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抬着差诺的尸体回到了客栈。当然,尸体不能放在一楼的餐厅,因为我们要在那里吃饭。尸体也不能放在二楼的客房里,因为我们要在那里睡觉。

客栈的老板就是罗尼镇长,他既开了一家棺材铺,还开了这家客栈,算是镇里少有的富人了。既然他是棺材铺老板,友情赠送一具棺材给差诺,倒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好在听说差诺是孤儿,全是凭借一身好枪法才挣来了万金,他死了后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而即使真有人来找麻烦,罗尼镇长也不会害怕的,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差诺是被凶猛的恐龙所杀死,而且是半夜酒醉后他自己执意要去那里的,怪不了别人。

差诺的尸体安顿好了之后,我让纳威带我去他的刀铺看看,我希望那个利用模具制作足蹼的神秘人会留下些许的蛛丝马迹。

纳威的刀铺在摩罗奇镇的镇尾,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屋前是石板路,后面就是丛生的灌木,灌木丛之后就是黑压压的树林,树林再过去就是看不到尽头的瓦青沼泽地了。

来到门前,纳威突然说道:“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我问。

纳威指着紧闭的房门说:“这里好像有不速之客到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从怀里摸出了那把手枪,拉开了枪栓。

“我曾经给你说过,摩罗奇镇是个民风淳朴的小镇,我们这里从来都没有小偷,到了晚上我也从来没关过房门。我记得今天早晨被他们叫醒之后,赶到客栈走得非常急,根本就没时间关门。而现在,赭先生,你看,门是关着的。”

是的,门是关着的,但又不是完全关着。门微微翕开了一条缝——门是被虚掩着的。

有问题!

我走到门前,并没有推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

我嗅到一股很浓烈的汽油气味,这是个不详的征兆。在许多好莱坞电影里,有罪案发生的屋里,常常会被淋上汽油,然后点上一根火柴,就让整间屋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我还嗅到了硫磺的味道,这也是个不详的征兆。在中国农村,有许多民间的鞭炮作坊,作坊常常发生莫名其妙的爆炸,其原因就是空气中充满了太多易燃易爆的硫磺颗粒,只要稍稍有点火花,就会造成爆炸。记得我有个朋友,就是因为一把切引线的菜刀落到地上,激起火花,就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我意识到了危险,连忙叫住了纳威,小声说:“你吸烟吗?”

他摇头。

我继续说:“你千万不要弄出任何火花,屋里全是硫磺和汽油,一遇到火花就会发生爆炸。”

纳威吐吐舌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还是没有推门,而是轻轻将身体贴在了门上,利用那一点的门缝,抬头向门顶望去。我看到在门梁上,架着一把钢刀。刀刃很是锋利,只要我一推开门,钢刀的刀刃就会落到地上,激起火花,接着引起爆炸与火灾。

我垫起脚,伸手取下了那把钢刀。第一个陷阱被我正确地化解。

我推开了门,问纳威:“你把模具放在哪里的?”

“就放在柜台后的箱子里。”

我让纳威在屋外等着,千万不要进屋。接着,我闪进了刀铺里,恍若一个幽灵。

屋里有些幽暗,但并不妨碍我看清屋里的种种情形。进门处是一片空地,里面有一排柜台,柜台后是一排货架。柜台与货柜里,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刀具。长刀短剑,匕首开山,一样不缺。

柜台前的空地上是湿的,散发着浓烈的汽油气味。而硫磺则是从柜台后传出来的。

空地上什么阻拦物都没有,看来那个设置陷阱的神秘人物并没有做太多的手脚。于是我稍稍有点放松,心想只要不让屋里出现花火就行了。我满不在乎地向柜台走了过去。

我敢肯定,我看到柜台前的空地上,是空无一物的,我发誓!

