自行诛杀李辅国,父皇一定震惊,于他贵体不利,我看此事暂缓再说吧。”张皇后送走太子后,马上召肃宗次子越王李系入内宫商议。越王李系当即命令亲信宦官段恒俊,从宦官中挑选了二百多名强健者,发给兵器,准备动手。有人将此事飞报李辅国。

李辅国和另一个大宦官程元振决定支持太子李豫登基,带人到凌霄门探听消息。刚好遇到太子李豫要进宫探望父皇。李辅国谎称宫中有变,阻止太子李豫入宫,太子李豫坚持要进去。李辅国命令手下将太子李豫劫持进飞龙殿,监视起来,随即假传太子的命令,领禁军将越王李系及亲信段恒俊等人抓住,投入狱中。

张皇后闻变,慌忙逃入肃宗寝宫躲避。李辅国带兵追入寝宫逼张皇后出宫。张皇后不从,哀求肃宗救命。肃宗受此惊吓,一时说不过话来。李辅国乘机将张皇后拖出宫去。肃宗因受惊而病情陡然转重,又无人过问,当天便死于长生殿。

太子李豫即位为代宗后,便将张皇后废为庶人,不久后赐死,张后余党亦全数伏诛。李辅国因拥戴之功进为尚父、司空兼中书令,从此居功自傲,狂妄跋扈。代宗开始考虑到毕竟是李辅国帮助自己登上了皇位,还能容忍李辅国的胡作非为。到后来,李辅国越来越胆大妄为,甚至对代宗说:“陛下只要在宫里待着就行,不管什么事情都有我处理着呢。”

代宗对此很愤怒,但顾念到李辅国有诛杀张后、帮助自己即位的功劳,没有明目张胆地对李辅国治罪,而是利用另一宦官程元振和李辅国之间的矛盾,挑拨二人相斗,然后趁机免去了李辅国的职务。

本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辅国的好日子到头了,也就没有什么威胁了。但在程元振的怂恿下,代宗还是不能释怀,默许程元振派杀手在夜里悄悄潜入李辅国卧室,将他杀死,并砍下脑袋和一只胳膊。然后,代宗又出面痛悼,追赠李辅国为太傅。因此,后世有史学家说代宗是阴鸷之主。

然而,李辅国死后,先后有宦官程元振、鱼朝恩掌握兵柄,专权用事,造成了宦官乱政的严重局面。

李辅国一死,程元振立即被提升为大将军,接替李辅国统率禁军。程元振得势后,大力排挤有功之臣,以此来作为自己晋身的资本。而安史之乱后,唐中央朝廷对统兵的将领都是将信将疑,所以,程元振的谗言往往都能得逞。郭子仪是平定安史叛乱的有功之臣,肃宗即位后任副元帅,后升为中书令。程元振妒忌郭子仪功高位重,于是多次在代宗面前诬陷郭子仪。久经沙场的郭子仪在什么危险境地都能冷静沉着,却被一小小的宦官程元振弄得整天坐卧不安,胆战心惊,于是主动要求代宗解除了他的兵权。

广德元年(763年),吐蕃向中原进攻,十月,到达奉天(今陕西乾县)、武功,京师震骇。代宗下诏以雍王李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抵抗。郭子仪带领少数人马到了咸阳,吐蕃率领吐谷浑、党项、氏、羌二十多万人,弥漫山野几十里。因兵力悬殊甚大,郭子仪派中书舍人王延昌回长安请求救兵。可程元振不仅不召见,还百般阻止。结果,吐蕃攻进长安,代宗被迫出逃。幸亏郭子仪凭疑兵之计退敌。

这件事后,朝中大臣群起上书,要求惩治程元振。代宗也觉得程元振非常过分,竟然导致堂堂天子出逃,于是将程元振削官为民,放归田里。然而,程元振却不甘心就此消沉,他穿上女人的衣服,打扮成老妇模样,从老家三原潜回京师,住在同党司农卿陈景诠家里,暗中有所图谋。此事被御史大夫王升检举。代宗便将程元振长期流放冷州。到江陵时,程元振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杀死。因为他得罪的人极多,其中包括不少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世人也无法揣测到底是仇家杀了他,还是皇帝派人杀了他。

程元振倒台后,鱼朝恩又开始崛起。吐蕃攻进长安时,代宗仓促逃往陕州。当时禁军大多离散,只有鱼朝恩率领神策军从陕郡奉迎代宗,军心大振。从此,代宗对鱼朝恩格外恩宠。代宗回到长安后,任鱼朝恩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专领神策军,恩宠无比。

