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产省的三木伸介是T大学毕业后走上高级公务员之路的25岁的青年。他现在正坐在十津川警部的办公室里。

一旦佐伯裕一郎被起诉,三木先生在法庭上也许是最可靠的证人。十津川想到了这点,因此他对三木是寄予厚望的。

“特地请你来,很过意不去。”

十津川对比自己小一轮的三木相当客气。

“听说星期五的杀手已经被抓获了?”

三木兴奋地问道。

“还不能最后确定为凶手,只是按嫌疑犯抓来的。”

“要我认人吗?”

三木似乎明白了十津川的意思,他直接地问道。

“不错,我们正是请你帮忙。”

十津川微笑道。

“愿意效劳。帮助警察是市民的义务呀!”

“那就请跟我来一下。”

三木跟着十津川到了审讯室的隔壁房间。

审讯室里,龟井正审讯着佐伯。

“请从这儿看看那个人。”

十津川指着一个透视窗说道。

“啊,这是单面透视玻璃,我曾在电影上见过。”

三木一边说一边观看隔壁的审讯室。

佐伯的脸孔正对着三木,三木看得真真切切。

“怎么样?”

十津川轻声问道。

“身高多少?”

三木的脸贴着透视玻璃问十津川。

“1.73米。”十津川答道。

“和当时的那个男子相符。”

“还有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眼睛……”

“眼睛吗?”

“当时凶手的眼睛给我的印象很深。怎么说好呢?是极其阴暗的眼睛,和那里的男子完全一样,怎么看都是同一个人。有那种眼神的人并不多。”

“确实吗?”

“嗯。警方也注意了这个特点才对他进行逮捕的吗?”

“是的。但我们希望你毫无偏见地仔细瞧一瞧。”

“我知道,我决不会胡说。我对那个歹徒在感觉上完全相同,即和那晚同我相撞的人完全相同。”

“那么到了法庭上你能这样作证吗?”

“当然能,因为这是每一个市民的义务。”

对三木伸介工作的结果就是这样。

送走他之后,十津川双臂交抱在胸前沉思着。一旁的安井惊讶地问道:

“警部怎么了?”

“我在考虑三木伸介。他今天这样自信,肯定佐伯就是那个凶手。但他为什么会这样肯定呢?”

“也许是三木想起了凶手的动作和神态。我特别注意三木对凶手眼神的解释,因为眼睛最能表现一个人的特征。所以化装时都先戴上太阳眼镜,因为遮住了眼睛,人的特征就减弱了许多。”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大相信?”

“是不大相信。如果能确切知道三木肯定的理由,那我就真的相信了。”

十津川同安井说话的时候,龟井也从审讯室过来了。他听到十津川的话后接着问道:

“为什么?”

“三木说佐伯就是凶手,就是第二起案件发生现场碰撞他的那个人。他还答应在法庭上作证。”

“那不是很好吗?”

龟井微笑着说道。

十津川并不那么轻松,他表情苦涩地说道:

“可最初他说,天很黑,又是突然碰撞,所以记不得脸型;现在却说得那么肯定,所以我感到困惑。对佐伯起诉时,他也许又翻过来,说没有看清。总之我们必须知道对方是东田律师,这种看法矛盾的人,审判时会很不可靠的。”

“查一查三木伸介,看看他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确认佐伯是凶手的。”

龟井说道。

“对,就这么办。”

“好,我立即去调查三木周围的情况。”

说完龟井疾步出去了。

安井送龟井出去后回来对十津川说道:

“是不是有点过分慎重了?”

“你这样认为?”

“佐伯想勒死吉川知子呀!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她一定被害了。也可能强奸后再杀,和前三个人一样,裸体横尸情人旅馆的房间里。无论谁都会认为佐伯是连续奸杀人案的凶手,是星期五的魔鬼。所以三木才肯在法庭作证的。”

“按你的说法更令我担心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三木这样对我说,警方也注意了这个特征才进行逮捕的吧。他可能认为警方已经逮捕了就肯定是凶手了。”

“可是警部,如果这样,最好不让三木作证。关键人物是吉川知子,她受东田律师威胁,声明要撤诉。在这种情况下,三木的证言是我们唯一的一张王牌。这张王牌不可信,我们可就全完了!”

