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从北方和南方发起的征战行动,使哥特人和萨拉森人在欧洲和非洲的边界上遭遇。就萨拉森人的意见而论,宗教信仰的不同是敌对和战争的主要原因。

早在奥斯曼当政时,像海盗一样抢劫的分遣舰队蹂躏着安达卢西亚的海岸,同时他们也不会忘记哥特援军前来解救迦太基一事。那个时代如同今日,西班牙国王据有休达的城堡,形成“赫拉克勒斯之柱”的一根支撑,与欧洲的支柱或尖岬隔着狭窄的海峡遥遥相对。阿拉伯人在阿非利加的战事仍未取得毛里塔尼亚这一小部分领土,但穆萨在获胜之后过于傲慢,哥特将领朱利安伯爵保持高度的警觉和勇气,将他从休达的城墙前面击退。穆萨陷入失望和困惑之中,但基督徒首长送来未曾预料的信息使他感到喜出望外,说是愿意提供地方、人员和武器给穆罕默德的继承人,恳求他们的军队侵入西班牙的内陆,好为受到侮辱的名誉复仇雪恨。要是我们探索朱利安之所以背叛的原因,西班牙人会一再提到流传不已的故事,说他的女儿卡瓦是处女,受到君主的诱骗或奸淫,她的父亲渴望报复,甚至牺牲自己的宗教和国家亦在所不惜。君王的激情经常会胡作非为,带来毁灭的后果,但是这种众所周知的情节,本身带有浪漫的气氛,却很难找到客观的证据来支持发生的事实。西班牙的历史会令人联想到某些利益和政策的动机,倒是很合于一个老奸巨猾的政客的胃口。

威提扎去世或退位以后,两个儿子受到罗德里克的排挤被取而代之。罗德里克是野心勃勃的哥特贵族,他的父亲是行省的总督或公爵,在前朝的暴政中失势成为牺牲品。君主政体仍旧运用选举的方式,威提扎的儿子接受登上宝座的教育,现在却处于平民的地位,因此感到无法忍受。两兄弟的愤恨会带来危险,因为欺瞒成性的宫廷对这种状况要加以掩饰。他们的追随者想要获得好处和承诺,就要激起一场革命。而且他们的叔父欧帕斯是托莱多和塞维尔的总主教,不仅在教会居于首位,就是在整个国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发生了一次没有成功的党派倾轧和密谋活动后,朱利安很可能涉入不荣誉的事件当中,他在新的朝代不仅丧失希望而且面临更大的恐惧。罗德里克和他的家庭所遭受的伤害,等到他登基成为国王后,以他那种鲁莽的个性,不会忘记更不会宽恕。

朱利安伯爵的功勋和影响力,使他成为一个作用关键和势力强大的臣民,他有广大的田产、为数甚众且胆大妄为的追随者,更为重要的是手下担任着安达卢西亚人和毛里塔尼亚人的指挥官,等于把西班牙王国的锁钥掌握在他的手里。不过,单是靠手上这些武力要与他的君王对抗还显得太薄弱,还要寻求国外势力的帮助。他用轻率的态度邀请摩尔人和阿拉伯人出兵,给西班牙带来长达800年的祸害。在他的信件或私人会晤中,他把国家的财富和虚弱轻易地泄露出去,君王的弱点是不得民心,娇柔的民族不断堕落。

哥特人不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蛮族,过去他们使罗马的骄傲有所收敛,掠走许多国家的王后,从多瑙河一直打到大西洋如入无人之境。比利牛斯山使得他们与世界隔绝,阿拉里克的继承人在长期的和平环境里酣睡,城市的城墙倒塌在灰尘之中,年轻人不再练习各种武艺,仗着古老名声用傲慢态度进入战场,侵略者第一次攻击使他们原形毕露。首战即轻易成功,产生重大的后果,激起萨拉森人的雄心壮志,但要获得教徒领袖的首肯才能继续任务。他的信差带来瓦立德的批示,可以并吞西方未知底细的王国,纳入哈里发的宗教和统治之下。穆萨在丹吉尔的住所进行秘密和小心的通信联系,加紧各项准备工作;谋叛者的懊悔为欺骗的保证所安抚,穆萨说他满足于光荣的战绩和丰富的战利品,没有意愿越过分隔非洲和欧洲的海洋,到对岸去建立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