可是当我刚走到空地正中,突然脑门一阵突然的疼痛。接着,我看到面前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铁制的货柜,就摆在了空地的中央。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为什么我刚才没有看到?我不禁开始有些错愕。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柜子已经缓缓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落到地上。

这柜子落到地上,自然会激起火花,这是自然定律。

我顿时慌了神,浑身的器官都产生了剧烈的应急反应。我双足轻轻一点地,转过身来,就向屋外跑去。

在我冲出屋的一刹那,我听到“咣郎”一声,是铁柜落到了地面。紧接着,我听到身后传来爆炸声,与一股热浪。

我一冲出屋,身体就情不自禁向前扑去,双手抱住头,埋在土里,浑身放松,等待着身后的大爆炸。我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

不过,我并没有听到大爆炸的声音。过了良久,我才回过神来。

缓缓站起身,我看到纳威站在一边,看着我,目瞪口呆。

木屋依然挺立在原处,没有发生火灾,也没有爆炸。不过,屋里却传来一股一股黑烟,还夹杂着扑鼻的焦臭味。

我推开门,看到里面的确有火,但是火焰只有膝盖这么高,而且很微弱,只在地面上、柜台上、货架上燃烧着,越来越弱,最后竟然熄灭了。与此同时,屋里的硫磺味也消失殆尽,我只看到地上那个莫名其妙被我撞到的铁柜,依然摆在空地中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赭先生。”纳威走在我身后,诧异地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蹙紧了眉头。

这种燃烧火焰的手法非常独特,汽油的浓度稀释得恰到好处,只会让火焰升腾到膝盖处高,而且持续时间也很短。硫磺虽然刺鼻,但也只是起到一个助燃的作用。

只有做只有一个目的,毁掉地上留下来的脚印、指纹,以及任何对我来说有用的蛛丝马迹。

这种手法,只有地处北方的某个大国,曾经在冷战时期使用过。

这一起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南亚国家的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呢?这实在太让人费解了!

而更让我觉得费解的,是那个莫名其妙在屋里正中央突然出现的大铁柜。在进屋的时候,我绝对没有理由看不见啊,为什么我会一头撞上去?这也太不合情理了。我不相信我会出现幻听,幻听只存在于那些意志薄弱精神力不集中的人身上。我从来都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在过去的岁月里也从来没出现过类似的现象。

刀铺里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与不可解释。

而纳威也告诉我,他亲手做的恐龙脚印模具不见了。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在铁柜倒下的地方蹲了下来,仔细查看起地面。过了一会儿,我从地上拾起了几样被烧得黑黢黢的东西,大约有小手指头那么大。这东西硬梆梆的,像是什么金属。我抹去外面一层被烟熏黑的污迹,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颜色。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禁疑惑起来。

我站了起来,把这几样东西揣进了口袋里。

和纳威一起出了门,我对他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保守这个秘密!”

“是的,赭先生,没问题!”他爽快地答道。

我与纳威回到了客栈,并没有对其他人述说我们的经历。

我上了楼,陈博士正在笔记本电脑前计算着什么。或许他是在根据恐龙脚印的大小与陷入泥土的深度,正在计算恐龙的身高与体重吧。我真有一点担心,要是他知道了恐龙纯属子虚乌有,他会不会变得抓狂。

对于他来说,被欺骗事小,要是错过了诺贝尔大奖,那才是大件事。

安娜在她的房间里休息。我走到她门前,叩了几下。门开了,安娜穿着一身紫色的浴袍,露出半个雪白的酥胸,不禁让我眼前一亮。

“苏,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娜柔声问道。

我顿时清醒过来,连忙默念几声药师清新咒,才让心绪平静下来。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几个黄灿灿的颗粒,放在手心里摊开,抬眼望向安娜,问道:“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安娜忽然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她神情慌乱地说:“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只有的东西。”

“真的?”我不无失望地问。

“是的,我真不知道。”她答道。

我凝了凝神,突然睁开眼睛,一道锐利的光射向安娜的眼睛,她忙不迭地试图避开。我黯然叹了一口气,说:“安娜,你又何必瞒我呢?我知道,你一点认识这东西的。”

我撒开手,扔在她身边。

刹那间,安娜的身形摇了一摇,在我面前,她的影像竟莫名其妙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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