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错过了通常搭乘的回雷丁的那班列车,兰德才到帕丁顿火车站附近的麒麟酒吧稍作休息,喝杯啤酒。他根本没在意站在旁边脸色红润的中年男人,只是觉得他需要刮刮胡子了。当那个男人拍他肩膀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快喝完自己的啤酒,想着搭下一班火车回家了。那个男人问道:“你打过仗么,兄弟?”

兰德礼貌地回答道:“二战?那时我太年轻,我在冷战期间做公职。”

“我不是说那些个战争,我说的是我参与的那场战役。”

兰德猜测他的年纪可能在四十五岁左右,问道:“是富克兰战争还是波斯湾战争?”

那个人摇了摇头,兰德注意到他已经喝了不少。他们的呼吸都有一股子酒精味。“都不是的,在1993年的艾尔斯岩石战争中,我是开战斗轰炸机的。”

“什么战争?”

这个男人好像意识到他已经说得太多。他用力地摇头,说道:“绝密。不该谈起它的。”

“是澳大利亚的艾尔斯岩石,对吧?在那儿从来没什么战争啊。”

那个男人脸露狡猾的神情。他环顾周围,压低声音说:“他们掩盖了事实。请我喝杯啤酒吧,我就告诉你。”

兰德扫了一眼。下一班到雷丁的车半个小时以后才到。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而且晚饭的时候他也能和蕾拉有点有趣的谈资了。“当然,”他回答道,“我们找个地方聊。离我上车还有点时间。”

他们拿着各自的啤酒到了一张桌子旁,上一拨顾客刚走,桌子上还是湿的。这时兰德发现这个男人有点跛腿。来到桌边,兰德在他对面坐下,注意到他脸上露出的惧怕和对战争的厌恶。“我的名字叫查特·沃利斯,你呢?”

兰德临时编了个名字对付道:“我叫杰夫。查特是哪个名字的缩写?”

“查特顿。家里人都是受传统教育的。他们认为总有一天我会当上首相。然而我只是个为出价最高的人战斗的雇佣兵。”

“快告诉我艾尔斯岩石战争,”兰德催促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年前,”他立刻回答道,“1993年的夏天。哦,那年的七月非常炎热。我记得起飞前已经汗流浃背。三月二十一日,我们开了六架俄国喷射机,机翼下有火箭筒和汽油弹的那种。”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这个么,我可以告诉你不是羊。”

“羊?”

“澳大利亚有为数众多的羊,所以他们用直升机来进行放牧。你知道,这也是个问题。”

兰德摇头说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从头说起吧。你到底是和谁打仗?澳大利亚?”

他向前倾,把声音压得更低,“当然不是!我们和澳大利亚人一同战斗,不是打他们。是当地土著人反抗挑起的,超过十万的土著人声称要血债血偿。他们占领了爱丽斯泉,其他的则侵占了内陆乡镇,并在艾尔斯岩石建立了总部。那块砂岩巨石几乎是澳大利亚的中心。对于当地土著人来说,那里是个圣地。他们叫它乌卢鲁。澳大利亚人尽了全力战斗,但最后还是需要我们的帮助。”

“抗击毫无寸铁的土著人?”

“别傻了,伙计!许多土著人有工作、有技能,许多是学过飞机驾驶的牧羊人。如果澳大利亚飞机飞近寻找革命者,突然就会有一片直升机在他们面前升起,挡住他们的去路并发射热源跟踪导弹。”

兰德轻轻摇头:“有趣的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你说是六年前,它持续了多久呢?”

“我们到达后的五十个钟头。有些人因此称它五十小时战役,但在绝密档案中,它叫艾尔斯岩石战争。”

“电视和新闻都没有报道么?”

