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吹出阵阵风尘,我右眼刚窥视了一两秒钟就流出了辣辣的眼泪,然后本能地就把头缩回来。胡队长听我那么喊了一声,便问我看到了什么,大白天哪来的鬼。岳鸣飞和韩嫂也当我太胆小了,风吹得稍微大了点,神经就敏感起来。

实际上,门后的确没鬼,只有一只闪烁的眼睛,我没有防备地凑上去,近距离看到一只眼球,不吓死才怪。那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就退了几步,踉跄地跑向渡场里面去了。我眼睛眨了眨,下一个画面就看到那人转了一个身,留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背影,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渡场里有个人,不信你们自己去看!”我捂着右眼,指着紧闭的门说道。

韩嫂不信,对准门缝看了又看,好一会儿才说:“哪有什么人,没看见啊?”

接着,胡队长和岳鸣飞也朝门缝里瞧了几眼,可他们都说里面没人。我捂了眼睛一会儿,不再流泪了,便又凑上去再看了看。这一次,门后什么人都没有了,我不相信那是幻觉,那感觉这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假的?他们隔了好一会儿才看进门缝里,没准儿那个人已经跑进草堆里了。

我见大家满腹怀疑,便道:“这门是在后面插上了门闩,别忘了这点!如果没有人在里面,那它怎么关得上?”

“算了,别计较了,我爬进去,把门打开再说。”岳鸣飞说完就蹭上了墙头,翻身跃了进去。

胡队长等人跳下墙的另一边了,这才说:“岳鸣飞那小子还真有做贼的潜质,爬墙爬得那么快。”

我心想,这话说得没错,岳鸣飞身手不错,不如今天下午叫他陪我一起去火葬厂,万一真有僵尸跳出来咬人,也好让他去消灭它们。说实话,我老觉得火葬厂阴气很重,鬼魂满天飞,一个人去那里真的提心吊胆。苗姐只叫我一个人去,没说我不能找人陪着,她也不可能到那边去盯着。

几秒钟后,岳鸣飞从后面把门打开,我们跨进去就不停地扫视,生怕有人躲在草堆里。偏偏江边的风很大,草堆像跳舞一样,左右摇摆着,就算有人在里面跑步,都看不出异常。岳鸣飞不像胡队长,倒挺愿意相信我,并猜是不是那个人已经爬墙逃走了,既然他能翻墙进来,那别人也能爬墙出去。

“什么时候起,渡场也不太平了,还让不让人活啊!”韩嫂叹道。

“你先去洗菜做饭,我们再四处看看。”胡队长嘴上那么说,等韩嫂走了,他却对我和岳鸣飞吩咐道:“你们俩去找找看,要是有情况就吼一声,我去把衣服换掉,穿着这身真不舒服。”

“他妈的,就知道对我们耍威风。”岳鸣飞看人走远了,愤愤地骂了一句。

“你跟他较什么劲,去找找看吧,难道你不好奇,刚才是谁在院子里吗?”我小声道。

岳鸣飞点了点头,承认我说得没错,当下就不再抱怨,还学我抄起一根棍子,小心翼翼地在草堆里搜来搜去。在前院搜了一圈下来,没有半点收获,我和岳鸣飞就钻到渡场后面,朝那栋废弃小楼摸去。上一次,我们送唐二爷火化回来,在他房间里找到了寄给李小爱的生日贺卡和半把钥匙,后来就把它们藏在废弃小楼里。那天,岳鸣飞已经脱掉了外套,穿过草堆时,白衬衫就被刮得又黑又绿。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今天凉如深秋,我们就懒得再脱衣服,直接穿着黑外套穿过了密密的草堆。

“那个人是不是躲到小楼里面去了,你棍子握紧点。”我提防道。

“怕什么,除非他有枪,否则拿我没办法。”岳鸣飞不以为然。

我沉住气,走在最前头,风太大了,草堆东歪西倒,瞧不出是不是有人踩倒了它们。总之,那个人如果没有爬出去,那么肯定藏在废弃小楼里。转眼间,我们就走进阴冷的小楼里,这里比以前更加潮湿,从水泥墙壁露出的红砖都长满了青苔,不停地渗出水来。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于是就爬到二楼,想看看上面是否有人。结果,我和岳鸣飞不仅一个人找不到,连地上的指甲都不见了,似乎有人曾经打扫过二楼。

