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的客厅里,笑语声声,谈兴正浓。林徽因的话题吸引住了在坐的朋友。

她正向大伙儿介绍最近看过的一本书———《京师坊巷志》。这是清光绪年间葆真堂刊本,由义乌朱一新所作。该书钩沉考证了元明以后京城街巷的规模建置及其名称沿革,为他们研究北京的建筑历史提供了依据。

徽因说,据该书考证,大清门外,即如今的正阳门外,俗称棋盘街,早在元代就极尽繁盛,“四周列肆长廊,百货云集,又名千步廊”。到了明清两代,继续用千步廊作为皇宫前的附属建筑。

“可是,”徽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本书却没有谈到,早在隋代的汴州,就有这样的桥市。北宋建都汴梁时,正对着汴河州桥一带被称为御街,而两边的廊屋也被称为御廊。《东京梦华录》中记载,宫门南面御街阔约三百余步,两边的御廊原本准许市人买卖其间;自宋徽宗政和年间后,此处买卖才被禁止……”

徽因最后总结说:“这样一种形式十分美观的建筑后来被金、元抄袭,用于北京皇城的外围建筑,到明清保持下来成为定制。《京师坊巷志》中的文字证明了这一点。”

思成接着徽因的话说:“朱一新毕竟是清末的经学家,他宗信程朱,书中杂证各家记载,结以精审的考证,还可见出朴学家的治学精神。如书中对‘胡同’这一称呼的考证,就能看出其用力之勤。”

话题由此引申开去,由北京的胡同,谈到“胡同”名称的沿革。徐志摩道:“早有文字学者研究,胡同是的省写,与上海弄堂的‘弄’字同源。元人李好古所作《张生煮海》杂剧中,就曾提到羊市角头转塔儿恐怕是这两个字最早见诸文字。”

说到这里,他笑了:“北京的胡同中,最为国人所熟知的,要算八大胡同,大概与清末上海的四马路出名是一个道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北京胡同名称亲切、谐趣而形象,远胜过美国纽约呆板的什么第几大道。如梯子胡同,是说这胡同看上去像梯子似的,尽是上坡路。口袋胡同和闷葫芦瓜儿胡同一样,是只有进口没有出口的死胡同。那些住有南方人的胡同,不管他们是杭州人还是无锡人,老北京都统称为“苏州胡同”。

北京还有好几处马神庙和马神庙胡同,为什么不叫龙王庙呢?为什么别的地方很少马神庙呢?遥想战国时期,燕昭王就曾为死去的骏马修筑黄金台。打那以后,无论是元代的蒙古统治者,还是清代的满族统治者,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靠金戈铁马征服天下,自然会尊马为神、为马修庙,胡同也就因马神庙而得名了。

胡同的名称,还传达出了老北京的生活环境。如城里许多以井命名的胡同:

甜水井、苦水井、三眼井、四眼井、高井、王府井;有的胡同名称指点出了旧京城城区的划分:羊市、猪市、骡马市、箭厂、细砖厂、琉璃厂,兵马司、銮舆卫、大栅栏。看到这些名称,人们就会产生许多想象和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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