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光转瞬而逝。一天早晨,卡泰丽娜女士只身散步归来。当她回到客厅的时候,雷诺斯又说又笑地迎接了她。

“你那可爱的人给你打过电话,卡泰丽娜。”

“你指的是谁?”

“是个新的——鲁夫斯·冯·阿尔丁的秘书。看来你给这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卡泰丽娜,看来随着年华车轮的转动,你将变成一位女性的卡萨诺瓦(意大利有名的爱情冒险家。译注)。起先是德里克·凯特林,现在又是年轻的奈顿。最有趣的是,我现在还能记起当时的情景。那时他住过我妈妈开办的战时医院。”

“他伤得很重吗?”

“腿部中过一颗子弹,医生治疗得不太理想。他现在走起路来还有点瘸。”

坦普林女士出现在她俩的面前。

“你把奈顿少校的事讲给卡泰丽娜听了?”她问道。“他是那样可爱的一个小伙子!开始我并没有认出他来……那时有那么多的伤病员,可是现在,当时的情景又重现在眼前。”

“那时他就是一位引人注目的人物。”雷诺斯说道,“现在,他当上了美国一位百万富翁的秘书,就更有兴趣回忆回忆他了。”

“可是,我那亲爱的!”坦普林女士说道,语调温和却有点生气。

“奈顿少校干嘛要打电话?”卡泰丽娜以试探的口气问道。

“他问,你是否今天下午去打网球。要是有兴趣,他就用车来接你。妈妈和我当然以你的名义极其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我十分想同冯·阿尔丁先生认识一下。”坦普林女士严肃的说道。“这个西方有权有势而又冷酷的人物……”她略停了片刻,“真吸引人哪!”

“奈顿少校在电话里一再强调说,这是以冯·阿尔丁先生的名义邀请的。”雷诺斯说道,“这样反而加重了我的疑心。你同奈顿真是天生的一对。我祝贺你,亲爱的。”

卡泰丽娜笑容满面地上楼换衣服去了。

“我非常高兴,你接受了邀请。”这天下午,当卡泰丽娜在汽车里坐在少校身旁时,奈顿对她说道。“波洛先生也去打网球。他是一位多么有趣的人哪!格蕾小姐,您认识他很久了吗?”

卡泰丽娜摇摇头。“我只是在到这里来的路上,在火车上认识他的。”

“这个人具有一种特殊的天才,很善于分析事物的本质,而自己对事物的真正看法却不轻率地表露。我记得有一次我到约克州一庄园里做客,那正是卡旺女士的首饰被窃的时候。事件看来完全象是一起通常的盗窃案件,可是当地的警察却无从下手。我当时建议他们请波洛来,并说,这是唯一能够帮他们忙的人。可是这帮警察当时只相信苏格兰的亚德。”

“后来怎样呢?”

“首饰仍然无影无踪。”奈顿干巴巴地说道。

“您真相信他?”

“当然。罗歇伯爵是个纨裤子弟。他三番五次地摆脱了困境,可是这一次他落到赫库勒·波洛的手里,那可真碰上了死对头。”

“罗歇伯爵?”卡泰丽娜一面想着一面说道,“您也认为他就是凶手?”

“当然!”奈顿惊诧地看着她,“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也是,可是,他不在现场。”

奈顿的脸面上浮现出一丝愉快而有活力的笑容。

“格蕾小姐,您曾对我说过,您特别喜欢读侦探小说。那么您应该懂得,‘不在现场’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难道你认为现实生活中也是这样?”卡泰丽娜微笑着问道。

“为什么不能呢?无论如何,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我绝不会让赫库勒·波洛抓住把柄。”

“如果我是凶手我也会这样。”卡泰丽娜欢乐地回答道。

波洛在网球场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因为天气热,他只穿了一件亚麻布衬衣,胸前还戴着一朵山茶花。

“小姐,您好!”波洛说道,“看我,多象一位地道的英国人。”

“可以这样说,带有法国人风度的轻佻的英国人。”