一次,鱼朝恩去国子监视察,代宗特诏宰相、百官,六军将领集合送行。京兆府置办宴席,内教坊出音乐排优佐宴助兴。大臣子弟二百余人穿红着紫充当学生,列于国子监廊庑之下。这盛大的场面,鱼朝恩得意非凡。代宗还下令赐钱一万贯作为本金,放债取息当作学生饮食的费用。这个先例一开,以后鱼朝恩每次去国子监都要带上数百名神策军,前呼后拥以壮声威。京兆府照例张罗酒食,一次耗费数十万。

鱼朝恩这个人挺奇怪的,郭子仪为人谨慎,从未与他结怨。他却一直把郭子仪看成眼中钉,常想算计对方。大概他天生是那类与人斗其乐无穷的人。郭子仪还没有被免职前,一次立功回朝,鱼朝恩邀请他游章敬寺。有知情人事先告诉郭子仪说:“鱼朝恩想加害于你,千万别上他的当。”郭子仪不听。将士们请求随身护卫,郭子仪拒绝了,并且说:“我是国家的大臣,没有皇帝的命令,鱼朝恩不敢杀我。”只带着家童数人去见鱼朝恩。鱼朝恩一见之下,大吃了一惊。郭子仪将旁人的话告诉了鱼朝恩。鱼朝恩听了,羞愧难当,不但不感激郭子仪的大度,反而更加怀恨。

之后,有人掘了郭子仪父亲的坟墓。整个长安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都明白这肯定是鱼朝恩暗中指使人干的。满朝的公卿大臣对此事都很忧虑,生怕郭子仪盛怒之下,闹出事端。郭子仪入朝时,皇帝甚至主动问起此事,郭子仪哭奏道:“臣长期主持军务,不能禁绝暴贼,军士摧毁别人坟墓的事,也是有的。这是臣的不忠不孝,招致上天的谴责,不是人患所造成的。”盗墓之事才不了了之,朝廷内外惶恐不安的气氛也消除了。天下人知道后,无不对郭子仪的坦荡和宽厚钦佩有加。郭子仪始终不居功自傲,不以势压人,所以始终没有因功致祸,得以在凶险的宦途中立于不败之地。

鱼朝恩小人得志后,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里。每次诏会群臣议事,他都好在大庭广众下侈谈时政,欺压大臣,而号称强辩的宰相元载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一次,百官聚会朝堂,鱼朝恩声严色俱厉地说:“宰相的责任,在于调理好阴阳,安抚好百姓。现今阴阳不和,水旱频生,屯驻京畿的军队有数十万,给养缺乏,漕运艰难。皇帝为此卧不安席,食不甘味,这宰相是怎么当的?还不让贤,一声不吭在那里赖着干什么呢?”说得满座皆惊,宰相低首,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突然,礼部郎中相里造突然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走到鱼朝恩跟前,说:“阴阳不和,五谷腾贵,这是观军容使造成的,与宰相何干?现今京师无事,六军足可维持安定了,却又调来十万大军,军粮因此而不足,百官供应也感困乏,宰相不过是行之文书而已,又有什么罪过呢?”鱼朝恩未想到会有人顶撞他,一时无言以对,拂袖而去,愤愤地说:“南衙(指朝官)官僚结成朋党,想加害于我。”事见《封氏闻见记·卷九》。

鱼朝恩被相里造顶了一回之后,心中有一肚子气,总想找机会发泄。适逢国子监堂室刚刚修复,要举行庆典,朝臣们都要出席。鱼朝恩来到国子监后,手执《易经》升于高座讲学,面对着在座百官,他有意选择“鼎折足,覆公饨”开讲,用以讥讽宰相。宰相王缙听了,不禁怒容满面。而另一宰相元载听了,却恬然自乐。鱼朝恩感觉元载心计非同一般,从此开始提防元载,对人说:“听了我所讲的话,恼怒者合乎人之常情,面带笑容者实在是深不可测。”他后来果然是栽在了元载手中。

鱼朝恩骄横惯了后,开始目空一切,自以为天下非他莫属,朝廷政事稍不如他的意,就发怒道:“天下事还能有离得了我的嘛!”代宗听说后相当不悦。但此时鱼朝恩手握禁兵,已经是难以禁制,代宗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来对付他,只能听之任之。

真正促使代宗下定决心的是紫衣事件。鱼朝恩有一个养子名叫令徽,年仅十四岁,在内侍省当内给使,代宗特赐绿服。有一次,黄门在殿前列队,有一个位在令徽之上的黄门不慎碰了他一下,令徽马上跑回向鱼朝恩告状,声称班次居下,受人欺负。第二天,鱼朝恩就带养子面见代宗,说:“臣的犬子官品卑下,被同僚经常凌辱,请陛下赐以紫衣。”这是公然向皇帝要官,态度已经十分不客气了。尤其令人震惊的是,代宗还没有开口表态,旁边就有人将高级品官所穿的紫衣抱到了令徽面前。令徽赶紧将紫衣穿上,然后跪拜谢恩。事已至此,代宗也不便说什么,只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勉强笑着说:“这孩子穿了紫衣,比原来好看多了。”口虽这么说,心中却十分生气。不久,还把碰撞了令徽的黄门贬到岭南。此时,代宗已经意识到鱼朝恩的权势熏天,已经快要到了只知道有朝恩,不知道有天子的地步了。