“好干净啊!指甲都没了!”岳鸣飞不由地叹道。

“谁来打扫过?胡队长有一晚和别人在这里吵架,他可没打扫啊!”我回忆道。

“管他呢?既然人家想当不留姓名的好人,那就如其所愿好了。”岳鸣飞边说边把几块砖头挪开,露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信件、贺卡、半把钥匙——那就是我们藏着的东西。

“原来东西还在,我以为被人偷了。”我松了一口气。

“哪有这么容易被偷,只要不放在宿舍里,肯定没事。”岳鸣飞笑道。

我瞅着那袋东西,想起白发老头提起的地下室,便对岳鸣飞提起那事。同时,我把塑料袋解开,拿出了那半把钥匙,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半把钥匙就是地下室的。岳鸣飞嘲笑我想太多了,凡是有点奇怪的事,都要往那方面去联想。我拿着那半把钥匙,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决定把塑料袋里的东西都带走。

岳鸣飞正要把东西放回去,听我那么说,他就问:“带走的话,万一丢了怎么办?”

“这楼不安全了,暴雨马上来了,这栋楼很可能会垮掉的。”我担心道。

岳鸣飞想要反驳,这时风灌进来,刮下几块松动的砖块,溅起一朵朵青灰色的尘花。我们没敢待太久,拿好东西就跑了出来,匆匆地回到了宿舍里。过了几分钟,胡队长来问情况,我就答什么人都找不到,也许真的见鬼了。平常,胡队长很信鬼神之说,可这一次却将“鬼才相信你的话”挂在了脸上。

天渐渐暗下来,胡队长要去检查渡场电力设备,没说什么就走掉了。岳鸣飞本想和我谈点事,可忽然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又回到房间煲电话粥去了。由于风太大,每个人都把门窗关得紧紧的,我嫌空气太闷,便留着窗户透透气。进屋后,我拉亮电灯,灯泡闪了几下,像要灭掉一样。为防万一,我就打算将一只手电带去火葬厂,天知道会不会滞留在那里,然后遇到停电事故。

火葬厂离镇子有段距离,平常山里的村民会坐黑车到镇上,采购一些日常用品,那些黑车在路上都会走走停停。我以前坐过几次,胖子上车挤一下都能变瘦子,还有人在夏天被挤得中暑的。亏得今天特别凉爽,我倒不怕挤,就怕拦不到那些黑车,那样就真得在火葬厂寄宿一晚——这是我最不敢去想的事。

今天风很大,撑伞的话,伞很容易被吹得翻过来,雨衣是最佳选择。从门后拎了一件黑雨衣,喝了一口水,我就准备去火葬厂把贾瞎子领回来。本来,我想叫上岳鸣飞的,可他好像在和女朋友吵架,在房间外面就能听到争吵声了。没办法,我不能挑这时候去打搅,于是只好独自去面对那令人胆寒的鬼地方。

出门时,我把塑料袋放在身上,就怕东西又被人偷走,半把钥匙开不了火葬厂的地下室,但好歹也是宝贵的证据。我刚要关上门,这时就看见桌子上的断臂水神雕像动了动,当然,不是它们自己动的,是被风刮动了。前段时间,断臂水神的雕像莫名其妙地出现,而且还很诡异,但我没有扔掉,一直留着。如今一想,雕像肯定被换过,可这么做的目的为何?难道是为了让我留意雕像?

我怕风刮到雕像,出门前就想把窗户关上,可风劲太猛,关窗时“砰”的一声,两手被震得麻麻的,犹如被电击了一般。这一震,不止我手臂麻了,雕像还摔到了地上,砸成了白色碎片。我暗骂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好好的一尊雕像,竟被我弄碎了。不过,我想将碎片扫净时,却注意到雕像的石膏碎片里有半把钥匙!

