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雷妮打电话到麦克斯办公室,说她急需八百二十美元,要他送一张支票去。她这时正在棕榈海岸林荫大道花园路上她的画廊内。麦克斯驱车赶到那儿至少需要半小时。

他说“雷妮,即使我想帮你,现在也不行。我正等着一个家伙的消息。我刚向一个法官谈过他。”然而他还得耐着性子听她讲她是如何一直在找他的。“我刚才在法院里。我是从BB扣里得到你留下的口信的……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雷妮,我正忙着,看在上帝的份上。”麦克斯停顿了一下,话筒还举在耳边,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一抬头,看见一个穿件黄色运动服的黑人站在他的办公室里。那个黑人一头光泽的头发,手中拎着一个迈阿密“海豚”牌运动提袋。麦克斯说:“雷妮,再听我说几句,好吗?如果我不能抓住他,送进监狱,我就会害一个小子坐他妈的十年牢,但你却要我……雷妮?”

麦克斯放下了电话筒。

那个黑家伙说:“挂你电话,嗯?我敢说那是你老婆。”

那个家伙冲他笑了笑。

麦克斯几乎要脱口而出地说,是的,但你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吗?他真想这么说。除非告诉这怀伙,他不认识打来电话的这个人,以前也从未见过……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个黑家伙又开口了:“前面办公室里没人,所以我就走进来了。我有些急事。”

电话响了。麦克斯拿起话筒,用另一只手指着一把椅子,对着话筒说:“保释人办事处。”

欧代尔听着他说:“你刚才在哪儿没关系,雷吉,你错过了你的听讼。现在我不得不……雷,听我的,行吗?”这一次,麦克斯·切利用一种比他刚才和妻子通话更平静的声音说着。和她谈话听起来有点烦人。欧代尔把他的运动提袋放在麦克斯·切利的办公桌对面的一张空桌子上,然后取出一支香薛。

看上去,这间屋子与其说是保释人办事处,不如说是一个人的安乐窝。麦克斯·切利座位的后面是整面墙的书架,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书,一些木雕的鸟,一些啤酒杯。对于这种卑下的职业来说,房间显得过分整洁和安适了。他本人也透着优雅,胡子刮得光光的,蓝色的衬衫敞开着,没有系领带,肩部剪裁得十分合身。他属于路易斯那类肤色黝黑、体格健壮的人,头发也是黑的,只是已经开始秃顶。他大约快六十岁了,也许是意大利人,只不过欧代尔还从未见过一个保释保证人不是犹太人的。麦克斯此时正在告诉对方那家伙,法官准备按时传讯他。“你愿意那样吗,雷?宁可判十年而不肯坐半年牢或缓刑?我说,‘阁下,雷吉一直是一个本份的当事人。我保证能马上找到他……’”

欧代尔随着麦克斯的停顿也停顿了一下,把香烟点着。

“‘……就站在他房子的拐角处。’”

他一边听着,一边站起身来。

“我能够让拘票作废,雷……那个亡命之徒授权他们去抓你,伙计。这就是说,我必须把你送去。”

欧代尔吹出一口烟,向周围找寻烟灰缸。他看见门的上方禁止吸烟的标志,门里边像个接待室,有一张长桌,还有像是电冰箱和咖啡壶的两样摆设。

“我来接你之前,你就待在你妈妈家。你必须回牢里去。……就过一夜,就这样吧。我向你保证,明天你就可以出来啦。”欧代尔看着麦克斯挂断电话后继续说着:“等我到那儿的时候他得在家里,不然的话,我就有五千美元的麻烦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找不到一个烟灰缸,”欧代尔说,一直举着他的香烟。“另一件事,我需要一张一万美金的保证书。”

“你拿什么作抵押?”

“我准备支付现金。”

“钱已经带来了吗?”

“就在我的袋子里。”

“用桌上的咖啡杯吧。”

欧代尔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桌面干干净净,除了他的运动袋、一部电话和一只还剩些咖啡的杯子外就没别的东西了。他轻轻弹了弹烟灰,然后又坐在隔桌面对麦克斯·切利的那把转椅上。

“你有现金,”麦克斯说,“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得啦,”欧代尔说,“你知道他们怎么办事的。首先要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能得到钱,然后扣除一大笔,还说那是法院的诉讼费。反正要跟你玩一些鬼花招。”

“你要花费一万块钱作为保释金。”

“我知道。”

“是为谁,一个亲戚吗?”