“你说得很对。”

十津川说道。

虽然十津川这么说,但他心里却如同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佐伯也许就是连续强奸杀人的凶手,也许不是。说他是,是因为那个星期五的东京都没有发生第二起强奸妇女的案件;说他不是,则是因为吉川知子毕竟没有被杀。

真正的罪犯曾向警方通报了下次的犯罪行为,这显然是向警方挑战。这种事情过去也发生过。几年前东京曾连续发生爆炸事件。那个罪犯在作案前也曾一一向警方通报。这说明罪犯是自我显示欲极强的人,他才向警方挑战。

佐伯裕一郎不正是很有个人显示欲的人吗?他既然向警方“通报”,于是就发生了情人旅馆事件。如果佐伯不是凶手,那么还会有第四个受害者呀!而东京却恰恰没有第四个人被强奸、被杀害,那么不是佐伯又是谁呢?鉴于此,对佐伯不得不更加慎重。

这天夜里,东田律师果然来了。

他和十津川见面时一边摇晃着魁梧的身躯一边说道:

“佐伯裕一郎什么时候释放呀?我劝他自首,并不是因为他是凶手,是要警方听他叙述经过。现在已过了12小时,审讯应该早就结束了。”

“嫌疑犯可以拘留48小时。东田先生也曾在检察院工作过,应该知道。”

十津川毫不客气地反辱相讥。

“嫌疑犯?是什么嫌疑犯我愿闻其详。在我看来,他只是单纯的参考人。”

东田歪着头冲十津川说道。

“我说过,他是连害三命的强奸杀人嫌疑犯。”

十津川毫不相让。

“逮捕令是因他对吉川知子的行为发出的吗?”

“是的。”

“我去见过吉川知子。听她说,她其实并没有被强奸。为此她说要到警察署撤诉。她没到这里来吗?”

“我没见过。”

十津川故意一愣,摇摇头说道。

东田律师疑惑地望着十津川的脸:

“明天我可以带吉川知子到这里来吗?没有人强奸她呀,十津川先生。因此你没有理由逮捕佐伯裕一郎。如果你坚持要侵害人权,我也下定决心与你斗争了。”

“你要威胁我吗?就像威胁吉川知子那样。”

十津川反击道。

“我希望你记住,我在警界和检察界有许多朋友。你也应该知道,律师为了救一个人,他有权利运用一切手段。”

东田挺了挺胸膛说道。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佐伯裕一郎有连续强奸杀人之嫌,因此明日黄昏以前不能开释!”

“有什么证据吗?”

“我们有证人。证人已见过佐伯,认定他就是星期五的凶手无疑。”

“他就是报上登的通产省的人员吧?”

“是的。”

“可是,他说在第二起案件的现场,那个撞倒他的男子因为天黑和事出突然,所以只记得对方的身高和自己相仿。”

“你倒清楚得很呀!”

“是呀,因为案子很有趣,我已查阅了所有与星期五凶手有关的资料。的确三木这个年轻人的半身照在报上刊登过。”

“三木这个证人已经认了佐伯,他确认佐伯就是当时碰撞他的男子。”

“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目前仅此而已。”

“这很不可靠啊!目击证人只有一个,而且他从前还说过没看清凶手的脸。这次可能为逢迎警方才这样作证的。这种证人一旦登上法庭,我会剥掉他的画皮。这点你会相信的。你大概也不会就靠这样单薄的一个证人就公开审判吧?我奉劝你还是早日释放佐伯,立即办理开释手续为好。”

“不行!”

十津川坚决而又郑重地答道。

“我警告你,明天清晨以前你不释放佐伯裕一郎,我会采取应有的程序。”

东田脸色气得通红。

“请便,我奉陪到底。”

“这是你的回答吗?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东田丢下这句话起身走了。

东田走后不久龟井就回来了。

龟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说道:

“我已经调查完了三木的周围情况。”

“有什么结果吗?”

