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熠番外】

倥偬百, 弹指一瞬。

时光让爱恨憎怨都化作无形,一个曾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惧得夜不能寐小恶鬼,魂魄在世间漂泊往返, 投生为一个孤苦伶仃懵懂稚子。

命途或许与上辈子一样多舛悲惨,幸好, 这一次,明艳姻缘红线早早地将他救赎送了他面, 没有再迟了。

两人这一生初见, 是在九州虬泽。

时值冬月。午时刚过,天色就已经晦暗浑浊得如同黄昏日暮, 预示着又一场暴雪即将降临。

夹着细雪寒风宛如冷飕飕刀子,穿空拂过,剜得人脸生疼。平日熙熙攘攘宽敞大街寥落了不少,偶尔见, 亦是行色匆匆路人。街档闭门谢客,以往流连在街角巷尾小乞丐都赶在雪起来,找地方躲避取暖去了。否则明天太阳升起来后,被厚雪掩埋街上, 必然会多出几条冻僵小尸。

城西, 河道结了冰, 拱形石桥旁, 坐落了一座矮小土地庙。

乌鸦落在震颤枯枝上, 歪着脑袋打量着底空地上两个刚被扔出门来小乞丐。二人半倒半躺, 眼冒金星, 龇牙咧嘴地看着他们丢出来始作俑者。

庙门石阶上,两扇将掉未掉木门随风吱呀吱呀地轻轻摇晃着,一个又臭又脏小乞儿站在了门正中间, 倚着门,轻声喘着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气势在。

这小乞丐约莫七八岁,纪比倒在地上几个孩子还小一点,瘦弱伶仃,褴褛衣裳挂在上晃晃荡荡,脚上蹬着两只不一样大小鞋子,不知是哪个死人脚上扒来。

蓬乱头发,是一张巴掌大小脸,脏污泥尘掩不住那双璨亮而阴鸷眸子,俨如一条让人不寒而栗歹毒幼蛇。

一次与两个人打架,他上挂了点彩,半边脸肿了,颧骨泛着淤青。乍一看,头还被人砸出了血。

若是再定睛细看,就能瞧见那不是伤口,而是一道竖直在眉心、凄艳血色长痕。

这道奇怪印记,是他娘胎里带出来。奇怪,刚出生时,它不过是一道浅浅桃花痕,随着岁渐长,才变成这么一个独特形状——仿佛是为了让某个人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再无法忘记他一样。

望着几个在地上翻滚小乞丐,他吐出了一口带血唾沫,龇牙道:“都我滚,不怕死就再来,我打得眼珠子都挂不住。”

被赶出门小乞丐嚯一声跳起来,骂道:“贺熠,吓唬谁呢,我这就找人来帮忙,打得满地找牙!”

“打死!”

“好啊,有种就来,可别光会大话。要是没打死我……”贺熠哼了一声,阴恻恻地道:“我就用石头们头一砸得稀巴烂,扔河里喂鱼。”

十分稚嫩嗓音,却已生出了一股与龄不符凶残歹气,着让人害怕话。

两个小乞丐抖了抖,不甘心地道:“真不要脸,这么大地方凭么就一个人住!凭么不让我们进去躲雪!”

贺熠掏掏耳朵,同情道:“原来们不仅被我打傻了,还被我打聋了?谁只有我一个人住,这里是我和我娘住地方,我……”

“我呸!谁不知道娘来虬泽攀高枝。人家公孙氏可是有名有姓商贾之家,怎么可能认们这对不知哪个旮旯跑出来母子,认这个丧门星?!”

“那死鬼老娘半个月就在街上吐血死了,好多人都看见了,还想唬我们?!”

贺熠原半只脚踏进了破庙里了,闻言一僵,缓缓地转过来,一簇危险凶光在他眼底飞快闪现。他慢悠悠地抱臂道:“我刚才没听清,再一次?”

对于这些常在市井流连乞儿来,污言秽语简直信手拈来。两个乞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胆地道:“就,怕吗!谁比谁高贵,趁早滚回娘家乡吧,还真以为在这里住几天,卖几天可怜,爹就会接回去啦,做么春秋大梦呢。我看啊,娘是在狗窝里和相好交|配才生出了这个扫……呃啊!”