“一个哥儿们,叫博蒙特。他们把他关在‘枪支俱乐部’监狱。”

麦克斯·切利稍微伏向桌子,抬眼凝视着。他那边有一台电脑、一台打字机和一叠卷宗,其中一个卷宗是打开的。

“几个警官星期六夜里抓走了他。”欧代尔说。“起初是因为醉酒驾车,但警察开的单子是‘私带武器’,他身上有支手枪。”

“一万块钱听起来价码高了点。”

“他们查他的名字,吃了一惊,发现他以前进过监狱。要不就是因为他们不喜欢他是个牙买加人。你知道我要怎么说吗?他们怕他可能跑掉。”

“他要是真跑了,我就得追他到牙买加,你得出这笔开销。”

这倒有趣。欧代尔说:“你以为你能在那儿抓住他吗?把他送上一架飞机,带他回来?”

“我做过这种事。他的全名叫什么?”

“博蒙特。我只知道这个名字。”

麦克斯·切利从他的抽屉里取出文件,又往这边看了看。这人无疑在想,你出那笔钱,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欧代尔从不知道他底细的人身上得到极大的乐趣,这个人——瞧着他——不在问问题了。欧代尔说,“我有些给我帮忙的人连名字也没有,只叫什么苏鲁、库赫之类,有一个他们叫他瓦—瓦。像是街名。你知道他们有时叫我什么吗?‘白面包’,因为我的肤色。有时他们干脆简称我叫‘面包’。好吧,他们不会小看我。”看那个男人作何感想。

他没有说话,拿起了电话。

欧代尔抽着烟,看那人按电话号码,听见他打到犯罪记录办公室,然后问一个人是否查阅过预审卡片和强行逮捕记录中有关一个叫博蒙特的被告,并说他相信那是个姓,但也不确定,就查星期六晚上来的那批人。他必须等了解到他所需要的情况,提出疑问和在桌上填完表格之后再答复。当他做完这一切后,挂断电话说:“博蒙特·利文斯顿。”

“利文斯顿,嗯?”

“早先,”麦克斯·切利说,“他被关过九个月,目前正在四年缓刑期。原因是持有未登记的机关枪。”

“你用不着告诉我。”

“所以他违反了他的缓刑规定。再加上私藏的武器,将会考虑判他十年。”

“伙计,他可不喜欢那样,”欧代尔说。他又吸了口香烟,然后把它扔进咖啡杯中。“博蒙特不会被判坐牢的。”

麦克斯·切利又凝视片刻后才说:“你曾经坐过牢吗?”

“很久以前,我年轻时在俄亥俄蹲过几天。算不上什么大事,偷汽车。”

“我也需要你的名字,还有地址。”

欧代尔告诉他名字叫欧代尔·罗比,又按那人的要求为他拼写了出来,还告诉了他住的地方。

“这是个牙买加人的名字吧?”

“嘿,难道我说话的口音也像牙买加人吗?你听过他们讲那个岛上的方言吗?就像是一种外国语。不……伙计,我是非洲裔美国人。我原来是黑人,人家叫黑鬼,但现在我是非洲裔美国人。你是什么人呢,犹太人,嗯?”

“你是非洲裔美国人,我想我是法裔美国人,”麦克斯·切利说。“可能带些纽奥尔良那儿的法国人后裔的血统,如果往前说的话。”此时他正在翻阅桌上的文件,想找出他要找的人。“你得填一张出庭保证金的申请书,一份赔偿协议,一份备用期票……就是这个,要是博蒙特跑了,我得去追他,你还要付这笔开支。”

“博蒙特哪儿也不会去的,”欧代尔说。“你得想出别的路来刮这层皮,比你的百分之十要多。我奇怪,你不想试试加一倍的价码,他是牙买加人嘛。……”

“这是违法的。”

“是啊,但是有人做了,嗯?你那号人有你们的路子。比如不退还保释金。”欧代尔起身,拿着他那个从机场纪念品商店买的运动提袋,走到那个男人的桌子跟前,从袋里取出一捆钱,是用一根橡皮筋扎在一起的旧钞票。“一百元乘以一百,”欧代尔说,“另外还有十张给你扣下当佣金。你全看到了吧,嗯?我想知道的是,在我取回之前,你把我的钱放在哪儿,放在你抽屉里吗?”

