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克利用颤抖得令人怜悯的笔迹写道,未知怪物似乎彻底下定决心,开始逐渐逼近他。每逢月光黯淡或没有月亮的夜晚,守门犬的吠叫就会变得声嘶力竭。白天他被迫经过一些偏僻小路时,怪物也会企图滋扰他。8月2日,他开车去村里,在穿过密林的一段公路上被一截树干挡住了去路,陪在身旁的两条大狗疯狂吠叫,因此他很清楚怪物就潜伏在附近。要是身旁没有这两条守门犬,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遇到什么,还好现在出门时总会带上至少两条忠心耿耿的强壮大狗。8月5日和6日在路上也发生了事故,一次是子弹擦过他的车,另一次是狗在车上狂吠,说明森林里的邪恶怪物离他不远。

8月15日,我收到一封语气狂乱的信,使我陷入极度惶恐与不安。真希望埃克利能放下他孤僻寡言的习惯,向执法部门寻求帮助。12日至13日夜间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的农舍外子弹呼啸,第二天早晨,他发现十二条大狗中有三条中弹身亡。路面上能看见为数众多的爪印,其中还混杂着沃尔特·布朗的人类脚印。埃克利打电话到布莱特尔博罗,想再订购一批守门犬,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就断了。于是他开车去了布莱特尔博罗,得知维修工在努凡以北的荒山中发现电话主线缆被整整齐齐地切断了。他弄到四条健壮的大狗,还为他的大口径猎枪买了几盒子弹,然后准备回家。这封信是他在布莱特尔博罗邮局写的,没有任何延误就送到了我手上。

到了这个时候,我对此事的态度迅速从科学客观转为对人身安危的关注。我既担心居住在荒僻农舍里的埃克利,也担心我自己,因为我已经和深山里的怪事建立起了无可辩驳的联系。魔物正在伸出的魔爪,会将我卷进去并彻底吞噬吗?我在回信中敦促他向官方寻求帮助,并表态说假如他不采取行动,那么我就只好自己上了——无论他有多么不愿意,我都打算亲自前往佛蒙特,帮助他向合适的政府部门解释这整件事。可是,我得到的回应却是从咆哮瀑布镇发来的一份电报,抄录如下:

感谢支持,但我无能为力。请勿采取行动,否则只会伤害你我。待后解释。

亨利·艾克利

情况仍在持续恶化。我回复电报之后,收到了埃克利寄来的一张潦草字条,其中的消息令我震惊。他说不但从未向我发出电报,也没有收到我先前的那封回信。他匆忙赶去咆哮瀑布镇,得知发电报的是一个沙黄色头发的怪人,说话时含混不清,带着嗡嗡声,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清楚了。电报局的职员出示了发件人用铅笔写的电报原文,埃克利从未见过这潦草的笔迹。值得注意的是发件人签错了名字:艾克利,而不是埃克利。这不免让人联想起了一些事情,迫在眉睫的危机也没能拦住他向我描述详细的情况。

他说守门犬又死了几条,只好继续购入,还说枪声已经成了无月夜晚的必备戏码。布朗和其他至少两个穿鞋人类的脚印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路面和后院的爪印之间。埃克利承认事态已经彻底恶化,无论能不能卖掉祖宅,他恐怕都只能去加利福尼亚与儿子生活了。但要一个人抛弃他心目中真正的家园实在不容易,他必须再坚持一段时间,也许能吓走那些入侵者——尤其是他已经公开放弃刺探它们秘密的一切企图了。

我立刻回信,重申愿意提供帮助,再次提到想去探望他,协助他说服相关部门,证明他面临着紧迫的危险。在回信中,埃克利似乎改变了他过去的态度,没有坚决反对我的建议,只说他希望能再拖延几天,整理行李,说服自己放弃他珍视得几近病态的出生地。人们一贯用怀疑的眼光看待他的研究和推测,怀疑他的神志是否健全,所以他最好还是安安静静地离开,免得引起村民骚动。他承认已经受够了,但就算是败退,也想尽量保持体面。

