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笼罩视线全无,却没有手榴弹爆炸的惊心动魄。

地上的“手榴弹”像条变形的蛇般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烟雾弹。

孙莉莎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见一团雾气中传出汽车发动的声响,刚才杰米他们乘坐的那辆宝马开走了。虽然孙莉莎命手下去追,可没人敢贸然前进,毕竟对方有枪。

“咳咳,小心钱箱!”孙莉莎微弱的声音在烟雾中传出,只可惜谁都看不见,每个人都被呛得说不出话。

几分钟后烟雾才稍稍减弱,孙莉莎第一个冲了过去,还好,地上整整齐齐的钱箱一个也没少,连锁也完好无损。孙莉莎这才喘了口气,搂着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董事长,不得了,仇其还有那个警察都不见了!”杰米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很快发现了新问题,“蒋老师和秦仲也不见了。”

“没空管他们,先把钱弄进去。”孙莉莎忙着指挥手下,钱最要紧。箱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孙莉莎一进屋就赶紧关上门,开箱子数钱。她实在太兴奋了,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少了许多人。拿着齐崭崭的新钞票,她露出贪婪的笑容,没有什么比数钱更美妙的乐趣了。她拿过一万块像翻书那样翻了一下,如果整扎钱全是新钞的话会看到编码像动画片一样的跳动,那是比好莱坞大片更吸引人的画面。可惜,今天小动画没出现,除开第一张百元钞票是粉红色之外,下面的全都是面额上亿的冥币,纸张光滑,图像清晰,阎王爷冲着她亲切地微笑着。

孙莉莎愣了三秒钟,很快反应过来,把箱子里其他的钱也拿来检查。可惜,每扎都一样,除了表面上的一张是百元钞外,下面全都是冥币。孙莉莎急了,赶紧下令把其他的箱子全都打开——冥币冥币,全都是冥币。

“董事长,这钱全都是HD90的。”一个保镖拿着百元钞对着光照了又照,“水印和金线都不太对,好像是假钞。”

孙莉莎气得两眼喷火全身发抖:“龟儿子!敢骗老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去找那个老不死的算账!”

十五分钟后,她带上一帮打手连同那几箱假钱,气势汹汹地杀回了金主任的办公楼。

“对不起,您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小秘书认出孙莉莎是京南公司的,跟上次那几位很拉风的帅哥一起来过,低眉顺眼地说。

“滚!”孙莉莎一声狮子吼,震得小秘书差点摔跤,她那张血盆大口简直能生吞活人。

小秘书吓坏了,今天母狮子带来的可不是大帅哥,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她连滚带爬逃回办公桌,悄悄按下了保安部的按钮。

这时孙莉莎已经冲进了金主任的办公室,只见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坐在大班桌前打电话,满脸惊诧。

孙莉莎一挥手,打手们就把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孙莉莎把一箱假钱砸在男人面前:“快让那个老不死的给我滚出来!”

“请问您找谁?”金主任吓坏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话筒,赔着笑脸问这位不速之客。

“还能有谁,当然是姓金的!别跟老娘演戏,你们都是一伙的!”孙莉莎目露凶光,揪着金主任的领带,把他整个人像只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我,我是姓金,是这里的信贷部主任,可咱们好像不认识吧。”金主任有点发懵,搜肠刮肚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跟这号悍妇打过交道。

“你是金主任,那我之前见到的老鬼是谁?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我跟他谈过生意。”孙莉莎也有些糊涂,不过她已经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了。

“我的确是金主任,不信你可以去查,至于你见过的老头我可不知道,对不起,我想您是找错人了。”金主任镇静下来,把话说得尽量婉转。

他的话起了作用,孙莉莎盯着他的眼睛足足看了半分钟,不过就在他以为这悍妇要放下自己的时候,孙莉莎的手却更加用力了:“想骗我,也不看看老娘是谁!我不管你们谁是金主任,反正我跟你们银行签了合同,钱是你们的押款员经手的,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活人用的钱吗?你以为老娘吃饱了没事跟你玩啊,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孙莉莎一声令下,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小混混们立刻响应,可怜金主任被十几个人压在最底下,棍棒交加,眼看就要出人命。