穆萨对位于国外土地上的叛徒和不信者,在肯定他们会遵守信用而投入己方的大军之前,先进行危险性较小的试验,可以得知他们的力量和真实的状况。100名阿拉伯人和400名阿非利加人,从丹吉尔或休达乘坐4艘船渡海,他们下船的地点在海峡对面的海岸,特别用塔里夫酋长的名字来为这个地方命名,在历史上值得纪念的日期是伊斯兰教纪元91年的斋月,或是恺撒征服西班牙的纪元748年7月或基督纪元710年7月。他们从下船的位置行军18英里,通过一个多山的地区到达朱利安的城堡和市镇,并且将这个地方叫作绿岛(现在仍然称为阿尔及泽尔Algezire),经由一个绿油油的海岬到达海边。他们受到友善的接待,很多基督徒参加他们的阵营,他们侵入生活富裕而又毫无防卫的行省,获得极为丰硕的战利品,还能够安全归去。这些状况在军中袍泽之间传播开来,成为获得胜利的最佳预兆。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5000名老兵和志愿军在塔里克的指挥下上船,他是一位英勇过人而且战技精湛的战士,表现之佳已超过酋长的期望,忠实的盟友费尽心血供应所需的运输工具。萨拉森人在“欧洲之柱”或“欧洲之岬”登陆(公元711年4月),后来以讹传讹地成为耳熟能详的名字直布罗陀,要是按照阿拉伯文的原意是“塔里克山”。这个营地有一道壕沟,成为要塞最早的外围轮廓,后来落入我们同胞的手里,可以用来抵抗波旁王朝的诈术和权势。邻近的总督将阿拉伯人的袭击和进军向托莱多宫廷提出报告,罗德里克命令他的部将伊迪可前去追捕这些无法无天的异乡人,战败的消息传来,使他得到警告知道局势的严重。哥特王国的公爵和伯爵、主教和贵族接获皇家下达的召集命令,率领他们的追随者开始集结兵力。

根据一位阿拉伯历史学家的看法,罗德里克的头衔是罗马国王,理由是西班牙各个民族之间,无论是语言、宗教还是生活习惯都极为类似。罗德里克的兵力全部约有9万到10万人,战力极为强大,使得敌军根本难以抗拒,前提是他们的忠诚和纪律要能与数量相配。塔里克的部队已经增加到1.2万名萨拉森人,但朱利安发挥影响力,吸引了很多对罗德里克不满的基督徒,还有成群的阿非利加人抱着贪婪的心理,要尝试《古兰经》在尘世的福气。加的斯附近有个称为泽里斯的小镇,之所以享有盛名是因为这里的一场会战决定了王国的命运(公元711年7月19~26日)。注入海湾的溪流名叫瓜达雷提河,将两军的营地分开,非常特别之处是连续进行3天的前哨战斗,双方旋进旋退而且伤亡甚重。两军到了第四天发起更为惨烈的决战,阿拉里克要是看到这种不成器的继承人,一定会感到羞耻而无地自容:罗德里克的头上戴着珍珠的冠冕,身穿金线和丝绣的飘逸长袍,躺在舁床或象牙装饰的车上,由两匹白色的骡子拖曳。

虽然萨拉森人的作战极为英勇,但在优势敌军的压迫下感到意志消沉,泽里斯平原上散布着1.6万名阵亡者的尸首。塔里克对还活着的同伴说道:“弟兄们!前面是敌人而后面是大海,我们能逃到哪里去?跟随你们的将领前进!我的决定是奋战到底,不是光荣地阵亡,就是将罗马国王踩在我们的脚下。”除了决定负隅一战,他对朱利安伯爵非常有信心,因为伯爵与威提扎的儿子和弟弟建立了秘密的通信和夜间的会晤。两位王子和托莱多的总主教占领了最重要的阵地,及时的叛变使基督徒的列阵出现裂口,每位武士产生了畏惧和疑惑的心理,要考虑本身的安全,哥特军队的剩余人员在连续3天的逃走和追击中,不是星散就是遭到毁灭的命运。罗德里克在秩序大乱的状况下,赶紧离开乘坐的车辆,骑上脚程最快的骏马奥雷利亚。他想要逃避士兵取他性命的刀斧,反而更加羞辱地葬身在波提斯河或瓜达尔基维尔河。发现他的冠冕、衣袍和坐骑散布在河岸,哥特君王的尸体已经消失在波涛之中。

哈里发出于骄傲和无知,对于地位较低者的头颅仍然感到满意,为了军事的凯旋而将头颅展示在大马士革皇宫的前面。这位勇气百倍的阿拉伯历史学家继续说道:“那些从战场上退却的君王,就会遭到这种下场。”