8月28日,我收到这封信后,写了一封尽可能振奋人心的信寄给他。我的鼓励看起来收到了效果,埃克利回信表示感谢时,提到的可怖事件少了许多。当然,他的态度算不上乐观,说他觉得这仅仅是因为最近正值满月。他希望未来能少一些乌云满天的夜晚,并含糊地提到,月亏之时他就去布莱特尔博罗住客栈。我再次写信鼓励,但9月5日我收到的来信明显不是回信。看着这封信,我再也无法怀着希望给他回复了。鉴于这封字迹潦草的信件的重要性,我最好还是凭记忆尽量全文引用,大致如下:

星期一

亲爱的威尔玛斯——

对我的上一封信来说,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的附注啊。昨夜阴云密布,虽然没有下雨,但也没有一丝月光穿透乌云。情况非常不妙,尽管我们曾经怀有希望,但我认为最终的结局正在迫近。午夜过后不久,有某种物体落在我的屋顶上,守门犬全都围过来查看。我听见它们在怒吼和撕扯东西,有一只甚至从矮厢房跳上了屋顶,在上面展开了可怕的搏斗,我听见了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恐怖的嗡嗡怪声,还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就在这时,子弹打进窗户,险些击中我。我认为就在守门犬忙于应付屋顶上的东西时,深山怪物的主力军逼近了我的住所。至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屋顶上,但我担心的是怪物已经学会了利用星际翅膀在地球上飞翔。我关掉灯,从窗口向外射击,用猎枪向稍高于守门犬的高度扫射了一圈。这似乎打退了它们的进攻,第二天早晨,我发现院子里有几大摊血迹,血迹旁边是几摊黏糊糊的绿色物质,这种物质散发出我这辈子闻过最难闻的气味。我爬上屋顶,在那里也发现了这种黏稠物质。当晚死了五条狗,非常遗憾的是其中一条可能是我瞄得太低而误杀的,因为它背部中弹。此刻我正在修理被子弹打碎的窗玻璃,然后要去布莱特尔博罗再买几条狗。养狗场的人多半会以为我疯了。回头再给你写信。我在一两周内就会做好搬家的准备。想到离开就好像要杀了我一样。

埃克利急笔

这不是埃克利匆忙写给我的唯一一封信。第二天,也就是9月6日上午,我又收到了一封信。这次他的笔迹狂乱而潦草,让我彻底陷入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回信,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我依然只能尽量凭记忆默写原文。

星期二

乌云没有消散,还是不见月亮,再说本来也是月亏期了。要不是知道它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切断电缆,我一定会给屋子通上电,点亮探照灯。

我想我大概要发疯了。写给你的所有内容也许只是一场梦或疯狂臆想。先前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而这次终于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昨天夜里,它们对我说话了——用那种受诅咒的嗡嗡声,对我说了一些我不敢向你重复的事情。我在犬吠中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它们的声音,有一次在嗡嗡声被犬吠声淹没的时候,我还听见了一个人类的声音替它们说话。请远离这件事,威尔玛斯,它比你我能够想象的还要可怕。它们不打算放我去加利福尼亚,而是想活捉我,更准确地说,是以理论上或精神上等同于活着的状态抓住我。不是带我去犹格斯,而是比犹格斯更遥远的地方,银河系之外甚至越过空间的弯曲边缘。我说我不会去那种地方,更不愿意以它们提议的那种恐怖方式去,但非常抱歉,我的反对毫无用处。我的住处过于偏僻,用不了多久,它们在白天也可以如同夜间一般随意来往了。又死了六条狗,今天开车来布莱特尔博罗的一路上,我都能感觉到它们潜伏在路边的森林里。

我尝试将唱盘和黑色岩石寄给你就是个错误。请在为时已晚之前砸碎唱盘。明天如果我还在,我会再写一封信给你。希望我能整理好书籍和行李,到布莱特尔博罗住进客栈。要是可以的话,我愿意抛下一切逃跑,但我思想中有某些念头不许我这么做。我可以逃到布莱特尔博罗,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但和在家中一样,都像是被监禁的囚徒。我开始明白,就算抛弃一切尝试逃跑也走不了多远。多么恐怖啊,请千万不要卷进来。

