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毕肖普和吉勒特一道穿过圣·弗朗西斯中学大门的古老拱门,鞋子在鹅卵石上发出坚硬的嚓嚓声。

赫图·拉米瑞兹巨大的身板挡住了半个拱门,毕肖普朝他点头致意,并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弗兰克。对不起。让他跑了。”

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刚才他们正在询问学校附近街道上的目击者。

拉米瑞兹转过身,带领毕肖普、吉勒特以及跟在后面的鲍伯·谢尔登、帕特丽夏·诺兰等一行进人校区。琳达·桑切兹拖着一个巨大的滚动箱子赶上了他们。

学校外面停靠着两辆急救车和十来辆警车,车灯静静地闪烁着。街对面人行道上围了一大群好事者。

“怎么回事?”谢尔登问。

“就我们所知,那辆美洲虎车就停在那道门外。”拉米瑞兹指指被一堵高墙与大街隔开的一个院子。“尽管我们是悄悄到达的,看来还是让他听到了动静,立刻逃离了校园。我们在八到十六街区设了卡,但还是让他逃掉了。很可能走的是小街小巷。”

穿过昏暗的走廊时,诺兰赶上吉勒特。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仍然一言不发。

吉勒特注意到走廊上一个学生也没有;可能都已被老师暂时关在屋里,等待父母和辅导员来。

“案发现场发现什么没有?”毕肖普问拉米瑞兹。

“没有,没发现什么能帮我们找到罪犯下落的线索。”

他们拐了个弯,看到尽头处有一扇门开着,门外有十来个警官和一些医务人员。拉米瑞兹瞥了毕肖普一眼,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里面的情景惨不忍睹。和安迪·安德森以及列拉·吉伯森的案子一样,凶手还是拿刀作案——对准心脏。不过看来死者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断气。现场很乱,你等在外面怎么样?需要分析电脑时我再叫你。”

“我没问题。”黑客应道。

“有把握吗?”

“有。”

毕肖普问拉米瑞兹:“多大年纪?”

“那个小孩吗?十五岁。”

毕肖普朝帕特丽夏·诺兰扬了扬眉毛,问她能否受得了那种血腥场面。她回答:“我没事。”

众人一起走进教室。

虽然刚才毕肖普问起时他回答得从容不迫,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吉勒特震惊得停下脚步。到处是血。量大得惊人——地板上、墙上、椅子上、镜框上、白板上,还有斜面讲台上。血溅在不同地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从鲜红一直到暗黑。

屋子地板中央,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暗绿色的上胶毛毯。吉勒特望望诺兰,希望看到她也觉得恶心。可她目光只是在那些斑斑点点和一摊摊的血迹上一扫而过,接着便开始环顾教室四周,看样子在寻找可用来进行分析的电脑。

“男孩名叫什么?”毕肖普问。

圣何塞警察局的一位女警官应答道:“杰米·特纳。”

琳达·桑切兹走进房间,眼前的血迹和尸体令她深深倒吸了一口气。那副样子似乎拿不定自己是否会昏厥过去。她退出房间。

弗兰克·毕肖普走进谋杀现场隔壁的那间教室,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身子随着摇椅前后摇晃着。吉勒特跟在警探身后。

“杰米?”毕肖普问。“是杰米·特纳吗?”

孩子没有回答。吉勒特注意到他双目赤红,周围皮肤似乎已经发炎。毕肖普瞥了一眼屋里的另一个人。他身材瘦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站在杰米旁边,一只手搂着男孩的肩膀。他对毕肖普说:“不错,他就是杰米。我是他哥哥马克·特纳。”

“铁靴子死了。”杰米伤心地低语道,同时把一块湿布放在眼睛上。

“铁靴子?”

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他四十多岁的模样,身穿丝光黄斜纹裤和一件伊索牌衬衫——自报是学校的副校长。他解释说:“这是男孩给他起的绰号。”他扭头指指放尸体袋的房间。“我们校长。”

毕肖普蹲下身子。“你感觉怎么样,小伙子?”