“伙计,人们并不会通过报纸和电视来了解世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发生的事情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偶尔公众会听到一些风声,但机会渺茫。听说一个报纸发行人得知这个战役后,从他的游艇上被推下地中海,之后就没人再敢碰它了。”

查特·沃利斯让兰德倍感吃惊的一点是,他看起来并不疯癫,也不像有幻想症。他的眼中没有神经错乱疯狂的神色。“你不是在说政治丑闻或性丑闻,”他对于利斯说,“你是在谈论一场战争。当时一定有很多伤亡。”

“他们告诉我们有超过一千三百名土著人伤亡,而我们牺牲了四十四个兄弟。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场胜仗。”

“你当时开的是俄国的战斗机?”

“是战争中多余出来的战斗轰炸机。我们并没留下什么证据,英国不想卷入其中。我们只是当澳大利亚人需要快速解决战斗时提供帮助而已。”

“但你曾是英国皇家空军?”

他摇头否定,“我们都只是雇佣兵。开飞机我一个月挣七千美元。我们之前在非洲好几个国家打过仗。但我们自己的长官训练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飞机,通常是多余出来的苏联MiG-23战斗轰炸机。有的国家为了雇佣我们,愿意出一个月一百万美元。”

“第三世界国家从哪儿得到那些资金?”

“通常是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赞助。他们不想长期的战争毁了国家的贸易和经济。”

“告诉我更多关于艾尔斯岩石战争的故事。”

“我们在黎明时分从东边进攻,他们全被我们身后太阳的光芒挡住了视线。我记得他们像蚂蚁一样爬上已经因太阳照射变成橘红色的岩石表面。他们想躲藏在岩石的缝隙里,但我们像巨浪一样扫过,先扫射他们然后扔汽油弹把他们从洞里熏出来。”

兰德再也听不下去这个恶心的故事。他突然看了看手表决定离开:“我得去搭车了,很高兴和您聊天。”

“明天再来,”查特·沃利斯赶紧说道,“我会告诉你更多。”

那天晚上,在餐桌上他告诉蕾拉那个俱乐部里的男人,她却建议他:“你该离那些酒吧远远的,否则就别再去伦敦了。”

因为蕾拉在雷丁大学任讲师的缘故,她很少到城市里去猎奇。除非城里有难得一遇的演出或音乐会,而且他们都很想去,她才会和兰德一起。对兰德时不时地到伦敦酒吧消遣或访友,她总是不敢苟同。“你每次去都会惹麻烦。”这话她已经在他接老间谍俱乐部的任务时说过了。

兰德跟她保证:“我什么麻烦都没有。我只是和他喝了杯酒,而且我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他了。”

“艾尔斯岩石战争!”蕾拉嗤之以鼻,“有谁听过这个?你是在说澳大利亚或者英国对他们的人民发动大规模空袭,而全世界新闻界对此却毫不知情?那是一场有一千三百人伤亡的种族战争,在1993年却能掩人耳目?”

“澳大利亚中部是个异常贫瘠、人烟稀少的地方。有多少人会到艾尔斯岩石那里去?”

“很多人,杰弗里。你听说过游客么?他们乘车到艾尔斯岩石,而且通常会在岩石附近露营。那附近怎么着都会有人的。那是一个名胜。那个男人一定是疯了。到哪儿都能遇到这种人,尤其在伦敦,”她笑了笑,继续说,“可能是因为千禧年要来了。”

他附和着她笑,并转移了话题。

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自己仍想着查特·沃利斯,一个经历过一场从未爆发过的战争的老兵。

兰德没有告诉蕾拉他又去了伦敦,只留了张便条,告诉她会晚一点回家,便搭了早班车离开了。兰德知道期待与沃利斯再次相会有点不切实际,但他却有一种感觉:那个男人会信守诺言再次出现在酒吧。大约一点多,他坐在昨天坐的包厢里,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品脱酒,但那个艾尔斯岩石老兵却还没出现。

三十五分钟后,那个男人出现在门边,看起来仍然很久没刮胡子。他停在那儿直到眼睛适应了酒吧里昏暗的灯光。然后,就像他早就知道兰德会在那儿一样,他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桌边。“你好啊,伙计。很高兴见到你。”

“昨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说的。”

沃利斯低头看了眼兰德半空的杯子说:“口渴了可说不了话。”

“当然。”兰德示意招待员——一位留着短棕发的活泼年轻的女孩。“你知道,你的故事里有好些东西不合常理。你为什么跟我说而不跟小报记者们说,他们会给你钱。”

“我跟记者提过一次。他觉得把我的故事改成一个外星人绑架案会更好——太空飞船降落在艾尔斯岩石附近什么的。”

“或许他是对的。”

查特·沃利斯耸了耸肩,“我告诉他我愿意接受测谎仪测试,可他并不感兴趣。”

“等等。你说你愿意接受测谎仪测试来证明你真的参与过艾尔斯岩石战争?”