侮辱话尚未完,这孩子肚子最柔软位置就挨了重重一脚,横飞出了几米外,肚子马上就青紫了一大块,孩子脸都痛得扭曲了,蒙上了恐惧泪花。

另一个小乞丐一看就知道要糟糕。贺熠纪比他们小,人瘦小,可来这里一个多月,没人会找他撩架。只因他打架时,么三滥招数都使得出。同是小孩儿,他们再恨对方只敢用拳头打架,揍得对方脸青鼻肿就差不多了,贺熠却敢直接人家脑壳瓢,凶残远超同龄孩子。

果不其然,贺熠飞扑上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挛缩成一团孩子上,一手就抓起了地上石头,歹毒万分地朝着那个大孩子头砸过去!

好在,危急关头,另外那小乞丐终于聪明了一回,用肩膀将贺熠撞倒在地。准头一歪,石头擦过了地上孩子额角,落在了地上。趁这机会,两个小乞丐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往外逃去。

没跑多远,他们就被拦停了。

石桥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小马车。坐在马车上,正是刚城郊回来、虬泽大户邬氏少夫人。在准备上桥时,远远看见两个衣衫褴褛小乞丐,她就命人马车停了来,将吃剩干粮施舍他们。

即便只是残羹,对这些饱一顿饿一顿孩子来,算是无上恩典了。两个小乞丐捂着疼痛肚子,感恩戴德,不一会儿,就有十多个小乞丐围了上来了。

在分发干粮时候,邬夫人靠在了马车垫背上,斜睨了坐在她旁一个少女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面外甥女,叫做简禾。

大雪天不在屋里取暖,自然是有原因。

邬夫人娘家没出过一个有仙缘人,唯独她妹妹,当一头热地去了修仙道,还一走就是好多,一封家书没寄回来。直半月,她才收了这妹妹死讯,随着信一块来,还有一个已经十二岁拖油瓶。

虽与这个妹妹没多少情分,但是故人托孤,若是置之不理,出去不好听。故而,邬夫人才会在这个冬日出城迎接这个素未谋面外甥女。

不习惯虬泽气候,简禾将衣裳裹紧了一些,轻轻撩了车帘一角,朝外看去。

马车人头攒动,人人都在等着施舍。十米之遥地方,是一座破庙。贺熠悻悻地拍干净了上泥土,不经意间,抬起头来,与简禾四目相对。

后邬夫人抱怨道:“哎哟,冷死了,快车帘放来吧,有么好看啊?”

简禾充耳不闻,好似被魇住了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

隔着人海,贺熠在庙门一屁股坐,怀中掏出了一个干硬馒头,一言不发地嚼着,不甘示弱地、直勾勾地盯着车上少女。

派发干粮侍女瞧见了落单他,面带怜悯,朝他走去。站定没多久,不知了些么,侍女就气呼呼地一蹬脚,跑了回来,一边擦着脸,一边恨恨地道:“岂有理,那个臭乞丐太不知好歹了!他吃非但不道谢,还往我脸上吐口水!么自己不是乞丐,不要施舍……”

邬夫人皱眉,道:“现在乞儿都这么嚣张了?罢了罢了,街上狗咬了,难不成还要去咬回他一口。走吧。”

虬泽占地宽广,城墙望不见尽头。在这里一耽搁,车子没能在大雪起来回位于城东府中了,众人在附近一家客栈停避雪。趁着众人不留神,简禾悄悄地退出了店门,不顾一切地往刚才破庙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这股离经叛道冲动何而来。然而,见那个孩子起,就有种莫名心悸感觉在驱使她、告诉她——必须去见他一面,越快越好。

沿着车轮痕迹,她跑了土地庙,风已经越发湿润,雪快了。

刚才聚集在空地上小乞丐早已群作鸟散。黑黝黝庙门敞着。简禾咽了口唾沫,踏入了庙中。眼睛还没适应庙中光线,就有一块小石头砸在了她鞋子空地上,伴随而来是一个恶狠狠声音:“滚出去!我不用们施舍!”