“他杀了他。用刀杀了他。他狠狠地刺他,波瑟先生痛得使劲惨叫,东奔西跑想逃开。我……”说着他泣不成声。哥哥用力搂紧他。

“他要紧吗?”毕肖普问一位女医生。她的外衣上印着一只听诊器和止血钳。她回答道:“他会好的。看来罪犯往他眼睛里喷射了含有少量氨水加上辣椒、醋混合制成的塔巴斯科辣酱的液体。只会产生灼痛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为什么?”毕肖普问。

她耸耸肩膀。“不知道。”

毕肖普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发生这事我很难过,杰米。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可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真的非常重要。”

男孩平静下来,说起自己为和哥哥一道听演唱会而逃出学校。可他刚打开校门,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模样的人就一把抓住他,往他眼里喷了这个东西。那人对杰米说,给他喷的是酸,假如男孩肯带他找到波瑟先生,就给他清洗剂。如果不肯,酸会腐蚀掉他的双眼。

男孩双手抖动着,开始放声大哭。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马克气愤地说,“双目失明。那个坏蛋不知是怎么知道的。”

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他的目标是校长。学校很大——菲特需要杰米帮他迅速找到被害者。”

“我当时痛极了!真的,真的好痛……我对他说我不会帮他忙。我不想。我尽了力可是没办法。我……”他沉默不语了。

吉勒特觉得杰米还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毕肖普碰碰男孩的肩膀。“你没有做错事。孩子,换做是我,我也只能这么做。别放在心上。告诉我,杰米,你曾给谁发过邮件提起今晚的计划吗?了解这一点对我们非常重要。”

男孩倒抽了一口冷气,垂下目光。

“你不会有事的,杰米。别担心。我们只是想找到这个家伙。”

“我哥哥。还有……”

“说下去。”

“是这样的,可以这么说,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些密码和其他东西。是打开学校大门的密码。他一定是在攻击我的计算机时看到了,然后借助密码进人校园。”

“那么你害怕失明又是怎么回事?”毕肖普问,“会不会是在网上聊天室被他看到了?”

杰米点点头。

吉勒特说:“这么看来菲特是把杰米本人当做了‘隐秘门’——进入学校内部的‘隐秘门’。”

“小伙子,你真的很勇敢。”毕肖普和蔼地说。

可是任何安慰对男孩而言都无济于事。

验尸官抬走校长尸体,警察们聚在走廊上商议,吉勒特和诺兰也在其中。谢尔登向大家汇报从取证警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犯罪现场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有一些明显的指纹——他们会拿去鉴定,不过,那没多大用处,我们已经知道罪犯是荷勒维。他穿的是鞋底花纹模糊的鞋子。房间里留下的布纤维有上百万根,足够警局实验分析室的技术人员忙上一年。哦,他们还发现了这个。是特纳那个孩子的。”

他递过一张纸给毕肖普,毕肖普看了看,传给吉勒特。它像是男孩的笔记,上面写着怎么破译密码,怎样让报警装置失灵。

赫图·拉米瑞兹告诉他们:“没有人能够完全确定美洲虎停在哪里。即使有,大雨也都把车轮印冲刷掉了。路边倒是有一堆垃圾,可谁知道罪犯到底是否曾往里面扔过东西?”

诺兰说:“罪犯是个骇客。这意味着他是个做事有条不紊的人。在监视被害者期间,他决不会随手乱扔带有自己地址的信封。”

拉米瑞兹继续说道:“提姆还在街头与总部的一些州警仔细搜查,但毫无所获。”

毕肖普看了一眼诺兰、桑切兹和吉勒特。“好吧,去把男孩的机子拿来,仔细查查。”

琳达·桑切兹问:“它在哪里?”

