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啊,有鬼啊!”

一声惨叫过后,刚才的女鬼蹲在地上,如筛糠般抖动起来。那人没了头的半截身体也应声倒地,发出了重重的一击。

白色影子又飞了过去,而这次的目标则是地上假扮女鬼的人!就在她的瞳孔放大、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低喝:“住手!”随着韩方的低声阻止,白色影子迅速抽了回来。

地上的女鬼似乎刚刚反应过来,她跪爬着到了韩方近前,并迅速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惊慌失措的中年女人的面孔,并泪流满面地求着韩方:“爷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和那刚刚死去的男人是夫妻,一时起了贪念,便在这里假冒厉鬼吓唬路人,骗取钱财,我们该死,我们该死!可家里还有老母和孩子,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你走吧。”韩方看看旁边的半截尸体,叹了口气。

女人一怔,瞅瞅自己的男人,脸上又是一阵惊惧,她朝不远处看看,害怕那白色的影子再次飞来,吓得再也不敢耽搁,扭头就跑!

前后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玉成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他朝身后看看,什么都没有啊!刚才难道真是见鬼了?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韩方转头,朝着身后幽幽说道:“把他打跑就行了,为何还要伤他性命?你做事真够残忍的。”

“师,师傅,您在和谁说话?”玉成吓得身体直抖,看看后面,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啊。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嗓音略粗,有些缓慢:“他想要你的命,我就先要了他的命,因为你不能死。”

韩方点了点头,道:“昨日清晨,钱包被小偷拿走,是你帮忙取回的吧?”

对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此时的玉成终于恍然大悟,他惊道:“师傅,我总算明白了,原来那天丢失的钱袋,是,是他帮我们找回的。”玉成战战兢兢地看了看身后,一片黑暗,不知道的真以为在某个角落中隐藏着一个可怕的幽灵。

“嗯,连人都肯帮我们杀,何况是个钱袋?自然会帮忙追回来。我算计着他追回钱袋的时间,所以才说三百米之外定有钱袋。果然办事利索,几分钟后不偏不斜地扔在了我们脚下。”韩方若有所思,耳光掠过那具无头尸体,心中却有些堵得慌。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声音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玉成有些回过味来了,他凄到师傅近前,忌惮地向后瞅瞅,悄声道:“师傅,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谁?”

韩方瞅着黑黝黝的树林,风吹树叶,一阵冷风灌人脖领,他向前踱了几步,缓缓道:“就在袁克定走了之后,你就来了。还有,在云轩古玩店的时候,其实你就躲在不远处暗暗观察,因为警察围了过来,所以你和院子没有靠得太近。我知道你的存在,这才故意高声说出了清溪县,其实不是说给秋坤元听的,而是在说给你听。”

转头,韩方又对着玉成自嘲道:“徒弟,你知道昨日清晨,为师为何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吗?诺,这人就在咱们身边。”

黑暗中,终于顺着风声又传过来一缕声音:“你的确够聪明,却不够狠,他也算没有找错人。”

韩方一摆手,朝着黑暗朗声说道:“袁大公子的人怎可以怠慢?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再躲着了,出来吧!”

话音未落,玉成感觉到眼前突然一晃,一个白色的身影闪现眼前。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人竟藏身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怪不得看不到人影,细看下去,却又是一惊,此人身形娇小,双目如电,面若寒霜,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让人不敢逼视。

当然,不光是玉成,连旁边的韩方也吃了一惊,听声音以为是个粗犷的男人,但万万没想到藏在暗处的竟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长相颇为俊俏,不过心狠手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机器。玉成匆匆看了一眼,就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唯恐招惹了她。

韩方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是说给玉成听,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该走了,看样子今晚会下雪啊。”说完话,抬脚向前迈步。

玉成偷偷向后瞥了一眼,女子也不说话,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身后。玉成感觉后背直冒冷汗,刚才那人的惨状挥之不去,这姑奶奶真是杀人不眨眼啊!如果以后让她天天这么跟着,和刀架在脖子上有什么两样?

