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邓肯坐在街边,就在萨克斯和塞利托旁边。他双手被铐住,帽子和墨镜都被摘下了,从他身上搜出几双浅黄色手套、皮夹和沾有血迹的切刀。

与丹尼斯·贝克尔不同,他的态度很和气,也很配合——尽管他刚被按在地上,被三个警官搜身、戴手铐。萨克斯亲自参与了搜查。这个女警官抓捕罪犯时因出手凶狠而著称,尤其是对付他这样的罪犯。

他的密苏里州驾驶照确认了其身份,并显示出他在圣路易斯的住址。

“老天啊,”塞利托说,“你究竟是怎么发现他的?”

莱姆对这个旁观者身份的推断不见得有多么神奇。在他注意到小巷里的这个人之前,他就想到,钟表匠可能还没有离开现场。

普拉斯基说:“我找到他了,就是你要找的法医。”

新手用戴手套的手递过电话,莱姆身体往前倾,对着话筒,和法医进行了简短的交谈。法医告诉他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信息。莱姆对他表示感谢,然后点了点头。于是普拉斯基挂上了电话。犯罪学家移动着风暴箭头轮椅靠近邓肯。

“你就是林肯·莱姆吧。”罪犯问。见到这位犯罪学家,他似乎感到很荣幸。

“是的。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钟表匠吗?”

那男人会意地一笑。

莱姆仔细打量着他。他看起来很累,但却有种满足感——甚至带着一种安宁的神色。

莱姆露出了少见的微笑,问嫌疑犯:“那么,他究竟是谁?小巷里的那名受害者。我们可以在政府档案里查西奥多·亚当斯的资料,但那只会浪费时间,对不对?”

邓肯歪着头说:“这你也想到了?”

“那么亚当斯呢?”塞利托问。然后意识到,他应该问一些意义更广的问题。“这是怎么回事,林肯?”

“我正在询问嫌疑犯,关于昨天早上在小巷里被发现的男人的情况,就是那个脖子被砸碎的男人。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以及是怎么死的。”

“是这个浑蛋杀的。”塞利托说。

“不,不是他杀的。我刚和法医通过话。他还无法把最终的尸检结果给我们,但他给了我一些初步的结果。受害人死于周二下午五六点,而不是晚上十一点。他是因汽车撞击或摔倒而引起的大面积内伤而立即死去的。脖子被砸碎跟他的死亡没有关系。第二天早上,当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已经被冻僵,因此现场的法医无法现场确定死者的死因或时间。”莱姆皱起眉头问:“那么,邓肯先生,他是谁,又是怎么死的?”

邓肯解释说:“他死于西切斯特北部的一场车祸,这个可怜的家伙叫詹姆斯·皮克林。”

莱姆扬起一边的眉毛:“继续说。记住,我们很想知道答案。”

“我从警用对讲机中得知这场车祸。救护车把尸体拖到位于扬克斯的县医院太平间。然后,我就把尸体从那儿偷了出来。”

莱姆对萨克斯说:“给医院打电话。”

萨克斯拨通了电话。很快,打完电话后,她汇报说:“周一下午五点,一名三十一岁的男子在布朗克斯桥大道上,因为汽车在一块结冰的路面上失去控制而冲下公路。因为内伤而当场死亡。名叫詹姆斯·皮克林。尸体被送到医院,但接着就不见了。医院的人以为可能被错送到其他医院了,但是后来也没找到。死者亲人也不可能把尸体取走,这一点很容易想到。”

“对此我很抱歉,”邓肯说。他看上去确实是一副很不安的样子。“但我别无选择。我拿走了他所有的私人物品,我会还给他们的。而且,我还会支付丧葬费用。”

“那我们在死者皮夹里发现的身份证和其他东西怎么解释?”萨克斯问。

“那都是伪造的,”邓肯点点头,“仔细检查肯定会露馅。但我只需要蒙混几天就行了。”

“你偷了尸体,开车将它带到小巷里,在他上方布置好金属杠,让现场看上去似乎是缓慢死亡。”

邓肯点了点头。

“然后你又留下了时钟和字条。”

“没错。”

隆思·塞利托问:“那么第二十二大街的码头上那个人呢?你在那里杀掉的男人怎么解释?”

莱姆看了一眼邓肯:“你的血型是AB型吗?”

