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山抹微云--写晴(2)】

第二天,消息还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他震怒了。我从来没有见他对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将我在家关了三天。'

我听见妈妈对他说:“你平时也不管,就知道给她钱花,宠着她。如今出了事情,又打又吼的有什么用。女儿二十多了,如果不是你在外面的那档子事情,她哪儿有那么叛逆。”

“你又来了。我这也错,那也错。管她不对,不管她也不对。那你说该怎么办?”

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找个人绑着她。等她成个家,找个人来管她。”

“找个人?”爸爸感慨,“哪有那么容易,说找就找。”

“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爸爸问:“你是说东圳?”

“我看着那孩子好,知根知底的,文静又不多话,性子也温和,不像他那两个弟弟。”

“可是写晴……”

“女儿这里我去跟她说。詹家那边你去,那孩子特别听他家里的话。”妈妈开始摊派任务。

晚上,妈妈果然来找我谈心,提到这事。

“我瞅着东圳真不错,好在你们都年轻,可以先把事情定下来,慢慢磨合,要是真不合适,我们再说。”,

我板着脸道:“随便你们怎么好了,反正我现在是说什么也没用。”

这事情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就铁板钉钉了。万万没想到他避我如瘟疫一般,也肯答应。

双方家长一起出去吃饭,我等在洗手间外面讽刺他:“我是犯了事情身不由己,没想到你还挺乐意的。”

他淡淡说:“合老人家的心意就好。”

也许在他心里,除非是那个人,其余娶谁都是一样。但是他念着她有什么用,她一天到晚就知道追着厉家的小子跑,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

我冷哼:“活该!”

没过多久爸爸就让我进海润帮着他做事,我的生活似乎真的就步入正轨,再也不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们联络了。

过了半年,妈妈想办个简单的仪式,名正言顺地将婚期定下来。我故意给写意去了电话,就想气气她。

没想到她一口气跑回来,还故意玩儿失踪。

詹东圳为了找她,一宿没合眼,后来听人说仿佛看到写意坐上了去c城的长途车,他毫不犹豫地追了去。"

我从来没有见詹东圳忤逆过家长,或者做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是他却为了那个丫头,连订婚仪式都没来,让两大家人都很尴尬。

我甚至有种杀人的冲动。

数数巴望着娶我沈写晴的男人有多少,可是他就是不屑一顾。如今连订婚也不来,当众让我难堪,叫人看了多少笑话,他究竟是什么居心。

我气到极处给他打电话,他却说:“你不该拿话激她,写意年纪小,比我们都脆弱。”

我咬牙切齿地回答:“对。什么都是我不好。她年纪小是我的错,她心灵脆弱是我的错。她存心惹得你魂不守舍,也是我的错。她从一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哪样不怪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他叹气,“怪我,全怪我,我问了她不该问的话。”

我拿着手机,瞪大双眼:“你问她什么了?”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说:“没什么。”

“你撒谎!”

他肯定在撒谎,他是个不会掩饰的人,一说谎就这样。

他对她说什么?他能对她说什么,引得写意这样,我不用脑子都想得到。

?“詹东圳!你听着!”我盛怒之下对着电话喊:“我沈写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虽然我一点也不爱你,但是我容不得一个要娶我的男人这么无视我。无论她苏写意想我从这里得到什么,我宁愿毁了也半点不会分给她。”

我放出决绝的狠话,却觉得眼睛有些潮。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深吸了口气,努力想那些湿润的东西收回去,“如果还有下次,要么是我死,要么——我就要她死!”

说完这些掐掉电话,我突然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下来。我是个不哭的人,因为一流眼泪就会弄花脸上的妆,一点儿也不好看。

这些日子,我戒烟戒酒戒毒,还戒掉他不喜欢的那些朋友,像小职员一样穿着套裙每天朝九晚五地去海润上班。我努力地学习着如何生活,学得很辛苦。

可是到头来,他一点却也没看在眼里。

我突然觉得我怎么能卑贱到了这种地步,几乎成了一个等待宠幸的深闺怨妇,真是作贱。我不是写意,想起她倒贴男人的那种手段,我就发笑。

在这世界上,沈写晴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

原来他的生活并不配我,我只适合纸醉金迷的世界,于是我又找回了那些旧习。之后,我在海润无论做什么,他们都碍于我的身份,不敢揭穿我,随我挪用钱。

后来海润和厉氏一起合作开发购物中心。

隔了很多年,我又见到了回国后在厉氏独挡一面的厉择良。

听说他念高中的时候脑子好,性格却比我还嚣张叛逆,后来厉家的大公子因故去世后,他就完全变了个人。厉家故意将他送到这里来念书考大学,隔绝了以前的朋友,他似乎真的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一身邪气,还仍由写意那丫头折腾。

