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歇伯爵刚刚吃完精选的早点,他用餐巾擦擦小黑胡子站了起来。他在大厅里踱着步,以惬意的神态和精力充沛的眼光看着大厅里的几件古玩:路易十五(法国皇帝。译注)的鼻烟壶,玛丽·安托瓦内特(法国王后,路易十六的妻子。译注)穿过的沙丁鱼鞋,还有一些其它的历史文物。伯爵是一位非常好的自我导演,他经常向自己的女观众介绍说,这些都是大家族的遗物。他走到阳台上,遥望着大海。不,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一个周密的计划彻底失败了,他又得从头开始。他坐在藤椅上,手指挟着香烟,深思起来。

伊波利特,他的佣人,送来一杯咖啡和一杯上等的露酒。伯爵大人喝着一八八四年法国科涅克地方产的白兰地酒。当仆人要离去的时候,伯爵轻轻地打着手势让他留下。伊波利特站在那里,听候着主人的吩咐。

“最近几天,”伯爵说,“可能有人来访。也可能有人向你打听关于我的事情。”

“是,伯爵先生。”

“在这之前有过这种事吗?”

“没有,伯爵先生。”

“真的没有?”

“谁也没有来过。”

“可是,一定会有人来,而且会向你问起我的事。听着!正象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是在星期三早晨来到这里的。但是,如果是警察或是其它什么人高你问起,你就说我是十四号星期二到达这里的,而不是十五号星期三来的,懂吗?”

“完全懂,伯爵先生。”

“我知道,你一向很谨慎,伊波利特。”

“我会这样的,仁慈的先生。”

“那么玛丽呢?”

“玛丽也会这样,我为她担保。”

“那好。”伯爵低声说道。

伊波利特走出之后,他开始喝浓咖啡,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摇摇头,时而又点点头。伊波利特再次回到了房间,打断了他的深思。

“有一个女士找您,仁慈的先生。”

“一个女士?”

到玛丽娅别墅来访的女士是很多的,但今天早晨伯爵事先却不知道有任何一个女士来访。

“这位女士不是先生的熟人。”伊波利特向他报告道。

“把她带进来吧,伊波利特。”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位衣着是桔黄色和黑色打扮的女士,浑身散发着香水味。

“您就是罗歇伯爵?”

“愿意为您效劳。”他深鞠一躬,说道。

“我就是米蕾,您可能听说过我。”

“当然,小姐,谁不欣赏您的舞蹈艺术呢!”

舞女勉强地笑着回答了这一恭维。

“请原谅我来打扰您。”

“不,我感到荣幸,您请坐。”伯爵说着拉过一把藤椅。

伯爵透过面纱仔细地端详着她。他是很了解女人的,但是,除了他那个阶层的女人之外,比如说舞女,他却了解得很少。他和米蕾应该说是同行,但是,他那操纵女性的本领这时却没有得到发挥。她是个十分狡黠的巴黎女人。但是有一点他是看出来了:米蕾十分激动。激动的妇女一般都容易说漏嘴。她可能有一件极为平常而又经过冷静思考过的事,从中可能得到的一些好处会改善他的处境。

“我们俩在巴黎都有熟人。”米蕾说:“他们对我谈了许多关于您的事。在尼扎也有许多人谈起过您,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方式。”

“是吗?”

“恕我直言。”舞女继续说,“我要对您说的事,您听起来可能不大舒服。可是请您相信,我总是关心您的幸福的,现在尼扎的人都在议论说,您就是杀死凯特林女士的凶手。”

“我!?我是杀死凯特林女士的凶手?荒唐!”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他认为,这是从她的嘴里探听虚实的最好方法。

“可是,人们就是这样认为!”

“上帝啊!人们总是喜欢造谣生事。”伯爵无动于衷地说道。“如果我要认真来对待这些谣言,那就有损于我的尊严。”

“您理解错了。”米蕾弯下腰,她那双黑眼睛闪着光。“这不只是一种闲话。您知道是谁提起了起诉吗?是警察局!”

“警察局?”

伯爵猛然站起来,十分紧张。

米蕾满意地连连点着头。“是的,是警察局!您知道,到处都有我的朋友,甚至有的官员……”她耸了一下肩,没有说完她的话。

“谁能在一个美人面前不泄漏机密呢?”伯爵低声说道。

“警察局方面的意见是:您弄死了凯特林女士。可是,警察局弄错了。”

“当然弄错了。”伯爵完全同意她的说法。

“您只是这样说说而已,但不知内情,我是知道内情的。”

伯爵惊奇地看着她。

“您知道凯特林女士是谁杀害的?”