邓肯笑了笑:“你真机灵。”

“码头上从来就没有受害者,隆恩。那是他自已的血。”莱姆边上下打量着嫌疑犯边说:“你在码头上留下字条和时钟,又把血溅在周围和夹克上——那是你扔进河里的。你用自己的指甲留下划痕。你在哪儿抽血的?你自己弄的吗?”

“不是,我在新泽西一家医院抽的血。我告诉他们我要动手术,在此之前需要存一些血。”

“这就是为什么血液中会有抗凝血剂。”贮存起来的血液通常会添加稀释剂,以防止血液凝固。

邓肯点点头:“我在想,你们到底能不能查出来。”

莱姆问:“那块破碎的指甲呢?”

邓肯举起无名指。指尖缺了一块。他自己剪下来的。他补充说:“我确定,文森特己经告诉你们,我还在教堂旁边杀掉了一个人。其实,我从没碰过他。切刀上的血迹和垃圾箱旁的报纸上的血迹——如果还在的话——都是我自已的血。”

“你怎么做到的?”莱姆问。

“那真是很难办的时刻。文森特以为那孩子看见他的刀了,所以我得假装杀了那男孩。否则,文森特会怀疑我。于是,我跟踪他到街角,然后溜进小巷里,用刀割破自己的胳膊,把血溅在切刀上。”他露出前臂上一处新伤口。“你们可以做DNA测试。”

“哦,不用担心,我们会的……”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那场劫车案——你根本没有杀人来偷那辆别克车,是不是? ”从来没有人向警方报案,称切尔西地区有学生失踪,或城里发生司机遇害的劫车案。

隆恩·塞利托忍不住再问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是连环杀手,”莱姆说,“他根本就不是杀手,他伪装了这一切,只为让人看起来他就是杀手。”

塞利托问:“难道你妻子也没有死于车祸?”

“我从没结过婚。”

“那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塞利托问。

“你说的一些事情让我产生了怀疑,隆恩。”

“我?”

“首先,你提到过他的名字,邓肯。”

“那又怎么样呢?我们都知道的。”

“没错。因为文森特·雷诺兹告诉过我们。但邓肯先生是那种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周七天戴着手套的人——所以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他如此小心谨慎,决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像文森特这样的人——除非他不在乎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然后,你又说,我们运气好,他没有杀死最近的几个受害者和艾米莉亚。刚开始听到这话,我很生气。但我转念一想,你是对的。我们实际上并没有拯救过任何一个受害者。还记得那个花店店主乔安妮吗?我想到,他是盯上她了,这一点没错。她听到花房有动静后就拨了911报警电话——这个声音可能是他故意弄出来的。”

“没错,”邓肯表示同意,“而且,我在地上留下了一卷线绳,以便引起她的警惕:有人闯进来了。”

萨克斯说:“露西,格林威治村的那个女兵——我们接到一个目击者的匿名电话,自称看见有人闯进去了。但并没有什么目击者,对不对?是你自己打的电话。”

“我跟文森特说,街上有人打911电话了。其实不是这回事。是我自己用投币电话报警的。”

莱姆朝着他们身后的办公楼点了点头:“那么这里呢?——我猜想那只灭火器也是个虚假装置。”

“它不会伤人的。我在灭火器外面撒了些酒精,但里面装的是水。”

塞利托打电话给第六分局,那里是纽约警局排爆队的总部。过了一会儿,他挂上电话,点点头说:“确实是自来水。”

“就像你给贝克尔的那把枪一样,那把他企图用来杀死萨克斯的手枪。”莱姆指着那把已被拆散的.32口径手枪。“我刚查过了——里面的撞针被卡住了。”

邓肯对萨克斯说:“我把枪管也堵住了。你可以查查看。我知道他不可能用自己的枪来杀你,因为这样会牵连到他自己。”

“好的,”塞利托大叫道:“够了。有没有人能对我解释一下呢。”

莱姆耸耸肩。“我能做的,就是推理到这一步。隆恩,下面轮到邓肯先生来讲完这个故事了。我觉得,他一直在计划着给我们上一堂启蒙课。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坐在街对面,像在看台上欣赏演出一样看着我们。”

邓肯点点头,对莱姆说:“前面的内容你都猜对了,莱姆警探。”

“我已经退役了。”犯罪学家纠正道。

“我做这一切的关键原因,就是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嗯,是的,我特别喜欢这个结果:看着那个杂种丹尼斯·贝克尔被捕,被关进监狱。”

