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足行者 第四十三节

玛戈拐个弯，走进圆形大厅，迎面而来的是一片喧嚣：人们抖干湿漉漉的雨伞，聚成或大或小的几群聊天，纷乱的交谈声和前方接待处的吵闹声此起彼伏。她推着佛洛克走到金属探测门旁的天鹅绒长索前，一名制服警察满脸警觉地站在长索边。金属探测门的另一侧，天空厅沐浴在黄色的光线中。巨大的枝形吊灯悬在天花板下，向各处投射着五颜六色的耀眼光芒。

他们向警察出示博物馆证件，警察愉快地打开长索，放他们进去，顺便检查了玛戈的拎包。玛戈经过时，他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玛戈低头望去，立刻明白了原因：她还穿着牛仔裤和套头衫。

“快，”佛洛克说，“去前面的讲坛。”

讲坛和主席台位于大厅的另外一头，不远处就是展览的人口。人口处是手工雕凿的两扇大门，用铁链锁着，顶上拿骨头形状的字体拼出弧形的“全球土著文化”六字。入口两边各有一根木柱，模仿图腾巨柱或异教神庙的廊柱。玛戈能看见莱特、库斯伯特和市长聚在主席台上说笑，音响师在摆弄他们面前的麦克风。他们身后，伊坡立托站在一群行政人员和助理之间，一边用对讲机说话，一边朝视野外的某个人猛打手势。喧闹声震耳欲聋。

“借过！”佛洛克吼道。人们不情愿地分开一条路。

“看看这些人啊，”他扭头对玛戈喊道，“房间里的荷尔蒙水平都突破天际了。怪兽肯定没法抵抗诱惑！我们必须立刻中止典礼。”他指着房间一侧说：“看——格雷戈里在那边！”他朝拿着一杯酒站在舞池边缘的川北拼命挥手。

助理研究员从人群中走向佛洛克和玛戈佛洛克博士，“你终于来了。他们一直在找你。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佛洛克伸手抓住川北的胳膊。“格雷戈里！”他喊道，“你必须帮帮我们！必须立刻取消典礼，疏散人群！”

“什么？”川北说，“开玩笑吧？”他疑惑地看看玛戈，看看佛洛克。

“格雷戈里，”玛戈压过喧嚣喊道：“我们发现了杀人凶手。不是人类，而是动物，是一头猛兽，是我们从未遇见过的物种。你的外推器程序帮助我们辨别出了它。它以惠特塞那批板条箱里的填充纤维为食。吃不到纤维，就用人类下丘脑的荷尔蒙代替。我们认为它必须定期——”

“哇噢！等一等，玛戈，你在胡扯什么啊？”

“该死的，格雷戈里！”佛洛克声如雷鸣，“没时间解释了，必须立刻疏散人群。”

川北后退了一步：“佛洛克博士，恕我直言——”

佛洛克用更大的力量攥住他的胳膊，一字一顿慢慢地说：“格雷戈里，听我说。博物馆里有一只可怕的怪兽在游荡。它需要杀戮，它将会杀戮。就在今晚。我们必须让大家都安全地离开。”

川北又退了一步，望向讲坛。“对不起，”他压低嗓音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但如果你们用我的外推器程序开什么玩笑……”他挣脱被佛洛克抓着的胳膊。“我认为你该上主席台去，佛洛克博士，他们在等你。”

“格雷戈里——”玛戈还想说什么，但川北已经走开了，边走边向他们投来怀疑的视线。

“上讲坛！”佛洛克说，“莱特有这个权力。他能下令疏散。”

鼓声和嘹亮的号声忽然响起。

“温斯顿！”佛洛克喊道，摇着轮椅来到主席台前的空地中央，“温斯顿，听我说！我们必须疏散人群！”

号声散去时，佛洛克喊出的最后几个字回荡在空气中。

“博物馆里有致命猛兽在游荡！”佛洛克在一片寂静中喊道。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喃喃低语声。离佛洛克最近的几个人连退几步，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莱特瞪着佛洛克，库斯伯特赶忙奔了出来。“佛洛克，”他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他跳下主席台，跑到佛洛克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佛洛克，你发疯了不成？”他用怨毒的语气低声说。

佛洛克伸出手：“伊恩，博物馆里有可怕的猛兽在游荡。我知道你我有分歧，但请相信我这一回。告诉莱特，我们必须疏散人群。就现在！”

库斯伯特直勾勾地盯着佛洛克。“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苏格兰人说，“要玩什么把戏。也许是想在最后关头破坏大展，让我变成众人的笑柄。但是，佛洛克，我告诉你：你再敢嚷嚷一声，我就叫伊坡立托先生送你出去，我会亲自过问，禁止你再踏进博物馆的大门。”

“伊恩，求你了——”

库斯伯特转身走回主席台。

玛戈按住佛洛克的肩膀。“别费神了，”她悄声说：“他们不会相信的。希望能找到乔治·莫里亚蒂帮忙。这是他的展览，他肯定就在附近某处。但我没看见他。”

“我们还能怎么做？”挫折感让老科学家轻轻发抖。周围的人们重新开始交谈，讲坛附近的宾客还以为刚才是什么恶作剧。

“我觉得咱们应该去找潘德嘉斯特，”玛戈说，“他是唯一有足够影响力，又肯为此做些事情的人。”

“他也不会相信我们的。”佛洛克没精打釆地说。

“也许不会立刻相信，”玛戈推着佛洛克掉头，“但他肯听我们说完。咱们必须抓紧时间。”

在他们背后，库斯伯特示意重新奏响鼓声和号曲，然后走向讲坛，举起双手。

“女士们，先生们！”他喊道，“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纽约自然史博物馆的温斯顿·莱特馆长。”

玛戈扭头望去，莱特站上讲坛，微笑着向众人挥手致意。

“欢迎！”他喊道，“欢迎你们，我的朋友，纽约市民，世界各地的来宾！欢迎参加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博物馆土著文化展的开幕仪式！”莱特的声音经过放大，响彻整个大厅。掌声雷动，升向拱顶。

“咱们打电话给保安室，”玛戈说，“他们知道潘德嘉斯特在哪里。外面圆形大厅有一排电话。”

她推着佛洛克走向门口，背后的扩音器里传出莱特的讲话声：“这场展览说的是我们最深刻的信仰，我们最深层的恐惧，人类天性最光明和最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