“不会吧?另外半把钥匙在雕像里?”我惊讶地想,同时把那钥匙抓到手上,扫掉了灰尘后就仔细端详。

我异常兴奋,钥匙的出现太突然了,不管它能不能打开火葬厂的地下室,它的用途肯定不简单。正当我不知所措,这时又注意到白色的石膏碎片里还有一样东西,它百分之百不是雕像应有的成分。

“这是……”我冻在原地,拾起碎片里的异物,喃喃道,“这雕像是……难道是那个人做的?真是打死我都没想到啊!”

石膏里有一份标签,标签镶嵌在石膏里,有点变质和脱色了,我搓了搓白色的粉末,隐约露出了一行字——彝山师院化学实验楼303,负责人:修家棋。修家棋就是阿修,唐紫月上次带我去化学实验楼,阿修正是在303室帮我们把打捞日志翻开的。石膏的材料如果来自303室,那么制作断臂水神雕像的人会不会就是阿修呢?

我半蹲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一地的石膏碎片,心想阿修是个老实人,可也不傻,不可能会把标签留在石膏里。也许,有人栽赃他?我摇了摇头,清醒过来,现实就是现实,哪有这么复杂曲折的情节,还栽赃呢!怎么不说这一切都是敌国间谍在挑拨离间。如果有人故意栽赃阿修,那他不怕我永远不会砸开石膏雕像吗?而且雕像里有钥匙,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栽赃陷害。

时至下午,我再不去火葬厂,到时候就赶不及回镇上了,只好暂时将阿修的事搁到一边。接着,我把碎片简单地清理一下,便匆匆地出发了。可恨的是,我在马路边上等了老半天,一辆黑车都没见到,也许司机看天气不好,把黑车停在家里了。我站得腿酸了,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这时一个熟人就从马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唐紫月?快下大雨了,你怎么还出来,连伞都没带。”我诧异道。

“学校要开晚会,需要点东西,我出来买,可店面没开门,还没买到。”唐紫月答道。

“广西每年夏天都有暴雨,彝山镇是重灾区,这里的老居民比气象专家还厉害,光看天色就知道洪水马上来了。他们肯定把店里的东西转移了,当然不会再开门营业了,你买不到的,还是快点回学校吧。”我说着说着就把手上的黑雨衣摊出来。

“你不是说洪水要来了,那你还要出去?”唐紫月笑问,“而且还穿得那么正式?”

“今天我们送贾瞎子去火化,下午才去拿骨灰,来不及换衣服了。”我解释。

唐紫月收住笑容,忙道歉自己说错话了,我不习惯那么客气,便转移问题,问她现在暴雨就要来了,还准备什么晚会。原来,前段时间学校的几个学生参加了广西的一场运动会,拿了冠军回来,学校就计划办一场类似庆功宴的晚会。师院的校长是新来的,不是彝山镇上的人,根本不知道挑这几天办晚会最不合适了。无奈,那校长脾气特别暴躁,没人敢唱反调,这才累及唐紫月出来买东西。

话匣子打开了,我嘴巴就停不下了,还把火葬厂的记录、地下室、半把钥匙、阿修与雕像的事全说了。唐紫月连连否认,阿修与那些事情肯定没关系,若非我们找阿修打开日志,恐怕他永远都不知道日志的存在。我担心是自己的妒忌心在作祟,便不再诋毁阿修,并叫唐紫月快些回学校,别在街上游荡了。

恰巧,一辆面包车开到街边,司机就在车里问我,要不要去镇外的村子——这就是黑车了。车上已经挤满人了,我却没有犹豫,马上点头说在火葬厂下车。司机愣了愣,以为听错了,确定之后,他二话没说就把车开走了。我不禁地着急起来,再这样下去,恐怕天黑了都到不了火葬厂。

