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寺靖子来我家,是五月末的一个午后,耶是个非常晴朗的下午。

女儿里美上幼儿园还没回来,收拾房间也正好告一段落,我邀请她到厨房喝咖啡。

大道寺靖于是两年前,在里美的幼儿园预备学校的母亲会上结识的,是个十足的大美人。总是开着奔驰车来幼儿园,冬天穿着银狐皮毛外套,在幼儿园的众多母亲们当中,格外引人注目。

我居住的上野毛不管怎样,还算是高级住宅区,很多母亲衣着华丽,可是接送孩子的,大多是国产高级轿车,外套嘛,顶多是兔毛。我就是其中一个。

因此,我和其他母亲一样,对大道寺靖子的放肆张扬,有略微的反感和戒备。可不知为何,对方却拼命地接近我,可以说是毫不顾忌。我也是刚搬到这里,还没有什么朋友,她也因为其张扬的衣着言行,而孤独寂寞,于是我们在孩子上相同的幼儿园后,不久就成为了朋友。我害怕在母亲们当中被孤立,因此,极力避免特别只和她亲密。可大道寺靖子在幼儿园中,除了我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亲密的母亲朋友。

我们成为朋友后,大道寺靖子不到三天,就往我家跑一趟。通常她会带来自由之丘的A这家知名蛋糕店的蛋糕(买十个蛋糕),和我聊很长的时间。

经过亲密融洽的交往,我发现她竟然是个性格坦率、性情温柔的女人,和我很谈得来。不过,她也有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她有非常严重的品牌倾向。蛋糕必须是自由之丘的A,汤必须是青山的P,肉只吃六本木的S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她可以滔滔不觉地说上三十分钟,却全然不顾及我的反应,真是令人头疼。

作为家庭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她的确就是那样。祖父是有名的政治家,生在田园调布,长在田园调布,毕业于著名的S女子大学,通过相亲,嫁到了某间寺院。

这间寺院离上野毛稍微有点远,最近开始为胎儿上供,这正好能带来大笔收益,她似乎也因此而飞黄腾达。这些传闻,都是从幼儿园的众多母亲们那里听来的。

她千里迢迢地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我们的幼儿园,也是因为她的品牌倾向,上野毛的这家幼儿园,在东京的幼儿园中,是非常知名的一家。

我对大道寺靖子还有一丝顾虑和警戒,她对自己如此奢华张扬的衣着言行,毫不顾忌,旁若无人。这么说,也许是我身为医生的妻子的一种习愤吧。

我的丈夫是位内科医生,不知为何,婚后那些并不是很亲密的故人、或者学生时代的朋友,全都跑来和我增进友情。当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们就打来电话,向我们——准确地说,是向我的丈夫,诉说自己身体的不适呀、非常担心丈夫或者孩子的身体呀什么的。我丈夫心地善良,即使是只见过一、两次面的我的朋友,也会热情地与之交谈。不久,我家就成了免费健康咨询室。也就是说,我的朋友们,得知我嫁给医生后,如获至宝,秉着与之交往,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原则接近我。

不过仔细想想,身边有位医生朋友,是相当方便的。去医院,即使向医生咨询几句,也要花费不少钱。如果是我的丈夫,只要付个电话费就行了。

出于那些经验,我对接近自己的女人,几乎本能地,不,应该说是条件反射般地抱有戒心,猜想大道寺靖子,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可是,转念一想,她没有这个必要。她现在手头很宽裕,根本没必要为节约医药费,而刻意地接近我。之所以选择我做朋友,除了对我感到满意之外,如果还另有缘由的话,那依旧是她的品牌倾向,也许她从哪儿听说了,我丈夫毕业于东大医学系。

那天,大道寺靖子一反常态,话很少,愁眉苦脸的,以往那些关于品牌倾向的自吹自夸,一句也没有。

“你究竟怎么了?”我把咖啡杯放在她和自己的身前,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急切地问道。

她的脖颈周围,散发出一股高级香水的味道。我想大概是JOY。我只从她的身上,闻过这种香水味。

“嗯,那个……”大道寺靖子心情沉重地说,“我丈夫病倒了。”

“什么?”我从未去过她家,还没有见过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名叫大道寺俊造,是大道寺家的寺院住持,被尊为死胎地藏菩萨。才刚刚四十出头,还不到病倒的年龄。

“病倒了?怎么回事?”

“昨晚病倒的,口吐白沫,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原因还不清楚。”

“不清楚?”

“是的,我没有等到精密检査的结果,就一个人跑出来了。丰年纪还小,裕也才两岁,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真是担心。”

我的女儿里美,和大道寺靖子的大儿子丰年纪相同,上的是同一个幼儿园。她还有一个小儿子裕。

“你说不清楚?难道是癫痫?”

“不是,我婆婆说他没有癲痈,而且,他的家族中也没有人有癲痈,到目前为止,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嗯……难道是劳累过度?”

“也不应该。我丈夫最近工作很轻松,倒是我很累呀。如果那样,因劳累过度而倒下,那我早该倒下了。”

“嗯,真是令人担心呀!”

“是的,因此如果方便的话,以后,能否多给我些建议?……您丈夫是医生吧?”

“什么?……啊,那倒是可以……”

“拜托了。还不知道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一个人感到非常不安。”

“你丈夫以前有那种征候吗?”

“嗯……是那样的,很久以前,他时常会无意中说些很奇怪的话,而且非常健忘。”

“这样啊。”

那天的谈话到此结束。不久,丈夫回来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问他后天周日,能否和她见面谈一谈。他只是回答可以。

可是后天一大早,大道寺靖子打来电话说病了,不能前来赴约。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好像感冒了。

仅仅是感冒吗?……如果是我的话,担心丈夫,即使感冒,也会硬撑着去的吧?

“快烧到四十度了。”大道寺靖子在电话那头很痛苦地说着。

“四十度?……真的吗?那可不得了!……真的是感冒吗?”

“是的,我经常这样。而且还咳嗽,我想肯定是感冒了。”

“你说经常,你经常发热到四十度吗?”

“是的,我体质弱。真对不起,今天没法去了。”

“没关系的。请多保重!”

“好的,谢谢。”

丈夫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我挂断电话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感冒烧到四十度?”丈夫听后吃惊地问道,翻报纸的手也停住了。

“是的,她说经常这样。”

“哦?……”丈夫歪头思考着,似乎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总之,下周日来也好。那时感冒也好了,她丈夫的全面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是的。”我回答道。

现在想起来,如果没有要她下周日来就好了。这样的话,后来也不会卷入那场麻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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