“继续说。”

邓肯一脸平静地说:“一年前,我来这儿出差——我经营一家工业设备租赁理财公司。我跟我最好的朋友合作。二十年前,我们在部队服役时,他曾救过我的命。那天,我们一直都忙着起草文件,然后回到酒店收拾一下,准备吃晚饭。但是他再也没出现过。后来发现他遭枪击身亡了。警方说,这是一起行凶抢劫。但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我是说,劫匪怎么会对准受害人的前额开枪呢——一共开了两枪。”

“嗯,抢劫案中发生枪击死亡的情况的确很少发生,根据最近……”普拉斯基的声音渐渐变小了,因为莱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邓肯继续说:“现在,我想起我朋友曾告诉过我一些事情。在前一天晚上,他说,他去了市中心一家俱乐部。当他出来的时候,两个警察把他拉到路边,说他们看见他购买毒品了。这都是狗屁。他从不吸毒。这一点我敢肯定。他知道有人在敲诈他,于是要求见警方的头儿。他打算给总部打电话投诉。但就在这时,一些人从俱乐部里出来了,于是警察就放他走了。第二天,他遭枪击身亡了。

“这也太巧合了。我后来常去那家俱乐部,询问相关情况,花了我五千美元,但最终发现有人愿意告诉我丹尼斯·贝克尔和他的党羽在城里搞敲诈的阴谋。”

邓肯解释了他们如何把毒品栽赃给商人或他们的孩子,接着再敲诈一大笔钱,以此作为撤销指控的筹码。

“这就是从118分局失踪的毒品。”普拉斯基说。

萨克斯点点头:“我听说,他们的老巢在曼哈顿下城区的某个酒吧里。”

“圣詹姆斯吗?”

“是的。他们一下班就会在那里会合。”

莱姆问:“你的朋友,那个被杀的,叫什么?”

邓肯把名字告诉他们,塞利托打电话给凶杀科。果真如此。那名男子在一起疑似抢劫案中遭枪击身亡。没有抓到罪犯。

“我利用我在那家俱乐部建立起来的线人——我给了他很多钱——以便把我引荐给那些认识贝克尔的人。我假装自己是个职业杀手,可以替人办事。有好一阵子,我都没得到任何消息。我以为他被抓了,或者改邪归正了,反正我一直都没听到他的消息。这令我有些沮丧。但最后贝克尔终于打电话给我,我们见了面。结果我发现,他一直在调查我,看我是不是值得信任。很显然,他非常满意。他没给我太多细节,只是说,他有一桩生意遇到麻烦了。”

萨克斯问:“是克里莱还是萨克斯基?他有没有提到这两个人?”

“他没有告诉我任何人的名字,但很明显,他谈到了杀人。”

萨克斯摇摇头:“我真的很不安,我以为118分局的警察从劫匪那儿获得赃款,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元凶。”

莱姆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想到了尼克·卡雷利,也想到了她父亲。

邓肯继续说:“然后,贝克尔说他遇到了新的麻烦。他还想除掉某个人,一个女警探。但他们不能自己去杀——如果她死了,那么其他人就会知道这跟她调查的案子有关,那么接下来的调查就会更深入。于是,我想起了这个主意,假扮成一个连环杀手。我还编了这个名字——钟表匠。”

塞利托说:“这就是我们在搜索钟表匠协会时为什么一无所获。”他们查了杰拉德·邓肯这个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是的。这个人物只是我编出来的……我还需要有人来向你们透露信息,让你们相信真的有这么个精神失常的杀人狂,所以我找到文森特·雷诺兹。然后,我们就开始了虚拟的杀人行动。前两次是我伪造的尸体,那时文森特还不在我身边。其他几次——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故意把事情搞砸,所以也没杀成。

“我必须确定,你们可以找到那盒能将钟表匠和贝克尔联系在一起的子弹。我本打算把它丢在某个你们能找到的地方。但是——”邓肯笑了笑,“——结果,我没有这么做。你们发现了那辆运动休闲车,而且几乎抓到了我们。”

“所以你就把子弹丢在车里。”

“是的,还有那本书。”

莱姆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搜索停车场的警官说,很奇怪你把车停在毫无遮挡的地方,也没有停在入口处。这是因为你必须确保我们可以找到这辆探路者车。”

“一点不错。所有其他的犯罪现场都是为这个做准备的——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贝克尔企图杀萨克斯时抓住他。我想,这样你们可以有理由搜查他的车和住房,以便找到证据把他送进监狱。”

“那首诗又是怎么回事呢?‘苍穹一轮冷月……’”

“那是我自己写的,”邓肯微笑着说,“与诗人相比,我做商人更称职。但为了满足我的需要,这首诗似乎足以引起人们的惊恐。”

“那你为什么选择这些人作为目标?”