“住手!”小秘书在门口一声大喝,站在她身后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保安,两伙人很快打在了一起。小混混们的武器无非是甩棍和棒子,还有几位是赤手空拳,专业经警却配有高压电棒,没过多久,两边的人马就分出了高下。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小秘书说孙莉莎是京南公司的,可孙莉莎根本不知道什么京南公司,后来顺藤摸瓜地查到了金主任为什么要约见京南公司的人的问题上,金主任说,京南公司是一家来自北京极有背景的广告公司,计划承包银行明年所有的业务推广和宣传活动。对方还答应以超优价组织一场《HAPPY重庆行》特别晚会,那位京南公司的孙小姐就是制片人,她还承诺让金主任到时候上台跟着名某歌星合唱一曲。至于当日见面的那位白发老人则是导演,那天约见的内容是相谈业务推广和晚会事宜,对方的条件极其优越,金主任非常动心,已经把这事汇报给了上级,近期可能就要签合同了。

“您不是京南公司的?”小秘书记得很清楚,当日这位彪悍的大姐就是跟那群京南公司的人一起来的。

“什么鬼公司,听都没听过。”孙莉莎说的是真的。

“可您跟他们一起来的啊,你看,这是他们的名片。”小秘书翻出一张名片来,递给孙莉莎。孙莉莎接过一看,该死,上面写的京南公司办公地点居然是自家会所的地址,就连电话也是。

不用说,大家全都被忽悠了,而且还是连环忽。

“那位孙小姐约我今晚去练歌呢,我打她手机问问就知道了。”金主任对那位主动又热情的美女记忆犹新,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可传来的却不是孙小姐的声音,“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正在转移,请不要挂断……”

几秒钟后,孙莉莎的手机响了起来,正是金主任的号码。

“奇怪,怎么是你的手机在响?”金主任还一脸的茫然。

“你说那个女人姓孙,她叫什么?”孙莉莎气得牙痒痒。

“孙莉莎啊,我都是叫她的英文名字LISA。”金主任皱起了眉头,也发现不对。

“你这个脑壳况起的(四川话,脑子有病),这帮老千把咱们都耍了。”孙莉莎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就在这时偏又接到了杰米失魂落魄的电话,一大帮警察现在在家等着她,说是要保护自首的污点证人,另外还有一大堆记者守在门口。

孙莉莎当然不会知道,她的宝马车被开走后兜了个圈子就停在纪委门口,车门大开,车身上贴着很大的海报,那是署名为孙莉莎的自白书,上面详细交代了她如何杀人骗保并陷害仇其的全部过程。车的后备箱里还放着一个银色的钱箱,箱子里是内容极其丰富的移动硬盘和两本账本。

与此同时,仇其家传出欢声笑语,还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音,在这群人的面前,是一大堆粉红色的钞票,整整六百五十二万人民币。

“不知道那些当官的发现自己被孙三娘给‘举报’了会怎么办。”说话的是忙着数钱的单子凯,孙莉莎手下的优质新人秦仲就是他出演的。

“我更想知道孙三娘现在会怎么办。”梁融正在摆弄手上一个黑色的小铁盒。

“她是咎由自取,咱们也算为祖国的反腐工作做了点贡献,只可惜做了好事还没地方说去。”司徒颖欣赏着眼前的一大堆钱,这全是胜利的战果,作为出演了孙小姐和欧阳美女还有外卖美女的重要角色,她这次的戏份可不轻。她在早点里下了分量超大的速眠灵,把孙莉莎留守的保镖们全都放倒后救出了仇太太。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谢谢老前辈,谢谢六哥,你们救了我们全家,我敬大家一杯。”仇其高高地举起了酒杯,先干为敬。

