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夏,思成得知徽因病情加重,医生建议她手术摘除被结核病菌感染的一侧肾,他真正着急了。眼下对他来说,尽快回到徽因身边比一切事情都更为重要。好在他在美国的主要使命已基本完成。普林斯顿大学“远东文化与社会”国际研讨会已结束,耶鲁大学的课也基本上完,联合国大厦咨询委员会的会议还在继续,但思成已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他赞同的尼迈亚设计方案正在获得多数支持。给清华大学建筑系选购的书籍资料也已经安排好了船运。他收拾整理着回国的行装,购买了一些送给家人的小礼品,这些礼品大多是些美国家用小型电子产品。

徽因一直发着低烧,因为发烧,医生建议手术时间后延。尽管建筑系的诸多事物缠身,思成还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陪伴徽因。思成的归来使徽因喜悦而心安,她感觉身体状况好了一些。她发现,这么多年来,她每次病情加重的时候,都是思成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这一发现告诉了思成,思成诙谐地笑道:“那当然,我是林小姐最好的私人护理和心理医生嘛!”

初秋的天蓝得纯净,阳光依然绚丽,但已消失了热度。徽因有许多日子没有出过门了,星期日,宝宝和小弟都在家,思成建议孩子们陪徽因出去走走。徽因和孩子们商定去颐和园后,思成给徽因雇了一乘负责往返的滑竿。

颤颤悠悠的滑竿一直把徽因抬到了颐和园的后山。

头天夜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爽而通透,四下里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再冰和从诫一左一右护佑在徽因的滑竿旁,他们快乐的说笑声感染着徽因。徽因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美好的景物和亲人的爱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大贵族一样富有,她为自己拥有这一切而心怀感激。她感激思成如此体贴,答应她做这些被大夫视做“不必要”的活动;还有老金,陪着思成看家,鼓励她出来散心。她感激这晴朗的秋日和这动人的风物景致,使她暂且忘却了缠人的病痛。她深情地眷恋着这一切,正是这一切,让她感受到活着、生活着有多么好!

“没有这些我也许早就不在了,”徽因自己说:“像盏快要熄的油灯那样,一眨、一闪,然后就灭了!”

从美国托运的行李终于到了,思成得意地向徽因和家人展示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徽因在给费慰梅的信中调侃思成的礼物和这些礼物给她带来的快乐:“……在一个庄严的场合,梁先生向我展示了他带来的那些可以彻底拆、拼装、卸的技术装备。我坐在床上,有可以调整的帆布靠背,前面放着可以调节的读写小桌,外加一台经过变压器插入普通电源的录音机,一手拿着放大镜。另一手拿着话筒,一副无忧无虑的现代女郎的架势,颇像卓别林借助一台精巧的机器在啃老玉米棒子。”

思成打开了那台录音机,转动的磁带上,录下了许多朋友的问候。让全家人感到十分有趣的是,播放出来的这些声音全都失了真:“……我们确实听到了录在磁带上的各种问候,但是全都不对头了。思成听起来像梅贻琦先生、慰梅像费正清,而费正清近乎保罗·罗伯逊。其中最精彩的是阿兰的,这当然在意料之中。我非常自豪,能收藏一位专业艺术家的‘广播’录音。不过迄今我还没有按这机器应有的用途来做什么,只是让孩子们录些闹着玩的谈话。我觉得好像乾隆皇帝在接受进贡外国钟表。我敢说他准让嫔妃们好好地玩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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