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鸦青, 铅云密布,重峦叠嶂的夹缝之间,透漏出丝朝晖, 于波澜微漾的水面上拖曳出条金色的路。

城郊重水的渡口边,停泊着艘无主的木舟。

简禾与温若流从山谷中突出重围, 连夜奔至此,已是精疲力竭, 前后倒在了船上。

温若流倚在了船舷上喘息, 简禾股脑就躺在了木板上,累得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心脏犹在剧烈撞击着胸膛。二人的衣衫均不同程度沾满了飞溅的泥点,却未被鲜血染红。

实话,光看昨晚那帮人恨不得当场将他们拆吃入腹的模样,她早已做了要脱掉层皮才跑得掉的准备。没料到, 开战后,情况峰回路转——丛熙宗的弟子们没有胳膊肘子往外拐,而是倒戈助阵,掩护了他们离开!

到底是仙门首屈指的宗派, 其弟子就是比那堆抓大把、共用个脑袋考的NPC更冷静、更能明辨是非。即使被围攻的只是个素昧平生的人, 也要了解真相再下定论, 不可随意信, 作出攻击。遑论此刻被围攻的是他们的宗主, 他的相貌又发生了异变, 稍加推论, 即此事必有内情。

他们先是将持弓者的武器都打落了,主张“冷静”,这举动却更加激怒了。发现事态无法平息, 没人能冷静下来沟通后,才转变了策略,与澹台怜同,折身挡住了攻击,掩护了简禾两人离开。

这批结队往潼关去的修士中,丛熙宗乃是主力。那个简禾喊不出名字的NPC家主及其门生,往了,是平起平坐、起守城的。实际上没有拿得出手的仙功招数,这个多月来,干得最多的事,就是结队在城内巡逻。实力过于悬殊,至于丛熙宗有意放走温若流与简禾,他们完全没办法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叛徒”跑掉。

结果到最后,简禾与温若流只受了点轻伤,乎称得上是全身而退。温若流夺了匹快马,将简禾捞上了马背,路奔至了这个渡口。

木舟的绳索被解开,平稳飘向了江心。水生的魔族在水下殷勤推着船。

很长的段间里,两人都没有话。简禾大字型摊开,眯起眼睛,望着船顶,心想:“我这狗运气啊……可真是糟糕顶透了,世界上没人比我更倒霉了。早不在山上变身,晚不在无人变身,偏偏在结队离开的候变。回头经过乡间的大仙庙,该去上柱香,去去霉运了吧?”

乱七八糟漫无目的想了通,最后涌上心头的,居然是种怪异的解脱。

置之死而后生,底被揭,之后就可放开来,不必遮遮掩掩了。

事前,她曾经设想过暴露了真相的后果,譬如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但是到铡刀真正落下后才发现,最坏的处境也就是这样,压根儿没有想象中那么差、那么让人害怕。

她和温若流在起,想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也,想将错就错、将功补过也罢,还有那在风雨中飘摇、崩坏彻底的剧情线……未来的诸多难关,只要起面,就不足为惧了。

简禾歇够了,枕着手,翘着腿,幽幽道:“我们现在成了苦命鸳鸯了,惨。”

温若流:“……”

简禾开始畅想:“你的名节……啊呸,是名誉,已经随风去了,被我毁光光了。走着瞧,九州明日定会谣言四散,我这个大魔女把温宗主拐跑了,私奔咯。”

温若流道:“不会。”

“怎么不会?那些人的嘴可毒了。”

温若流轻嗤声,道:“他们只会我们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简禾愣,心底的那点忐忑终于烟消云散,但还是多嘴问了句:“你真的不在意人家怎么你?”