“我来!”唐紫月见状,一挥手,他奶奶的,居然一辆面包车又停到跟前。

“师傅,我们在半路下,多少钱?就是公路的那片松柏林附近下车。”唐紫月巧妙地说。

“去那里干吗?哦……小两口儿呀,上车吧,不过我不跑回头路,准备下暴雨了,这趟完了就收工,你们自己想办法找回去的车。”司机诚恳道。

我哪管得了这么多,先到了地方再说,可这样一来,唐紫月也要跟去。倒不是我大男子主义,只不过火葬厂实在恐怖,连我都有点害怕,更别提她了。我们上车后,挤在后座,无法回头了,只能硬着头皮一同前往火葬厂。车开以后,雨点就开始打在车窗上,司机走走停停,又拉了不少乘客。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和唐紫月才下车,望着红色的车尾灯渐行渐远,一波波寒气就从公路两边的松柏林后涌出来。

“你没带伞,我只有一件雨衣,你穿上吧,天上已经开始下雨了。”我边说边把雨衣递过去。

“算了,马上就到了,再走几百米就是火葬厂了。刚才真是不好意思,可我不这样说的话,司机不肯载你过来的。”唐紫月说完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5点多,可天色却跟午夜一样了。

“希望还能拦到车,不然真要借宿在那鬼地方了。”我叹道。

“你先走,我在后面打个电话跟同事说一下,不然他们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公路两旁没有路灯,不及城市周边的公路,一入夜跟原始森林一样。我怕走远了,唐紫月会被鬼拖走,走了几步就故意停下。可能唐紫月以为我在偷听,又向后面走了几步,这

时我忽然听到周围的松柏林有动静,不知是风吹得太诡异,还是里面有人。我已经把手电打开了,于是赶紧照进去,但林子太密了,分不清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唐紫月,电话打完了没?快点跟我走吧。”我心慌慌地道。

“怎么了?”唐紫月挂断电话,疑惑地问。

在这种地方,我不敢乱说话,摇了摇头就沿着公路继续走了几百米。白发老头以为我们不来了,已经把厂里的路灯关掉了,他们今天房顶被掀翻了,要重新接电路。因此,火葬厂一片黑暗,只点了几根蜡烛、两三个灯笼在房里与楼道里照明。我拨了白发老头的手机,可却听到关机的回答,想必他们这里拉下了电闸,手机不能充电,已经歇菜了。

“你跟紧点,可别走丢了,这里不太平。”我情不自禁地嘱咐。

“怕什么,世界上又没鬼。”唐紫月不慌不忙地答道。

过了一会儿,我们在办公楼那边找到了白发老头,可他们这里停电了,火化车间里什么都看不见。最后,白发老头提着一个红灯笼,引着我们走进火化车间,装走了贾瞎子的骨灰。期间,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以说这是我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段经历。然而,我错了,因为更恐怖的事还在后头。

走出车间,白发老头就说现在不可能有车子经过了,火葬厂的车也被其他员工开走了,他们要回家准备抗洪。换句话说,我和唐紫月今晚除了在火葬厂住一晚,没有别的选择。可我听说,火葬厂除了白发老头,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由地就紧张起来。这他妈的,比鬼片吓人多了,怕是还没天亮,我就已经吓死了。

白发老头可能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过夜,一个劲儿地邀我们住下来,还给我们准备了两间卧室。事实上,我也想留下来,现在雕像里的钥匙在手上了,没准能打开地下室。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火葬厂的信笺出现在渡场,这证明两个地方是有联系的。唐紫月胆子特别大,竟也欣然应允,答应住一晚。我俩交换了眼神,顿时心知肚明,彼此想到一块儿去了。

白发老头把我们安排在办公楼隔壁的一栋宿舍楼里,那是员工住的地方,正好还有两间多余的卧室。我和唐紫月送走了白发老头,然后就愧疚地想,老头子太善良了,他引狼入室了还不知道。哪想,白发老头没走远,又忽然折回来。我以为白发老头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可他只是问我们饿不饿,叫我们跟他一起去厨房拿吃的。我和唐紫月还没吃晚饭,要想壮胆就要先填饱肚子,火葬厂的食物也得吃。等走到厨房,里面就飘出阵阵浓香,打着手电一看,原来有人煮了一锅鱼汤。我闻着那味道,饿得呱呱叫,忙问白发老头能不能舀一碗尝尝。