十津川问道。

“他以连续强奸杀人犯的唯一目击者,无论在他的办公室还是住所,简直是尽人皆知了!”

“是嘛。”

“据说他的上司也是要他帮助警方,以尽市民的义务。”

“因此逼他断然确认佐伯是凶手,是不是?”

“我想有这个可能。但也认为他的证言很宝贵。此人无前科,又是通产省事务官,从证人的标准而言,他是最好的人选。同事的评语和上司的评价都不错。”

“我也不认为三木伸介作证人不恰当。”

“而且,佐伯裕一郎具备了星期五凶手的条件。血型B,有第三个牺牲者君原久仁子的泳装照片,又有强奸妇女的前科。和第二个牺牲者谷本清美也很可能认识,因他以发型设计师的身份到她的学校去过。还有,在情人旅馆险些勒死吉川知子。”

“可是吉川知子要撤销控告呀。”

“不要紧。我们可以作证。证明我和加岛刑警尾随佐伯时发生的事情经过。我在情人旅馆听到了吉川知子的叫喊时和加岛一起破门而人,看到了佐伯逃跑的过程。再者,在房间里,吉川知子半裸着倒在床下,脖颈有明显被勒的手指痕迹。即使她撤销控告,我和加岛刑警也完全可以以证人的身份在法庭作证。”

龟井提高声调说道。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但吉川知子已经否认被强奸。东田抓住了这一点,你们的证言也会失效的。”十津川稍微停了停又说道,“如果有一件确凿的证据,证明佐伯是星期五的凶手就好了。证人方面,我也希望除三木伸介之外再有一名目击者。”

“仅就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能对佐伯起诉吗?”

“是的。检察官方面可能举棋不定,因为对方是难对付的东田律师呀。”

“听说东田又来要求释放佐伯了?”

“是啊。他说如果明天早晨再不释放佐伯,要我有思想准备,他也许会采用法律手段。看他那么卖力,想必佐伯背后一定有一个相当有地位的人。”

十津川及搜查总部在不平安中度过了一个夜晚。

令人不解的是,第二天清晨,东田律师并没有来。到了中午他也没有丝毫动静,不但没施加什么压力,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来。

搜查总部的人在议论着这件事。

“也许东田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放弃释放佐伯的要求了。”

龟井得意地笑着说道。

“我看东田不是这种人。”

十津川摇头反对。

十津川估计得不错。下午2时刚过,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律师来访。

“我是东田法律事务所的川北。”

来访者递出名片说道。

“东田先生呢?”

十津川问道。

“现在在成田机场,准备乘3时30分的泛美班机去美国。”

“去美国?”

“是的,是急事。”

“那你准备替佐伯裕一郎辩护吗?”

十津川认定他是为此事而来,于是这样问道。

听了十津川的问话,川北平淡地说道:

“东田法律事务所决定从佐伯裕一郎案撤出。这是决定了的事情。还有……这是东田所长给十津川先生的信。他要我亲自送给你。”

川北从小型文件包中抽出了信封,放在了十津川面前。

“我的任务完成了。”

川北依旧平淡地说完,然后起

身离去。

“东田在信中说了什么?”

龟井等人围着十津川问道。

“不知他信里有些什么鬼名堂。”十津川拿着信封说道,“川北不是说了嘛,他要从佐伯一案抽手,而且今天启程赴美。”

“知道自己不能胜,逃之夭夭了!”

安井欣喜地说道。

“可是,原因不明,情况依然没变,东田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呢?如果信中写明理由那,就好了。”

十津川说完拆开了信封。

一张印有“东田法律事务所”的信纸上写着这样一段文字:

十津川先生:

我是律师,同时也是一个市民。你知道,我尊重法律,也热爱正义。我嫉恶如仇。我日夜苦学当了律师,并不是为了助恶,而是为了让罪恶从这个世界上根除。

“多么清高!”

“好一个演说家的气派呀!”