“街对面的第一联合银行,”麦克斯·切利说,一边拿过来钞票,取下橡皮筋。“存进信贷款项。”

“这么说你还要靠利息再赚一笔,嗯?我懂。”

那人不置可否,这时忙着数起百元一张的钞票。等他数好,欧代尔签完各种文件,那人问他要不要跟他一块去监狱。欧代尔直起身,想了想,然后才摇头。

“要是不需要的话,我就不去了。告诉博蒙特我会跟他保持联系的。”欧代尔扣上他的双排钮扣的运动夹克衫,今天下午,他在黑色T恤衫外面罩上这件淡黄色的运动衫,下面配的是黑色的丝绸裤子。他想看看这位麦克斯·切利有多高。所以他说:“和你做生意很愉快,”同时把手伸到对方的手构不着的地方。麦克斯·切利站了起来,他身高六英尺还多,比欧代尔高一点。他朝欧代尔伸出一只大手,欧代尔握了一下就松开了。那个人点点头,然后站着等他离去。

欧代尔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来这儿而不去别的地方吗?我听说我的一个朋友为你做事。”

“你指温斯顿?”

“另一个家伙——路易斯·加拉。他是我的白人朋友。”欧代尔说着还笑了笑。

麦克斯·切利没笑。他说:“今天我还没见到他。”

“是啊,好吧,什么时候我总会碰到他的。”欧代尔拿起他的提袋,准备朝门口走去。他又站住,回头看了看。“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在想,要是开庭日到来之前博蒙特被汽车或什么东西撞了,死了,那该怎么办呢?我把钱再收回去,是吗?”

麦克斯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他会把钱再收回去的。这是那种冷静的家伙,但总是迫不急待地要跟你自吹自擂。这个欧代尔熟悉那套规矩,知道那座最大的县监狱叫作“枪支俱乐部”监狱,就在那条路的后面。他认识路易斯·加拉,还服过刑,开着一辆宾士敞篷汽车走了。你还要知道什么?欧代尔·罗比——麦克斯奇怪,他一点没听说过他。他转身离开临街的窗子,回到他的办公室,用打字机打出保释表格。

第一张表:“代理人的职权”。麦克斯把表格卷进打字机后停了下来,盯着他的问题看。每当他填写横楣上印有格雷兹互惠意外保险公司字样的表格时,总感到非常刺眼。

代理人的职权确认了麦克斯·切利的身分,在这里,就博蒙特·利文斯顿的情况而言,他是保险公司持有执照的担保人的代表。按照通行的办法,保险公司要拿取百分之十报酬的三分之一,还要把其中的三分之一投入累积基金以弥补罚金。

如果麦克斯每周写价值五万美元的保释保证书,他可净赚五千美元,不过要除去开支和给迈阿密的格雷兹互惠公司的三分之一。这是一种中间剥削,但这笔钱不错,如果你把时间算进去的话。

问题在于,他过去任劳任怨地当了十九年格雷兹的代表之后,这家公司如今由新的管理机构接管,由那伙与犯罪组织来往的家伙们掌权了。麦克斯对此一清二楚。他们甚至把一个先前的骗子,欧代尔·罗比的朋友路易斯·加拉,安插在他的办公室里。“帮个忙,”一个来自格雷兹互惠公司的恶棍说,他是一个对生意一窍不通的家伙。“让他去盯一些大毒枭的梢。”

“那些人所做的,”麦克斯告诉那家伙,“是一取得保释,马上就跑掉。”

那家伙说:“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得到了报酬。”

“我不给那些我明知会影响我们名誉的人担保。”

那家伙说:“如果他们不想在法庭上露面,那是他们的事。”