他是个极其出色的男人,难怪写意这么舍不得他。他忽而从容矜持,忽而冷漠高傲,不知不觉间又会在人前立起一堵透明的墙,阻止任何人的接近。有时候,我和他相处都会恍然有种瞬间的迷失。

有一次我对他说:“你都回国这么久了,那丫头没缠着你一起回来?”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待明白我指的是写意的时候,轻轻笑了笑。这个平时当笑都是种工作的人,居然在我提到写意的时候,嘴角泛起淡淡的温柔。

他看了看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第一次正眼打量我,然后说:“其实,你和写意长得还有点像。”他和我谈话从来不提私事,独独这回例外。

我不屑道:“不可能。我要是长成她那样,死也不肯出门。”

他闻言又笑了笑。

我想起以前挑衅写意的话,既然她要抢詹东圳,那为什么我不可以抢厉择良。

但是真正接触以后我才发现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爱上他,他亦不会对我有兴趣。因为,我和他在骨子里都是一种人。

他多半和我有一样的感悟。

有人拉着我去炒期货,亏了很多,我在合作项目的账务里做手脚,在各个方面想法设法捞钱好将空白补回去,这种永无止尽的缝补几乎扩大成了一个黑洞。

我和詹东圳的婚礼订在了十二月。婚期的临近并没有冲散那个黑洞隐隐带给我的陰霾。

东窗事发那天,我瞬间觉得天崩地裂。我知道不但我会坐牢,而且海润也完了。

父亲知道真相以后非但没有像往常那般骂我,反倒握住我的手说:“写晴,爸爸知道你为了写意和她妈妈的事情一直怨恨我,所以从小不是你不想听话,而是爸爸对不起你,让你生气,是爸爸有错在先,让你这么难受。于是你觉得自己越坏,对我就是越大的报复。真的,是爸爸的错。”

我潸然泪下。

父亲叫来厉择良,就我们三个人在办公室里。

爸爸说:“择良,子不教父之过,写晴无论做了什么,都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你和写意好,你就看在写意的面子上,放过写晴。”

“爸爸!”我哭着叫他。

父亲拍拍我,继续对他说:“写晴还有几天就要当新娘了,如今她捅的一切篓子,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其实,”厉择良说:“沈叔叔,我们还可以……”

“没有其他方法,除非你愿意毁了你哥哥的心血,将厉氏拖下水。”父亲笑笑摇了摇头,“不值得,记住,这不值得。你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如今有没有海润并不重要,我有两个女儿,这是我今生最珍贵的财富。写晴有东圳,写意有你,而只要你们两家都好好的,我就很满意了。”

厉择良沉默不语。

待他离开的时候,父亲突然叫住他,“择良!”

他回身,站定。

父亲说:“我们的这些话,希望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对写晴的将来不好。而且尤其不能告诉写意,请你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她还是个孩子,不可能明白这些事情。要是她知道我为写晴做出这些,肯定会更不喜欢她。”

厉择良神色一怔,许久才凝重地点头。

“你保证?”父亲追问。

“我保证。”他缓缓说。+

一诺千金。

父亲笑了,“你明天替我去德国看看她,行不行?”

“这……我怕走不开。”

“去吧,这里有我。”

我那个时候就应该预感到什么。

直到第二天夜里,我推开书房看到父亲冰冷的尸体,才恍然明白昨日那些话原来是决别。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爸爸。他那么爱我,我以前怎么还会怀疑他对我的爱呢?我伤心的发疯,却不敢对任何人说。我和厉择良都答应过他,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

我戴着孝,看着那身为婚礼准备的礼服,倏地就觉得讽刺,谁还有心思结婚。可是为了父亲的意愿,我们明天还是得去注册,草草地登个记便了事。

然后突然就接到另一个消息——写意自杀了。

我永远记得詹东圳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他那张白皙的脸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色,就像一张薄薄的白纸,随即又被一片青黑覆盖。

写意妈妈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她从没出过国,立刻去申请护照和签证也要等好几天。究竟那边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连厉择良也联系不上。

他说:“我去看看写意。”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我说:“不准!我死也不准!”

他看着我:“写晴……”

头回听见他这么叫我,却顿然觉得心酸。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我放他走去找写意。什么都是写意,写意。

妈妈说:“好歹写意是你妹妹。东圳应该去看看,我们家就他一个男人了,得由他撑着。”

我瞪大眼睛问他:“你还是选写意是不是?”

他没有说话,回家拿了护照就去机场。

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我说:如果还有下次,要么她死,要么是我死。

爸爸,你错了。你狠心地丢下我,以为我拥有他,我就会幸福。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詹东圳的离开割断了我最后的一根弦,我茫然地看着天空,站在沈宅的三楼轻轻一跃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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