此后,代宗对鱼朝恩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之情。虽然皇帝竭力掩饰,但有时候还是会有流露。宰相元载窥见代宗对鱼朝恩心生恶感,便奏请将其除掉。代宗却一时下不了决心,因为鱼朝恩军权在握,党羽众多。一旦事情不成,后果难以预料。元载却胸有成竹,安慰代宗说:“只要陛下将此事全权交我办理,必能办妥。”于是代宗同意了,嘱咐元载千万要小心。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今陕西岐山)人,出身寒微。肃宗时,累官至户部侍郎、度支使及诸道转运使,掌管国家财政。后勾结宦官李辅国,升任宰相。代宗即位后,仍为宰相,并贿赂宦官董秀,侦查皇帝的心意,因此奏对时总能对皇帝的胃口,由此受到代宗的宠信。他妻子王氏为开元年间河西节度使王忠嗣的女儿,一向以凶狠暴戾闻名。

元载绝非善类,也不是个正大光明的人物。他先用重金收买鱼朝恩的心腹,以便掌握其动静。鱼朝恩每次上朝,总是射生将周皓率领一百多人护卫,又以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握兵在外为援。元载千方百计地把二人收买了过来。接着,代宗将凤翔节度使李抱玉徙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皇甫温为凤翔节度使。表面上看是投鱼朝恩所好,加重了其亲信的地位,实质是麻痹他。鱼朝恩还蒙在鼓里,不知祸之将至。然而,鱼朝恩在宫中的党羽觉察到代宗意旨有异,便密报鱼朝恩。鱼朝恩将信将疑,试探着上朝时,却发现代宗恩遇如常,就放了心。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初十,是传统的寒食节。按照惯例,代宗置酒设宴与亲贵近臣欢度节日。宴席结束后,代宗传下圣旨,要鱼朝恩留下议事。这有些不大寻常,但正值欢宴后,鱼朝恩也没多想,便坐车去见代宗(鱼朝恩是个大胖子,行动不便,每次上朝都坐四轮小车)。大殿中的代宗一听到车声,脸色沉了下来。鱼朝恩一进殿,代宗劈头就问他为什么大胆图谋不轨。鱼朝恩大出意外,一时呆住,但很快冷静下来,为自己辩白。鱼朝恩没有意识到大限将至,态度十分强硬,根本没有把代宗放在眼里。这时早被元载收买的周皓与左右一拥而上,当即擒获了鱼朝恩,并当场勒死在地。前后时间很短,处理得干净利落。鱼朝恩时年四十九岁。

鱼朝恩在禁中被秘密处死一事,除少数参与密谋的人,外面一无所知。为防不测,代宗暂时隐瞒真相,下诏罢免他的观军容使等职,增实封六百户,通前共一千户,保留内侍监如故。接着诈言鱼朝恩受诏而自缢,传出风声后,才将他的尸体送回家,赐钱六百万作安葬费。

鱼朝恩弄权多年,结党营私,形成了自己一股强有力的势力,所以代宗仍担心其党羽闹事,尤其是担心引发禁军的骚乱。于是,下令对其党羽亲信免于追究,将原来他的亲信刘希暹、王驾鹤并擢为御史中丞,以安慰北军之心,并赦免京畿囚犯,全部释放鱼朝恩党羽,并下诏宣称:“你们均为朕之属下,禁军今后由朕统帅、勿有顾虑。”经过安抚,众心稍安,基本上没出现大的变故。唯独刘希暹过去罪恶满盈,常常自疑不安,又出言不逊,遂赐死。鱼朝恩死后尚且让代宗煞费苦心,可见其生前是何等的风头。

代宗依靠元载的帮助,才杀了鱼朝恩。然而,杀死鱼朝恩后,他又厌恶元载专权,一直寻机除灭他。公元777年,鱼朝恩死后七年,代宗杀元载,元载妻子王氏和三个儿子均被赐死。元载还有个女儿,早已经在资敬寺出家为尼,也受到牵连,收入掖庭为奴。元载是唐朝宰相中比较少有的贪官,好聚敛财物,其家产被籍没实,单是抄出的胡椒就有八百石,其他珍宝财物不可胜数。