“当然!该死,这是我的人生。”

这是个疯狂的想法,但兰德得刨根问底弄个明白。“瞧,我认识一个女人在私人部门给敏感职位的新进员工进行测谎测试。如果我安排一个测谎测试而且为它埋单,你愿意接受测试么?”

男人斜眼看着他:“你不相信我是吧,没人相信我。”

“她的名字是苏菲·高德。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兰德朝挂在墙上的付费电话走去,从他的通讯本上找到苏菲的电话。在从隐秘通讯局退休前,也就是这个部门关闭前,他对她有些简单的了解。他们通过电话,他在伦敦时有时还共进午餐。她接电话的瞬间,他就听出了她的声音。“高德科技,苏菲·高德为您服务。”

“苏菲,我是兰德。最近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你在市里么?”

“只呆几个小时。你还在做测谎测试?”

“比以前还多。我已经买了第二台仪器,还雇了个助手来操作。”

“我想带个人过来,不知道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着急么?”

“不是很着急,但我想趁他改变主意之前带他过来接受测试。”

“我查一下我的预约簿,我可能有空儿。”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说,“四点半晚不晚?”

“测试要多长时间呢?”

“通常情况下,从准备到询问相关问题,将近一个小时。”

“我预约四点半吧,苏菲。如果他不愿意我再给你回电话。”

兰德回到桌旁说:“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我们可以进行测试。”

“当然,为什么不?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离四点半还有两个小时,兰德不打算在酒吧里消磨时光。他告诉沃利斯:“我要去见几个朋友,我们能四点半在这个地址见么?——查林十字路口,就从国家肖像馆那条路上来。”

“我会去的,”他保证,“四点半。”

兰德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离开了酒吧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毫无特征的政府大楼,从上鸟瞰泰晤士河,这里曾经是隐秘通讯局的办公场所。原来的这帮老伙计现在分散各地,有的去世,有的退休,有的被调到其他部门,同样干着通过微芯片信息编码解码的活儿。他还记得满屋的年轻女孩们一排排坐在桌前,轻松地解译敌人最新的密码。的确,女人比男人更擅长做这个。但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这栋大楼现在是贸易部的一部分,但在这儿他还是有一两个老朋友。

在大厅接待处登记了此次的访问,到处都没有以前森严的戒备。这里的工作人员处理的是贸易平衡,而不是密码和暗号。很多人勉强撑到退休年龄,布伦特·福克斯威尔就是其中一人。

他从堆满了东西的书桌后边站起来说:“兰德,很高兴见到你。”

“我们的见面总是很愉快的,布伦特。我有一个多小时,与老朋友一起度过最好不过了。”

“蕾拉怎么样?”布伦特比兰德年轻,却开始秃顶和发福,开始显老了。

“她很好,还在雷丁大学教考古学。有时候我觉得她会嫁给我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一把老骨头。”

他们继续回忆以前的时光,聊了大概十分钟。兰德这才把话题转到想说的话题上。“和进出口打交道一定很无聊吧,不像以前一样有趣了。”

“我要的就是无趣。”布伦特说着点燃了他的老烟斗。

“你也和联邦国家做买卖么?像澳大利亚?”

“当然,那里所有的贸易。”

“我听说1993年的暴动影响不小啊。”

布伦特皱起眉头,“暴动?那是什么?”

