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了,思成除了负责系里工作,还要讲授中国建筑史和世界建筑史,另外还有每周两次的评图课。

就思成的性情来说,他喜欢搞研究,而不太喜欢教书,尤其不喜欢那些烦琐、庞杂的事务性工作。每当他摆脱了一切杂务,坐在书桌前,看自己想看的书,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他就感到宁静而充实。但建筑系的事情都需要他一件一件去做,而这些事情又永远也做不完。每当他为不能潜心学术研究而懊恼时,学生的成长和进步又会带给他喜悦和安慰。

思成忙得不可开交时,金岳霖一声不响地帮助着他和徽因。每天下午3点半,老金准时来到梁家,他为徽因带来了各种书刊,主要是新近出版的英文书刊。坐下来后,他就会挑选有关部分读给徽因听,其中有哲学、美学、城市规划、建筑理论,还有英文版的恩格斯著作。当女佣送上茶点,徽因会打断老金的诵读,就书刊中的观点和他讨论起来。

有时候张奚若、陈岱孙及建筑系的一些朋友也会陆续来到。多年来,他们只要在一起,都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而梁家是他们的茶会中心。一天,徽因收到了一封来自福建的信,信中说老家一位叫林洙的姑娘想进入清华大学选修班学习,请徽因帮助她。

一个晴朗的秋日,林洙走进了梁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她会成为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林洙从小就知道林徽因,因为老家人聊天时,总是会提到这位福建籍的才女。他们津津乐道她与梁思成的良缘。

当林洙站在梁家门前时,心情既兴奋又忐忑不安。她一生都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迈进梁家的印象和感受:

我来到清华的教师住宅区新林院8号梁家的门口,在院门口看见那儿竖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这里住着一个重病人,她需要休息,安静,希望小朋友们不要在此玩耍嬉闹。”我一下子怔住了,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后退,终于我定下心来,走上前去,轻轻地叩了几下门。开门的刘妈把我引进一个古色古香的起居室,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北半部作为餐厅,南半部为起居室。靠窗放一个大沙发,中间放一组小沙发。靠西墙有一个矮书柜,上面摆着几件大小不同的金石佛像,还有一个白色的小陶猪及马头。家具都是旧的,但窗帘和沙发面料却很特别,是用织地毯的本色坯布做的,看起来很厚,质感很强。在窗帘的一角缀有咖啡色的图案,沙发的扶手及靠背上都铺着绣有黑线挑花的白土布,但也是旧的,我一眼就看出这些刺绣出自云南苗族姑娘的手。在昆明、上海我都曾到过某些达官贵人的宅第,见过豪华精美的陈设。但是像这样朴素而高雅的布置,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林洙被书架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住了,那是林徽因和她父亲的合影。当时的徽因只有十五六岁,眉若春山,睛似点漆,肤若凝脂,她依偎着父亲,一只胳膊轻轻地搭在父亲的肩上,她的面容、神情、身姿真是美极了,这种美是自自然然地流露、呈现出来的。

林洙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只听卧室的门“嗒”地一声开了,林徽因轻咳着走了出来。她微笑着握住林洙的手自嘲地说:“对不起,早上总要咳这么一大阵子,等到喘息稍定才能见人,否则是见不得人的。”

林徽因的自然轻松使林洙紧张的情绪顿时松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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