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禾愕然地坐直了身子, 视线模糊了一瞬,再度聚焦。

飞鸟渡川,暮色起。河的对岸灯火阑珊。高耸城墙之外, 西朔山的轮廓于黄昏中若隐若现。

一轮金黄的圆月悬于青空黯云之后,正是中秋佳节。

简禾目瞪口呆, 一阵极其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哪?什么情况?

时间跳转?睡糊涂了在做梦?幻象?神识溢出?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已有无数种猜淆乱地在她脑海里划过, 叽叽喳喳地发表讲话。

保险起见, 简禾在脑海里唤了几声系统,然而, 却得到任何回答,像是进入了一个没有信号的屏蔽区域。

简禾:“……”

这流氓软件,平时倒是威风八,到了关键时刻就靠住啊!

虽然暂时与系统失去了联系, 但是,只消一,“时间跳转”的猜测已被她排除——这是只有系统才能实现的操作。它应该至于那么丧病,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 打声招呼就把她“咻”地送回十多年前吧?

简禾轻吸口气, 定睛看向了手心。

这是“封妩”的身体。双手掌纹细腻, 衣袖处还有洗多了才会出现的零星线。

在被推醒之前, 她应该是在打盹。维持一个姿势久了, 如今, 骶尾部还隐隐地酸痛。

这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那么考究的细节加工……都明了绝无可能是在做梦。

那么, 有没有可能……是玄衣布下了幻境,在诈她?

别忘了,蚀月境来就是玄衣一手构筑出来的庞大幻象王国, 移山换海都是小事,更何况是幻化出一座小木屋。

简禾思索了片晌,慢慢地否定了这个可能。

——若这真的是陷阱,那她早就露馅了。

废话了,要是她真的就是普通人卞七——一觉睡醒,就看到自己去了一个陌生地方,身旁有个陌生的少年,一上来就伸手摸自己的额……至于吓晕,但至少会警戒、闪避。

所有毫无防备、自然而然的亲昵,都源自于长年累月形的信赖和习惯。

而她一露出马脚,玄衣的目的达,也就没必要继续费力地维持幻象了,就像逮住了猎物的猎人可以收工回家,无须再蹲守在陷阱旁一样。

排除来排除去,简禾大乐观地估计,她应该大概可能也许处于了玄衣的神识之中。

神识一般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溢出。要么,就是玄衣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在马观花时,浩瀚庞大的神识无意中她这个小虾米也吸纳了进去。

简禾:“……”

按她对玄衣的了解,他就算OOC恋爱脑,也会干些‘为了泡妞而捅自己一刀”之类的蠢事。Pass,pass……

另一个可能,就是玄衣主动敞开了神识,引她进来。

好在,神识的主人,虽然可以“请”人进神识,却无法决定客人以怎么样的形态出现。

打个比方,当年,她与mini版的夜阑雨一同被困在蛇蛋里时,就被高烧退的对方“请”进过他的神识里,并在“胸毛大汉”,“夜勖司的随”、“真身的游魂形态”三个角色里切换过。要是时间再拖长点,搞好她还会变一条狗、一棵树——这是夜阑雨人所控制了的。

这次也一样。若她真的处在了玄衣的神识中,玄衣是无法断定她为了什么东西的——有可能是路人,也有可能是一块石、甚至一株草。

起来,她这次之所以会进入“封妩”的角色中,大概是因为曾经与这个身份结缘过吧。

同样的道理再反推回去——简禾也无法判断出年的玄衣附身在了什么东西上。彼此的底牌都没有亮明。

但没关系,她要做的,是认出玄衣是谁。只要她维持“封妩”这个角色OOC,就算年的玄衣有通天的领,也绝对清他神识里的“封妩”,到底是被简禾控制的,还是回忆自动生的!