刑警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还是往下看吧。”

十津川苦笑着,往下面看去。

我前受K夫人委托为佐伯裕一郎辩护。夫人之名不能写明。如果说她以前是一名演员,其丈夫N是某制药公司董事长、前国务大臣,想你必也知之甚稔。佐伯向该夫人诉自己无辜,请其救助。夫人相信他,才委托我进行辩护。我也相信佐伯所诉之言为实,所以才答应为他辩护。可是,今天始知,佐伯不仅骗了我,也骗了K夫人。凭我实力,要求释放佐伯可谓轻而易举。但是释放佐伯,无异于纵容天地不容的杀人魔鬼,K夫人也颇担心。

兹详述之,佐伯托请K夫人,让K夫人作证,证明他每星期五晚上都在夫人沙龙逗留至天明。夫人纯真,轻易允诺。其实佐伯是想利用夫人为其作星期五不在场证明。待知佐伯是星期五杀手嫌疑,夫人深为恐惧,求助于我,我也劝她,应先尽作为市民之义务。夫人接受我的意见,如需在法庭上作证,她也乐意协助。我因有急事,启程赴美,但仍相信,藉此可达到作为市民的义务。

十津川念完信,在场的人为之肃然。

沉默少顷,安井问道:

“K夫人是谁?”

“就是N制药公司董事长、前国务大臣,当然是北川治郎的夫人了。”

十津川答道。

“是北川的太太委托东田为佐伯辩护的吗?”

安井又问了一句。

“说到夫人,据我所知,北川的原配夫人正在住院,K夫人大概就是指她吧。周刊杂志曾经报道过,这位演员出身的K夫人连N制药公司的人事也要干涉,以致造成公司内部的纠纷,那时北川治郎还是担任社长的时候。”

十津川说道。

“是的,是叫井川佐知子。也许她是三林美容院的常客,由于有了这层关系佐伯才向她求助的吧。”

“如果是井川佐知子我也知道。”年轻的青木说道,“我在电视上见过好几次呢!”

“什么!”十津川也差点笑了,“在电视上?”

“是啊。她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相当漂亮呢。看样子她很喜欢打扮,珠光宝气的。常常出资支持年轻的电影和戏剧演员,也常说些夸奖年轻艺术家的话。”

“佐伯算年轻的艺术家吗?”十津川说了后又转对龟井,“龟井君,去见见K夫人好吗?”

井川佐知子的家住在田园调布幽静的高级住宅区。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四周环绕着水泥高墙,门柱上刻着“北川”两个汉字。

十津川用对讲机告知警察来访后,一个年轻女人出来开门。她默默地把十津川和龟井领到一楼的接待室。

接待室里宽敞明亮。墙上挂着井川佐知子年轻时舞台上的巨大照片,照片虽然放大却十分清晰。一共有五张。

少顷,井川佐知子出现了。她穿着胸前领开得很低的上衣,向十津川和龟井微微一笑,文雅地说道:

“请,请坐。”

井川佐知子看上去面貌娇美,服装也十分开放,不愧是演员出身。刚才为十津川开门的女人,此刻恭恭敬敬地端来两杯咖啡,放在了客人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彬彬有礼地退了出去。井川佐知子说道:

“刚才那个女孩是未来的女演员。不光她一个,我这里总有一些年轻的艺术家聚会。我,还有我的先生,都喜欢年轻人,可以说来者不拒。”

“佐伯裕一郎也是其中之一吗?”

十津川问道。

井川佐知子微微叹了口气:

“啊,他。”随即又说道:

“我常上新宿的三林美容院,在那里认识了他。佐伯虽然沉默寡言,显得沉闷一点,但手艺不错,所以我比较偏爱他。前不久,佐伯突然来访说自己因莫须有的罪名被警方追捕,要我帮助他。他向我求助时,几乎泪流满面。于是我便委托了东田先生。”

“佐伯求你为他作不在场证明了吗?”

“嗯。希望我说他每周五的晚上都到这儿的沙龙来。我相信他无辜被警方所逼,便轻易地答应他了。”

“您这里是否每周五都开沙龙呢?”