鱼朝恩死后,代宗总算汲取教训,不再重用宦官。然而,他本人还有更深的烦恼,那就是藩镇势力大盛。此时,各节度使在辖区内扩充军队,委派官吏,征收赋税。节度使由军士废立,唐朝廷已无法控制。此外,各节度使为了争权夺地,也互相攻杀,而代宗对此,只有采取姑息的态度。

公元779年五月,代宗病重,急忙诏令太京摄政,不久病死于长安宫中的紫宸内殿。在位十七年,享年五十三岁,死后葬于元陵。

而本来已经在代宗手中得到抑制的宦官势力,到了他的儿子德宗手中,却重新死灰复燃。

德宗将神策军分为左右两厢,同时以窦文场和霍仙鸣(一开始为另外一个宦官王希迁)为监神策军左、右厢兵马使,开启了宦官分典禁军的先河。神策军自德宗重返长安以后,驻扎在京师四周和宫苑之内,成为比羽林军、龙武军更加重要的中央禁军和精锐机动武装部队。贞元二年(786年),唐德宗将神策军左右厢扩建为左、右神策军,窦文场等宦官仍然担任监军,称为“监勾当左、右神策军”,反映出对宦官的信赖和宠重。到贞元十二年(796年)六月,德宗又设立了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分别由窦文场和霍仙鸣担任,这一职务直接由皇帝授任,成为地位高于神策军大将军之上的实际统帅。从此,神策军的统率权掌握在宦官手中。在贞元十一年(795年)五月,德宗还将宦官任各地藩镇监军的办法固定下来,专门为担任监军使的宦官置印,不仅提高了监军的地位,也使之制度化。

德宗对宦官态度的转变,使宦官由刑余之人而口含天宪,成为德宗以后政治中枢当中重要的力量。德宗以后的唐朝皇帝当中,像他的儿子顺宗、孙子宪宗以及后来的敬宗、文宗等都是死于宦官之手。史学家往往把宦官专权称为唐晚期政治腐败和黑暗的表现之一,这一状况的最终形成,与德宗对宦官态度的改变有直接的关系。

四、文宗与王守澄:是君臣也是仇人

纵观中国历史,宦官擅权的情形在东汉、唐朝和明朝最为严重。而唐朝尤有特点:连天子的废立也常常由宦官来决定。从唐穆宗起,唐代有九个皇帝,其中穆宗(821~824年在位)、文宗(827~840年在位)、武宗(841~846年在位)、宣宗(847~859年在位)、懿宗(860~873年在位)、僖宗(874~888年在位)、昭宗(889~903年在位)七个皇帝为宦官所立。只有敬宗(825~826年在位)是穆宗册立的,最后的皇帝哀帝(904~907年在位)是藩镇朱温所立,不关宦官的事,然而只有四年唐朝就亡国了。所以可以说,唐朝后期八十年,皇帝是宦官所掌握的。

这些被宦官所掌握的皇帝中,并非所有的皇帝都任由宦官胡作非为。他们中还是有人想铲除宦官势力,重振当年祖上的荣光,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文宗所发动的甘露之变。

从文宗的父亲穆宗开始,皇帝由宦官拥立。掌握唐朝廷政权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宦官。当时宦官梁守谦、王守澄等掌握朝政,穆宗在宦官手下当皇帝,只求奢侈放纵的生活得到满足,根本不想参与朝政。穆宗希望长生不老,宠信方士,结果服用长生药时中毒而死,只当了三年皇帝。太子李湛即位,就是唐敬宗。

敬宗倒是穆宗册立的太子,但即位时才十五岁,不思进取,一味玩乐,还荒唐之极地创造了击球将军的官衔。敬宗性情暴躁,刻薄寡恩,稍有不如意,就拿左右的人出气,因此左右都怨恨他。有一天,唐敬宗“打夜狐”还宫,兴致盎然,与宦官刘克明、击球将军苏佐明等二十八人饮酒作乐。酒酣之时,敬宗入室更衣。殿上烛火忽灭,刘克明等人合伙将敬宗杀死于室内。敬宗在位不足三年,死时才十八岁。

随后,刘克明等假冒敬宗旨意,拥立绛王李悟(宪宗第六子)为皇帝。又开始谋夺其他宦官手中的权力,结果惹恼了被称为“四贵”的四大宦官——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以及神策军左右护军中尉魏从简、中尉梁守谦。这四人是宦官中的实力派。为了自保,王守澄等人领禁兵迎立敬宗弟江王李涵为皇帝。此举得到了以三朝元老大臣裴度为首的朝廷重臣的支持。结果,王守澄等派出的禁军杀死了刘克明和苏佐明一伙,绛王李悟也死于乱兵之手。江王李涵即位为文宗,即位后改名为李昂。