朱利安伯爵深陷罪行和羞耻之中,唯一的希望是覆灭整个国家。泽里斯会战以后,他向胜利的萨拉森人提出最有效的行动方案:

哥特国王被杀,王子在你们的面前逃走,军队已经溃败,整个国家陷入惊慌失惜的形势中。只要有足够的分遣部队,就可以确保征服贝提卡地区的城市。但是要趁着基督徒分心之际,来不及也无法平静下来选出新的国君前,毫不耽搁地亲自向皇都托莱多进军。

塔里克听从他的建议。有一名罗马战俘和改信者,后来由哈里发亲授公民权,率领700名骑兵突击科尔多瓦。他游过河流,对市镇发起奇袭,基督徒被赶进大教堂,在那里负隅顽抗达3个月之久。另外一支分遣部队荡平贝提卡的滨海地区,等到摩尔人的权势衰亡到了末期,这个狭窄的空间构成人口众多的格林那达王国。塔里克从波提斯河向塔古斯河行军,直接越过分隔安达卢西亚和卡斯蒂利亚的莫雷纳山脉,然后辛领军队出现在托莱多的城下。即使城门还在关闭的状况,最虔诚的正统基督徒已带着圣徒的遗骸逃走。胜利者同意签署一纸公正合理的投降条约:自愿的流亡人士在离开时允许携带他们的财产;七座教堂拨给基督徒作为礼拜之用;总主教和教士可以自由履行他们的圣职;僧侣可以从事或放弃他们的苦修;哥特人和罗马人对所有的民事和刑事案件,可以运用他们的法律和官员保留次级审判权。然而要是塔里克的公正可以保护基督徒,那么他的感激和政策主要是用来酬庸犹太人,由于他们在暗中或公开的协助,使他能够唾手获得最重要的城市,在这方面他对犹太人更是亏欠良多。

西班牙的国王和宗教会议对他们的迫害真是罄竹难书,经常要他们在放逐和受洗这两条路中做一选择,使得被社会弃绝的民族要抓住报复的机会。比较过去和现在所遭遇的状况,就是确保忠诚最好的誓词。摩西和穆罕默德的门徒之间的联盟,一直维持到他们全面遭到驱逐的最后时刻。从托莱多的皇室政治中枢,阿拉伯人的领袖向北扩展他的征服范围,把现在卡斯蒂利亚和里昂的领域都包括在内。但是没有必要列举在他接近时屈服的城市,或者再度叙述“翡翠之桌”的事迹:罗马人在东方将它当成掠夺物抢走,哥特人在罗马将它当成战利品据为己有,最后被阿拉伯人将它当成礼物送给大马士革的哈里发。越过奥斯图里安山脉后,滨海的城镇吉洪成为穆萨的部将前进的极限。他用旅客的速度实施胜利的行军,从直布罗陀的山岩到比斯开湾的距离是700英里。陆地的尽头逼得他只有撤退,受到召唤赶回托莱多,要为自己僭越的行为提出辩解,为何趁着将领没有亲临就要征服一个王国。

西班牙在更为野蛮和混乱的情况下,抗拒罗马人的武力达200年之久,竟然在几个月之内就被萨拉森人占领,非常急切地降服和签订条约,从记载得知只有科尔多瓦的总督是唯一的没有提出条件顽抗到底军政首长,最后成为俘虏落到敌人手里。哥特人的统治在泽里斯的战场获得最终的判决,在整个国家怀忧丧志的状况下,王国的每个部分都拒绝再与敌手斗争,因为整体的联合力量已经被阿拉伯人击溃,何况连续两个季节的饥馑和瘟疫,早已将他们的实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有些总督急着要投降,在受到围攻时夸大收集粮食的困难。为了解除基督徒的武装,迷信同样可以发挥最大的恐惧作用,狡猾的阿拉伯人鼓励有关梦境、征兆和预言的传闻,以及闯进皇宫一个房间时发现西班牙征服者命中注定的画像。然而烈焰的一个火花还是继续存在,有些绝不妥协的流亡人员,情愿在奥斯图里安的山谷过着贫穷而自由的生活,强壮的山地人击退哈里发的奴隶,贝拉基乌斯的宝剑变成正统基督徒国王的权杖。