“这儿是正式的沙龙。大厅里准备了食品和酒类,影视界的青年男女,一边喝酒,一边谈艺术,直到清晨方散。文学青年有时也来聚会。我常常参加他们的讨论和资助他们的事业。”

“佐伯每周五也到这儿来吗?”

“没有。他一次也没来过。”

“您为什么突然拒绝为佐伯作不在场证明?”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星期五的强奸杀人案。”佐知子手抚胸前,“每星期五都有年轻姑娘被害。同是女性,我很痛心。佐伯请我作不在场证明时,我不知道他与此案有关,所以才轻易答应了。现在真有些后怕!东田律师说,警方认为他是星期五的杀手时我真愣住了。我喜欢年轻人,也很照顾年轻艺术家,但可不能照顾杀人犯呀!尤其是专杀害年轻女性的罪犯。”

“原来如此。那么审判时,你能陈述佐伯曾请你为他星期五不在场作证明吗?”

“可以,我很乐意这样。此事我也和北川谈过,他更劝我要尽市民的义务。”

十津川这次拜访可谓受益匪浅。

在回来的路上,龟井边走边问十津川:

“我真有些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十津川反问道。

“佐知子的居心是什么?开始她保护佐伯裕一郎,甚至托东田律师,现在却突然因市民义务而觉悟转向原告这一边。这种突变实在令人费解。”

“因市民义务而觉悟未必是真实的。”

十津川笑着说道。

“她说知道了佐伯可能是星期五的凶手吃了一惊,是不是?”

龟井又问道。

“这点可能。不过她也许挨她的丈夫骂了。北川治郎快70岁了,娶了她肯定相当娇纵。这样她才能慷慨地资助青年艺术家。但对于警方,她站在杀人犯的立场情况就不同了。北川还贪恋政治,也许还再想当大臣。如果有了自己妻子帮助杀人犯的流言,那社会影响可就坏了。因此,北川可能斥责了她。她害怕惹恼北川,失去这种豪华的生活,于是抛弃了佐伯,这才是她‘觉悟’的真实含义。”

回到搜查总部后,十津川立即向本多科长作了汇报。

本多听了汇报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以后我再也不用看三上部长那张苦涩的脸了。他整天听新闻界刺激的话,也够受气的了。这回你可以向记者们说,佐伯就是星期五的杀手了吧?”

“这个……”

十津川还是不敢这么肯定。

“喂!喂!”本多将了十津川一句,“最先说除佐伯裕一郎之外再没有星期五的凶手的可是你呀。”

“是的。佐伯已具备星期五杀手的条件血型B,身高1.73米,有强奸妇女的前科。第二,三木伸介也作证佐伯是凶手。第三是他确实在9月26日星期五诱骗了吉川知子,并且勒住了她的脖子。”

本多完全赞同十津川的看法:

“我看不必再考虑了,星期五的杀手已被逮捕,现在可以请检察机关起诉了,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我并没有什么担心,只是心里还不踏实。”

十津川坦诚地说道。

“还有什么不踏实的?”

“就是受害人晒黑的皮肤。”

“你是说那比基尼的泳装痕迹?”

“是呀。从第一到第三个受害者,全都晒得很黑,比基尼泳装的痕迹也明显可见。我认为那是凶手的癖好。可第四个吉川知子却与她们完全不一样。”

“晒黑和泳装痕迹也许是偶然的巧合。”

“但愿是这样的。”

十津川向本多颔首示意后,走出了科长室。

十津川考虑问题,特别是处理案件时,从来都是比较全面的。每遇到凶杀案,对嫌疑犯总要搜集到充分的证据后再起诉。他这样做,既为了避免起诉后的败诉,也是为了对案件负全面责任。这次案件,凶手已杀了三个女性,可是说没有酌情量刑,有可能是必判死刑的。因此,十津川更希望把证据搜集充分,如果可能也希望获得佐伯裕一郎的坦白。

他带着这种想法再度来到了审讯室。

“东田到美国去了。他临行前通知我不再为你辩护了!”

十津川在审讯室对佐伯开门见山地说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撒谎,也得撒得漂亮点呀!”