这恐怕是现下最可的一个办法了。

思绪飘飞了片晌,顷刻间,简禾已经下了决定,缓缓抬眼。

如今,正值他们动身前往岚城赤云宗的前一年,还赶上了中秋节。

在信城的两年时光,确确实实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难以象,在久后,这么和睦的两人会剑拔弩张、反目仇,匆匆死别。

魔族与人族的生活习性同,自简禾半拖玄衣过了一次农历新年后,玄衣嘴上,但简禾却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种新鲜的事物挺感兴趣。故而,之后的每一个人类的节日,她都会拉玄衣去体验体验。

半个月前,她已经与玄衣好了,要在中秋节的晚上带他去花灯会逛逛。在等天黑的时候,她在篱笆围起的小院子打了个盹。神识,便是这里开始的。

简禾心中有数,容了少。

霞光万道之中,少年玄衣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蹙眉拉起了她的手,“扑通”一下就朝她单膝跪了下来。

“哎?用啦。”简禾还以为他是探自己的脉,连连摆手道:“我刚才是睡糊涂了、胡八道的,其实真没舒服,精神得虎都能打死几只……”

“真的?”玄衣抬眼看了她一下,冷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的指腹在她手肘的某个位置精准地按下。

霎时,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窜了上来!

简禾被激得浑身一抖,脸色大变,厉声惨叫道:“啊!!!痛痛痛!!!玄衣,你死吗?!!”

“知道痛了?今早是谁大言惭地跟我已经好了的?”玄衣啼笑皆非地完,非但没有松手,还继续就那个地方,轻重地揉按了几下。

初初几下,简禾痛得龇牙咧嘴,活像羊癫疯发作,几乎要抬脚踹他了。可渐渐地,她察觉到玄衣并非在故意折腾她,揉捏的力道用得极巧,似是在替她揉散淤血。

等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手时,简禾迅速后缩,捊起袖子——自己的小臂内侧,竟凝了一块紫黑色的淤痕。积大,皮下出血点却颇为密集。

果然。

在信城的两年间,她靠处替人收妖,日子过得还算挺滋润。干这一,小磕小碰都是免了的事。

虽玄衣父亲的元丹现在还在她腹中,可让皮肉之伤迅速愈合,但这种淤血,还是得靠自己慢慢消散的。

这块撞伤,应该是这年的中秋节前才挂的彩。只是时间隔得太久,要是玄衣揉了她一下,简禾估计得等一段时间才发现了。

玄衣道:“都七八天了,还见散。”

简禾道:“没办法,搓药油太疼了,我搓下手啊。”

“那样才好得快,然你还拖到什么时候?”玄衣道:“了,今晚开始,药油我替你搓。”

在半年前的一次除祟中,她就因为一直没管手上的旧患,影响了出剑的动作,险些被魍魉所伤,之后还吸取教训。

那时候起,玄衣就意识到了——这个人看可靠,而实际上,对待自己却好像……挺随意的。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负起这个责任,勉为其难地管她罢。

简禾的身体一下歪倒,垂死挣扎道:“能能搓?”

难她是专门回来体验玄衣的“铁砂掌”的?!

“能。”玄衣顿了顿,看到简禾一脸郁闷,眼中滑过了一丝笑意,道:“还要搓到散瘀为止。”

“……”简禾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时间也早了,我们也该出发去看花灯了。”

中秋夜,清辉满溢,安乐团圆。

碍于魔族人的身份,瞳色异于常人,除非戳瞎眼睛,或蒙脸出,否则必定会被察觉。故而,二人依旧拣一些人烟较少的路来。

青石小巷子前,花灯一盏盏地被挂在竹架上。风起,片晃得东摇西摆。孩童们叼绿豆糕、挽金鱼花灯互相追逐,笑声清脆。

简禾与玄衣并肩而,心中免惊讶——

神识既然有“马观花”的别称,也就明了,它并是事无巨细都会记录其中的流水账,而会根据事情的重要程度而决定是否收录其中、以及篇幅的长短。

就好比夜阑雨的神识中,“被夜家修士河清带到丹暄”,乃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故而,记得尤其清晰。而其余平淡的日常,则基都被略过了。