温若流摘下了发带,重新束起发冠,轻声道:“赞誉和谩骂都是虚名。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够了,别人的话,无须在意太多,更不要被束缚。”

安静完,简禾突然动,翻身揽住了他的腰,闷闷道:“你真。”

她在错误的间来到这个世界,还降落在了个错误的点,但是,这刻,她由衷谢最开始的Bug。何其有幸,捡到了她的人是他。

“了,句认真的话。”简禾松开手,平躺在,朝上看,笑了笑:“丛熙宗的弟子都是些很的朋友,哦,倒不如,他们都被教得很。”

温若流颔首,表示赞同。

简禾铺垫完毕,点题道:“所,我觉得,于情于理,我们还是得帮帮他们。浪迹天涯什么的,可押后再谈嘛。”

“正有此意。”

属于温若流的剧情线已经偏离了所属轨道,原来的系统联系不上,新出现的系统神出鬼没,这会儿也没有声息了。可《仙途》的总剧情线——“仙魔大战”却还在有条不紊推中。澹台怜、沈长虹、邬焱、谢子尧……他们还在各自的轨迹上前。

倒不是要拯救苍生,只是,于情于理,温若流绝无可能就这样弃丛熙宗于不顾,简禾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剧情结束,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两人心意相通,毫无障碍就达成共识了。

温若流拾起了藏锋。那截缠绕在它剑刃上的绸缎还勾在了剑柄上,早就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奇怪的是,上只有泥尘,不见血迹。

用戾气横溢的藏锋杀人很简单,不伤人、不流血、只将敌手的手脚敲至发麻,却很难。在那种刀剑无眼的刻,温若流依然没有放纵杀心去伤害同道之人,也没有留下把柄。

易而处,面着群想取自己性命的狼虎之人,简禾觉得自己未必能如他样坚持原则。

看着他往船头走去,简禾也在摇摇晃晃的船舱中站了起来,奇道:“这就出发了?会不会太快了,我还有点累呢。还有,你不问问我想怎么帮吗?我们不是应该从详计议吗?”

“不论怎么帮,都要先上陆路,去潼关。”

话音刚落,简禾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威名惊人的斩魔仙剑当做船桨,伸入了水中,开始划船。

简禾:“……”

温若流示意她看水下:“光靠它推船,明天都到不了岸。”

简禾趴在船沿,往下探头看,水底下的魔族朋友还在卖力打着蹼,见到了简禾,伸出了头来,讨“咕”了个气泡。

简禾:“……”

温若流与水下“童工”的双管齐下,再加上到了白天,水流变向,果然划得飞快,当日的傍晚,两人远远看见了片熙熙攘攘的渡口,渡口上有石碑,字迹模模糊糊的。

温若流站起身来,辨认了片刻,道:“看不清名字,应该是座大城。”

简禾蹦尺高:“太了!”

想去潼关,走水路行不通,必须尽快上岸,坐马车前去。才,划船途中,他们不是没见过可下船的渡口,可看就是些穷乡僻壤,不得走多久才找得到官道。大城就不同了,肯定可找到租赁马车的!

简禾在船尾蹲下,那懵懵懂懂的魔族道:“前面就是人住的了,我带不了你了,你这次别跟在我后头了。”

东西绕着船急生生转圈游动。

“别接近人类的,下次我可救不了你了。这片水域里有足够的鱼给你吃,也没有东西可威胁到你的生命,在这里生活吧,总会找到同伴的。”

东西恋恋不舍又倍含激看了简禾和温若流眼,话沉入了水底。

简禾用兜帽遮住了头,抱臂道:“前看魔族人,怎么看怎么可恶,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可真的接触了,却觉得魔族的朋友还挺可爱的——我指的是,没长歪的苗子,很可爱。”

温若流低低道:“确实,不可概而论。”

“就是嘛。我们都道貌取人不,个赌徒,也许曾经救下个落水的孩童。个粗鲁的屠夫,也许是个父亲。个懦弱的书生,也许会散尽家财施粥给穷人吃……种族取人也不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偏偏没人懂。”

即使在程式中被植入了仇恨,可那个魔族的朋友依然温若流表达了恩,明这仇恨不是不可逆转的。只可惜现在积怨太深了,在战火散尽后,或许要经历段极其漫长的光,双才有和解的可能吧。

城中见不到有通缉他们的画像张贴在墙,看来消息还没传开。两人购置了马车,走的是与澹台怜那边不同的路,处是不会碰见熟人,可心无旁骛赶路。美中不足的是,即使沿途不眠不休,也要比澹台怜那边的人多花十天八天才抵达潼关。