“谢谢你们。”仇太太紧紧地挽着老公的胳臂,再也不愿松开,被强迫昏迷了好些天,她的身体虚弱得很。

“为了世界上不会少一个好警察,干杯。”陆钟的眼睛笑成两尾弯弯的小鱼,美酒下肚,眼神更清澈了。

“你们两口子赶快去把复婚手续办了吧,当警察的可不能非法同居哦。”老韩心情好得开起了小两口的玩笑,说完他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仇其的肩膀,小声提醒,“人家省里来的高手你也别忘了。”

“瞧我这脑子,真是。这位大哥,我居然没敬你酒,真是该死。”仇其赶紧为那位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满上一杯,“还没请教您贵姓。”

“免贵姓于,于成荣。你不用谢我,还是谢谢韩老大吧。家父临终嘱托,只要是韩老大的吩咐,不论天涯海角赴汤蹈火都要在所不惜。”说话的风衣男正是当年上海滩上斧头帮帮主王亚樵的心腹于奎宁的小儿子(于奎宁,详见第一季番外篇)。当年于奎宁带领一班兄弟投奔大后方后,加入了共产党,英勇抗日,解放后官至省级。老韩所说的在四川有很靠得住的故人就是于家的人。

于成荣在省公安厅里干着一份并不起眼的工作,虽然不像哥哥们那样热衷走仕途,却继承了父亲的一身好功夫,尤其是于家家传的柔术。根据陆钟的计划,他把自己藏在后备箱里的铁桶里,为大家最后的撤退成功地上演了一出烟雾大戏。用扎飞的专业术语来说,这算是火彩了,虽然是最最没技术含量的火彩,却足以控制局面。

“你小子的功夫不错,像你爸,想当年我跟你爸缺钱花的时候,常在酒店里玩蛇吞象呢。”老韩所说的蛇吞象,已经流传了数百年。练过柔术的成年人像条蛇一样蜿蜒盘曲藏在箱子里,然后由同伙出面把箱子寄存在大酒店,或是火车或者轮船的货舱内,趁周围无人之时悄然而出,把旁边的箱包里的值钱东西来个大清洗,最后再连人带货一起藏在箱子里,安全脱身。

“不瞒您说,我小时候也偷偷玩过一回蛇吞象呢,藏在箱子里让我哥送我去公安局,后来还偷回了两把枪,被我爸揍了个半死。”于成荣凑在老韩跟前,小声说。

“哈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居然也当起了警察,真是不可思议。”老韩爽朗地笑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跟当年和他一起闯荡上海滩的于奎宁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到他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往事。

“对了,韩老大,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弄出那个保险箱钥匙的复制品?”于成荣饶有兴趣地看着梁融手里的小盒子。

“很简单,钥匙是热塑性树脂做的,立等可取。”梁融一边说一边演示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上下两面有弹性的粉红色物质,取一枚钥匙放进去,把盒盖用力盖紧再打开,马上就出现了一个模子,再从一个棕色的小瓶里用滴管吸取一些透明液体,滴进模子里。盖上盖,用力摇晃十几秒,再打开盖里面已经出现了一枚成形的克隆钥匙。

“模版是泡泡糖做的,嚼得我这辈子也不想吃泡泡糖了。”司徒颖揉着已经不再酸楚的腮帮,解释道。

“哈哈,原来如此,据说那家银行金库的所有保管箱锁芯都是特意定做的,没想到被你们这么容易就给破了。”于成荣虽然年逾四十,倒是个直率性子,“对了,你们怎么能请到真的押款员?”

“这个嘛,其实他们都是临时演员,不过穿上那么专业的衣服加上头盔后谁都分不清真假了。”人都是单子凯找来的,当然又是免费的。单子凯没再往深了说,开设假演艺公司的事可不能让这位于大哥知道。

“还是多亏了干爹的好演技,居然在孙三娘的眼皮子底下装摄像头也没被发现。”司徒颖说的是老韩扮演的白发老太,就是他假装被孙三娘撞倒在地,趁两人肢体接触时把一枚微型摄像头别在了孙三娘胸前,这才能把她按下密码的过程全都录下来。只有钥匙没有密码不能打开保险箱,让于成荣故意在杰米面前暴露身份,就是为了制造机会让孙三娘去开一次保险箱。

“诶,这一次大家都很用心,我看你凯子哥的演技是越来越自然了,那个母老虎居然一点也没防备,梁融扮演的吴胖子也很到位,姓孙的居然这么放心就把六百万都划给咱们了,完全没想到那些文件全是假的。那个冒充老大妈打给金主任的电话也是他用变声器打的。”老韩这个当师父的绝不厚此薄彼,表扬完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没忘了小师弟,“这次的局设得也不错,陆钟,再接再厉!”