“我并没有选他们。我选的是地点,因为这些地方可以让我们迅速地逃离。之所以选最后那个地点,就是这个女人的办公室,是因为我需要布局适合的地点来把贝克尔引出来。”

“为了给你的朋友报仇吗?”萨克斯问,“有些人会直接把他杀掉算了。”

邓肯诚恳地说:“我从没伤害过任何人。我做不到。我可能触犯了法律——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犯了罪,但并没有伤及任何人。我甚至连车都没偷过;都是贝克尔弄来的——从警局的停车场。”

“那么,假扮第一名受害者姐姐的人是谁?”萨克斯问,“她是谁?”

“我请来帮忙的朋友。几年前,我借给她一大笔钱,但她后来没办法偿还了。所以她答应帮我。”

“那么,车里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萨克斯问。

“是她女儿。”

“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邓肯露出一丝悲伤的微笑:“我得保密。我答应过她。就像那家俱乐部里帮我联系贝克尔的那个人一样。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会遵守的。”

“除了贝克尔之外,还有谁跟118分局的敲诈案有关?”

邓肯遗憾地摇摇头:“我希望可以告诉你,希望他们和贝克尔一样被送进监狱。我曾试图找出来,但他从不谈他的计划。不过我觉得,还有人涉嫌敲诈。警局里绝对不止他一个坏警察。”

“还有别人?”

“没错。职位更高的警官。”

“是马里兰州的警官,还是那个州的其他地方?”萨克斯问。

“我没听他提起过。他信任我,但是有限度的。我认为,他并不担心我会告发他;但似乎怕我会很贪婪,问他要很多钱。似乎他有很多钱。”

一辆深色的市政府官员用车停在警方警戒线旁边,一位瘦削、秃顶、穿着薄外套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他来到莱姆和其他人身边。他是地区检察官的高级助理。莱姆在他起诉的几桩案子中作过证。犯罪学家朝他点头打招呼,塞利托则向他解释最新的进展。

检察官助理听着这个案子中一波三折的离奇调查过程。被他送进监狱的大多数罪犯都很笨,像托尼·索普兰诺那样的黑道家族成员,或者是更没头脑的蠢货和小流氓。当接触到这么聪明的罪犯时,他倒觉得很有意思——似乎他的犯罪行为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严重。比处理连环杀手更让他兴奋的是,起诉警局内部影响恶劣的贪污案足以为他的事业增光添彩。

“这些案件有没有内务部插手?”他问萨克斯。

“没有,是我自己处理的。”

“谁批准的?”

“弗莱厄蒂。”

“那个高级警监?就是负责特勤部的头头?”

“是的。”

他点点头,开始问一些问题,并做记录。他的字体十分工整。五分钟后,他停了下来,皱起眉头,问:“好的,我们可以进行B级和E级谋杀定罪,还有非法侵入……但不包括入室盗窃。”

入室盗窃是强行闯入室内,犯下盗窃或谋杀等重罪。邓肯除了闯入之外,别无目的。

检察官助理继续说:“还有偷盗尸体罪——”

“那是借来的。我从来没想过要一直留着尸体。”邓肯提醒道。

“好啊,那就由西切斯特县来决定吧。你还阻挠执法,干扰警方调查程序——”

邓肯皱起眉头:“虽然你可以这样说,但既然根本就没有发生凶杀案,那么警方调查也就没有必要进行了,因此干扰警方调查程序是不成立的。”

莱姆轻声笑起来。

但地区检察官助理并没有理会邓肯的话。“拥有枪支——”

“枪管被堵住了,”邓肯反驳道,“开不了枪。”

“那被偷的汽车呢?又是从哪来的?”

邓肯解释了,那是贝克尔从皇后区警局没收车辆停车场偷来的。他冲着一堆个人用品点了点头,包括一串车钥匙。“别克车就停在街边。三十一号。贝克尔是从偷那辆运动休闲车相同的地方弄来的。”

“你们怎么把车弄走的?还有别人参与吗?”