穆萨在获得迅速成功的消息以后,竟然自贬身份把对部将的赞许变成嫉妒,不是抱怨,而是开始害怕塔里克不让他有一试身手的机会。他率领1万名阿拉伯人和8000名阿非利加人,直接从毛里塔尼亚渡海前往西班牙。他的同伴中以古莱西族最尊贵的人物居首位,把长子留下负责阿非利加的军事指挥,另外3名较年幼的兄弟凭着他们的年龄和精神,可以支持父亲最大胆的冒险事业。穆萨在阿尔及泽尔登陆以后,接受朱利安伯爵极为尊敬的款待。伯爵抑制内心的悔恨,用言语和行动向他证实,阿拉伯人的胜利不会损害到依附他完成大业的决心。仍然有些残留的敌人需要穆萨用武力来平定:哥特人之所以迟迟不愿改变态度,是将自己的兵力和侵略者相比的缘故;有些城市认为塔里克拒绝向他们进军,是顾虑到他们的城池坚固无法攻陷的缘故;最勇敢的爱国志士还在守卫塞维尔和梅里达的城防工事。穆萨不辞劳苦地继续围攻和占领这些城市,将营地从波提斯河转移到阿纳斯河,再从瓜达尔基维尔河搬迁到瓜迪亚纳河。

当他在琉息太尼亚的古老都会区,看到罗马人极为雄伟的工程,诸如桥

梁、供水渠道、凯旋门和剧院,于是向4位同伴说道:“我认为人类在建造这个城市的时候,已经将艺术和能力做出完美的结合,谁要是能成为它的主人一定感到极为高兴。”他盼望能获得令人愉悦的结局,然而埃梅里坦人自认他们的祖先渊源于奥古斯都的军团老兵,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在这种状况下要坚持绝不妥协的立场。他们不愿躲在城墙里任由敌人攻打,决定要在平原与阿拉伯人堂堂正正地展开会战。但阿拉伯人拿采石场或是城市废墟做掩蔽,一支伏兵从里面突然冲杀出来,不仅惩罚他们出战的不智行动,也将他们的退路切断。推动攻城的木塔直抵防壁的墙脚,但是梅里达的防御作战旷日持久,获得“殉教之堡”的称呼,证明穆斯林的伤亡极为惨重,坚忍不拔的被围城市最后还是屈服于饥馑和绝望。谨慎的胜利者用仁慈和钦佩来掩饰心焦如焚的窘状,允许他们选择流亡放逐或缴纳贡金,教堂按数量由两个宗教平分。凡在围城中阵亡和撤退到加利西亚的人,他们遗留的财产充公,作为伊斯兰信徒的报酬。

穆萨在梅里达到托莱多的半途,身为部将的塔里克向哈里发的代理人致敬,引导他前往哥特国王的宫殿。他们举行首次会谈,态度冷淡而且正式,穆萨要求将西班牙的财富列出一份详尽的清单,这样一来使塔里克的人格受到怀疑和羞辱。这位英雄人物被穆萨囚禁和辱骂,甚至在亲自动手或指使之下,对他施与极为可耻的鞭笞。然而最早期的穆斯林,纪律是如此的严格,信仰是如此的纯真,习性是如此的驯服,塔里克接受公开的侮辱以后,还是在穆萨的手下服务,受到重用去攻打塔拉戈尼斯行省。古莱西人的慷慨作风使他们在萨拉戈萨兴建一座清真寺,巴塞罗纳的港口被开放给叙利亚的船只,哥特人被赶过比利牛斯山回到塞普提马尼亚或朗格多克的高卢行省。穆萨在卡尔卡松的圣玛利亚大教堂,发现了7尊大块纯银制作的骑马雕像,至于要说他将这些值钱的宝物留下,似乎是无法令人相信的事。他从远征的极限也就是纳博讷的圆柱,沿着来时的路径回到加利西亚和琉息太尼亚滨临大洋的海岸。在父亲离开的这段期间,他的儿子阿卜杜拉兹惩治塞维尔的叛徒,占领从马拉加到瓦伦提亚这一部分的地中海海岸地区。

他与谨慎而又骁勇的狄奥德米尔签订了一份最早的条约,可以表现出那个时代的礼仪和政策:

阿卜杜拉兹为穆萨之子和纳西尔之孙,现与哥特君主狄奥德米尔,立誓同意签订和平条约。奉大仁大慈真主之名,阿卜杜拉兹按下列条件给予对方和平:其一,狄奥德米尔的公国不会受到任何骚扰和干涉,基督徒的生命财产、妻子儿女以及他们的宗教信仰和寺庙圣所,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和侵犯;其二,狄奥德米尔应毫无条件地交出他的八座城市,即奥里韦拉、瓦伦托拉、阿利坎特、莫拉、瓦卡索拉、比格拉(现在的贝哈)、奥拉(即奥普塔)和洛卡;其三,他不应帮助或款待哈里发的敌人,如果知道他们敌对的企图,应就所了解的状况忠实地知会我方;其四,他本人以及每一位哥特贵族,每年要付1枚金币、4份小麦、等量的大麦以及一定比例的蜜、油和醋,他们的家臣每位按课税的标准折半征收。时为伊斯兰教纪元94年雷吉布圣月4日,经过4位伊斯兰教徒的证人签名副署。

狄奥德米尔和他的臣民受到仁慈的对待,这是极其罕见的事,但是贡金的比率在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之间浮动,按照基督徒顺从或倔强的程度而定。在这一次巨大的变革之中,狂热宗教分子出于世俗或信仰的激情,制造出很多局部的灾难,有些教堂被新的礼拜仪式亵渎,有些圣徒遗骸或圣像与邪恶的偶像混为一谈,有些人被视为叛徒遭到屠杀,有一个市镇(位于科尔多瓦和塞维尔之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夷为平地寸草不留。然而我们如果比较西班牙被哥特人入侵的状况,或是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国王收复失土的情景,就会对阿拉伯征服者的节制和纪律大为赞赏。

穆萨晚年时才建立伟大的勋业,为了掩饰自己的年龄,就用红色粉末来为灰白的胡须染色。然而他喜爱战争的行动和光荣的事业,心中燃起年轻人炽热的火焰,把据有西班牙当作建立欧洲王国第一阶段的工作。他要在海上和陆地整备一支实力强大的武力,再度越过比利牛斯山,在高卢和意大利灭绝法兰克人和伦巴第人早已衰弱的王国,登上梵蒂冈的祭坛宏扬唯一真主的信念,再从那里去征服日耳曼的蛮族,沿着多瑙河从源头顺流而下抵达黑海,推翻在君士坦丁堡的希腊或罗马帝国,从欧洲班师回到亚洲,把他新获得的疆土与安条克和叙利亚行省连成一体。

他那好大喜功的冒险行动或许很容易执行,然而就凡夫俗子看来必定太过放肆,他所依赖的上司和受他役使的下属,立刻联想到这位沉浸于幻想的征服者是否别有用心。塔里克的友人到处述说他的服务状况和所受到的冤屈,终于产生了效果,大马士革宫廷对穆萨的处置加以责备,他的意图也让人产生怀疑。最早提出的邀请被他很顺从地接受,但他一直拖延返国的时间,哈里发瓦立德就用急迫而断然的传唤加以谴责。宫廷一名勇气十足的信差来到加利西亚,进入他设在卢戈的营地,当着萨拉森人和基督徒的面,一把抓住他所骑马匹的笼头。他从小养成忠贞的天性,或部队的要求教导他要善尽服从的责任,他的敌手奉命被召回,使他的罢黜获得相当的安慰,两个儿子阿卜杜勒和阿卜杜拉兹,被授予的两个重要任命也获得批准。

穆萨从休达回到大马士革,这是一段路途遥远的凯旋之旅,展示出阿非利加的战利品和西班牙的财富,400名哥特贵族装饰着黄金的高冠和绶带,在行进的队伍中显得特别突出。男性和女性俘虏经过计算有1.8万人,也有人说是3万人,选择的标准是高贵的出身或美丽的容貌。他刚刚抵达巴勒斯坦的太巴列,就接到索利曼派信差送来哈里发患病有生命危险的消息,索利曼是他的兄弟也是推定继承人,希望能靠着雄壮的胜利行列为自己的继位增加砝码,建议他不妨停留观望。万一瓦立德康复,穆萨的迟疑延误会被视为犯罪的行为,于是他继续行军,等他到达时发现一个仇敌坐在宝座上。在审判中,他要面对态度偏袒的法官和深得民心的敌手,将他罪行的判定为虚荣奢华和谎言欺骗,罚锾20万枚金币,使他一贫如洗,或证明他的贪财好货。