副校长说,他会带他们去学校的计算机房。吉勒特回到杰米坐着的教室里,问他用的是哪台计算机。

“三号机。”男孩郁闷地回答,继续用湿布挤压眼睛。

众人开始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前走。琳达·桑切兹边走边用手机打了个电话。吉勒特从她谈话内容里推断出来——她女儿仍未生产。她挂上电话,用西班牙语叹了一声:“上帝。”

位于地下室的计算机房阴冷沉闷。吉勒特、诺兰和桑切兹走到标着“三号”的计算机前。吉勒特让桑切兹先不要运行任何挖掘搜寻软件。他坐下后说:“就我们所知,‘隐秘门’守护神尚未自行删除。乘此机会,我想试试能否找到它在系统内的藏身之处。”

诺兰环顾着潮湿、清冷的哥特式屋子。“感觉好像是在《驱魔法师》这部影片里……鬼魅出没,气氛阴森。”

吉勒特微微笑了笑。他给计算机接通了电源,检查了主菜单。然后传输了各种应用软件——包括一个文字处理软件,一个表格软件,一个传真软件,一个查毒软件,一些磁盘拷贝应用程序,一些游戏软件,一些网络浏览器,一个密码破译软件,显然是杰米自己编写的(吉勒特注意到,这个软件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可以说编写得非常健壮)。

他一边敲,一边看着屏幕,仔细观察敲进去的字符要多久才会变成字母闪现在显示器上。然后注意倾听硬驱动器的摩擦声,看它是否发出与眼下正在执行的任务不同步的声响。

帕特丽夏·诺兰紧挨他坐着,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我感觉到守护神了,”吉勒特悄声说道,“但很奇怪——它似乎在跑动。从一个程序跳到另一个程序。只要我打开一个,它就立刻躲到软件里——也许想看看我是否在寻找它。等它觉得我不是在寻找它时才离开……可它总得有个藏身之处。”

“在哪里?”毕肖普问。

“我们来找找看。”吉勒特打开、关闭了十多个程序,然后又是十多个程序,始终不断地猛烈敲击着键盘。“好,好……这个文档目录速度最慢。”他仔细浏览了一个文件目录后冷笑了一声。“你们知道‘隐秘门’藏在哪里吗?”

“哪里?”

“游戏文件夹。这会儿它正在单人纸牌程序里。”

“什么?”

“一种纸牌游戏。”

桑切兹说:“可在美国,几乎每台计算机出售时都带有游戏软件。”

诺兰说:“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菲特才有意把软件代码设计成那样。”

毕肖普摇摇头。“这么说,所有带有游戏软件的计算机都可能成为‘隐秘门’的藏身之处?”

诺兰问:“假如让单人纸牌程序瘫痪或删除它会怎么样?”

大家对这个问题争论了一会儿。吉勒特对“隐秘门”如何工作充满好奇,想把守护神弄出来仔细研究一下。假如删除游戏软件,守护神便有可能自毁——但若果真如此,倒又给了他们一个武器;不论是谁,只要怀疑“隐秘门”守护神在机子里,只需删除游戏即可。

最后大家决定,先把杰米使用过的计算机硬盘内容全部拷贝下来,然后吉勒特再删除单人纸牌程序,看看会有什么结果。

桑切兹把全部内容都拷贝完之后,吉勒特删除了单人纸牌程序。但他注意到运行过程微微有些迟缓。他再次检查各种程序,完了后苦笑道:“它还在里面。此刻已跳到另一个软件里,存活得好好的,安然无恙。真奇怪,究竟它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隐秘门”守护神觉察到它的居所就要被毁,延迟了删除程序的时间,好让它有足够的时间从单人纸牌程序跑到其他程序里。

吉勒特站起身,摇摇头。“我是无能为力了。还是把它拿回调查组让……”

突然,计算机房的门被一股不知什么力量猛地打开,玻璃纷纷震碎落地。愤怒的狂吼声在室内回响,一个身影冲到计算机前,诺兰吓得跌倒在地,轻轻惊呼了一声。

毕肖普被推到一边。琳达·桑切兹摸索着手枪。

这时,一张椅子越过吉勒特头顶直飞过来,砸到他面前的显示器上,他连忙用手遮挡自己。

“杰米!”副校长大叫,“住手!”