“我记得是当地土著挑起来的。”

他笑着摇摇头,“那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或许是在电视上看到了祖鲁人,晚上梦到的吧。”

“有可能,”兰德表示同意,“但我是从一个叫沃利斯的老兄那儿听来的。”

“查特顿·沃利斯么?那个瘸腿的人?那个人疯了

,或许是战争后遗症,他应该被关起来。”

“你和他打过交道?”

“很久以前,我很吃惊他还在附近。”

二十分钟漫无目的的说笑后,他离开了。只停下来看了看窗外的河流,他跟布伦特说:“这里风景总是很棒。”一出了门口他便穿过西敏斯特桥朝着怀特霍尔走到特拉法尔加广场,然后穿过正在促销手工艺品的圣马丁广场。刚到查林十字路口,他就看见苏菲·高德的房子,并惊奇地发现查特·沃利斯已经在那儿等他了,那时还不到四点半呢。

他说:“我来早了,在军队里养成的习惯。”

“没关系,我们上去吧。”

和兰德一起工作时,苏菲·高德身材还很瘦小,棕褐色的卷发梳着精神的马尾。这几年,她长胖了些,但还是和以前一样有活力。她很职业地和他握了握手表示问候,并看了一眼沃利斯:“这就是我的测谎对象?”

“苏菲·高德,这是查特·沃利斯。他告诉了我一个有趣但难以置信的故事,他也愿意接受测试向我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兰德快速地带过沃利斯故事的重点,沃利斯也讲了些个人情况,以便她提出问题。当他们在列询问单时,沃利斯在前厅等待。

快到五点的时候,他坐在机器旁的椅子上,浑身绑着线,像蜘蛛不幸的猎物。沃利斯催促道:“快开始吧,让我们把这结束。”

“很好。”说着苏菲拨弄着记录指针,从询问单上的问题开始。这时兰德站在沃利斯身后,观望情况。

“你的名字是查特顿·沃利斯?”

“是的。”

“你1952年4月25日出生于利物浦?”

“是的。”

“你曾去过俄罗斯么?”

“没有。”

“你曾经去过澳大利亚么?”

“是的。”

“你曾经为外国政府当过雇佣兵么?”

“是的。”

“你曾经杀过人么?”

“是的。”

“你曾经是皇家海军么?”

“不是。”

“你曾经到过非洲么?”

“是的。”

“作为雇佣兵去的?”

“是的。”

“你是1993年7月到澳大利亚的?”

“是的。”

“是去当雇佣兵的?”

“是的。”

“你曾经和澳大利亚土著进行战斗?”

“是的。”

问题单调地进行着,包括了艾尔斯岩石,黎明的突击,涉及到死亡的人数,他的训练和佣金,还有没有标记的飞机。半个小时过去了,苏菲还在提问。他们结束时已经快六点了。她花了一些工夫,静静地分析坐标曲线图,对一些问题的答案做标记,然后拿着结果来到兰德身边。

“你知道,测谎仪是个极其简单的设备。这就是为什么它的分析结果在法庭上不被采纳。但是基于我们看到的结果,我得告诉你这个男人说的是实话。”

“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

“那样会让你的工作更复杂么?”

“这不是工作,”他一边说一边给她写支票,“只是酒吧里遇到的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而我不得不听他讲。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帮助,苏菲。”

“愿意为你效劳。”

兰德和查特·沃利斯一起走下楼。那个红脸男人问:“我通过测试了么?”

“你知道的。”

“那这样我可以跟政府要个勋章了。”

“是我就不会,”兰德突然想到,“告诉我和你一起战斗的其他飞行员怎么样,他们遇到了什么?”

“雇佣飞行员是哪儿有钱就去哪儿的。他们中的一些人回了非洲,有的死在那儿了。”

“你和他们任何人保持联系么?”

“没有。自从我开始讲述艾尔斯岩石的事,公司就不想让我回去。但有一个人我在伦敦偶尔能遇到。雷克斯·赖安。他背部受伤以后就退伍了。”

“关于艾尔斯岩石,他记得的和你一样么?”

沃利斯耸了耸肩,“那你得问他了,他不经常说起这事。”

“他住哪里?”