“可是给谁写担保是我的事。”麦克斯告诉他。

从格雷兹来的那家伙说:“你的态度有问题。”就把这个路易斯派到了他的办公室泡着,一个刚刚出狱的银行抢犯。

就在麦克斯正准备表格的时候,温斯顿进来了。温斯顿·威利·鲍威尔是一个有执照的保释人,原先是一个中量级的拳击手,曾有过胜三十九场败十场的纪录,退休时是轻重量级。他身材粗短,一张留着胡子的黑脸,黑得让人分不清模样。麦克斯盯着他,他这时坐在另一张桌子那儿,打开了右手抽屉

的锁,取出一支零点三八口径的短管手枪,然后才抬头看。

“你得找到破门抢劫自以为是叫苏洛的那个波多黎各小子。他墙上有剑吗?这小子造他监护员的谣,说她对他使用暴力。我们保释了他,后来他却没在法庭上露面。我给德尔雷警察局打了电话,说我可能需要一些支持,就看怎么发展了。他们对我说:‘他可是你的包袱,伙计。’他们不想和住在那儿的那些女人搅在一起。要是碰一下苏洛,她们就会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你需要帮助吗?找路易斯吧。”

温斯顿说:“我宁可自己干,”他把手枪插在腰带上,又把带棱线的针织T恤遮在外面,拉平。“你在为谁写担保?”

“一个私藏武器的家伙。一万美元。”

“太贵了。”

“对博蒙特·利文斯顿不能算贵。有一次他们抓住他携带机关枪。”

“博蒙特——他是牙买加人,已经跑了。”

“这位拿出现金的非洲裔美国男士说不是那么回事。”

“我们认识他吗?”

“欧代尔·罗比,”麦克斯说,一边等着。

温斯顿摇摇头。“他住在哪儿?”

“绿林大街附近的三十一街。你知道那一带吗?还是老样子,人们都在窗户上钉铁条的。”

“你需要的话,我就把他查出来。”

“他认识路易斯。他们是老交情。”

“那么说,你知道这个欧代尔·罗比不干净,”温斯顿说。“博蒙特住在哪儿?”

“里维耶拉海滨。他受雇于罗比先生,但对罗比先生来说他值一万。”

“这个罗比想在他受到压力之前,让他的人先出来顶一阵,和警察周旋一番。在我抓苏洛时,我能把他找出来。”

“反正我要往那边去。我得去送雷吉。”

“他又没出席听讼了?他们简直要命,不是吗?”

“他说那天是他妈妈的生日,他忘了。”

“连你也相信那些屁话。我敢说,有时候你的做法简直像这些人似的。”

“我们这次谈话我很高兴。”麦克斯说。

“是啊,你办事的方式让我替你着急,”温斯顿说,“你最好跟我学聪明点。像是没什么事烦扰你一样。连路易斯·加拉先生也别理他,就让他浪费你的时间好了,让他在你这儿抽他的烟算了。”

“不行,不能让路易斯烦我。”麦克斯说。

“那就把他妈的赶出去,把门锁上。然后给那缺德的保险公司打电话,告诉他们你跟他们到此为止。要不,他们就会吃掉你,或者把你搅进和州调查组的麻烦里去,这你是知道的。”

“不错。”麦克斯说。他转向他的打字机。

“听我说。你只要停止给他们写保释书。”

“你是说洗手不干了。”

“暂停一段时间。那有什么不好?”

“你最近可能没看账本。”麦克斯说,“我们已经有快一百万元的账还没了结呢。”

“我是说你先别干了。平平安安过一段日子。明白吗;等到这些钱全都从账上抹掉之后,你再从头开始。”

“我跟别人一样,有账单要付。”

“是啊,要是你愿意,你还可以干,总有办法嘛。我认为,你对这生意已经厌烦了。”

“你又说对了。”麦克斯说,不想再谈这事了。

“可是你也没办法逃避,所以你只好装作没什么烦恼的样子。”

麦克斯不和他争论。在一起共事九年,温斯顿了解他。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温斯顿说:“雷妮最近怎么样?”边说边从另一边走来。“她还是老样子吗?”

“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替她付账单?”