“贝克尔和我一起去拿车的。就停在一家餐馆的停车场。贝克尔说他认识那里的人。”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不知道。”

“哪家餐馆?”

“一家希腊餐馆。我不记得名字了。我们是沿着四九五号公路到那儿去的。记不清是哪个出口了。我们从中区隧道出来,在出口处左拐,之后只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十分钟。”

“是城市北面吧,”塞利托说,“我们派人去查一下。或许贝克尔还在贩卖没收的车辆呢。”

检察官助理摇摇头。“我希望你了解这件事的结果。不只是犯罪——你还要赔偿因干扰急救车辆和公务员工作而引起的民事赔偿,这些费用高达几万,甚至几十万美元。”

邓肯点点头。“这没问题。我在干这事之前,查过法律和判决原则。我下了决心,只要揭发出贝克尔,就算被判刑也值得。但如果有无辜的人因此可能受到伤害,我就决不会这么做。”

“但你还是让他们身陷危险,”塞利托低声说,“普拉斯基在你停放运动休闲车的停车场被人袭击了。他差点被人杀了。”

邓肯笑了:“不,不,是我救了他。在我们丢下那辆探路者车、跑出停车场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流浪汉了。我不太喜欢那人的眼神。他手上拿着一根棍子,或轮胎撬棒之类的东西。等我和文森特分开后,我跑回停车场,以便确保那个人不会伤着任何人。当他向你走去的时候——”邓肯看了看普拉斯基,“——我看到垃圾箱里埋了一只轮子,于是就把它往墙上扔,所以你转过身来,看见那个流浪汉正朝你走去。”

新手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以为那人绊倒了,自己弄出了声音。但是不管怎样,他走过来时,我已经准备好对付他了。旁边的确有一只轮子。”

“那个文森特又如何呢?”邓肯继续说,“我确信,他从来没有机会去近距离接触女人并伤害到她们。是我把他举报给警方的。我拨打了911电话,报了案。我可以证明。”他交代了一些细节,包括这个强奸犯是在何处、何时被抓住的——这证明他确实是报警的人。

看起来检察官助理需要先行告退了。他瞟了一眼自己的记录,又看看邓肯,挠挠自己发亮的脑袋。他的耳朵被冻得通红。“我要跟总检察长谈谈这个案子。”他转向从警察总部来这里见他的两位警探——莱姆认识且信任这两位警官。检察官助理朝邓肯点点头,说:“把他带到市区去。让人看着他——记住,他揭露了腐败的警察。”

他们把邓肯扶了起来。

艾米莉亚·萨克斯问:“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或者,制作一盘录音带,录下贝克尔承认自己罪行的供述。这样,你就可以免去所有这些猜字谜般的计划。”

邓肯苦涩地笑笑:“我能相信谁呢?我该把录音带寄给谁呢?我怎么才能知道谁是正直的,谁又是贝克尔的同党呢?……这就是生活中的现实,你知道的。”

“你指的是什么?”

“腐败的警察。”

莱姆注意到,萨克斯对邓肯的这句话毫无反应。这时,两位穿警服的警官把他们的罪犯——他的确犯了罪——带进了警车。

他们至少暂时又组成一个团队了。

你和我,萨克斯……

林肯·莱姆的案子成了艾米莉亚·萨克斯的案子。如果钟表匠的证词还不够的话,那么他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正如塞利托所说,118分局的腐败丑闻现在已被“推到了首要位置”(于是莱姆讥讽地说了一句,“这可不是你每天都能听到的动词。”)。谋杀本杰明·克里莱和弗兰克·萨克斯基的凶手或凶手们已经被明确认定为警察内部人员,且涉嫌共同犯罪。贝克尔的案子已经大致理清了,而且他和马里兰州的联系——以敲诈得来的钱财——也被揭发出来了。

凯瑟琳·丹斯主动提出要审问贝克尔,但他守口如瓶,所以大家不得不再次依靠传统的犯罪现场调查工作。

在莱姆的指导下,普拉斯基比对了贝克尔的电话记录,查阅了他的留言录音和掌上电脑,试图找出118分局或其他地方的人当中谁和他通话时间最长,但是没有找到任何有帮助的线索。梅尔·库柏和萨克斯正在分析收集来的证据,这些证据来自贝克尔的车辆、他在长岛的住宅和警察总部的办公室,以及他最近交往的几个女朋友家或者公寓(结果发现,这些女人相互都不认识)。萨克斯仍然像往常一样,仔细地搜查了每一个地方,带着几箱子证据回到莱姆家,包括衣物、工具、支票本、文件、照片、武器和他的车胎印迹。