文宗虽然由宦官拥立,表面上对宦官示以恩宠,内心却不堪忍受。他无法忘记拥立他的王守澄正是杀死宪宗(文宗祖父)的凶手,感到自身毫无保障,想利用朝臣来时抗宦官,南司(朝官)和北司(宦官)的斗争在文宗一朝时表面化了。

太和二年(828年),名士刘蕡(音fén,同焚)应试。他在时策中公开反对宦官,要求唐文宗屏退宦官,将朝政交还给宰相,兵权交还给将帅。刘蕡的对策很受主考官的赞赏,但因为惧怕宦官,没有敢录用刘蕡。结果,跟刘蕡一起来投考的二十二人都中了,刘蕡却落了选。刘蕡是大家公认的杰出人才,这次因为说了些正直话落选,大家都觉得委屈了他。中选的举人说:“刘蕡落选,我们倒中了榜,太叫人惭愧了。”

文宗为了对付宦官,选用宋申锡为宰相,密谋诛灭宦官。但事不机密,宋申锡的计划被宦官王守澄的亲信郑注发觉而败露。王守澄派人诬告宋申锡谋立皇弟漳王李凑,文宗虽然半信半疑,但始终害怕危及自己的帝位,于是贬宋申锡为开州司马。

郑注是个极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貌不惊人,身材短小,双目下视,不能看远,但却“敏悟过人,博通典艺,棋弈医卜,尤臻于妙,人见之者,无不欢然”。早年时以行医为生,周游天下。

当时襄阳节度使李愬患有痿病,郑注诊治后,用偏方治好了李愬。李愬十分感激,厚待郑注。郑注也从此踏入了官场,在李愬麾下任节度衙推。之后,郑注开始参与各种军政之事,为李愬所倚重。由此引起了一些人的非议。许多人认为郑注因为医术高明而受到李愬重用,有点“专作威福”的意思。

宦官王守澄当时为监军,听说此事后也对郑注相当不满。他明白地告诉李愬,打算赶走郑注。李愬回答说:“郑注实在是天下的奇才。将军可以试着与他交谈,如果不称将军的意,再赶走他不迟。”随即派人去叫郑注来拜见监军王守澄。开始,王守澄还有些勉强,感觉与郑注交谈会有失身份。不料郑注一开口,“机辩纵横”,顿时令王守澄刮目相看,马上将他请入内室,“促膝投分,恨相见之晚”。

第二天,王守澄对李愬说:“果然如公所言,郑注真是天下奇士。”从此,郑注经常出入王守澄门下,关系异常亲密。王守澄非常器重郑注,将他引为心腹。

元和十五年(802年),王守澄调回京师任内职,郑注也一路跟随。不久,王守澄与陈弘志为争权夺利,谋害了宪宗,擅立李恒为帝,即穆宗。王守澄由此登上了枢密使的要职,并将郑注引入禁中。而郑注依靠王守澄的权势,广结朝臣,势力越来越大,甚至“达僚权臣,争凑其门”。

文宗即位后,王守澄有拥戴之功,升为骠骑大将军,充右军中尉,权倾朝野。郑注也跟着水涨船高,“权势熏灼”。侍御史李款不满郑注依附王守澄,上疏弹劾郑注。王守澄为了保护郑注,将他藏到自己统帅的禁军右军中。不料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与王守澄不和,恨乌及屋,连带恨上了郑注。左军将李弘楚与韦元素计划诡称中尉有病,召郑注前来医治,乘机擒而杀之。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郑注也按时应召而来。此时,他已经预料到针对自己的危机,所以一到场,就侃侃而谈,口若悬河。韦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忘倦”。李弘楚三番五次示意韦元素动手擒拿郑注,韦元素均毫不理睬。最后的结果,韦元素为郑注的风度大为倾倒,送给他大批金帛,隆重地把他送了回去。郑注再一次用个人的魅力化险为夷,他的过人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而在王守澄的周旋下,宰相王涯也扣压了李款的奏疏,还任命郑注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

时隔不久,文宗突然患病,说不出话来。御医多方诊治,却不见其效。于是王守澄引荐郑注给文宗治病。文宗服了郑注调制的药后,非常见效。文宗大为称赞,从此,郑注得到了文宗的宠幸,文宗甚至任命这个江湖郎中出身的人为太仆卿,兼御史大夫。郑注受命以后,还不计较个人恩怨,举荐曾经弹劾过自己的李款接替自己原来的职务。

当时李宗闵为宰相,郑注很不喜欢他。因为李宗闵这个宰相当得不是很光彩,他任吏部侍郎时,结纳女学士宋若宪及知枢密使杨承和,由于二人的内助,才进为宰相。刚好此时京兆尹杨虞卿获罪,被投入御史台狱,李宗闵极力营救。文宗很不高兴,认为李宗闵朋比为奸,于是贬他为明州刺史,不久再贬为处州长史。