虽然那些文件全都是假的,但那家工厂的的确确是大家的,老韩,陆钟,司徒颖,梁融和单子凯,全都是正儿八经的股东。自从上次在福建帮驼三摆平了那件事后,老韩就托朋友找到了这家不起眼的工厂。别看地方小,其实生意还做得下去,再加上工人都是残疾人,还能免去绝大部分的税金

“哼,干爹,要是我来当正将,肯定比他做得更好。”司徒颖有些不服气,樱桃小嘴撅得高高的。其实这次她也做了许多工作,为了孤立孙莉莎,把那帮官太太们弄得跟她反目,她跟梁融做了不少幕后工作,比如在赵太太家装修时以孙莉莎的名义打电话给装修公司暂停进度。

“不服气,你下次PK的时候努把力,愿赌服输可是全世界所有职业老千的规矩。”老韩也不是不帮干女儿的忙,说完这句话又小声地告诉她,“要不下次试试,请陆钟让让你。”

“我才不要他让呢,我要堂堂正正地赢。”司徒颖心性高,完全不理会干爹的好意。

“仇队长,以后我们再来重庆,你可千万要高抬贵手啊。”老韩拉着仇其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前辈,别见外,不嫌弃的话以后就当我是自家兄弟。其实你们都有真本事,不如安顿下来,做点生意,咱们也可以一起去吃吃开水白菜,江湖是跑不完的,钱也是赚不完的。”仇其当警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意气相投又真心佩服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一群老千。

“你说的没错,钱是赚不完的,可我们并不完全为了赚钱。再说,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完成,得尽快走。”老韩眼中泛起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的时间有限,也不知道那件重要的事究竟还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你的同事肯定很快会来找你,我们也要尽快离开,否则你好不容易洗脱了罪名,沾上我们又要多加解释了。”

“就走?这怎么行,我还没有好好谢你们呢。”仇其急了,他是个知恩必报的人。

“不用谢,我们也是不白做的,只要你真能履行承诺,帮我们把你手中的那些资料销毁就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哪天我们还得求你帮忙,你别忘了我们就行。”老韩说的都是大实话。

“您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办到。另外我还想告诉您,上头已经开始关注你们了,以后行事,千万小心。”仇其知道自己劝不住这帮牛逼的老千收手,唯一能劝的也只有小心了。

最后一滴酒也被喝光的时候,就是道别的时候。

于成荣跟老韩他们一起走,只不过出门口方向不同。于成荣要回成都向他家老头子复命,而老韩他们要去昆明的花家山庄跟花不毁花不如见面,江相派秘籍的去向,也许能在花家山庄找到答案。

老韩的三个徒弟拎着三个装满了钱的箱子,司徒颖搀着老韩的胳臂,大家热热闹闹地出了门。

“前辈,还有很多钱没带上。”仇其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很可观的一大堆钱。

“你是个好警察,这钱就算是我们寄存在你这里的吧,遇到有困难的人需要帮助,你就帮我们用出去,做做好事吧。”老韩的规矩是每次战果的百分之三十都要拿去做善事,经过这阵子的交往,他对仇其很放心。

“这……您可真是……”仇其又惊又喜,眼圈一下就红了,他没想到这群如假包换的老千居然会有这样的好心。当片警时,每次看到那些五保户和下岗工人的艰难生活,他就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可好了。

惊喜的人不止是仇其。于成荣在回到成都后才发现自己的内口袋里揣着一张五十万的银行本票,票面的背后写着:小子,帮我向你老子问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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