白发老头回头答道:“这是鲤鱼汤,鲤鱼是跟张大户买的,他的鱼不能吃。”

“鲤鱼汤?”我舔舔嘴唇,问道,“为什么不能喝?张大户的鱼又肥又大,大家都喜欢跟他买鱼。”

“鲤鱼汤是给狗喝的,不是给人喝的,你们吃那几个馒头吧,还热着呢。”白发老头说完就端起汤锅。

“让狗喝鲤鱼汤,这是不是太浪费了?”我费解道。

“我养它们好多年了,它们就是我的亲人,几只鲤鱼算什么。再说,这鱼便宜,又不贵。”白发老头边走出去边说,“那两条狗在厨房后面,但都拴着链子,不用担心它们会咬人。对了,你们跟我来,只要吐一口唾沫给它们吃掉,它们就不会朝你们大吼大叫了。”

“真有这么灵?”我不信。

“去看看吧。”唐紫月好奇地想跟去。

厨房后有一间狗屋,两只凶恶的黑狗正瞪着我们,毛发都竖起来了。要不是白发老头在场,估计它们已经喊天喊地地吼起来了。接着,我们就按照白发老人的说法,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两只黑狗舔干净后就真的不叫了,把我们当成主人,任摸任挠任抱。

“好了,我先回屋了,你们拿了馒头和水也快点休息吧,别到处乱跑,这里太黑了,容易摔倒。”白发老头体贴道。

我和唐紫月点了点头,跟白发老头走回楼那边,然后各自把门关上,假装躺在床上休息。其实,我耐不住性子,早想冲去地下室门口,试一试那把钥匙有没有用了。可是,白发老头还没睡熟,现在跑去的话,万一闹出什么动静,一定会被他逮住,还会伤了他的心。为了保险起见,我和唐紫月就决定睡到半夜后,两个人再一起行动。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唐紫月打了我的手机,催我快点出来。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了,白发老头肯定睡死过去了。

“你精神这么好,还能准时起来。”我将门打开,诧异道。

“我根本没睡。”唐紫月答道。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我去打开地下室呢。”我干笑道。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反对。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地下室又封闭那么久了……但如果里面有珍贵的东西,你可不能随便拿走。”唐紫月申明。

“放心吧,如果有万两黄金在里面,我一块都不会拿的。我就是好奇,钥匙能不能打开地下室,确定渡场和火葬厂有没有联系。”我笑道。

“那我们快点过去吧。”唐紫月点点头。

火葬厂的荒楼离宿舍楼很远,我们一走到楼前,猛地就打寒战了,仿佛它就是一个正在工作的冷气机。夜里雷电闪个不停,雨点也随着横扫的强风飘散着,浓浓的松油味围绕在身边,察觉不到一丝人类的气息。我深呼吸了一下,握着手电准备从地下室的入口走下去,那些楼梯积了一层厚厚的黑色湿泥,一不小心就会脚底打滑。

“等等!”忽然,唐紫月在身后叫住我。

“怎么了?”我惊恐地回头。

“没什么,可能我看错了。”唐紫月狐疑道。

“你别吓我!”我强压住狂跳的心,说道,“在这个地方你要是说看见鬼了,待会儿可要给我做人工呼吸的。”

不想,唐紫月还没答话,厨房后的两条黑狗就狂声大作,在夜里拼命地叫了起来。

两条该死的黑狗叫个不停,我暗骂这俩畜生吃了口水还叫,是嫌没吃够,还是怎么的。白发老头被叫声吵醒,提着红灯笼跑出房间,我和唐紫月没处躲了,便着急地从楼梯口跑下去。白发老头随便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安抚了两条狗后,又回去睡大觉了。

我惊魂稍定,在走道里小声说:“老头子不是说,狗吃了口水就不叫了吗,它们忽然叫起来,是不是因为有鬼?”