在这个时候,郑注揭发了李宗闵与宋若宪、杨承和勾结一事,与王守澄不和的宦官杨承和、韦元素以及宋若宪等,“姻党坐贬者十余人”。郑注因此擢为工部尚书,充翰林学士,从此得以充任近侍,深受文宗倚重。谁也不会想到,身为王守澄心腹的郑注,日后竟会成为甘露之变中的核心人物。

文宗与宋申锡谋除宦官失败后,文宗处处受制于宦官。他想依靠朝臣铲除宦官势力,而朝臣之间只忙于朋党相争。对此,文宗无可奈何地叹息说:“去河北贼(指藩镇)易,去朝中朋党难。”

但文宗并不甘心,仍在暗中物色合适的联盟人选。有一次,文宗读《春秋》,到“阍弑吴子余祭”一段时,别有用心地问身边翰林侍讲学士许康佐:“阍何人耶?”许康惧怕宦官权势,不敢回答。后来得知文宗欲谋除宦官的意图后,生怕惹祸上身,于是假称有病,罢为兵部侍郎。而当时的朝臣中绝大多数都像许康佐一样,畏惧宦官,只求保身,不敢参与文宗的计划。这就是史书中所说的,在位之臣“持禄取安,无伏节死难者”。身为大唐帝国的皇帝,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勇气的人,文宗心中的苦闷可想而知。李训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文宗的视线。

李训,字子垂,初名仲言,后改名为训。他出身名门,为肃宗时宰相李揆的族孙。长得也是仪表堂堂,有大家风范,“仪状秀伟,倜傥尚气”,还“颇工文辞,有口辩,多权数”。李训进士及第后,当了一阵子太学助教,后来又任河阳节度府幕僚。但不久就出了武昭一案。

敬宗宝历元年(825年),李训的从父李逢吉为宰相,与另一宰相李程不合。刚好石州刺史武昭被贬官,李程为了陷害李逢吉,就派人告诉武昭,说李程本来想给他官做,却被李逢吉阻止了。武昭信以为真,迁怒李逢吉。有一天,武昭越想越生气,告诉左金吾兵曹茅彙,说他打算刺杀李逢吉。结果,这句气急败坏的话被人告发,武昭被逮捕入狱。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就算武昭恨李逢吉入骨,也掀不起大浪了。李训却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他觉得有机可乘,要帮助从父李逢吉打击一下李程。李训去见曹茅彙,要他指证武昭是与宰相李程合谋。但李训的计划没有得逞,武昭被杖杀,李训也被流放于象州(今广西象州东北)。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到李训做事急功近利的风格,正是这种做派,导致了他后来在甘露之变中的失败。

文宗即位后大赦天下,李训遇赦北归。当他得知朝政尽在宦官王守澄之手、而王守澄宠遇郑注时,不禁叹息了一通,说说:“当世操权力者皆龊龊,吾闻注好士,有中助,可与共事。”于是,准备了厚礼去拜见郑注,其实就是投奔其门下的意思。二人都是善于辩论之人,一见如故。郑注不但将李训引荐给王守澄,还推荐给文宗。文宗见李训相貌堂堂,口若悬河,又多权数,十分高兴,“以为奇士,待遇日隆”。

当时的宰相李德裕认为李训是个小人(指武昭一事),不应该得到重用。文宗却说:“人谁无过,俟其悛改。”不顾宰相的反对,拜李训为翰林侍讲学士。

文宗将想诛灭宦官的心事密告李训、郑注,当时李训已任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同平章事(宰相),郑注任翰林大学士、工部尚书。李、郑都表示愿意为文宗效力,积极地出谋划策。可想而知,这对文宗是何等大的鼓舞。因为李训、郑注二人都是王守澄所引荐,尤其郑注还是王守澄的亲信,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郑注,他一直是以王守澄心腹的形象出现的,尤其在宋申锡一事中,正是他向王守澄揭发了宋申锡的计谋,从而导致文宗苦心策划的计划流产。那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他突然又开始支持文宗呢?此刻,他已经是位极人臣,为什么要突然倒向处于弱势的文宗呢?从前面郑注几番化险为夷的经历可以看出,他绝对是个识时务、知大体的聪明人。这只能说明,郑注突然倒向文宗,是想得到更大的利益。而对于李训,毫无疑问,他是个典型的投机分子。李训和郑注都曾经为常人所不为,所以,在看到帮助皇帝取得成功后的巨大利益后,二人都甘心为之效命。

李训任宰相后,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一系列对策。首先开始整顿吏治,消除朝中的朋党之争。水火不容的两派首要李宗闵、李德裕等都被贬出朝廷,又大力提拔“新进孤立无党之士”。