米蕾快活地点着头。

“是的。”

“那么,是谁?”

“是她自己的丈夫。”她又弯下腰低声说,由于激动和气愤,声音有点颤抖。“是她的男人害死了她。”

伯爵向后一仰,脸上浮出一层疑云。

“请允许我冒昧地打听一下,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米蕾跳起来放声大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他早就谋划这件事了情。他那时两手空空,债台高筑,没有遗产。只有老婆的死才能使他得救。这是他亲自对我说的。所以,他乘了同一次车去尼扎,当然不让她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我问自己。原来是为了在深夜去袭击自己的老婆!”她闭了双眼,“我亲眼看见了这场好戏。”

伯爵神秘地咳了一声。

“可是,一切都是可能的,”他低声说。“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情况下把宝石偷走。”

“宝石,”她长叹了一声,“宝石啊,这块宝石!”

她的双眼蒙在面纱里射出两道奇异的光。伯爵惊讶地看着她。在伯爵过去的岁月里,他上百次发现宝石在女人身上所起的神奇作用。这次宝石也把米蕾带到了现实生活中。

“那么要我做些什么事呢,小姐?”

“事情很简单。您到警察局去对他们说,是凯特林先生作的案。”

“那么人们会相信我吗?如果他们让我拿出证据呢?”

米蕾低声笑着,把自己紧紧裹在斗篷里。

“那你就让警察到我这里来,”她轻声说:“我给他们证据。”

这个怪僻的女人完成了她的使命。她一阵风似地走出了房间,哐啷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伯爵一面摇着头,一面凝望着她走去的方向。

“这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泼妇。”他喃喃自语说着,“是什么使她这么气愤呢?她真相信,凯特林杀死了自己的老婆?总而言之,她想使我和警察都相信这一点。”

他微笑了一下。决不!再到警察局去一趟?他连丝毫的兴趣都没有。他之所以暗自发笑,有其得意的理由。

可是,他的脸部立即又蒙上了一层阴影。米蕾说,警察局怀疑他。当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这个女人一定掌握着可靠的第一手材料。他的嘴边涌起了一丝坚定的皱纹,如果是这样,他就应该采取一定的措施。

伯爵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写字台的抽屉。他轻轻的摸着抽屉里的一个固定弹簧。这时跳出一个秘密的灰色木盒。他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个小包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然后他拨下一根头发放在盒子边上,又把盒子放回原处。他手提着小包下楼走到了汽车棚,那里停放着他的深红色的双座小汽车。五分钟之后他开着车来到通往蒙特卡洛的公路上。

他在卡西诺饭店度过了几个小时,然后在市里兜风。他把车开上了去往门托的公路。还在这之前,他就发现有一辆灰色的汽车时隐时现地跟踪着他。此时这辆车又出现在他的后面。公路一直是上坡。伯爵加大油门,这辆为他特制的双座小汽车有四个马力很大的汽缸,汽车正以全速飞驰。

灰色的汽车还是跟踪着他。伯爵全速驾驶着,他是个高级司机。现在正是下坡,蛇形的公路曲折蜿蜒,急转弯一个接着一个。在一个小邮局的前面他突然刹住了车。他跳下车来打开后备箱,取出小灰盒,急忙进了邮局。两分钟后,他又回到了车上。驱车驶向门托。当灰色小汽车来到时,伯爵已经在一座豪华的饭店内安详地喝着午饭后的热茶了。

傍晚,他又回到蒙特卡洛,在那里吃了晚饭,将近十一点时回到了家。伊波利特开门迎接他,心神有些惶惶然。

“啊!太好了,伯爵先生又回来了。伯爵先生,您今天给我打过电话吗?”

伯爵摇了摇头。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接到伯爵先生的电话,让我到尼扎的内格列斯库饭店去接您。”

“噢,噢!”伯爵说,“那么你当然就去了?”

“当然,先生,但是内格列斯库饭店的人谁都不知道您曾到过那里。”

“玛丽这个时候当然在外面采购,准备晚饭喽?”

“是的,伯爵先生。”

“算了吧!”伯爵说,“没什么,只是个误会。”

他说完就上了楼。

进了卧室,他反锁上门,仔细查看着周围。好象一切都如同平常一样。他找开所有的衣柜和抽屉,一切都似乎保持原样。但仅仅是“似乎“而已。他那敏锐的眼神立刻发现,整个屋子都被人搜查过了。

他走到写字台跟前按了一下暗中的弹簧。秘密的盒子跳了出来,但是那一根头发却不在原处。他点了点头,一切都明白了。

“我们这里该死的警察干得很出色嘛,”他低声自语道,“的确很出色,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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