佐伯冷笑道。

十津川的两道目光如利剑一样逼视着佐伯裕一郎:

“不仅东田律师,连你请求帮助的佐知子也不肯再帮助你了!”

佐伯一听十津川把他的底牌全亮了出来,一时无言以对,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但目光似乎还有怀疑的神色。

“如果你认为我在欺骗你,你可以打电话给东田法律事务所。”

十津川说着把电话机拿到桌上,把话筒递给了佐伯。

佐伯下意识地接过话筒,一时不知所措了。

“打电话给东田法律事务所吧,先拔0再挂外线。”

十津川告诉佐伯。

佐伯阴沉着脸,硬着头皮拨了电话。

“东田法律事务所吗?东田先生听电话。什么?也不在?到美国去了……”

“喀嚓”一声,佐伯挂断了电话,脸色也随之更加难看了。

“你还可以打电话给井川佐知子,问问她肯不肯再帮忙?”

十津川进一步说道。

佐伯被这突然的变化弄蒙了,他神情紧张地问十津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事情很简单。东田和佐知子都知道了你是强奸杀人犯,就是这样。”

“我不是强奸犯!我不是杀人凶手!”

“你喊也没有用。你已经完了。井川佐知子揭发说,你去她那里求助,要她证明你每周星期五都在她的沙龙呆到清晨,而其实你从未去过。因此井川佐知子还愿意在法庭作证。你输了,输定了!”

“胡说!全是骗人的鬼话!”

佐伯还在叫喊着。

“你还相信井川太太会为你作证吗?”

“不!我根本就没有请她做这种事!”

“没有请她作证?”

“什么每星期五的不在场证明,我根本没有请她作证。我只记得星期五的晚上在她那儿的沙龙。”

“你没有委托过她?”

“是的,我没有委托过她作证。我只是对她说,26号我和在酒吧里认识的女孩发生了纠纷,请她帮忙。此外我什么也没托她。”

十津川默默地注视着佐伯。心想,这家伙难道在胡言乱语?他请井川佐知子为他作每星期五的不在场证明出了纰漏,才急忙否定了这件事吗?

“那么,你说说星期五——5日、12日、19日的晚上你都在哪里?干了什么?”

十津川问道。

“那么久的事我哪能都记得清?也许在家看电视,也许在新宿一带喝酒。”

“你能找出证人吗?”

“没有证人。因为我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佐伯沮丧地说道。

新调任的检察官山本给十津川打来了电话。

“请把佐伯裕一郎移送到我这儿好吗?”

山本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我们还在审讯中,审讯完毕自然会送到你那里。现在正做记录。”

十津川推托说。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星期几吗?”

山本的声音很大。

“我想是10月1日,星期三。对吗?”

“是星期三。后天就是星期五

。你应该知道,星期五越近,报界就越指责我们吧?”

“当然知道。因为我们是众矢之的。他们会指责我们的!”

“那你们为什么还磨磨蹭蹭的?应该尽快起诉案犯,让市民放心。刑警部长说证据已经充足,上司认为应该起诉,而你为什么按兵不动!?”

“不是我按兵不动啊!既然是大案,我希望慎重从事。”

“你不是认为佐伯裕一郎是嫌疑犯吗?”

“不,我认为他百分之九十是凶手。”

“百分之九十?”

“是的,是百分之九十。还有百分之十没有弄清楚,所以我想把这部分弄清楚。”

“这部分我在法庭会弄清楚的,让我来好了。”

“可是……”

“可是什么?十津川先生,你知道如果警方的调查不顺利会造成社会的流言吗?”

“什么流言?”

“警方误捕的流言啊。什么为平息舆论,勉强逮捕无辜的人,又没有足够的证据等等,这种流言都传进我的耳朵里来了。”

“这种不负责任的流言,不去理它算了!”

“再延期起诉,就不是什么流言啦,会被说成是误捕的。目前某报的晚刊已在质问警方在干什么?!到明天,报纸对我们会更严厉。星期五一到,人们又会想起星期五的杀手,年轻的姑娘不敢上街,这后果你想到了吗?”