可是男孩拖过沉重的椅子,再次朝显示器砸去。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显示器从内部爆开,碎玻璃片撒得他们周围到处都是。一股浓烟从机壳升起。

副校长抓住椅子,用力将它从杰米手中抢下来,然后把男孩拖到一旁,推倒在地。“你到底在干什么,先生?”

男孩爬起身,哭着又要往电脑冲去。但被毕肖普和副校长阻止住了。“我要砸烂它!它杀了他!它杀死了波瑟先生!”

校长厉声喊道:“你立刻给我住手,年轻人!我决不允许学生里有这种行为!”

“把你该死的臭手拿开!”男孩咆哮着,“它杀死了他,我要它以命偿命!”男孩怒不可遏,全身发抖。

“特纳先生,立刻给我安静下来!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杰米的哥哥马克冲进计算机房。他抱住弟弟,杰米整个人哭泣着瘫倒在哥哥怀里。

“当学生的应该听话才对,”仍在抖个不停的副校长望着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成员们冷静的神情说,“我们这里是这么要求的。”

毕肖普看了桑切兹一眼,她正在查看损坏的电脑。“中央处理器没间题。被打中的只有显示器。”

怀亚特·吉勒特把两张椅子拉到一旁,示意杰米过来。男孩看看哥哥,马克点点头,杰米走到黑客身边。

“我想这么做可有点离经叛道。”吉勒特笑着朝显示器点点头,说。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微笑,但随即便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男孩开口道:“铁靴子的死是我的错。”他正视着吉勒特,“我攻击了开启大门的密码,又下载了报警装置的简图……噢,真希望死的是我自己!”他用袖子擦着脸。

吉勒特看得出来,男孩心里还有话没说出口。“说吧,告诉我。”他柔声鼓励道。

男孩低垂着目光,最后终于说:“知道那人说什么吗?他说假如我没有编写程序,没有进行黑客攻击,波瑟先生就不会死。是我杀死了他。我不该再碰电脑,因为我可能杀死别人。”

吉勒特摇着头:“不,不,不,杰米。干这种事的人是个病态狂。他打定主意要害你们校长,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即使他没有利用你,也会利用其他人。他说那些话是因为他惧怕你。”

“怕我?”

“他一直在观察你,观察你如何编写程序脚本,观察你怎样攻击他人计算机。他害怕有朝一日你会对他形成威胁。”

杰米没说什么。

吉勒特用头指指冒烟的显示器。“世界上有那么多计算机,你没有办法将它们全部打烂。”

“但至少我能把这台毁掉!”他发怒道。

“计算机只是一个工具,”吉勒特柔声说,“就像有人利用螺丝刀私闯民宅。你不可能扔掉所有的螺丝刀。”

杰米斜靠着一堆书哭起来。吉勒特用手臂搂着男孩的双肩。“我永远不想再碰该死的电脑。我恨它们!”

“这样呵,那可成问题了。”

男孩又擦了把脸。“问题?”

吉勒特说:“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你们?”

黑客朝计算机指指。“那个程序脚本是你编写的?叫Crack-er的?”

男孩点点头。

“真行呵,杰米。真不赖。你编的这些程序就连有些系统管理员都运行不来。我们准备把那台计算机带走,到总部去分析。其他的就留在这儿,我希望由你来对它们检查,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帮助我们抓到这个可恶的家伙。”

“你想让我做这件事?”

“你知道什么是黑客英雄吗?”

“知道。就是帮助寻找坏蛋黑客的好人黑客。”

“愿不愿意当我们的黑客英雄?州警署里人手不够。也许你能找到我们找不到的东西。”

此时男孩似乎对自己的哭泣感到难为情。他狠狠擦了把脸。“我不知道。我不想干。”

“你肯定能帮上忙的。”

副校长说:“好啦,杰米,该回宿舍了。”

杰米哥哥说:“不行。今晚他不能呆在这里。我们要去听演唱会,今晚他和我一起过。”

副校长不容分说:“不行。他需要有你父母亲的书面许可,可我们联系不上他们。我们有校纪校规,在发生了这一切后”——他朝犯罪现场的大致方向挥了挥手——“我们更不能违背这些规则。”