但是,这个规律到了玄衣这,似乎灵了。

按理,他应该直奔主题地进入那些真正重要的节点,譬如【与穆笙相认】、【夜闯赤云宗】、【错杀“封妩”】等事件。可现在,搓药油,一起吃饭,逛花灯节……这些平淡得出奇的日常,在他的神识中,却被放大到了纤毫毕现的程度。

一夜过去后,简禾在木屋中睁眼,看到了清晨的一轮曜日。

时间竟然丝毫没有快进?

如是过了几日,在“信城”中,简禾动声色,继续扮演封妩的角色。一天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柴米油盐,打怪赚钱……时间缓慢而极度真实地推进。

在与系统失去联系、也无法查看“掉马进度条”的这段日子中,若非意志足够坚定,清晰记得自己已经过了个任务的话,或许,她会真的以为时间倒流了,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就是真真正正的封妩。

——饶是愿意,在百般推断后,到了此时此刻,也得承认,这样的时间推移速度,这已经违反了“神识”铺展的规律。

她中计了。

这天晚上,城中有魍魉滋事,二人接到了求助,取过了剑,往事发之地匆匆赶去。

简禾一路都在事情,异常沉默,甚至于越越慢,最终停在了桥。

玄衣已经踏上了桥,夜风猎猎中,他回道:“简禾,怎么了?还?”

简禾抬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深吸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轻轻道:“玄衣,你玩够了吗?”

虽然简禾喊出了“玄衣”这个名字,但很明显,她这句没没脑的话,是对桥上的少年的。

更诡异的是,桥上的少年刚才起,就一直维持同样的表情,仿佛没听见简禾的话,仿佛与她……是一个世界的人。

风声变急,水波粼粼,整个世界的喧闹却骤然远去。

简禾低,发觉自己的模样已经手执仙剑、仙气凛然的“封妩”,变回了起眼的卞七。

障眼法解除了。

悄无声息地,一个人身后搂住了她的腰。

比之少年玄衣,身后之人的身材要颀长挺拔得多,须得弯腰,才能她纳入怀里,下巴亲昵地靠在了她的肩窝上。

他微凉的唇贴在她耳边,呢喃叹息:“简禾,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要那么聪明。这样的生活好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好么?”

简禾握住了拳。

这里……根就是玄衣的神识,而是一个伪装神识的幻境。

二重骗局,计中之计。

而她,只看透了一层,还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哪知道伪装得越好,就越是出卖了自己。

周的景色开始动荡,好似遮蔽的环形幕布被解开了,信城的景色极速溃散,桥上的少年玄衣微笑,下一瞬,轰然化作了尘埃!

幻象消散。

系统:“……宿主!宿主?你听得见我话了吗?”

终于与组织取得联系,简禾泪洒心田:“兄弟,你可算有信号了!”

系统:“我没有断开过与你的连接,过是你听到我的声音而已。对了,恭喜你哦,进度条一格满啦。”

简禾:“……”

大梦初醒,简禾睁目,落入眼底的,是阴森的寝殿,幢幢的灯火。

她被摆了一个十规矩的睡姿,被褥之上,乌黑的长发与另一人缠绕在一起,生生世世都难难舍。

玄衣侧躺在她身旁,凝望她的赤瞳燃两簇鬼火,与她十指交握,淡淡道:“这一次,还是没什么话跟我的?简禾。”

细听之下,那声“简禾”咬字格外地重,似乎带了点“看你这次怎么抵赖”的意味。

“……”简禾一动动,诚恳道:“你什么都看到了,事情就是你看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OrangeJuice、一只土土文哟、临沂(x2)、恋恋水无痕、法式豆浆、浓浓暖意(x3)、肖歪歪。(x3)、凉凉你热了吗姑娘们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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