“当然想到了。正因为想到了,所以我才更加慎重。”

“我必须正告你,星期五中午前,你们一定要有所作为。你知道,要是在这之前一无所获,检察部门要亲自调查佐伯裕一郎。决不会允许社会不安宁的状况再继续下去了。我手边已搜集了一些有关佐伯是凶手的证据。”

山本在电话里最后说了上面的这些话。

电话打完后,十津川对这位检察官的话很担心。山本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从案发到现在,还没听说检察部门亲自调查有关情况呀。难道是听东田律师介绍的?

十津川心想,或许是东田把送给我的信也同样送给了检察院方面。山本所说的证据一定是这个。

“东田这只老狐狸。”十津川心里又苦笑道,“他认为我不会重视那封信,便又寄给了检察院方面。这么说山本是东田的后台?”

十津川正在想心事,龟井推门进来问道:

“警部,电话里说了什么,这么长时间?”

“山本检察官要我们早点把佐伯移交给检察院。”

“今天是星期三,想来也难怪,他们希望务必在星期五之前起诉呀!”

“龟井,你也这么想?”

“不仅我这么想,公安委员长那边也说了许多这样的话。”

龟井说道。

“刚才又有一批记者拥了进来。他们指责警方无能,还不敢公布逮捕了星期五的杀手,年轻姑娘因此没有安全感等等。警部,你为什么还犹豫不决呢?佐伯虽然否认,但证据已经很充分,是应该早些移送检察院了。这样报纸的舆论也会倒向我们这一边。”

安井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也不明白警部为什么前怕狼后怕虎?”

这次说话的是田岛。

“你们都不理解我,我是想证据再完全充分一些呀!”

十津川说道。

“怎么?难道非要凶手自己坦白吗?”

田岛不满地顶了十津川一句。

“如果佐伯真的坦白了那当然不是坏事。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受害人晒黑的皮肤的疑问。”

十津川具体点明了为什么迟迟不起诉的关键。

“我真不懂,警部为什么在枝节上这么重视?”

田岛急躁地说道。

“当然这是枝节问题,而且也许是偶然现象。但我放心不下,前三个女人皮肤晒得很黑,比基尼的痕迹白得惊人,尤其胸部和下腹部十分醒目。我想凶手不是十分酷爱、就是十分憎恨女性的这种皮肤。你们都应该有这种意识。可在情人旅馆的吉川知子却完全相反,难道说凶手的癖性突然改变了?”

“我认为凶手就是一个人。他作案的手段相同,血型相同,而且有两个证人作证。特别是三木伸介已经证实佐伯这是第二起案件的杀人犯,我们不能再怀疑了!”

“龟井,你的意思是立即移送检察机关起诉吗?”

十津川望着龟井问道。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利用这最后一天时间再好好调查一下,然后再送检察院吧。”

龟井无可奈何地说道。

十津川不得不再度披挂上阵,第三次审讯佐伯裕一郎。

对佐伯来说,他的处境更艰难了。他既失去了强有力的东田律师,又失了了强大经济后盾的井川佐知子。这两者不仅不支持他,反而成了他的对立面。他像只被打败的落水狗,完全自暴自弃了。

十津川作为强者,对他比先前宽容一些。

“怎么样啊?反省得如何?”十津川递给佐伯一支烟问道,“你是不是星期五的杀手?那三个受害女性是不是你杀的?”

“为什么还问我这件事?难道你一定要把我打成杀人犯吗?你、东田还有那女人简直是穿一条裤子!”

“我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要真是无辜的,我会帮助你。”

“你是警察,所以你决不会这样做的。连律师都对我落井下石呀!”

“好,你听着,你的立场和态度都不对。如果马上起诉,你肯定是要定罪的。污辱吉川知子,勒住她的脖子,你还认识谷本清美。你的身高、血型和凶手的完全相同,还有目击者证明你是凶手。曾经保护你的井川佐知子已经揭发了你取假证明的事情。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谎言,完全是弥天大谎!”

“什么弥天大谎!”

“那个女人所说的全是谎言,简直是信口雌黄!你们太顽固了,所以你们决不会相信我的话的,由你们去好了。”

“请你冷静地谈一谈,你为什么说井川佐知子撒谎?”