不过,换个角度想,那晚在山谷里的纷争,定会在仙门引起轩然大波。

届,在潼关,所有的宗派、世家都在,那日被丛熙宗拦着、没讨到处的个家主定会借机把这件事闹大,连同其他人起,逼迫丛熙宗透露她和温若流的行踪。

要是和澹台怜等人同抵达,就等于是撞到枪口上了。仙盟大战迫在眉睫,那些人逼迫不成,无可奈何也只能把这件事先放放,先专心备战去。

简禾有点担心:“要人没有,要命条。阿廉他们会不会被连累?”

温若流道:“不会。丛熙宗是攻打的主力,他们不会在这个关头做出我们不利的事。”

转眼之间,近个月后,彻底养了身体的二人抵达了陇。歇脚夜,与客栈的二打得,最后次见到有佩剑的大队人马经过,大约是在七天前。也就是,双虽然前后,可是赶路的速度大致是持平的!

两天后,二人风尘仆仆抵达了潼关。

五年前倒塌的西城楼已经重建。四堵城墙均加固加高,形如正巍峨的陵墓,壁高千刃,耸立于黄沙之间,旌旗猎猎拂动。城墙上有人在巡逻。隔得那么远,不见任何声音。

简禾还想靠前些,温若流却警觉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看墙头。

简禾微微眯起眼睛,望见墙上有点刺目的金光闪耀而过。

墙上有弓箭手!

潼关此,强手如云,既然被派来守墙,那就肯定不会像那天的喽啰那么容易付。

温若流缓缓道:“不能去。”

还不道里面是什么情形,或许去了就出不来了。

简禾皱眉道:“绕开它直接走吗?万他们没出发呢?”

“在信阳,我与邬焱传过信,从潼关出发的日子,其实很早就决定了,不会随意更改。”

“全部人都会去吗?”

“不,只去精锐者。即使失败了,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根据信中所写,他们极有可能在四天前已经离开了潼关。”

“四天……四天?!那他们肯定已经了魔族的宫了吧?我们得快点追上才行。”简禾拍脑袋,灵光闪,道:“有了。”

从潼关到魔族宫的这十里路,布满了魔族设下的陷阱。而简禾现在的身份、她的兽形,就是张可贵的“通行证”。等天暗下去后,二人悄无声息越过了潼关城门,在座土丘后,简禾化回了兽形。正常状态下的兽形,比受伤的迷你状态要庞大无数倍。每奔跑步,大都在轻微震荡。

最初的里路,只有无穷无尽的砂砾。到后来,沿途开始出现了散落的尸首,即有穿着各色校服的修士,也有魔兽的,更有垂死的魔族人。越往前走,尸块就越是密集,到最后乎不用调动记忆了,路横飞的血肉就是最佳的路标。偶尔遇上了落单的魔兽,也会忌惮于简禾的位而自动退让。二人路畅行无阻,在后半夜就抵达了巢穴所在。

满目皆是奇形怪状的石塔,无声无人,月光清零。其中座石塔已被炸开了个大洞,简禾化回了人形,与温若流视眼,同攀上了石壁,探头往里看。

这里竟是座极为宏大的下宫殿!人站在里面,仿佛也被衬成了渺的微尘。青铜浇筑的壁画,诡谲的彩绘,金色的烛灯。高耸的墙上,布满了蜂窝般的入口。

在熟悉的,原主的记忆渐渐复苏了。简禾回头,肯定道:“那是迷宫的入口。旦错了路,要么会遇到机关,要么就会被困住。这里的味道很杂乱,他们定已经分批去了……我嗅到了阿廉的味道!”