经过一小时仔细的分析比对后,库柏大声宣布:“啊,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莱姆问。

萨克斯告诉他:“在贝克尔汽车后备箱里的衣服上找到一些灰烬。”

“还有呢?”塞利托问。

库柏补充说:“这和克里莱家壁炉里发现的灰烬是一样的。这就能证明他去过现场。”

同时,他们发现贝克尔车上的地毯纤维是从探路者车上带出来的。库柏还发现,贝克尔车库里找到的纤维和本杰明·克里莱“自杀”用的绳子纤维是一致的。

“我想将贝克尔和萨克斯基的死也联系起来,”莱姆说,“让南茜·辛普森和弗兰克·雷蒂格到皇后区去一趟,萨克斯基的尸体就是在那儿被发现的。取一些泥土样本来。我们也许可以证明贝克尔或他的一个同伙曾去过那儿。”

“我在克里莱家找到的泥土,就是在壁炉前面发现的泥土,”萨克斯指出,“里面含有化学成分——好像来自于工厂地带。这些可能是匹配的。”

“太好了。”

塞利托打电话给皇后区的犯罪现场调查组,命令他们去收集证据。

萨克斯和库柏也发现,有一些沙子和植被的样本其实来自于海藻。他们在贝克尔的车里找到了这些证物。在他家中的车库里还发现了类似的样本。

“沙子和海藻,”莱姆说,“可能是夏日度假的地方——马里兰,又是那儿。说不定贝克尔在那儿有个女朋友。”

但在搜索房产数据库之后,他们发现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萨克斯把另外几块白板从莱姆的健身房里推出来,在上面写下最新的证据。她非常沮丧,往后退了退,盯着板上的记录。

“马里兰的联系人,”她说,“我们一定得找到。如果他们已杀了两个人,还几乎杀了罗恩和我,那他们肯定还会杀更多的人。他们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接近他们了,他们肯定不希望有任何目击证人。没准他们现在就在销毁证据。”

萨克斯不说话了,看起来有些紧张。

当你的爱人同时也是你的工作伙伴时,情况就会很棘手。但林肯·莱姆并没有迁就,即使是——而且尤其是——针对艾米莉亚·萨克斯。他用平静的语气低声说:“这是你的案子。你一直在处理这个案子。那关键问题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用大拇指甲深深地掐进手指。嘴紧闭着。她摇了摇头,盯着证据板看。然后她松开嘴角说:“证据不足。”

“从来都没有足够的证据,”莱姆提醒道。“但这不是理由。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这儿,萨克斯。我们需要检验一些肮脏的砖头,以便弄清楚整座城堡是什么样子。”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帮不了你,萨克斯……你必须自己找出事情的原委。想一想你现有的线索。和马里兰有关的人……开奔驰车跟踪你的人……海水和海藻……现金,大笔的现金。腐败的警察。”

“我不知道。”她尖声重复着。

但他仍然没有退缩:“你没有选择。你必须知道。”

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因为他话里的严厉含义而生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尽可以明天就走出这扇门,抛开你的警察职业。但现在,你还是个警察,还得办案。

她的指甲刺痛了手上的皮肤。

“还有些事情。你漏了些东西。”莱姆边轻声说话,边盯着证据表看。

“那么,你是说我们得考虑一下证据箱以外的东西。”罗恩·普拉斯基问。

莱姆严厉地说:“如果你考虑证据箱里的东西,你就可能是有原因的。我要说的是,别去想箱子之外的东西;我要说的是,你们得仔细察看箱子里面已经找到的东西……所以,萨克斯,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她盯着证据表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微笑着小声说:“马里兰。”

本杰明·克里莱谋杀案

·克里莱,五十六岁,表面看属于上吊自杀。用的是晒衣绳。但拇指断裂,因此不可能将绳子打结。

·一封电脑打印的自杀遗书,叙述其心理压抑之情。但是,这种情绪不足以使其自杀,且无精神/情感疾病史。

·感恩节前后,两个男人闯入他家,可能将证据烧毁。白人,无法得知其面部特征。一高一矮,在屋内逗留约一小时。

西切斯特别墅中的证据:

·撬锁进入;手法熟练。

·壁炉工具上和克里莱书桌上留有皮质纤维痕迹。

·壁炉前的泥土比住宅周围的土壤具有更高的含酸量,且含有污染物质。是来自工业区吗?