“您是在拿我开心,”波洛心情很好,低声嘟哝了一声,“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波洛老伯总是笑到最后的人。谁笑到最后,谁也就笑得最好。”

“冯·阿尔丁先生在哪?”奈顿问道。

“他在看台上等我们。说真的,他对我并不十分满意。唉,这些美国人,从不晓得什么是安静,什么是劳累!要是依着他,那就要把尼扎的全部有嫌疑的人都定成罪犯。但是,那样做是不行的。干这一行,人们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计谋。噢,你们看,凯特林先生来了。”

德里克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外表上看来他有些神思恍惚,心神不定。奈顿同他冷淡地寒暄了几句。

他们走上了看台。奈顿发现主人在看台的另一端向他招手,他立即走过去。

“我很喜欢这个年青人。”波洛微笑着看秘书,向卡泰丽说道。“您也是这样认为吗,格蕾小姐?”

“我也是这样认为,他很可爱。另外,他还是您的伟大事业的一名崇拜者,波洛先生。”这位小老头表现出一种做作的谦虚,先是双腿立正,头向胸前一垂。这种仪表上的做作,使人一眼就看出是虚假的。

“另外,格蕾小姐,”波洛突然转了话题,“我还想同您谈一件小事。您同那位可怜的女士谈话时,曾丢失过一个烟盒吗?”

波洛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皮烟盒,上面嵌着一个金色的字母“K”。

“不是,这不是我的。”她回答道。

“对不起,请您多加原谅!那么就是说,这个烟盒可能是那可怜的女士自己的。字母“K”当然也可能是“凯特林”的缩写。我们之所以产生了怀疑,是因为在死者的衣袋里还有一个烟盒。我们感到有些奇怪,她怎么会同时带着两个烟盒。”他又突然转向德里克。

“会不会是您的烟盒?”

“不是!如果是我的,却很少有可能在我老婆那里找到。”

这时,波洛显得尤为天真而且幼稚。“我想,会不会是您在到您夫人的包厢去的时候偶尔失落在那里的。”波洛随便地解释道。

“我没有到过我妻子的包厢。我已经向警察局方面声明过上千次。”

“我向您表示深切的歉意。”波洛恭敬地说道,“格蕾小姐,”他又转向卡泰丽娜,“曾经提起过,说她曾看到您进过您夫人的包厢。”

他显得有些狼狈。卡泰丽娜两眼盯着德里克。德里克的脸色是真的变得那样苍白,还是她的错觉?德里克大笑起来,不过笑声听起来有些不真实。

“您弄错了,格蕾小姐。”他轻松地说道。“我只是在事后知道,我的包厢就在我夫人包厢的隔壁。您当时可能看到我正走进自己的包厢。”他站起身来,因为这时他看到冯·阿尔丁同奈顿正向他们这边走来。“我现在要离开你们。因为我岳父使我有些受不了。”

冯·阿尔丁彬彬有礼地向卡泰丽娜打了个招呼。看来这位百万富翁的心情不佳。

“邀请您来看网球,真是天大的笑话,不是吗,波洛先生?”他喃喃抱怨地说道。

“事实上却给我带来了莫大的乐趣。”波洛回答说。

“欧洲遍地都些怪人。在我们那里是这样:先办正事,尔后享乐。”

波洛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觉得受到嘲弄。他仍然温和而诚恳,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位百万富翁。

“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行动准则。我一直以为,娱乐和工作相结合,乃是最好的准则。”

卡泰丽娜和奈顿两人陷入了激情的密谈之中。波洛提高了嗓门说道:

“我的确不只是为了享受才到这里来的。你们看到对面那个老头了吗?就是那个面色发黄、留着一把可敬的胡须的人?”

“他怎么样?”

“他就是帕波波鲁斯,是当今世界上有名的古玩商人。他的兼职:欧洲最大的赃物窝藏者。他的爱好:宝石。在与他进行交易的伙伴中,有被加冕的首脑人物,也有令人恐怖的犯罪分子。我现在问自己、向赫库勒·波洛提出一个问题,我问自己,”他戏剧性地捶着自己的胸膛。“为什么帕波波鲁斯偏偏在此时此刻到尼扎来?”