“不知道,我只是偶尔在俱乐部遇到他。”

“是哪个俱乐部?”

“命运战士。是雇我们的那个公司,他们在彭桥路开了家俱乐部。”

他们一路漫步又回到特拉法尔广场,从鸽子群中走过。这时一个长着凸眼的矮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递出传单。“朋友,拿一个吧,城里最好的表演。”说着,他硬塞了一份在查特·沃利斯的手里。

沃利斯看了一眼那登着索后脱衣舞俱乐部的广告,将它揉作一团扔了。“这种地方都是一个样。”

兰德注意到他的拇指尖渗出一滴血。“你割到手了么?”

“可能是纸吧。”沃利斯毫不在意地说道。

“以后我还想见你,怎么和你联系?”

沃利斯犹豫了一会儿说:“麒麟俱乐部的女招待茜莱斯特,她是我女朋友。如果我不在那里,你可以让她带个口信。”

他们在查林十字路口附近分手,兰德打了一辆的士到帕丁顿车站。围绕查特·沃利斯已有太多值得思考的问题。难道这个男人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还是真的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任何一种可能都很荒谬,兰德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曾在麒麟酒吧喝那杯酒了。

第二天早上,经蕾拉提醒他才注意到泰晤士报上的一个小标题。“那个你在酒吧遇到的男人,你是不是说他叫查特顿什么的?”

“查特顿·沃利斯,怎么了?”

“他死了。昨天傍晚在泰晤士河边倒下了,很明显是心脏病。”

兰德从她那里拿了报纸读了个大概。他们没有对沃利斯的死因进行进一步分析。尽管没有时间,但从地点上来看他和兰德分手不到几分钟就死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沃利斯指间的血和那个拿着传单的矮小男人。“天哪,蕾拉,他们杀了他!”

“你说什么?”

“拥挤的街道,一根毒针,这些就够了。”

“他们是因为那个男人讲的疯狂的故事?”

“可能因为那个故事并不疯狂。可能是因为他接受了测谎测试并且通过了。”

蕾拉过来拉着他的手,“杰弗里,跟我保证你不会掺和进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帮助他了。如果政府介入的话……”

“他们杀了他,蕾拉。他们感到害怕,因为他跟我说了那个故事。”

“这点你并不肯定。”

“我必须查明真相。沃利斯提到过两个人,另外一个叫雷克斯·赖安的雇佣兵,还有一个麒麟酒吧的招待茜莱斯特。他们应该能告诉一些东西,我今天早上得去一趟。”

“在星期六?”

“幕后黑手可不会在周末休息。”

“小心一点儿。”最后她只能这么说。

连续几天,兰德都是搭早班火车到伦敦的,今天是第三次。这次他直接到了麒麟酒吧,虽然刚过十一点,它才刚刚开门。一个棕色短发的女招待正在擦杯子,他想可能她就是茜莱斯特。

“马上就来。”她跟他说。

“我不喝酒,你是茜莱斯特么?”

她停了下来,转过身说:“昨天是你和查特在这儿。”

“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噩耗。”

她点点头,“他有很多毛病,但我不知道他心脏也有问题。”

“他告诉我一个颇为疯狂的故事。”兰德试探道。

“他总是那样。”

“我觉得昨天我们分开不久,他要命的心脏病就发作了。他说如果以后要找他可以先到您这儿。他说你是她女朋友。”

她紫色的眼睛黯然了,她摇摇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现在我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但是我必须更多地了解他。我甚至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不上外地或者只在城里闲逛时,有时是和我住的。”她承认。

“他跟你说起过澳大利亚么?”

“只要别人愿意听,他对谁都说。在艾尔斯岩石和土著人开战,谁会相信?”

“我会,”兰德答道,“或者,至少我相信并认为那是真的,”他决定和她开诚布公地谈谈,“听着,茜莱斯特,我认为查特可能是被谋杀,因为他过多提到艾尔斯岩石战役。”

“谋杀?报纸上说他是死于心脏病。”

“我研究过反间谍工作。有好几种毒药死亡症状和心脏病极其相似。以前也曾有人使用过。”

她摇头,不愿相信她听到的,“别跟我说那些,我再也不想听了。”

兰德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来让你难过的,我只是想找出真相。查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一个叫雷克斯·赖安的战友?”