塔里克受到不当的处置,同样的羞辱报复在他的身上,这位年老的指挥官在公开受到鞭打以后,烈日之下在皇宫的大门前面站了一整天,后来以前往麦加朝圣的虔诚名义,获得较为体面的放逐。哈里发的愤怒在穆萨的落败后得到满足,他最大的恐惧是要根绝穆萨势力庞大而又受到伤害的家族。宫廷对阿非利加和西班牙可以信任的下属和仆役,同时秘密而迅速地发布了一份处死的判决,如果不考虑实质的内容,仅就形式而言,正义已被血腥的行动取代。在科尔多瓦的清真寺或皇宫,阿卜杜拉兹被密谋者用剑杀死,他们指控总督对皇室的地位有染指之心,同时他与罗德里克遗孀伊吉罗娜的婚姻引起民众的反感,对于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偏见来说这都是冒犯的行为。敌人运用极端残酷的方式,把儿子的头颅送到父亲那里,附带一个侮辱性的问题,他是否能辨识出叛徒的容貌?他用气愤填膺的声音喊道:“我当然认得出他的面容,我知道他清白无辜,我诅咒那些害他的人会落得同样的下场。”穆萨的年龄和绝望使他无惧于君主的力量,在丧子的悲痛中死于麦加。

他的敌手获得较好的待遇,不再被追究在他麾下服务的往事,获准与奴隶为伍。我不知道朱利安伯爵是否获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虽然萨拉森人没有动手,事实上他应该得到这种结局。而他对威提扎的儿子恩将仇报的传闻,被证明是子虚乌有之事。两位皇家青年被发还父亲继承的私人产业,等到兄长伊巴去世以后,女儿应得的部分被叔父西吉布特用暴力夺走。哥特少女将全案送到哈希姆哈里发的面前,请求他主持正义。她应该继承的产业获得归还,她被许配给一个出身高贵的阿拉伯人,生了2个儿子艾萨克和易卜拉欣,由于他们的家世和财富,在西班牙被大家接受。

一个行省能被胜利的国家同化,在于对外来者的引进和土著的模仿。西班牙陆续混合古迦太基人、罗马人和哥特人的血胤,不过几个世代就全盘接受了阿拉伯人的姓氏和习俗。第一批征服者以及20位由哈里发陆续派来的部将,全都伴随着大批民政和军事的追随者,他们宁愿到遥远的异国去碰运气,也不想留在狭小的家园无所事事。他们要用建立信徒的殖民地来增进公众和私人的利益,西班牙的城市很骄傲地纪念他们东部祖先所隶属的部族和国家。塔里克和穆萨赢得胜利和人种混杂的队伍,后来都自称为“西班牙人”,他们最早的权利全部来自征服。然而他们容许埃及的弟兄共同出力,一起来建立穆尔西亚和里斯本这些城市,并且分享应有的权利。大马士革的皇家军团配置在科尔多瓦;埃米萨的皇家军团在塞维尔;金尼斯陵或卡尔基斯的皇家军团在哈恩;巴勒斯坦的皇家军团在阿尔及泽尔和美迪纳·西多尼亚;也门和波斯的土著散布在托莱多四周和内陆区域;格拉纳达肥沃的庄园被赐给叙利亚和伊拉克的1万名骑士,他们是阿拉伯部落的子弟,这些部落不仅血统最纯粹而且地位最高贵。这些世袭的派系组织可以孕育出争强好胜的精神,有时有益于国家,但是经常会产生危险。

征服西班牙后过了10年,一份行省的地图被呈献给哈里发:海洋、河流、港口、居民和城市、气候、土壤以及地上的矿产。在2个世纪之内,一个勤奋的民族用农业、制造业和商业,使自然的产物获得惊人的进步。他们务实守分,没有将时间浪费在幻想上,努力工作就会增加财富。科尔多瓦的倭马亚王朝统治西班牙的初期,第一任教徒领袖拉赫曼恳求获得基督徒的支持,在他颁布的和平与保护诏书中,对于适度的征收感到满意,那是1万英两黄金,1万磅白银,1万匹马和同样数量的骡子,1000副胸甲连同头盔和长矛。拉曼的继承人中,权势最大的哈里发从同样的王国每年获得贡金1204.5万笛纳或金币,相当于600万镑。在10世纪时,这个金额可能超过所有基督教国家全部的岁入。他的朝廷设在科尔多瓦,那里有600座清真寺、900个浴场和20万所房屋;合于他的规定列名在第一等的城市有80个,第二等和第三等的城市共有300个;瓜达尔基维尔河的两岸是肥沃的地区,点缀着1.2万个村落和庄园。阿拉伯人也许将事实的真相加以夸大,但是他们创造并记述了西班牙最繁荣的时代,不论是财富、农耕还是人口稠密的程度都无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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