几分钟之前,冯·阿尔丁还认为,波洛只不过是一个自大狂,是个自我吹嘘的人。可是顷刻之间,他对这位小老头又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信任。

“冯·阿尔丁先生,请您听着,我有一条新闻要告诉您。”

百万富翁以紧张而好奇的神态注视着波洛的面孔。

“您是知道的,自从第一次审讯伯爵之后,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审讯后的第二天我们在他的玛丽娅别墅进行过一次搜查。”

“发现了什么东西没有?”冯·阿尔丁问道,“当然啦,什么也不会得到。”

波洛轻轻地鞠了一躬。

“您的本能证实了您的看法,冯·阿尔丁先生。我们在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当然,这是件很使人懊丧的事。罗歇伯爵不是一天两天的人物啦。”

“还有什么?”冯·阿尔丁低声问道。

“当然,在伯爵的住处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完全是合乎情理的。即使他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那会藏在那里呢?藏在自己的家里,决不会,他会知道,警察决不是白吃干饭的。藏在自己的身上,也不可能;因为他意识到,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捕。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就是藏在他的汽车里。那一天有人一直跟踪着他,到了蒙特卡洛和门托。他的那辆小汽车有一部动力很大的发动机。他把跟踪的人甩掉了几乎有一刻钟的时间。”

“那么您认为,在这一刻钟的时间里,他会在马路牙子边上藏了什么东西吗?”百万富翁以极大的兴趣追问道。

“马路牙子边上?不见得。依我看他十分狡猾。难道您从未想到,想使自己摆脱困境,最好的办法是把东西放在邮局里?”

“那么怎样?”

“这就是!”波洛以极其敏捷的速度从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包裹。

“在这十五分钟的时间里,这位能人夺得了优势,并把东西存放到我这里来了。”

“地址写的是哪里?”冯·阿尔丁马上问道。

“包裹上的地址写的是巴黎的一家报馆。往这家报馆寄东西,有时也可以给一定的报酬把寄出去的东西再取出来。”

“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冯·阿尔丁急切地问道。

波洛剥开外层,指着里面的小纸盒,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一瞬间是有趣的,”他说道,“先生,请看。”

他把小盒子的盖子打开,百万富翁惊叫了一声,他的脸色立即变得刷白。

“上帝啊!”他叫道,“宝石!”

百万富翁呆呆地坐那里许久,波洛把盒子又装进了衣袋,脸上现出明朗的笑容。

蓦然间,百万富翁从神志恍惚当中清醒了过来。他向波洛弯下腰,紧紧地握住了这位侦探的手,以致使波洛疼得几乎叫出声来。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冯·阿尔丁说道。“难以置信!您是位魔术师,波洛。”

“说哪里话,”小老头谦虚地说道。“这是一种思考的方法,一点逻辑学,还有一点预见性,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了。”

“没有把罗歇伯爵逮捕吗?”百万富翁好奇地问道。

“没有。”波洛答道。

冯·阿尔丁脸人现出了惊奇的神色。

“那么还等什么呢?”

“伯爵不在现场,这一点是不可动摇的论据。”

“毫无意义!”

“当然毫无意义,”波洛说,“但是我们应该拿出事实,来证明它毫无意义。”

“可是在我们寻找这方面证据的时候,他却从我们手指缝间溜走了。”

波洛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他说道。“他不会这样想。伯爵决不会把自己的社会地位当成儿戏。他要在原来的地位仍然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下去。”

冯·阿尔丁有点不相信。

“我看不出……”

波洛摸了一下嘴巴。

“请等一下,先生。我有一个小小的想法。关于赫库勒·波洛,很多人制造了一些有趣的传说,但是,这些传说都不对。”

“太好了,”冯·阿尔丁说道,“把这个想法透露出来吧!您那个小小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呢?”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明天上午十一点我到饭店去拜访您。在此之前,请您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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