“你不想告诉我的事就别说。”

“好吧,最近一次,”麦克斯说。他从打字机上抬起头来。“我为雷吉的事去见完法官,刚回来,一进屋,她就来电话了。”

他停了一下,这时温斯顿坐下,把两臂撑到桌上,弓着身,瞪着他,等着听下文。

“她在林荫大道那儿。她订了什么东西,三个橄榄形的罐子,货到付款,她急着要八百二十块钱。八百二十块钱哪。”

“什么是橄榄形的罐子?”

“我怎么晓得?她需要我的就是,不管我正在忙些什么,立刻就去送一张支票给她。”

温斯顿坐在那儿瞪着他,他的头陷在拱起的厚实的双肩中。“为了给这橄榄形的罐子付款。”

“我说,‘雷妮,我正忙着哪。我在设法保一个年轻人别坐十年牢,我在等他的电话。’我竭力想好言好语地跟她把这件事说清楚。你猜她怎么说?她说,‘是啊,我也忙着哪。’”

温斯顿像是要笑。很难说准。他说:“我到那儿去过一次。雷妮的样子像是没看见我,可是我是屋里唯一的一个人。”

“我就是这个意思,”麦克斯说。“她说她忙——忙什么?除非她拿出酒和乳酪,否则你从来见不到任何顾客。你懂我的意思吗?那些吃的喝的为的是办展览。然后就有了那些白吃白喝的人。你见过那些家伙,他们的样子就像住在高速公路下的硬纸板箱子里的人,什么都吃,喝着酒……你知道他们是谁吗?艺术家和他们那一伙人。我甚至在那伙人中认出了我写过保释书的家伙。雷妮在里面说着,就像她是小飞侠彼得潘,她把头发剪得实在短,所以那些屁眼子都是那帮落魄的小子。等那一屋子人走光了,她连他妈的一幅画也没卖出去。”

“那么说,你要告诉我的是,”温斯顿说,“你还在支持她的这套习惯。”

“她现在有了一个古巴家伙,大卫,或者该叫达维德,她说她打算把事情揭开,弄大,随便在哪一天吧。那家伙是查克与哈罗德餐厅的打杂工。”

“我说,我不明白的是,”温斯顿说,“你居然让一个体重不到一百磅的女人敲你的竹杠。在对付和我们打交道的这些下流屁眼子们时也一样。他们往你身上泼各种屎,而你还带着这些屎接着走下去。要是依我看,你抓住了一个逃跑的家伙,一个操他妈的下三滥酒鬼,你铐上他,没问题,把他带来就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干嘛不告诉那女人让她自己付账单,或者你打算跟她离婚?要不就干脆跟她办离婚手续算了。你们又不住在一块。你结婚有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我说得对不对?除非你还要跟她上床。”

“分居以后,”麦克斯说,“你就不会干那个了。你根本不想。”

“是啊,我以为你和女人很会处。可是除了那些艺术家,她到哪儿去找她的男朋友?这个打杂工的古巴人达维德呢?要是她和他睡,那倒是满好的一个和她离婚的理由。在她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时候抓住她。”

“你这会儿有点卷进我的私事了。”麦克斯说。

温斯顿露出惊奇的神色。“伙计,我们除了私事就没别的事了。是你的这些私事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一个问题关系着另一个问题。雷妮抓住了你的球球,你没力量把那保险公司从你背上甩掉,而把所有的钱都投进她的画廊,替她付账单。你可以把这儿关掉,先吃一些老本,然后再重打锣鼓另开张,跟另一个保险公司合作。你很清楚我说得对,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多说一个字了。”

“好的。”麦克斯说。他又转向他打字机上的代理人职权的表格。

“你给了她要的支票了吗?”

“我没给。”

“她又打电话了?”

“还没有。”

“她又哭又閙,没完没了,像以前一样?”

“她把电话挂断了,”麦克斯说。“瞧,我得把这个办完,然后一走了之。”

“别让我打搅你。”

麦克斯又开始打字了。

他听到温斯顿说:“咳,臭狗屎—”他抬头看见他端着他的咖啡杯,站在桌边。

“那个该杀的路易斯,你知道他干了什么?把他的香烟屁股扔在这儿了。我要在他抽烟的嘴上给他一拳。”

麦克斯又回到表格上去,格雷兹互惠意外保险公司赫然印在表格的横楣上。他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当你打倒一个已经失手过三次的骗子时,他们会说你干脆打死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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