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均天策海(五)

一直出了不周山,璇玑突然把手一拍,叫道:“不好!我答应了玲珑去阴间看看乌童的情况!结果给忘了!”她掉脸又要回去,禹司凤拦住,皱眉道:“你去看乌童做什么?玲珑怎会让你去看他?”

璇玑犹豫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禹司凤又道:“原来你先前说要来阴间,竟是为了此事。玲珑出什么事了?”

璇玑只得将玲珑每天做噩梦的情形说了一遍,怀疑是乌童阴魂不散,缠着她。禹司凤听完皱眉不语,倒是无支祁『摸』着下巴笑道:“别胡扯了,人都进了地狱,哪里来的本事『骚』扰阳间的人!不然老子这一千年早就托梦无数啦!我看这事和阴魂不散无关,分明是心病嘛!”

“应该不会吧,玲珑看上去很怕的样子,说不定真是乌童搞得鬼。你们先走,我去看一下,马上回来。”璇玑摆摆手,谁知又被禹司凤拦下,他沉声道:“不要去,浪费时间。”

“什么叫浪费时间!”璇玑有些恼了,涨红脸瞪着禹司凤。他欲言又止,只皱眉犹豫,紫狐在一旁沉『吟』道:“璇玑,依我看,这事真和乌童无关。真正阴魂不散的人不会只是托梦,被关入地狱受罚的魂魄更没有托梦的能力,何况你看,神荼郁垒守在这里,地狱里更是每层都有阴差守卫,乌童又不是无支祁这样厉害的人,根本不可能逃出来。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觉得是玲珑想太多了。无支祁说得没错,那是心病。”

“可是……”璇玑还有点想不通,禹司凤握紧她的手,道:“先去找客栈住下,晚上我给你说。”

众人都不支持她再回去,璇玑只得乖乖跟着他们离开。

无支祁被关了一千年,出来看一棵树一根草都是新鲜的,还在荒野上就开始大叫大嚷,喜得抓耳挠腮,就没一刻是安静的。等到了镇子上,看到熙来攘往的人『潮』,栉比鳞次的建筑商铺,眼睛都要看直了,反而安静下来。

进了酒家,璇玑信守承诺,买了三四坛好酒,朝无支祁面前一丢,笑道:“来,咱们喝酒!”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简直比太阳还亮。

无支祁虽然嘴馋,但并不像腾蛇那样往死里塞,相反,无论是喝酒还是吃菜,他都显得十分悠闲,众人说说笑笑,谈谈外面变化的事物,很快就喝干了一坛梨花酿。无支祁端着酒杯,斜靠在二楼栏杆上,望着下面喧嚣的市集,笑叹:“外面真是变了不少,一千年前,哪里来的这等醇厚好酒,更没有这么精致的小楼。房子都是石头搭的,上面都用人脸做花纹……”

说罢又捻起一块细致糕点,丢嘴巴里大嚼特嚼,一面唔唔道:“唔……好吃!想不到啊,一千年后出来,这日子比天界还舒服!天帝老儿想必在天上又羡又妒,贱民们都比他会享受了。”

“咦,你在天庭住过?”璇玑很好奇。

“那可不是!”无支祁哈哈笑起来,“住了蛮久呢!每天都有人送吃的过来,怕我发火,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好吃的,可惜都没啥味道!”

真的吗?璇玑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崇拜了。紫狐哼了一声,翻白眼道:“你听他吹牛!肯定是被关在天牢的那段时间。天界的人没杀他都算好的了,还养着他?”

“唉,我跟你们说,天界还没昆仑山好看呢。也苦了那些神仙,还得装出正经八百的样子来,心里肯定都要叫苦。回头见到天帝老儿,就拿这话问他:每天思凡下界的神仙有多少,您老知道吗?保管给他难堪!”

众人吃喝一番,酒喝到酣处,连柳意欢都不再绷着脸,和无支祁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干起来。一场酒喝得大醉一番,嘻嘻哈哈互相搀扶着去投宿客栈。璇玑酒劲上头,在屋里呆着也觉闷热,正下楼去取水来洗脸,却听紫狐在后院那里咯咯笑,声音极是甜蜜。

她今天喝得最多,因为到了人间,不好维持狐狸样,又化身成紫衣美人,喝到后来狐狸耳朵和尾巴都跑了出来,险些被人看见。璇玑担心她喝多了难受,便推门走过去,忽见紫狐犹如八爪鱼一般缠抱着无支祁,青丝凌『乱』,面『色』酡红,带着醉意的媚态,委实令人心跳难耐。

璇玑赶紧退回去,只怕打扰到他俩谈情说爱。紫狐咯咯笑了一会,忽然柔声道:“无支祁,我变成人美不美啊?”声音娇滴滴的,仿佛能滴出水来,隔着老远,璇玑都觉得脸红心跳。

无支祁笑道:“美,我家小狐狸自然是很美的。”

紫狐笑得花枝『乱』颤,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轻声道:“那你亲亲我,你不喜欢我吗?”