在对待宦官的策略上,李训则利用宦官之间的矛盾,分化瓦解。他先擢升一直被王守澄抑制的宦官仇士良为中尉,分去王守澄的权势。随后将王守澄不喜欢的宦官全部贬到外地为官。其实,作为同一类人,王守澄生怕同类分自己的权力,因而少有喜欢的宦官。而与王守澄有仇的韦元素和杨承和等实力派大宦官都被处死,由此还博得了王守澄的欢心。

当时天下流言纷纷,都说宪宗为宦官陈弘志所害,文宗因此恨陈弘志入骨。当时陈弘志任山南东道监军,李训以文宗的名义将他召至青泥驿,“封杖杀之”,从而泄了文宗心头大恨。文宗也因此更加信任李训。

经过一系列有预谋的计划后,王守澄被彻底孤立起来。李训见时机成熟,便让文宗逼王守澄喝毒酒自杀。曾经不可一世、人见人怕的大宦官王守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除掉了。李训也因此而威望大增,“每进见,他宰相备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慴惮迎拜”。宦官们威风扫地,气焰大为收敛。

李训与郑注又密谋,打算彻底诛灭宦官。因为宦官手中握有军权,必须要掌握一定的军事力量,才有可能取得成功。于是,李训先让郑注出任凤翔节度使,执掌军队,以为外援。二人约定,在王守澄下葬时,命宦官中尉以下者全集中于浐水送葬。然后由郑注率亲兵将宦官全部砍杀,一个不留。如此,大事必成。

本来按照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大。但正如前面所分析的,李训是个投机分子,在紧要关头,他的投机心理开始作祟了:他认为这是不世之功,他要独占!于是,在没有通知郑注的情况下,李训临时改变了计划。他和宰相舒元舆、金吾将军韩约等人想出一计。

大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文宗登紫辰殿早朝,文武百官依班次而立。金吾将军韩约奏称金吾左仗院内石榴树夜降甘露,是祥瑞之兆。文宗事先已经知道计划,故意表示惊讶,派左、右军中尉,枢密内臣仇士良、鱼弘志等宦官前去看个究竟。

宦官离开后,李训立即调兵遣将,部署诛杀宦官。而当仇士良等宦官来到左仗时,发现韩约神色慌张,情态反常,大冬天的竟然头冒冷汗,不禁心中起疑。正巧刮来一阵风,吹动了帷幕。仇士良等发现幕内执兵器者甚多。他们立时恍然大悟,察觉事变,遂仓皇出逃,门卫欲关闭门,已来不及了。

仇士良等逃回殿上,劫夺文宗退入宫内。这时,金吾兵已登上含元殿,李训立即指挥金吾兵护驾,并大呼:“卫乘舆者,人赐钱百千!”金吾兵应声而上。

仇士良见情势危机,急忙决开殿后罘罳,挟持文宗抄近道入内。李训急忙攀住乘辇,死死抓住不放。仇士良与李训厮打时,跌倒在地,李训扑上去,将抽靴中刀刺杀时,仇士良却被宦官救起。

这时,京兆少尹罗立言率京兆逻卒三百余人从东边杀来,御史中丞李孝本带御史台从人二百余从西边冲来,两方与金吾兵会合,杀死宦官数十人。李训仍抓住文宗乘辇不放,一直拖到宣政门,被宦者郗志荣击倒在地,帝辇进入东上阁,宦者关闭了阁门。一场搏斗就此结束了。

李训见事难以成功,遂脱下紫服,穿上从吏的绿衫,走马而出。他在道上扬言说:“我何罪而窜谪!”因此无人怀疑与阻拦他。

在李训出逃的同时,仇士良指挥宦官率禁兵千余人,对在京师的公卿百官与吏卒进行了血腥的大屠杀,中书、门下两省及没有逃走的金吾士卒被杀死六百多人,皇宫内“横尸流血,狼藉涂地,诸司印及图籍、帷幕、器皿俱尽”。宰相舒元舆等也被逮捕下狱,遭到严刑拷打,被逼自诬谋反。李训家被劫掠一空,京城的无赖们也趁火打劫,整个长安鸡犬不宁,京师被搅得天翻地覆。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甘露之变”。

李训出离京城后,投奔终南山僧人宗密。宗密与李训有旧交,欲给他剃发为僧,但众僧徒不同意,李训只得离开山寺,在奔往凤翔的途中,被盩屋镇遏使宗楚所擒获,械送京师。押送到昆明池的时候,李训怕被送到神策军中受到酷刑折磨,最后一次施展了他的滔滔口才,成功地说服押送者,斩下他的首级送往神策军。之后,宰相王涯等与甘露之变毫无关系的人也都被杀,死者达几千人。

