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太宗嗣位。经历七代帝王,都则偃武修文,民安国泰。至徽宗道君皇帝,专务游乐,不理朝政人事。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之而起,把花锦般世界,弄的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分为南北,方得休息。其中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

甲马丛中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要,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乃临清城外富乐村居住,姓赵,名然,浑家何氏。夫妻两口,开个粮食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柴、炭、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甚好。年过四旬,止得一女,名唤风儿。自小生得清秀,且资性聪明。七岁时,送私塾中读书,日诵千言。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闺情》一绝,为人传诵。

诗曰: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是年,风儿长至十四,诗词歌赋不提,琴棋书画皆通。况飞针走线,出人意表。此乃天生伶俐,非教习之所能也。赵然因自家无子,欲寻女婿来家靠老。止因女儿灵巧多能,难乎其配,故求亲者虽多,却都不曾许。晃幸遇了金虏猖獗,把临清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相主和议,不许厮杀,以致虏势愈甚,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那时城外百姓,一个个亡魂丧胆,携老扶幼,弃家逃命。

且说赵然,时值此际,领着浑家何氏,牵着小女风儿,同一般逃难者,背着包裹,结队而行。急急如惊弓之鸟,惶惶如漏网之鱼。担渴担饥担苦劳,此行谁是家乡,叫天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正是:

宁为大平犬,莫作乱离人!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行之间,虽未曾遇着鞑子,却逢一队败残的官兵。看见诸多逃难百姓,且皆背有包裹,遂假意呐喊道:“鞑子来也,鞑子来也!”顿时哭声叫声一片,慌忙乱作一团,可恶的残兵,还沿路抢劫。

此时天色将晚,吓的众百姓落荒逃窜,你我不顾,苦上加苦。

却说小女风儿,被翻军冲突,跌了一跤,惟年幼个小,遂躺下缩成一团,尚不曾被压着。乱军过后,风儿爬起一瞧,已没了爹娘的影儿。风儿胆小,不敢叫唤,遂躲于道旁古墓之中,过了一夜。

次日天明,出外看时,但见满目风沙,死尸横路。昨日同时避难之人,皆不知所往。风儿思念爹娘,不由得痛哭流涕。欲待寻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往南而行。

哭一步,捱一步;约莫走了二里之程。心上又苦,腹中又饥。抬头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内有人,欲待求乞一些汤喝。

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俱逃难去了。风儿倚土墙而坐,哀哀哭泣。

自古道:“无巧不成话。”风儿哭泣良久,忽见一人翩然而至。揉揉泪眼,定神一看,那不是邻人赖皮哥么?遂心中一喜,停止哭声,惟抽噎不住。

且说赖皮其人,本姓冼名白,年方二十岁。与凤儿为邻,平昔游手好闲,不守本份,乃惯吃白食,用白钱的主儿,故人称“赖皮”。

赖皮亦是被官军冲散了同伙,今日独自而行。听得啼哭之声,慌忙来看。风儿自小相识,以赖皮哥相称,如今患难之际,举目无亲,见了赖皮,犹见了亲人般,遂忙拭眼泪,起身相迎。

风儿问道:“赖皮哥,可曾见我爹娘么?”

赖皮深知风儿聪颖机敏,更是俏丽异常,贪其美色,早已心怀鬼胎,数次勾引风儿,皆被其父赵然所睹,后对风儿管教甚严,未遂赖皮心意,如今偶遇风儿,好不高兴。遂眼神一动,计上心头,撒谎道:“你爹与娘寻你不见,好生痛苦,如今前去了。吩咐我道:”倘或见我女儿,千万带了他来,送还与我。‘许我厚谢。“

风儿虽是聪明,却正当无可奈何之际,“君子可欺以其方”,遂全然不疑,随着赖皮便走。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赖皮牵着凤儿玉手,吩咐道:“你爹娘连夜已走。若路上不能相遇,且到前进村相会。一路上同行,我权当你亲妹,你权叫我亲哥,不然,只道我叫留迷失女子,不当稳便。”风儿乜斜凤眼,笑道:“亲哥说了算。”

约行二里路,至一大草坪,但见:

绿草悠悠,随风摆动,溪水涓涓,欢乐流淌,树儿高高,频频点头,小鸟低飞,喳喳直叫,长呼口气,令人心旷神怡。

赖皮顿住,将随身带的干粮取出,把些与风儿道:“风妹,行程尚远。如今我已倦矣,况此地景致迷人,莫如在此小憩片时,何如?”毕竟不知风儿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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