玉成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敢吐露心中的想法,韩方却突然问道:“姑娘,看你身手不错,以前是做什么的?”

“杀手。”声音从后边飘来,吓得玉成又是一激灵。好好一个大姑娘,偏偏口发男声,还从事这种职业,真是怪异。

韩方不为所动,继续追问:“是袁大公子的杀手?”

“你怎么想都成。”冷冰冰的声音。

韩方心中暗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还让我怎么想都成,看来这个女人怕是有些古怪。他深吸口气,皱了下眉头,突然停住脚步,盯着女子的眼睛:“袁大公子派你来,我想不外乎有两点:第一、监视我的行踪,有什么意外状况可通过你随时向他禀告;第二、据我所知,现在有几方面的势力都想得到龙砚,甚至还包括外国人。有你在我身边,可以保证我不被别人所用,或者说,万一我有异心,你可以先发制人。”女人的面皮抖动了一下,双目中突然寒光一闪:“你说得没错,你若有异心,杀。”

玉成脖领里突然灌入一股冷飕飕的寒意,他扯住了师傅的胳膊,正想说句悄悄话的时候,韩方给个眼色,玉成慌忙闭紧了嘴巴。

随即韩方点点头,问出了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姑娘,这么说,你既是保护我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随时会要我命的人了。呵呵,果然有些意思。对了,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林筝。”

“林筝……”就在韩方喃喃自语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一户人家。

玉成的眼睛一亮,奔波了一天一夜,今天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转头看师傅,却发现韩方双眼发亮,表情凝重,似乎发现了什么。正欲问的时候,韩方突然指着前方的宅院对玉成说道:“这户人家里刚刚死过人,不知道我们该不该冒昧前去打扰?”

哎哟,经师傅这么一说,玉成这才注意到院门口挂着两只白色灯笼。挂白色灯笼代表家中正在办丧事,的确不宜过去打扰,可眼瞅着周围就这一户人家,如果不去敲门,难道要在这山上过夜?那不饿死也得冻死啊!

“走,我们先过去看看。”韩方略一沉吟,随口撂下一句话。

走到近处他们才发现,这还是个大户人家,门口处挺气派,还有上马石等物,朱漆色的大门,上方用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两个字:刘宅。不过,除了那两个迎风飘舞的白灯笼,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风儿吹过,冷飕飕的更显寒意。玉成看了看师傅,紧走两步,上前轻叩门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足足过去了一刻钟,就在玉成心都发凉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有个老妇人探出头来,差点撞在玉成的脸上。微弱的光线下,师徒二人发现她的一只眼睛瞎了,泛白的眼珠子有些瘆人,另一只浑浊的眼睛警觉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玉成本来紧紧贴在门边,眼见出来个怪老太太,他跳着脚连退数步,“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韩方见多识广,他有些嗔怪地狠狠瞪了眼玉成,然后拾阶而上,满面堆笑地说道:“老人家,冒昧叨扰,莫怪莫怪,我们三人今夜想借宿府上,不知……”话音未落,老妇人一下推开了大门,身体向旁边一闪,满是皱纹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干瘪的嘴里嘟囔着:“是过路的呀,快进来吧。”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这倒是让韩方和玉成有些意外。玉成挠挠头,不禁对刚才的失礼有些自责,常听师傅提起:只要是人心向善,哪怕是再丑陋的人也有可爱之处。再瞅瞅身后的女人,虽然长了一张漂亮脸蛋,杀起人来跟杀鸡似的,想想就会不寒而栗。玉成缩缩脖子,不再胡思乱想,随着韩方进了院子。

步入院子,玉成傻了,韩方更多的则是震惊。虽然知道这是个大户人家,可没有想到的是,里边的建筑当真是奢华大气。正房四开间,左右各两个厢房。正面呈水平高墙,侧面呈参差错落的外观。墙面涂抹石灰,顶覆蝴蝶瓦。大门以青麻石做框,水磨青砖门罩,色调和谐庄重。水磨青砖凹形照壁,砖缝线角细腻。颇有“绿树村边合,青山廓外斜”的意境。韩方虽然见多识广,见此也是连连赞叹,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竟会有这么一处深宅大院。

