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较轻但坚持的敲门声,敲向2号套房的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什么人?”声音听得出有点惧怕。

我没有出声,等候了20秒又再敲门。回答的声音更近门口:“什么人?”这次明显地听得到惧怕的味道。

我还是不开口,这次足等了35秒钟,又再较重地敲门。

“谁?”

当我想敲第4次门的时候,听到里面钥匙开门锁的声音,而后门打开了几寸,我用肩部一推,门就全开了,门内站着双手放在胸前颈下,脸色灰白的荀海伦。

“你好。”我说。

“唐诺,关——关门。”

我用脚后跟把门一勾,接着用脚趾的底部把门踢闭。

“别来无恙?”

“坐,唐诺,不要这样看我。”

我坐下,拿出香烟,给她一支,自己也取了一支,划支火柴。

她用两只手捧住我的手才能将火柴凑近抖颤着的嘴唇,她的手指冷冷。

“你怎么找到我的?”

“容易。”

“不可能。”

“你忘了?我是个侦探。”

“即使你是全市警力,这也不是易事,我对脱逃还是相当有经验的。”

“容易和困难设多大关系,我反正找到你了。”

“为什么找我?”

“我要听你这方面的故事。”

“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太不幸了。”

“你什么意思?”

“警方不会高兴的。”

“唐诺,你不会—一你不会做瓜仔吧?”

“警方自会找到你的。”

“不会,他们找不到我。”

我笑笑,尽可能做成高深莫测的样子。

“警方跟我风马牛不相关。”

“但是被谋杀的人是和你同居在你公寓的。而且——一”

“他没和我同居!”

“他大部份时间消磨在那里,不是吗?”

“有的时间在那里,但他没和我同居。”

“能证明吗?”

“不能。”她说:“我不能每次上床,请个人来公证呀!”

我把香烟自唇边移开,打了个呵欠。

“唐诺,你怎么啦?你不会以为是我杀了他吧?”

“你有没有?”

“别傻了。”

“总有人做了吧!”

“他活该,假如你问我的话。”

“这样讲法,警察最有兴趣听了。”

“警察,警察才不会听到我这样说法,我又不是傻瓜。”

“最好不是。”

“你可以用你最后1元钱来打赌我不是傻瓜。”

“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什么时间到什么时间?”

“9点差10分到9点过20分。”

“没有。”

“运气不佳。”

“唐诺,你怎样找到我的?我认为绝对安全。”

“容易。”

“怎样找到的?”

“这是职业机密。”

“你是不是希望见我定罪?”

“信不信由你,我是来帮助你的。”

她脸上轻松了很多,她说:“我也相信你是个好人。”

“你不能再住在这里。”

“为什么?”

“太容易找到你了。”

“我真不相信会有可以找到我,1000年也找不到。”

“他们会在1000分钟内找到你。”

“你有什么律议?”

“我能把你送出城。”

“怎么送法?”

“暂保机密。”

“什么代价?”

“只要知道事实真相。”

“你真的要帮助我出城,唐诺?”

“是正在考虑这样做。”

“冒这个险?”

“我要有交换。”

“什么可交换?”

“消息。”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她掀嘴说:“我从未见过你这种人,告诉我警方是不是在找我?”

“你想呢?”

“他们为什么不化点时间去找真正的凶手?”

“他们是在找线索。”

“我能帮他们什么?袖子里抖不出他们要的线索来。”

“这是你与警方之间的事,假如你不告诉他们你知道的一切,你的情况可能不太妙,你是见到耿哈雷活着的最后一个人。”

“绝对不是,打架后就闹翻了。”

“就没再见面?”

“我逃进巷子,没多久他就追来了,他抓住我手臂一起跑到巷底,巷底是铁丝网,他抱起我让我翻过去,他自己也翻了过来。”

“之后呢?”

“我们等着,等警察跑过,我们躲在暗处,听到他们声音,看到手电照射,听到他们问话,很多人跟在警察后面,但我们溜掉了。”

“尔后呢?”

“尔后我告诉他,他没有权管制我,我非拆伙不行,他也知道已无法挽回我的心。”

“他揍你了?”

“没这种事,他求我,向我忏悔,保证以后不发生同类事件,告诉我他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爱我,因为他妒忌,他说他现在懂了,他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你感动了?”

“我不理他,走了。”

“他怎么样?”

“他跟我走,我回头告诉他他再跟我,我就给他颜色看。”

“威胁他要叫警察?”

“当然不是,警察跟我走不到一块去。”

“威胁他要喊叫?”

“没,我反正只告诉他,要给他颜色看。”

“你心里想的是哪种颜色?”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受够了。”

“谋杀他?”我问。

“当然不会,我只是要他不要管我。”

“但你威胁他,要给他颜色看。”

“没错。”

“给他颜色看,与要杀他有差别吗?”

“我告诉过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只是赶他走,我有点疯了。”

“想想看,说这句话时有没有人听到?”

“没有。”

“你们爬过铁丝网?”

“是的。”

“你怎么回到街上的?”

“我沿围墙,见到一个有光的弹子房,穿过到后门,就到了街上。”

“弹子房里有人?”

“有。”

“在玩撞球?”

“是,二、三个人在玩。”

“他们有没有仔细看你?”

“相信有。”

“他们会记得你吗?”

“我想会的。”她声音听得出有一点担心说:“他们看我的样子,假如我膝盖上有个痣,他们也会记得二十年的,这样回答你满意了吗?侦探先生。”

“那里的楼上是什么?那一带附近会有房屋出租或是旅馆吗?”

“我不知道。”

“有没有注意,二楼有窗户或灯光吗?”

“没注意。”

“楼上要是有灯光,你会注意到吗?”

“不见得,那时我太生气了,一生气什么都疏忽了。”

“再谈谈耿哈雷。”

“不要,唐诺,我要离开这里,你有没有办法使我离开这里?”

“有。”

“我该怎么办?”

“完全照我办法做。”

“要多久?”

“二、三个礼拜。”

“才可以跑掉?”

“一半为此,另一半算付我的工资。”

她疑心地望着我:“我是买卖条件?”

“不是买卖条件,是商业协定。”

“你要我做什么?”

“我想你能帮助我。”

“做什么?”

“解开一件我正在工作的案子。”

“喔!那件事。”

她说。我把烟灰弹掉。

“好,”她突然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整好行装就走。”

“我行装早整好了,我走得太匆忙,没带什么东西。”

“没带箱子?”

“只有只手提袋。”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回公寓拿手提袋的?”

“你真想知道?”

“早晚总会知道。”

“那你自己去找出答案好了。”

“彭若思怎么样?”我突然问。

“彭若思?是谁?”她回答。

“你认识她多久了?”

“她住在哪里?”

“本城。”

“本城?她做什么的?”

“她哥哥是水坝的一个工程师。”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她,”我说:“就是那个红头发,鼻子像兔子,你和她常在仙掌斑一起玩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你指哪一个。”

“不认识这样一个人吗?”

“不认识,我也许消磨时间和别人一起玩玩,但我没有一个朋友像你所形容的人,多少年纪啦?”

“喔,23,24岁。”

她摇摇头。

我说:“好,准备好随时走。我们可能会走得匆忙点。”

“可以,没问题。”

“另外一件事,我们旅行的时候,当然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有的时候——有的时候你必须——”

她笑着向我:“兜了半天圈子,终于你还是露出马脚来了,是不是,唐诺?”

我说:“是的。”站起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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