第次来到这个身体,她还诸多嫌弃。怎料到了这个关头,居然是这具身体、这个身份为他们路开绿灯。简禾在迷宫中乱绕,越走,魔气与人的味道都越发浓厚,让人难辨认。大部分的埋伏都被前面经过的人解决了,偶尔撞见两个魔兵卒,也都被温若流放倒了。不容易,转过条长路的转角,前的墙后,传来了些吵杂纷乱的声音,还有个洞口。

两人惊疑不定,风驰电掣,扑上前去。

这底下,竟是个洞壁光滑的凹洞,看不到门窗。竟密密麻麻坐满了仙门的修士,丛熙宗的少年也在其中,澹台怜坐在他们中间,脸色极不看。看样子,是受了伤,同被困在里面了。

他们在这里偷看,下面的人点反应也没有,应该是发现这里有个通气的洞。

被困在密闭的环境里已经天多了,劈砍任何处,都找不到路出去。再淡然的弟子也冷静不下去,焦躁道:“我们不会辈子被困在这里吧?”

有人嘲讽道:“哪有辈子那么长!再过两天,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你少句风凉话行不行!到底,大家都走得的,还不是你私自乱碰墙上的陷阱,害得我们全部中招,所有人都搭来了!”

“我没有乱碰机关!”那弟子将衣衫拉开了角,露出了心口的块的淤青:“我那天晚上接下了温若流的剑!被他打出了内伤!否则怎么可能会站不稳,摸到墙壁?”

简禾愣,定睛看,根本认不出这话的仁兄是哪位。看了久,才依稀记得,他似乎那天晚上,站在某位家主身后的“亲传弟子”,登无语——这厮什么候接下了藏锋剑了?

底下众人哗然,纷纷道:“鄢兄胆色!”

“鄢公子实力非凡!”

鄢姓的弟子抱拳道:“过誉了,其实吧,和他交过手后,我就发现温若流的实力远没有传闻中厉害……”

“料到了!必定是夸大居多。”

因澹台怜的命令,丛熙宗的弟子们概木着脸,没有参与任何与这件事有关的争论。有些年纪的少年面露不忿,都被按住了。

没想到,这,直都克制得最的澹台怜突然冷笑了声。

鄢姓的少年恼怒道:“你笑什么?!”

“忍了你天,子受够了,这吹的是什么狗屁。”澹台怜呸了声,大声嘲道:“那分明就是你自己往前冲,不留神被你家家主的手肘怼出来的淤青,还吹!”

丛熙宗的少年们憋了天,瞧见澹台怜都摒弃涵养开骂了,倍觉畅快,纷纷出声支持他:“没错!”

“练习剑法,你连我的剑都接不住,还接住了我们宗主的剑,牛皮吹上天了,笑死人了!”

有人立即反唇相讥道:“真那么厉害,怎么那天个人也没杀啊。”

个别家的少年忍不住举手,声道:“各位,我句公道话,那晚,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温宗主将藏锋的剑刃束了起来。你们他招招都是杀手,他却只是打掉你们的武器,他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想杀。这也要怨?”

那人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冷哼声,转了个话题:“要不是他和妖女勾结,怎么会有这么多幺蛾子。”

“得!我们那么容易落入陷阱,不定是温若流早就把我们的秘密出卖给魔族了。”

“没错,他自己都成了魔族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帮我们!”

丛熙宗的少年怒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们都不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哈,你们还挺维护你们宗主的啊,真是天动,怎么不见他出来救你们啊!”

就在这句话刚完,上空的山壁忽然传出了声巨响,下的人还为是石洞要塌了,大叫着四处闪避。等了会儿,没有碎石落下,众人惊魂未定抬头,看见洞壁缓缓退后,露出了条通道。

有人抱着希冀道:“是谢师兄来救我们了吗?”

刚完,洞口处就探出了两张熟悉的脸。

众人惊呼起来了:“哇啊啊啊!我认得她!是那个妖女!”“兄弟们醒醒!魔狗来了!!!”

……

等长达十秒的鬼哭狼嚎结束,简禾才掏了掏耳朵,煞有介事道:“你们啊,骂错人了,我们两个,不是坏人,是正的化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家中有隻小綿羊、夕(x2)、不要葱谢谢、梓汐、拈花欲醉、Smile(^V^)、居居老师的睫毛姑娘们的地雷、乌鸦苍海姑娘的手榴弹ヽ(°▽°)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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