·壁炉内有被烧过的可卡因痕迹。

·壁炉内有灰烬。

·财务记录、电子表单,证明有上百万美元的资金活动。

·检查文件中的企业标识,将账目寄给刑侦会计师检查。

·死者日记内容:换车油、理发预约、去圣詹姆斯酒吧。

·皇后区犯罪现场试验室对灰烬的分析报告。

·公司会计系统使用的软件标志。

·刑侦会计师:高级经理的标准薪酬数字。

·表格被烧毁,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什么,还是为了躲避调查?

·圣詹姆斯酒吧。

·克里莱来过几次。

·显然,他并没有在那儿吸毒。

·不确定他和谁碰面,但是可能是附近纽约警察局118分局的警察。

·最后一次来这里——就在他死之前——与人发生争执,对方身份无法确定。

·检查了去过圣詹姆斯酒吧的警察的钱——序列号没问题,但发现上面有可卡因和海洛因痕迹。是从分局里偷出来的吗?

·分局没有遗失太多毒品,约六至七盎司大麻,四盎司可卡因。

·118分局极少调查有组织犯罪案件,但无故意渎职证据。

·东村地区有两伙帮派,但都不太可能是疑犯。

与乔丹·凯斯勒——克里莱的合伙人谈过话,又和他妻子核对过

·确认没有明显的吸毒史。

·看起来与罪犯没有牵连。

·酒喝得比往常多,开始赌博;去了拉斯韦加斯和大西洋城。输了很多,但对克里莱来说不算重大的经济损失。

·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精神抑郁。

·正在准备他客户的名单。

·凯斯勒不会因克里莱的死而获利。

·萨克斯和普拉斯基被一辆AMG奔驰车跟踪。

弗兰克·萨克斯基谋杀案

·萨克斯基,五十七岁,在曼哈顿经商,无犯罪记录。今年11月4日被杀,留下妻子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

·受害者在曼哈顿拥有房产并经营业务,其业务涉及为其他公司和公用事业公司提供维修养护和垃圾处理。

·阿尔特·施奈德是调查该案的警探。

·无嫌疑人。

·谋杀/抢劫?

·疑为抢劫案,案发过程中遭枪击身亡。现场发现的武器——改装过的史密斯·威森手枪,.38口径,无指纹,无序列号。案件警探认为可能是职业杀手所为。

·生意上出差错了?

·在皇后区被谋杀——他去往该地区的目的不明。

·荒废的地区,靠近天然气储气罐。

·档案和证据遗失。

·档案于11月28日(前后)送往158分局。无归还记录。承办警官不详。

·送往158分局哪个部门不详。

·副高级警监杰弗里斯不愿合作。

·未发现与克里莱有关的证据。

·无犯罪记录——萨克斯基或公司。

·传闻——118分局的警察拿了钱。最终和马里兰州的某个地方/某个人有关系。牵涉到巴尔的摩的犯罪集团吗?

·没有证据显示与犯罪团伙有牵连。

·没有发现其他与马里兰州的关系。

钟表匠

地点:

·办公大楼,位于第三十二大街和第七大道交会处。

受害者:

·艾米莉亚·萨克斯/罗恩·普拉斯基。

罪犯:

·丹尼斯·贝克尔,纽约警察局。

作案手法:

·枪击(未遂)。

证据:

·.32口径奥陶加MK Ⅱ型手枪。

·乳胶手套。

从贝克尔的车里、家里和办公室里发现的物品:

·可卡因。

·五万美元现金。

·衣服。

·俱乐部和酒吧消费收据,包括圣詹姆斯酒吧。

·探路者车里发现的地毯纤维。

·与克里莱死亡所用的绳子相匹配的纤维。

·贝克尔家发现的灰烬与克里莱壁炉里的灰烬相同。

·刚从萨克斯基遇害处获取土壤样本。

·沙子和海藻。与马里兰海滨地带有关吗?

其他:

·杰拉德·邓肯设计安排整个计划,使丹尼斯·贝克尔和杀害他朋友的人落网。118分局还有八位或十位警官牵涉其中,身份不确定。除了118分局的警察之外,还有其他人涉案。邓肯不再是凶杀案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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