“雷克斯?当然!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天哪,他应该知道!”

“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儿么?”

她摇摇头,“我只是在他和查特来的时候见过,就那么几次。”

“查特昨天告诉我,我可以通过一个公司联系到他,命运战士公司。”

“可能是。我从不过问那些事。我甚至讨厌听到他们的所作所为,讨厌他们为了钱与人打仗。”

这时有些客人进来,对话停止了,他答应她,得知任何消息都让她知道。兰德离开麒麟酒吧,搭了出租车到命运战士公司所在地。他以为这里会是墙上挂着征战地地图的现代办公楼。而他找到的却是个有电视机、纸牌房和台球房的俱乐部。中午的时候只有几个男人,而且都比兰德年轻至少十岁。

他们其中一人问道:“你是会员么?这是私人俱乐部。”

“我找雷克斯·赖安。”

“他不在,好几周没见他了。”

“事关重要,是查特·沃利斯的事。”

“我不知道,帮不了你,兄弟。没准儿雷克斯出国了。”

兰德拿出印有他家庭电话的名片。“如果他来了,能让他给我打个电话么?告诉他很重要。”

“没问题!”他说着把名片塞到裤兜里。兰德离开的时候觉得雷克斯可能永远都不会看到那张名片。

俱乐部门口没有出租车,他就朝北边的波多贝露路走去。他招了一辆车,刚上车就有一个男人把他推到里边随后坐进了车。兰德刚张嘴准备拒绝,他示意让他别说话。“我是雷克斯,”他小声说,“你为什么想见我?”

“你刚才在俱乐部里?”

“去哪儿?”司机打断了他们。

“我们在下个拐角下车。”兰德突然决定。他不想让司机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他忘了这是周六,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波多贝露路上,到处都是在集市上淘买古董和各种二手货的顾客。

赖安是个留着灰白平头的小个子,他问:“是你想和我单独谈谈么?”

兰德悲伤地微微一笑,“有时候人多的地方最安全。在俱乐部里你为什么不露面?”

“最近我不愿意露面。”

“你知道沃利斯去世了?”

“是的。”

“我认为他是被谋杀的。”

“我也这么认为。”

“被谁?”兰德问。

“政府的人,他们怕真相泄露出去。”

“是艾尔斯岩石战役么?”

赖安点点头,“是的。”

“但是根本没有艾尔斯岩石战役。”

“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有的。”

“在哪儿?另外一个世界?”

“别问了,不然你会是第二个被灭掉的。他和你谈过这件事。去年他从麒麟酒吧聊天出来,在回家路上被一辆车撞了。那辆车撞了他就逃逸,自那之后他就瘸了。我想那是个警告,想让他闭嘴,但他却不买账。”

“他的女朋友茜莱斯特说他对谁都说。”

“但你是第一个相信他的人。”

“不,”兰德更正道,“我相信他所相信的。但他怎么能在一场从未爆发过的战争中战斗?”

雷克斯·赖安闭目片刻,便说:“我也打过那场仗。”

“快告诉我。”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拖家带口的人拼命拨开人群,和染着绿发、戴着鼻环的年轻女孩一起向小摊挤去。兰德和赖安尽量靠边站让开他们,但对话还是被打断了。

好不容易他们站在一家店的门口避开人群,雷克斯·赖安才开始讲述:“要不是查特发生了意外,我是绝不会和别人谈及此事的。他是个好伙计,最后不应落得如此下场。”

“快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开始述说,这段时间他

们一直站在门边看着各种肤色的人混杂在波多贝露市场,这些人每周六都这样。“我们当时在非洲征战,其中一个刚独立的国家正在寻求出路,我们飞过去帮忙。后来合同终止,命运士兵招我们回伦敦。那是1993年的夏天……”

他们分手后兰德给贸易局的布伦特·福克斯威尔打了个电话。周六下午他不在,但兰德坚持要接线员将电话转到他家。

“怎么了,兰德,”福克斯威尔接电话时烦躁地问,“周末只有在紧急情况时才会转到家里来。”

“事出紧急。我刚刚和雷克斯·赖安谈过,他告诉了我整个故事。”

福克斯威尔小声抱怨,“你在哪儿?”