简禾被吓了一跳,闻声转过头去,这才看见角落里缩着她要找人,一片漆黑中,他眼珠子泛着绿森森光,大腿上还放着两个发黄馒头,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竖起了满尖刺小兽。

这么凶神恶煞模样,换做是谁看见,都会心里一颤。简禾孤站在这里,自然有些害怕,可害怕归害怕,她双腿仍钉在了原地,没有逃。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我没有当乞丐,我不是来施舍,我……我是进来躲雪。”

“滚出去。”贺熠嫌恶地又拾起了一块石头,忽然一愣,微微探了子,眯眼瞅了她半晌,恍然道:“是刚才马车上人?”

“是我是我,我还以为刚才没看见我呢。”简禾连连点头,在他蹲来,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揣在胸,糯糯地道:“车上那个人是我……我姨妈。她我买了馒头,可我吃不完,要是扔掉了会被骂,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纸包里装着两个馒头,已经没有刚出笼时那么热乎了,但是被她小小温捂着,还是很软,比那些硬得像石头馒头都好口多了。

贺熠怀疑地瞅了她半晌,终于试探着碰了碰那个纸包。简禾抱膝蹲着,手举在半空,不闪不避,殷殷期待地看着他。

她手心和馒头都泛着莹润干净光泽,既让人自惭形秽,又让人想一口咬去……贺熠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微微发抖,将馒头抓在了手中,低头嗅了嗅,终于大口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太久没有吃过热东西了,整个胃都在轻微地痉挛着。

有了一种投喂小野兽诡秘快感,简禾高兴地凑近了些,问道:“好吃吗?”

将馒头都填进了肚子里,贺熠依依不舍而又津津有味地舔干净了纸包上粘着馒头皮,哼道:“凑合……为么要接近我?”

“我不清楚,可是,我在见第一眼,就觉得很想和做朋友了。”简禾将巴搁在了膝上,含笑望着他,温柔得让贺熠无所适。

贺熠撇头,轻蔑道:“做朋友有么好。家里人又不会让和我做朋友。”

“谁,他们管不了我喜欢和谁一起。”简禾托腮,好奇道:“叫么名字?几岁啦?”

“问人家叫么名字,自己应该报上名来吧。”

“得是。”简禾一拍头:“我叫简禾,禾苗禾。”

贺熠眼底微微一暗,捏得纸包轻轻响了声。

他想,他娘不识字,他不识字。可是,话嘴边,又觉得有点儿丢人,不想告诉她。

就在这时,庙门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声音:“哎哟,找了,这孩……怎么跑这里来了!都要雪了!”

俨如梦境被打破了,贺熠瞬间清醒。原来是邬夫人侍女发现简禾不见了,追了这里来。简禾被她拉了起来往门外拖去。她连连回头,不甘心地道:“哎,还没告诉我叫么名字呢。”

贺熠支起一条腿,抛了抛纸团,微微一笑,露出了单边浅浅梨涡:“一次再见,我就告诉。”

上一辈子那一点点缘分,了这一世就被稀释得更加浅薄。红尘滚滚中,两条云泥之别平行线短暂地相交一瞬,就朝着不同方向奔去,才是最合理结局。不两个月,贺熠就离了虬泽。

两人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后事了。

三后夏季,虬泽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商贾巨富之家公孙氏发生了火灾。意外发生时,正好是人人都在熟睡半夜时分。虽然没有满门覆灭,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半个月后,邬家动乱,家之位易手,邬家夫妇亡。家里只剩了一个豺狼似、怀有不轨之心新家。

寄人篱简禾无处可躲,连夜随着两个侍女逃出了虬泽。在一处驿站歇息时,她在荒草堆里发现了一个半大少,被烧伤了一手一脚,奄奄一息,毫无反应。

简禾心脏怦怦直跳,撩了他黑发,可见眉间一道血色长痕,艳丽而天真,是她久违了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8.23晚上捉虫,纠正了称谓—3—,非伪更~

番外暂定有五个,有四位病友各自的一世轮回(他们的身份和背景与正文相比会有改动,可以独立成篇看,不会很长,几章完结),以及接续在正文结局后的温若流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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