“可能看见老鼠了吧。”唐紫月不慌不忙地走下去,没有回头看一眼。

“你还想下去?”我惊讶道。

“来都来了,住也住下来了,你难道要半途而废?”唐紫月反问。

“我只是……”我拖长话音,纠结道,“那两条狗忽然叫出声来,吓了我一跳,在这种地方有狗叫,不吉利埃”

谈话间,我们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地面上的风声和雷声却仍旧清晰,回声也源源不断。我打着手电,来回看了看,这里蛛网满布,还有乱窜的老鼠,以及一些青黄的藓类。头顶上还有掉落下来的电线,灯泡也碎了,一切看起来都荒凉至极。唐紫月见怪不怪,任由老鼠跳开,然后一动不动地望向尽头的钢门。我侧过身子,挪到前面,掏出钥匙就大步跨到门前。

“黄丁意,小心一点。这扇门没有一点缝,可能里面的空气对人体有害,开门后先退几步,别着急进去。”唐紫月细心地提醒。

我没想那么多,掏出钥匙就插进钥匙孔,但那里挂满了絮状的灰尘,插了很久都插不进去。迫不得已,我便叫唐紫月拿着手电,帮忙照明,然后我猫着腰去对准钥匙孔。可是,我拂去了所有的絮尘,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插进去,钢门竟被撞了一下,接着一波波灰尘就朝我冲过来,呛得我狼狈地咳个不停。

“哈、哈、哈……”

“你没事吧?怎么喘气这么严重,灰尘吞进肚子里了?”唐紫月拍了拍我的后背,不放心地问。

我直起身子,怔怔道:“我没喘气啊,这不是我的声音……”我拖长了语调,唐紫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随即和我一样望向那扇钢门。刚才钢门被撞了一下,那不是我撞的,门前也没人撞过去,难不成撞门的人在门后面?这怎么可能!我才把絮状灰尘扫去,这说明钢门很多年没人碰过,甚至没打开过,谁可能在里面撞门呢?黑狗叫出声来,会不会它们察觉到鬼气了?所以才警告我们别靠近地下室?

“有人吗?”我捶了捶钢门,同时轻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唐紫月就说:“快把门打开。”

“你不怕?”我犹豫道。

“怕不怕,开了门才知道,不开门才怕呢。别磨蹭了,快点。”唐紫月对我说,“世界上没有鬼,这是肯定的。”

“你又没见过鬼,怎么知道没有鬼?”我开了一句玩笑,缓和了气氛,随即就把钥匙插进去,并成功地把钥匙转动了。很快地,钢门迸出“砰”的一声,门就向外弹出来,撞到了没有防备的我们。果然,门后马上袭来难闻的味道,我和唐紫月站稳以后,不由地往后退了五六步。

我激动地屏住呼吸,心想钥匙真的能打开这扇门,这太不可思议了,门后究竟有什么东西?亏得风很大,换气也快,地下室流溢的臭气转眼就散净了,我和唐紫月这才慢慢地靠过去。可是,我们却听到里面又传出一阵金属的撞击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我发挥丰富的想象,脑海里都是僵尸乱跳的画面,手心都出汗了。恍惚中,我甚至看见一只只惨白的手从黑暗的门后伸出来,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想要爬出无底的深渊一样。

“黄丁意,别胆小,不就是一扇门吗?后面如果有僵尸,这么多年了,估计饿也饿死了!放心地冲吧!”我在心里鼓励自己,恐惧慢慢就被压了下去,接着就大步向前,把那门慢慢地拉开。

刹那间,我和唐紫月全愣住了,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搞什么鬼,这……这是怎么回事?”