马克·特纳俯身向前,压低声音不客气地对他说:“耶稣基督,放一马行不行?这个孩子刚刚经过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夜晚,而你却……”

副校长回应道:“你无权干涉我怎么管理自己的学生。”

这时弗兰克·毕肖普说话了:“可我有这个权力。杰米什么也不能做——既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去听什么演唱会。他得去警局做笔录。然后我们会带他回父母身边。”

“我不想回那里去,”男孩伤心地说,“不想回父母那里。”

“杰米,恐怕我别无选择。”毕肖普说。

男孩叹了口气,眼看又要哭出来。

毕肖普看了一眼副校长说:“这事我来处理。你去忙其他学生吧。”

那人反感地朝毕肖普——以及损坏的房门看了一眼,离开计算机房。

他走后,弗兰克·毕肖普微笑地对男孩说:“好了,年轻人,现在你和哥哥可以走了。你们可能会错过前面几个节目,不过只要抓紧时间,大部分还都能看得到。”

“那父母那里?你不是说……”

“忘了我说的话。我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今晚你和哥哥在一起。”他看着马克,“记住,明天一定要让他准时回来上课。”

男孩实在笑不出来——在经过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后,但他还是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朝门外走去。

马克·特纳同毕肖普握手告别。

“杰米。”吉勒特喊道。

男孩转过身。

“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就是请你帮助我们那件事。”

杰米望了望冒烟的显示器,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毕肖普问吉勒特:“你觉得他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我不知道。我让他帮忙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经历过这样一件事,他需要重新开始。”吉勒特赞许地朝杰米的笔记点着头。“这孩子非常出色。假如他因此产生恐惧心理,放弃计算机,那才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毕肖普哈哈一笑。“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同于一般黑客。”

“谁知道?也许真的不同吧。”

吉勒特帮助桑切兹拔掉计算机的所有连线,这台计算机曾经是造成可怜的威廉·波瑟死亡的帮凶。她把计算机用毯子包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在手推车上绑好,仿佛害怕任何推操或粗暴对待的举动都会令电脑里有关罪犯下落的脆弱线索丢失。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调查工作陷人僵局。

机器人软件中提示他们找到菲特或肖恩下落的警铃一直没响,另外也不见三一X重新上网。

托尼·莫特似乎还在对失去一个扮演“真正警察”的机会耿耿于怀,带着很不情愿的神情,专心致志地阅读一沓法律文件。在组里其他成员出发去圣·弗朗西斯中学期间,他和米勒在上面做了大量的笔记。只听他向大家宣布道:“不论是暴力罪犯羁押计划组还是州警署资料库,关于‘荷勒维’这个名字都没有发现任何有用信息。许多文件都已丢失,剩下的全都一钱不值。”

莫特继续说道:“我们同荷勒维工作过的一些公司谈过,像西部电气,苹果,以及日本电气——也即NEC。一些记得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善于创新的出色软件编写员……同时也是一个高明的伪社会角色扮演者。”

“TMS,”琳达·桑切兹背书似的说,“IDK。”

吉勒特和诺兰都笑起来。

这是蓝色虚拟空间的又一个缩略语,莫特将它翻译给毕肖普和谢尔登听。“她是说Tellmesome-thingIdon''tknow(说点我不知道的事)。”他接着说道:“可是——真奇怪——所有人事部门和审计部门的档案都不翼而飞了。”

“可以想像他是怎么侵人并删除了计算机文件,”琳达·桑切兹说,“可他是怎么销毁死树版文件的?”