“以前我是完全相信那个女人的。我向她说了许多,她听我谈的情况后说道,如果警方认定我是星期五的凶手就说每星期五都到我的沙龙来了。这是她给我出的主意呀!我每周五大都独自一人,确实找不到不在场证明。为了说清自己我才拜托她了。想不到这个女人这么歹毒,反过来咬了我一口!”

“你虽这样说,但目前的状况对你仍是不利的。东田也好,井川佐知子也好,他俩都会说受你委托,而且谁都不会相信你却会相信他们。”

“因为我有前科?因为他们有钱有势吗?”

“不光如此。因为你的行为确实不轨。你带着吉川知子住情人旅馆,又勒了她的脖子,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吧?”

“这点我承认。”

“承认这点就是进步嘛。”

“可我并没有杀她的意思,我真是下意识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当时究竟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我确实没有杀过人。我不知道星期五的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我相信你也不难。我们必须找出有关星期五这天你的不在现场证明。你必须说清楚,9月5日、12日、19日这三天的晚上你在哪儿?都在干什么,还需要晚上10时以后你的不在现场证明,这样才能否定你不是星期五的凶手。”

“我不会撒谎,和前些时候我对你说的那样,我也许独自一个人在某处饮酒,也许在某处看电视。但我找不出证人。”

“这就麻烦了,你回忆不起来,又没有证人,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这么说我就完蛋了!”佐伯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两眼闪闪发光,他高喊道:“我想起来了!”

佐伯用难以掩饰的兴奋心情说道:

“我特别喜欢看周五晚10时后播映的美国电视系列片《刑警马肯奇》。所以每逢这个时间我必须赶回家去看。你知道吗?那个节目非常吸引人。”

“知道。我也看过这个节目。”十津川说道。

“我每周星期五都看。从一开始就被迷住了,非看不可。所以星期五的晚10时到11时我都在家。”

“有别人能证明你在看电视吗?”

“没有,我是独身,一个人看的电视!”

“看电视时有没有人来访或打电话给你?”

“没有。我一个人看才有味呢!”佐伯连连挥手说道。

十津川又出现了苦笑的表情:

“10时到11时一个人看电视,既没人来访也没人打来电话,你的这种证明等于没有。”

“可是我每星期必看《刑警马肯奇》是事实呀!片子的故事我都可以背下来,不信你试试。从8月开始已播映了几集了,我全部都记得。难道这不是我星期五看电视的证据吗?”

“你有没有录像机?”

“有。对我来说录像机必须有的。因为外国影视片中常出现新的发型,我需要录下来。《刑警马肯奇》每集都有漂亮的女明星出现,她们的发型可供我参考。”佐伯炫耀地说道。

为了不挫伤佐伯兴致勃勃的情绪,十津川苦笑着说道:

“假如没有录像机你还能说出电视剧的内容,这说明你确实看了,这样的话尚可作参考;但是你有录像机,你完全可以在播映时先录下来,事后可以随时看。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你能讲述全部内容就并不能证明星期五的晚上你坐在家里看电视。你说是吗?”

佐伯一听顿时又蒙了。

“那怎么办呢?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相信你才使劲回忆,现在真是竹筒倒豆子,可仍然没用。我该怎么办呢?警部,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佐伯激动地用拳头敲击着桌子。

十津川冷漠地注视着佐伯裕一郎,内心却很不平静。否定他是星期五的凶手,但现在的证据又充分证明了他是嫌疑犯。血型、目击证人、情人旅馆案都对他不利;原以为他有不在场证明,井川佐知子否定了,今天就连他自己也说明了他确实没有不在现场证明。这就不得不令十津川堕入了十里雾中。

佐伯呀佐伯!你是真正的凶手呢?还是老实过憨了?

左思右想,十津川脸上怎么也去不掉困惑之色。他颓然地回到办公室,默默地坐在椅子上。

“怎么样?警部。”龟井向他问道。

“佐伯证实了自己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唉,总有弄不清楚的地方呀!”

十津川语调沉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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