钢门后只有一米不到的空间,四壁都是未干的血掌印,而尽头处还有一扇钢门,门上也有血掌樱我丧气地想,该死的,钢门为什么有两扇,白发老头不是抱怨火葬厂效益不好吗?搞两扇门,这可是铺张浪费啊!这时,唐紫月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回头看过去,原来第一扇门后也有血掌印,刚才真的有人试图冲出去。

“是僵尸还是鬼?这掌印这么多,门后面不会有几千个会跑会跳的僵尸吧?”我担心道。

“不知道。”唐紫月也没辙了。

我走到这一步了,实在不愿意放弃,不管前面是否真的有鬼。于是,我拿起钥匙,想再碰碰运气,可第二扇钢门竟然没有钥匙孔,也没有锁,什么都没有。我不相信地找了找,依旧无果,任我们再聪明,也没想到门后还有门。几经查找,确定没有方法再打开第二扇门,我和唐紫月才放弃。天知道,第二扇门后面会不会还有第三扇门,如此循环下去,就算孙悟空来了都要累死。

“等等,先别走,你不是把钥匙都带来了?都拿出来吧。”唐紫月看我要走,忙叫住我。

“你胆子还真大,居然巴不得留下?你不想报警,叫警察来查一查,这些血迹是谁的?”我苦笑。

唐紫月接过钥匙,对我答道:“如果有人遇害,他留下掌印前就呼救了,何况这些门关了好多年了,警察会相信有人在后面吗?”

“算你有理,其实我也不想报警,毕竟老头子不知道我们溜到这里来了,要是报警了,他对我们的美好印象就要破灭了。”我不忍心地说。

唐紫月接过那把钥匙,和两截断开的钥匙,她就将断开的钥匙先拼起来。与此同时,唐紫月又告诉我,在阿加莎的小说《阳光下的罪恶》中,大侦探波洛说过一句话:那有点像你玩的拼图,夫人,我要把所有的碎片凑起来,就像一幅镶嵌画——很多的颜色,很多的式样——而每一片奇形怪状的小碎片,都一定要拼在它该在的地方。

“你看,这些钥匙,你之前没有对比和拼凑过吗?”唐紫月引用完阿加莎作品的话了,然后把手掌挪到我眼前。

“这……”我吞吐道,“两把钥匙不一样?这么说,完整的钥匙不是重新配的?断开的钥匙能打开第二扇门吗?不对啊,第二扇门没有钥匙孔,万能钥匙也不可能打开它的。”

“既然这两截钥匙被藏得很隐秘,那它们可能有不可替换的作用。有时间了,你去找人配一把新的钥匙。要配这样的钥匙,难度很大,你得耐心点。”唐紫月对我说,并把钥匙还回我手中。

“这倒难不倒我,只不过钥匙配好了,却找不到门,这实在说不过去。”我说完后,不由自主地瞄向那些血掌印,总觉得怪怪的。

“我们先回去休息吧,等有空再说,你明天要回渡场,我还要去准备

学校的晚会呢。”

这一晚,我十分反常,躺回床上就睡着了,还睡得特别香。第二天,狂风依旧大作,没有消停的意思。我和唐紫月拜别了白发老头,在路边等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黑车赶回镇上。这时,雨点越来越密集,黑车的雨刷都没有用了,车窗一片模糊,仿佛开到迷雾里。

几经周折,我才抱着贾瞎子的骨灰回到渡场,而其他人已经去检测彝江的水位了,只有韩嫂一个人在渡场里。我放好了骨灰罐,连雨衣都没脱,马上就想去找岳鸣飞说一说昨晚的事。一转身,我却见他和胡队长、苗姐、何邝从外面走了回来,碍于人多口杂,我没敢吱声。

“来吃饭啦!”此时,韩嫂在厨房那边喊了一声,催我们快点过去。

“何邝,你也来吧,现在水太大了,你撑船到对岸不安全。”苗姐说了一句,不等人客气地推搪,她转身就走去厨房。

“也好,我来尝尝韩嫂的手艺。”何邝笑道。

我们个个穿着一样的黑雨衣,踩着泥泞的草地,走到厨房后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昨晚闻到了鲤鱼汤的味道,一直念念不忘,本想问韩嫂晚上能不能煮鱼汤,可她却在厨房里忙着刷锅洗碗。我心事重重,吃了一碗饭就饱了,接着转身拿上雨衣,想要先去外面配钥匙。

这时的我仍没有想到,今晚一过,真相就会浮出水面,最神秘的人也要被揭穿身份——那将是我们谁都想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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