“你说什么?”谢尔登问。

“以纸张形式保存的文件。”吉勒特解释道,“这太容易了:他只要侵人档案室的计算机系统,给那里的员工发一个备忘录,让他们用碎纸机把文件销毁掉即可。”

莫特补充道,据好几个菲特以前工作过的公司安全部门的人员说,他们认为菲特赖以为生的手段过去是——现在可能还是——倒卖偷窃来的超级计算机部件,这些部件需求量非常大,尤其是在欧洲和第三世界国家。

这时,拉米瑞兹打来电话,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他说终于从奥丽戏剧用品公司的经理那里得到消息。那人看了年轻的乔恩·荷勒维的照片后,证实此人曾在上个月来过商店几次。经理想不起来他都具体买了些什么,但记得他买了很多东西,并且是用现金支付。经理不知道荷勒维住在哪里,但记得两人之间的简短交谈。他问荷勒维是不是演员,如果是的话,寻找演出机会难不难?

这位凶手当时的回答是:“不,一点也不难。我天天都在演。”

半小时后,弗兰克·毕肖普伸伸懒腰,环顾起机房四周。

机房里士气低落。琳达在和女儿打电话。史蒂芬·米勒神情阴郁地独自坐着阅读笔记,心里也许还在懊恼由于自己在匿名人软件中所犯的错误,竟让三一X逃脱。吉勒特在分析实验室里检查杰米?特纳的计算机内容。帕特丽夏·诺兰在近旁的一个隔间打电话。鲍伯·谢尔登则不知上哪儿去了。

毕肖普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公路巡逻队打来的。

一位摩托车警官在奥克兰发现了菲特的美洲虎车。

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辆车与菲特有关,但这车非他莫属;把大量汽油浇在一辆价值六万美元的汽车上然后点火焚烧,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销毁罪证。

据犯罪现场小组的报告,大火把车烧得可谓千净彻底;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线索。

毕肖普重新翻开先前圣·弗朗西斯中学的犯罪现场报告。赫图·拉米瑞兹用了最快速度将它整理成文,但里面内容也没多大用处。凶器依然还是卡巴刀。用来绑杰米的胶带以及令他眼睛发痛的塔巴斯科辣酱和氨水不见踪影。倒是荷勒维的指纹发现了不少——可它们毫无用处,因为警方早已确定他的身份。

毕肖普走到白板前,示意莫特给他彩笔。莫特把笔扔了过去。毕肖普将这些细节都写在板上,可正要开始写“指纹”时,他停了下来。

菲特的指纹……

燃烧的美洲虎车……

不知为什么这些事实让他感到困惑不解。他在想,为什么会这样?一边用指关节抚着鬓角。

就从这里入手……

他打了个榧子。

“怎么啦?”琳达·桑切兹问。莫特、米勒和诺兰都看着他。

“菲特这回没戴手套。”

在维斯塔餐馆绑架列拉·吉伯森时,菲特为不留指纹,曾小心翼翼地用餐巾包裹啤酒瓶。可在圣·弗朗西斯中学,他却满不在乎。“这说明他知道我们已经摸清他的真实身份。”毕肖普又说,“还有那辆车。销毁它的惟一理由是他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他驾驶的是一辆美洲虎车。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组内部有内奸,你是否这样认为?”琳达·桑切兹问。

毕肖普目光再次投向白板,注意到肖恩这个名字,此人是菲特神秘的同伙。他敲敲这个名字,问:“知道他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吗?就是找到进人被害者生活的某种隐秘通道。”

诺兰问:“你认为肖恩是一种‘隐秘门’?一个知情人?”

托尼·莫特耸耸肩。“也许他是总部的调度员?或者是州警?”

“会不会是加利福尼亚州警署资料管理人员?”史蒂芬·米勒提示道。

“还有一种可能,”传来一个男人气冲冲的声音,“吉勒特就是肖恩。”

毕肖普转身看到鲍伯·谢尔登站在机房后面的一个隔间前。

“你说什么?”帕特丽夏·诺兰问。

“你们过来。”他说,示意大家来到隔间。

室内桌子上,一台计算机的显示器正闪动着文字。谢尔登坐下来滚动浏览着,其他组员挤进隔间。

琳达·桑切兹看着屏幕,有些担心地说:“你在上ISLE网。吉勒特叫我们不要从这里上网。”

“他当然要这么说,”谢尔登讽刺地厉声应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害怕我们发现这个……”他稍稍又往下滚动了一点,指着屏幕说。“这是我在康特拉科斯塔县的档案馆找到的,是一份司法部的旧报告。菲特也许删除了华盛顿的那份,却遗漏了这份。”谢尔登敲敲屏幕。“吉勒特就是山谷人。他与荷勒维一道组织了那个网上帮派——长驱直人骑士帮。他们共同成立了这个帮派。”

“该死。”米勒小声咕浓道。

“不,”毕肖普声音很轻

,“这不可能。”

莫特气冲冲地说:“他居然乔装打扮,把我们也给骗了!”