“先生,里边请。”看韩方在院内驻留片刻,老妇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韩方点点头,举步随老妇人进了正厅。

韩方、玉成相继落座,林筝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用冰冷的目光迅速地看了看屋内,默默地坐在旁边的侧座上。老妇人先奉上三杯茶,这才低声说道:“夫人在服丧期间不便见客,还请见谅,我这就给三位准备吃的,各位晚上可以到厢房就寝。”

“有劳了。”韩方点点头,以示感谢。

老妇人刚刚离去,韩方就看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滴溜溜的大眼睛直转,并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打量着。韩方最喜欢孩子,他轻轻招手示意他进来,孩子也不胆怯,随即进了屋内。韩方笑吟吟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阿宇。”这孩子倒不认生,说起话来声音脆脆的。

韩方细细打量过去,这孩子估摸着十一二岁,浓眉大眼,瞅着很是机灵。韩方指指院外的白灯笼,小声问道:“阿宇,这……”说到这里,韩方一下打住了,毕竟是借宿,好像打听这么多事有些不太合适,所以适时住了嘴。不过这孩子很是机灵,看到韩方欲言又止,他却毫不忌讳:“家里死了人,是我爹。”

“你爹?”韩方心中有些狐疑,甚至有些惊讶。这孩子看起来不小了,也应该明白生死的含义,父亲死了,却从这孩子脸上看不到一丝丝的悲伤和难过,这有些不太正常。

“对啊,是我爹,不过我和他没感情,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孩子看韩方的表情有些僵硬,又在旁边补充道。

哦,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或许是常年在外做生意吧。韩方怜惜地摸摸孩子的头,不打算问下去了。但阿宇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他的脸上有了喜色:“大伯,虽然我没有见过父亲,可听我娘说,我爹可厉害了,他在京城还做过官呢,据说是和皇上差不多大的官。”

看到阿宇说得有模有样,口气还挺大,韩方不禁一乐,笑问道:“哟,这官可够大的,大伯也是从北京赶来的,你说说名字,看看我认识不?”

阿宇眼睫毛一眨,重重点点头:“那你肯定认识我爹,我娘说他可厉害了。哦,他叫刘云轩。”

孩子的话音刚刚落地,不仅是韩方,就连旁边的林筝都把头转了过来,此刻终于明白了,他们竟然误打误撞到了刘忠的老家。据说他入宫前叫刘云轩,后来改名为刘忠,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忠的老家竟然就在清溪县。

同时,韩方也明白了孩子话中的意思,刘忠是皇帝的“替惜”,按照常理来说,那还真就和皇上不相上下了。或许是女主人不愿直言提起,所以告知孩子父亲在京城里做大官。

当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所有的“替僧”都是太监,太监怎么会娶妻生子?还有这么大的产业?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韩方低头沉吟的时候,房门又轻轻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脸色苍白,眼睛微红,似乎刚刚哭过,虽然保养得还算不错,但岁月的痕迹还是刻在了脸上,眼角的鱼尾纹挥之不去,头发也多了一些银丝。进屋后,她用眼睛一一扫过室内之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韩方身上。妇人先微微点点头,然后才轻声说道:“听闻先生从京城来,所以过来一见。”说到这里,她朝阿宇瞪了一眼,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还不回去睡觉。”

“娘!”阿宇撒了下娇,妇人提高了声音:“睡觉去!”这孩子看了韩方一眼,不情愿地推门出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请先生见谅。”妇人走过来,扯过凳子轻轻坐下。

韩方点头,并没有点破刚才的事情。原来,就在他们和阿宇聊天的时候,门缝处突然多了一双眼睛偷偷向屋内张望。当孩子提到“刘云轩”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不见了,随即妇人推门而入,显然刚才有人在监视他们。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刘云轩死了,说不定可以从这位妇人嘴里探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当然,还有个人比韩方对这事更感兴趣,那自然是玉成了。他此时犹如坠入了五层迷雾,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刘忠是一个太监,这会儿又是孩子又是老婆的,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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