璇玑只觉自己不便待在这里,转身正要离开,忽听无支祁低声道:“你醉了,快去睡吧。”声音清冷如水,没有半点被『迷』『惑』的迹象。紫狐还是笑,笑了很久,才轻轻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去睡。”

“别胡闹。”无支祁拍了拍她的脑袋,像对待一个任『性』的小宠物,“快上去睡觉。”

紫狐收敛了笑容,缓缓松手,站定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无支祁不动声『色』,与她对望,眉头也不皱一下。半晌,她突然勾起唇角,柔声道:“好,我去睡了。无支祁,你也早些休息,做个好梦,记得要梦到我哟~”

无支祁摆摆手:“去睡!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紫狐这才咯咯笑着,摇摇晃晃地跳上墙头,推开窗子跳了进去。

他俩这情况,很不对劲啊。璇玑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坐着发呆。一直以来,她听紫狐单方面地诉说她与无支祁的感情,还以为这两人是一对呢。那次他们去阴间,也是无支祁自己开口要紫狐留下,原来根本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紫狐那么好看,为什么无支祁不喜欢呢?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禹司凤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见璇玑没睡觉坐在床沿发呆,他不由笑道:“怎么,还在为玲珑的事生我的气?”

璇玑跳起来,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犹豫了一下,才仰头道:“司凤……你亲我一下。”

禹司凤手里还端着茶盘,被她的要求弄得哭笑不得,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没有生气,是在思春。”话音未落,却已消失在交缠的唇间。他很热情地给了她一个吻,虽然这结果很让她满意,但——

“别……天还没黑啦!”璇玑手忙脚『乱』地抓着他不规矩的手,气喘吁吁,好容易才让他安分下来。禹司凤将茶盘往桌上一放,将她拦腰抱起,苦笑:“有你这样折磨人的吗?”璇玑惭愧地勾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好啦,晚上……晚上再说嘛。”话语到后来,已是微不可闻,羞得满面通红。

禹司凤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将她抱到床沿,两人并肩坐下,倒了茶来喝。璇玑怔了半天,才道:“司凤,你说,不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愿意去亲近她?”

禹司凤何等聪明,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便笑道:“紫狐是很好,但谁也不会因为对方很好就爱上。或许他们认识了太久,太过熟悉,所以反而无法成为情人。”

“谁说的?玲珑和六师兄从小一块长大,他们不是已经大婚了吗?玲珑心里只有六师兄,六师兄心里也只有玲珑。”

禹司凤放下茶杯,把玩着她纤白的手指,低声道:“敏言心里是不是只有玲珑,我不清楚。但玲珑心里一定不是只有敏言。”

什么意思?璇玑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又道:“别人的事,不好『插』手。不过女人的心思一向细密敏感,她怎样想的,也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所以她和乌童之间到底有什么,导致了她的心病,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我还是不明白。”璇玑喃喃说着,“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玲珑喜欢乌童?不可能吧?他根本是个坏蛋。”

禹司凤将她的手抓起,柔声道:“璇玑,你看,手有手心手背,和人一样,分成表层和里层。我们的表层大多遵循着理智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世界早已定好。敏言对玲珑来说,就是表层最好的选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无话不说,又互相喜欢,除了他,还会有更好的选择吗?”

璇玑摇了摇头。

“可是里层的心是不受理智控制的,甚至不受我们自己控制。它完全自由,将我们内心最阴暗,最隐讳的念头暴『露』出来。乌童,就存在于玲珑的里层世界。她对他完全不熟悉,一切都是神秘。或许囚禁的时期还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令她产生异样的情感——她会清楚地知道这个男子与敏言完全不同,这便是另一个选择了。一旦表层和里层发生冲突,所有人的反应便是掩饰里层,因为表层有无数规矩死死锁着,反抗的人没有好下场。一面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一面是神秘莫测的敌人,她该选择哪个?”

璇玑还是摇头。

禹司凤轻笑道:“璇玑,我告诉你,无论她选择哪个,都会后悔。世界很残酷,往往把两个拥有同等诱『惑』的东西放在你面前,选择其中一个,就必须丢掉另外一个。现在,是她里层的心在为乌童哭泣,所以,那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情,更和乌童无关,完全是她自己的心病。”

“那……我该怎么做?”璇玑在他怀里仰头虔诚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是看着自己世界里的神,全身心的信仰爱恋。

禹司凤忍不住低头吻下去,喃喃道:“你什么也不用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抱紧我,璇玑。”

他的吻令人意『乱』情『迷』,忍不住反转过去,抱着他的脖子,触手已是光『裸』炽热的肌肤。她在恍惚中还是没搞明白,衣服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脱掉的,然后,天还没黑……她欲脱口而出的话,尽数折翼在他燃起的火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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