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搜查一课楼层一角的刑侦部长室里,南面窗口射进来柔和的光线。实质性的履行职责,至今天为止。任职最后一天——三十一日周一,将存卸任仪式之类的事巾匆匆度过。

小松崎把仓石叫来房问:

“昨晚辛苦啦:”

仓石只是“哦哦”一声,没在意的样子:他坐到沙发上,目光落在桌上的报纸上:《女大学生遇害》、《隔壁男子即时拘捕》——

“得感谢你。不用背着未破的案子拜拜啦。”

实际上,小松崎心里很感谢仓石:幸运啊,他甚至这样想。幸亏跟这位可渭特异功能者同一时期走过刑警人生,迄今他不知捡回了多少个几乎失落的案子。

战友。小松崎就是这样的心情。

但是,要说仓石对小松崎的感觉如何,就很难猜测了。几十年间,是一起在案件现场摸爬滚打,但回想一下,彼此间还没有掏心窝子说话的记忆。

刑侦和鉴证。也不能否认,这两个工种的墙造成了这种隔阂。“叫鉴证科!”“先做鉴证!”刑警们理所当然的常用语里头,隐约可见有点儿看低了鉴证的一面。另一方面,鉴证也有鉴证的问题,他们冷眼看着刑警们耀武扬威。靠直觉或者气魄,就能抓住罪犯吗?不带着鉴证材料查案,刑警就跟小孩子一样——

“部长,”仓石带着醒来了的神隋说道,“不是说有事情找我吗?”

“噢。”

小松崎还在犹豫。

“私人的事情,没关系吗?”

“案件都是私人的。”

小松崎下了决心。至少眼前这位不是敌人。

“其实有这样一件事……”

他说了明信片的事情。雾山郡……十三年……雾山村南部……

仓石默默听着。等小松崎说完,他抱起胳膊,思索一下之后,开了口。

“部长出生于栗木町?”

“对。只有几家为钓鱼爱好者服务的家庭旅馆的小镇,比一个村子略好一点而已。”

“同在县北。您在雾山有亲戚吗?”

“没有。虽说同在县北,但无路可通。而且,我小学的时候,就搬来这里了。老爸老妈厌倦了摆弄那巴掌大的土地。在挂牌做接生婆的奶奶去世之后,马上进了城。摆摊卖蜂窝糖。太拼了吧,早早都去世了。”

“不用谈历史。”仓石无表情地说,“那,十三年前,部长在做什么工作?”

“我那时是东部警署的署长。从前一年开始的。”

“也就是说,之前一年的春天,报纸上就出现您的照片和名字了。”

“是这么回事。”

“新署长介绍”——在署长交接时,当地报纸会报道新任署长的人物简介。小松崎也想过这个因素。出报道的翌年来了第一张贺年卡,写的是赴任地东部警署的地址。可以想象,寄出入之后每年查阅当地报纸刊登的县警干部调动情况。无论他到了哪里,贺年卡和盛夏问候的明信片都随之而至。

“有两个人。”

仓石突然说道。

“两个人……?两个人怎么样?”

“是从去年新年到盂兰盆节结束。我看的雾山村尸体,是两个女人。”

小松崎惊叹于仓石的记忆力。除了明显地病逝在床上的,其余都作为非正常死亡处理,所以仓石一年里要验尸三百具以上。

但是,惊讶一瞬间转化为心中的骚动。

两人都是女人,仓石这样说道。

“请告诉我。”

“一具是三月。十一岁孩子上吊。”

这么一说,小松崎的记忆复苏了。是遭受欺凌的自杀。报纸也大幅报道了。可是,十一岁少女跟寄出明信片的人应该没有关系。

“另一具呢”

“六月份。七十六岁的老太婆被河水冲走了。”

小松崎思索着,没有记忆。

“身份是?”

“她丈夫先去世了,她进了老人院。有过两次轻度中风,是没有拐杖走不了的状态。”

中风……

手写的字体浮现眼前。生硬、笨拙、用不习惯的手写下似的……

“她何时起进老人院的?”

“从十五年前起。”

小松崎不禁探出身子。

“请详细说说。”

“死因是溺水。在雾无川漂起。距离老人院两公里的下游。”

“这条河流经老人院附近吗?”

“不。拐杖遗留在距离漂起地点三公里的上游。河对岸有很好的山毛榉树林。是小杜鹃鸟、布谷鸟、棕腹杜鹃的天堂。”

小松崎上了他的圈套。

仓石非常熟悉“生物”的生态。动物、植物、鱼、鸟、昆虫……这些知识都被运用于他的验尸工作。从盆栽的花或者笼中鸟的呜叫来阅读围绕尸体的信息。

“跟鸟有关联吗?”

“我是现学现卖。同去现场的老人院院长是野鸟学会的成员。他一上任,就死了个老太婆,显得慌慌张张的;可一谈到鸟,他说的可多了。”

小松崎轻轻舒一口气。

“请继续说。”

“尸体损伤严重。前额皮下出血。左上臂和两下肢有许多线状擦伤——”

“线状?”

“那条河水流很急。是在水底翻滚滑动吧。”

“是事故……还是自杀?”

小松崎当时没有接到报告,所以不会是凶杀。

“是七三自杀。”

“七三是?”

小松崎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种暖昧的判定不像是仓石的。

“也有事故的可能性吗?”

“拐杖遗留处,是从道路走下河的兽道。很陡,可以联想到滑雪的跳台。有向着兽道走了三步的痕迹。”

“三步……”

“对。没有第四步。她是自愿跳河的?或者失足掉下去的?”

“从脚印的深度、形状,应该能知道吧。跃出,还是失足——”

“按照教科书行不通。老太婆的体重只有二十八公斤。”

仓石两眼透着凝重的光芒。

小松崎一下子脑子空白,但他随即抬起脸,说道:“既然这样,也可以作五五分吧?”

“什么方面?”

“为什么是自杀七、事故三呢?”

“算一下减法吧。”

“减法?”

“尸体在距老人院两公里下游处漂起了距那里三公里上游处有拐杖和寿司,就是说,老太婆从老人院往上游走了一公里上坡的路。”

小松崎猛然醒悟。

七十六岁……两度中风……右半身有后遗症……没有拐杖走不了的身体……

仅仅一公里。可是,对那位老太婆而言,一定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仓石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我不知道老太婆拼死走这一公里路的理由。她似乎很清醒:到那天为止,她从没有在老人院外面徘徊过。这位老人向上流走去。要是这样的话,只能认为是去寻找死的地点吧。”

小松崎注视着仓石的眼睛。

“你十中有三视为事故死亡,为什么?”

“将来,也许会发现老太婆走这段路的其他理由吧。”

仓石站起来,慢慢走向门口,回头说:“部长,说不定您会知道吧?无论是老太婆走这段路的理由也好,还是谁寄出明信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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