长安血流成河的时候,郑注正带着亲兵依照约定出发。行至扶风县境时,听说李训已经失败,郑注立即返回凤翔。

我们可以分析下郑注此时的心理。显然,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他的下场将会跟李训一样。其实,郑注此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赶紧逃跑。然而,郑注却没有跑。不但没有跑,反而在家里静静等待,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静。

仇士良控制了京师局势后,立即派人持密敕给凤翔监军张仲清,命他立即杀死郑注及其亲信。张仲清也是一个大宦官,他得知京师发生了巨变,心中恐惧,六神无主。押衙李叔和为他献计,建议以召郑注议事为名,将其诱来,事先设下伏兵,一举杀死。张仲清依计而行。

郑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但欣然赴行,而且当李叔和要求他将亲兵留在外面的时候,他还完全照办。这只能说明一点,郑注来之前就完全想好了,他是来讲和的,也就是说,他想象以前投靠王守澄那样,重新投靠张仲清。他本来就是个江湖人物,是个赌徒,为了身家性命,他愿意再赌上一把。而且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本事,他滔滔不绝的口才不但曾经使他化险为夷,而且平步青云。

郑注进来后向张仲清恭顺地见礼。张仲清也很客气,请他落座,然后叫人上茶。这让郑注看到了希望,他礼节性地端起茶,打算喝完一口就开始大展辩才。然而,就在他举杯饮茶之际,他身后的李叔和抽出刀来,当场杀死了他。郑注临死前的心理,应该是壮志未酬的悲哀吧?他的一生,经历了不少惊涛骇浪,他原本靠宦官进身,之所以孤注一掷,是希望靠诛杀宦官获得更大的晋身。然而,到头来他也没能闯过这最后一关。

更让郑注死不瞑目的还有一场血腥的大屠杀,不但跟随他的亲兵尽数被杀,他全家也不分老幼全部被杀,他的亲信幕僚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也全部遇难,“死者千余人”。

至此,李训和郑注这两个颇有传奇色彩的历史人物以悲惨的命运谢幕,为他们殉葬的除了无数人的生命,还有文宗铲除宦官的雄心壮志。

甘露之变后,宦官更加不可一世,人情惶恐不安。宰相李石为人忠正,经常当面指正仇士良,仇士良怀恨在心。开成三年(838年)正月的一天,李石早朝,仇士良在途中埋伏刺客,欲暗中行刺。当李石坐骑行至半路,刺客突然杀出,射伤了李石。随从一惊而散。李石的马受惊,幸好这马有灵性,回头往李府发足狂奔。李石受伤,只能伏在马上。到坊门时,李石再次遭刺客袭击。刺客用刀去砍李石,不料马快,只砍断了马尾,李石幸免于难。事后,李石考虑到自身安全得不到保证,被迫上书称病,请求辞去相位。文宗明明知道宰相是畏惧宦官,却无可奈何,只得同意李石出任荆南节度使。

自李石出镇荆南后,仇士良更是肆无忌惮。文宗始终被宦官严密监视,再也不能有所作为。因为无事可做,皇帝只好饮酒求醉,赋诗遣愁。有一天,文宗问大臣周墀,他可以比前代什么君主。周墀恬不知耻地恭维说:“陛下可以比尧舜。”文宗还算有自知之明,说自己受制于家奴,比周赧王、汉献帝两个亡国之君还不如。说完,凄然泪下。他因伤感而抑郁成疾,从此不复上朝。

此时,年轻的诗人李商隐有感于甘露之变,写下了《重有感》一诗:

玉帐牙旗得上游,安危须共主君忧。窦融表已来关右,陶侃军宜次石头。

岂有蛟龙愁失水?更无鹰隼击高秋!昼号夜哭兼幽显,早晚星关雪涕收。

当时宦官权势熏天,众人多敢怒不敢言。李商隐却大声呼吁诛讨宦官,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勇气。关于李商隐的生平事迹,后面在讲到党争的时候,还会专门提到。

甘露之变五年后,文宗病重,诏命太子监国。仇士良知道消息后,竟闯入宫中,声称:“太子年尚幼,且有疾,请更议所立。”随后不顾朝臣的反对,假传圣旨把太子降封陈王,立文宗之弟李炎为皇太弟。文宗随即郁郁病死,在位十四年,年仅三十二岁。仇士良扶持李炎上台,是为唐武宗。

仇士良历经六朝,专权达二十余年,史称其“挟帝有术”。但他的下场并不好。武宗也不满仇士良的专权,仇士良看出了武宗的心思,主动提出告老还乡。武宗乐得顺水推舟,立即应允。不久后,仇士良便病死了。有人告发他有不法行为。结果从他的家里搜出了数千件兵器。武宗一怒之下剥夺了他的爵位,没收其财产。据说,他家的财产用三十辆车子,运了一个多月都没有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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