毕肖普闭上眼睛,遭人背叛的痛苦烧灼着他。

谢尔登低声咕哦着:“吉勒特和荷勒维多年前就己认识。‘肖恩’很可能是吉勒特的一个网名。请记住监狱长说过他们曾经发现他在上网。也许就是在与菲特联系。很可能整个事件都是他们计划好的,目的是把吉勒特弄出监狱。真是sonofbitch可恶家伙!”

诺兰提出疑点:“可是吉勒特编的机器人软件同样也在寻找山谷人。”

“你错了。”谢尔登把一张打印稿推到毕肖普面前。“他修改了搜寻指令。”

打印稿上写着:

搜寻地址:在线实时交谈室、地下网、戴尔网、广域信息服务系统、小田鼠搜索器、用户网、公告栏系统、万维网、文档传输服务站、档案室

搜索对象:(菲特或荷勒维或“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或“乔恩·荷勒维”)但不包括山谷人或吉勒特

毕肖普摇摇头。“我不明白。”

“他这样写,”诺兰说,“机器人软件就会搜索所有与菲特、荷勒维或‘隐秘门’有关的文件。在同时提到吉勒特或山谷人时,这些内容会被忽略。”

谢尔登继续道:“是他给菲特通风报信,这样他才能从圣·弗朗西斯中学及时逃脱。同时也是吉勒特告诉他我们掌握了他驾驶的车辆情况,于是他才烧掉车子。”

米勒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不顾一切要留下来协助我们,还记得吗?”

“他当然想留下,”谢尔登点头附和,“否则他就没有机会……”

警探们不约而同地对视着。

毕肖普轻轻说出口:“……逃跑。”

大家立刻冲向走廊,往分析实验室跑。毕肖普注意到谢尔登拔出了手枪。

实验室门锁着。毕肖普使劲敲,却无人回答。“钥匙!”他朝米勒喊。

只听谢尔登怒冲冲地骂道:“去他妈的钥匙……”说着便举起枪,一脚瑞开房门。

屋里空无一人。

毕肖普追到走廊尽头,推开楼房后面的储藏室。

他看到通往室外停车场的防火门敞开着。门锁上的报警装置被卸掉了——与杰米·特纳从圣·弗朗西斯中学逃跑的手段如出一辙。

毕肖普闭上眼睛,靠在潮湿的墙上。他感到这个背叛行为深深刺进他的内心,和菲特的可怕刀子一样锋利。

“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不同于一般黑客。”

“谁知道?也许真的不同吧。”

毕肖普猛地转身跑回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大厅。他抓起电话,拨通圣塔克莱拉县首府劳教监禁协调部的办公室。毕肖普报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后说:“我们的一个人质逃跑了,他戴着脚镯跟踪器。我们请求紧急跟踪。我这就把他的号码给你。”他看着笔记本。“号码是……”

“中尉,过会儿再打来好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再打来?对不起,先生,你不明白。我们这里刚逃了一个犯人。就在三十分钟之内。我们需要追踪他的下落。”

“是这样,这里什么追踪任务也完成不了。整个系统已经瘫痪。就像兴登堡防线①一样崩溃了。技术人员正在查找原因。”

毕肖普感到一阵寒气穿过身体。“告诉他们你们被黑客攻击了,”他说,“这就是原因。”

电话那头传来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傲慢:“你电影看得太多了,警官。谁也进不了我们的电脑系统。过三四个小时再打来。技术人员说到时候就可以运转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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