“波多贝露路,你能过来么?”

“告诉我地址,马上就到。”

布伦特·福克斯威尔到的时候,路上的人群只减少了一点儿。他把车停在旁边一条街然后步行过来,一路推开逛街的和购物的人群直到看见兰德。他停下来时脸上因愤怒而通红。“谁允许你介入政府事务了?”他边说边确认周围没有偷听的人。

兰德置之一笑,“我不知道训练私人雇佣兵也是政府事务的一部分。”

“是赖安告诉你的?他和查特·沃利斯一样是疯子。”

“沃利斯当然神经有问题,但问题的根源是你的人让他参与的训练。和沃利斯的第一次谈话我就知道根本没有艾尔斯岩石战役。他描述说1993年七月的澳大利亚非常炎热。但那时澳洲正是冬天。就算在贫瘠的地方,气温也不会超过六十度。无论那场仗是在哪儿打的,绝不是在澳大利亚的七月。”

“这些跟我都没关系,”布伦特·福克斯威尔摆手否定,“我是做生意的,你还记得吧?”

“你说过沃利斯是个瘸子,又说你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但赖安说他是因为去年的撞车逃逸事件才瘸的。你很清楚这件事,或许就是你策划的。”

福克斯威尔不屑地说:“兰德,你总是做轻率的判断。”

“这不是判断,这是事实。雷克斯·赖安全都告诉我了。与新兴非洲国家的贸易对我国非常重要,为了巩固非洲强国的稳定,你们训练雇佣兵为他们而战。”

“或许是吧,”福克斯威尔承认,“那有什么错?这些雇佣兵的薪水是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提供,就是为了支持这些行动的。我们用了标准的训练技巧。”

“有些训练并不规范。赖安说让雇佣兵戴上特殊的耳麦和手柄模拟真实情况。他们在计算机制作的三维空间里驾驶战斗轰炸机。这是很真实的,以至于有些人不能接受,例如查特·沃利斯。他受训出来便坚信他在艾尔斯岩石战役反击过土著人。当然命运士兵解雇了他,但不能阻止他谈论此事,除非他死了。”

他们在拥挤的街道上走,偶尔听到商贩的叫卖。“这种情况在任何一种训练中都会发生,”福克斯威尔开始辩解,“这对沃利斯来说是个灾难,但我们无能为力。如果有人开始相信他,你可以想象这个故事产生的压力。光是从种族角度……”他悲伤地摇头,“相信我,发生在查特·沃利斯身上的事只有一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但你为什么在模拟中引用澳大利亚土著?”

这个秃顶男人转向他,“难道你不明白么,这些雇佣兵在非洲和黑人战斗!我们必须在训练中模拟相似的敌人。我们不能用特定某一个非洲国家,所以我们创造出澳大利亚土著起义。”

这时兰德看见一个鼓眼的矮个男子从周六的投机商人中朝他们走来。解决查特·沃利斯的唯一办法,也是解决兰德的。

“拿一张看看,伙计,”这个男人劝道,声音还在特拉法尔加广场回荡,他递来一张传单,“波多贝露街最划算的表演!”

兰德只用一秒猛推了布伦特·福克斯威尔一把,让他失去平衡倒向矮小男子伸出的手。福克斯威尔轻轻抽了一口气,疼痛也不过是针扎而已。

“你不是以前和布伦特·福克斯威尔共事么?”蕾拉周日早餐读《泰晤士报》时问他。

“我想是的。”兰德回答,并嘬了一口咖啡。

“昨天在波多贝露街他的心脏病发作了,和你认识的另外一个家伙一样。”

兰德悲伤地摇头:“看来我们生活在重压之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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