您的 埃克利

收到这封可怕的信,我彻夜无法入睡,对埃克利还余下几分健全的神志深表怀疑。这封信的内容完全疯狂,但考虑到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他这种表述方式竟有一种可怕的说服力。我没有立即回信,认为最好还是给埃克利一点时间,让他先回复我的上一封信。第二天,我真的等来了他的回信,其中提到的新情况使得我的去信变得毫无意义。下面是我能够回忆起的内容,这封信同样字迹潦草,沾着许多墨点,明显是在极为狂躁和仓促的情况下写出来的。

星期三

威——

来信收讫,但再讨论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已经彻底认输,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意志力去抵挡它们。就算愿意放下一切逃跑,它们也会找到我。

昨天收到了它们的一封信,乡村邮递员在布莱特尔博罗交到我手上。这封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印着咆哮瀑布镇的邮戳。信中描述了它们打算如何处置我——我无法在此复述。你自己也当心!毁掉那张唱盘!这几天夜里都是阴云密布,月亮还在继续亏蚀。真希望我有足够的勇气去寻求帮助,可是敢来帮助我的人肯定会说我是疯子,除非我能拿出信得过的证据。我不可能毫无理由地邀请别人来我家,我已经好几年不和周围的人来往了。

但是,威尔玛斯,我还没有告诉你最可怕的事情呢,请在读下去之前做好准备,因为你肯定会感到震惊。我保证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亲眼见到并触碰过了它们中的一员,更准确地说,是它们中一员的一部分。上帝啊,朋友,太恐怖了!当然,它已经死了,我的一条狗逮住了它,今天早晨我在狗舍附近发现了它的尸体。我将它存放在柴房里,这样就有证据来说服别人了,但几小时后尸体蒸发殆尽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您还记得吧?人们只在洪水过后的第一天早晨见过河里漂着奇怪的尸体。最可怕的是,我本想拍照寄给您,当我冲洗底片时,却发现照片里只有柴房。那东西是由什么构成的?我亲眼见过也摸过它,而且它们还留下了脚印,它无疑是由物质构成的,但究竟是什么物质呢?我难以描述它的形状,像巨大的螃蟹,在应该长着头部的地方,却是粗壮厚实之物构成的许多锥形肉环或肉瘤,上面还覆盖着不计其数的触须。绿色黏稠物质是它的血浆或体液。每过一分钟都有更多的这种怪物来到地球。

沃尔特·布朗失踪了。在附近几个村镇里他经常出没的路口拐角,我没再见到他。一定是我开枪时打中了他,那些怪物似乎总会尽量带走死伤者。

今天下午我去了镇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我猜它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确定我已经无路可逃。我正在布莱特尔博罗写这封信。也许就是永别了——假如确实如此,请写信给我的儿子乔治·古德伊纳夫·埃克利,地址是加州圣迭戈喜悦街176号。千万不要来这里。假如一周后还是没有我的消息,也没有在报纸上看见关于我的新闻,那就写信给我儿子。

我只剩最后两张牌可打,希望我还拥有足够的意志力。首先是尝试用毒气对付它们(我弄到了所需的化学品,为我和狗准备好了防毒面具);要是不成功,那我就去找治安官。假如他们认为我不正常,可以将我关进疯人院——总比那些怪物打算对我做的事情强。也许我能让治安官注意到屋子周围的脚印,印痕虽说很浅,但我每天早晨都能发现。不过,治安官也许会说是我伪造的,因为他们全都认为我是个怪人。

我必须想办法请一位州警来过夜,让他自己看个清楚,但也有可能怪物知道屋子里有外人,于是就不出现了。夜里只要我想打电话,它们就会切断线路。对此,维修工认为很奇怪,只要他们不认为是我自己干的,也许就会为我作证。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请他们来重新接线了。

我可以请几个无知村民帮我证明那些恐怖怪物确实存在,但别人只会嘲笑他们说的话,再说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远离我的住所,因此并不清楚最近的进展。那些愚昧的农民,无论是为了人类的情谊还是金钱,都不肯接近我家一英里之内。邮递员听见他们的交谈,还拿我开玩笑来着——天哪!真希望能告诉他,这一切有多么真实!我想过让邮递员看看脚印,但他每次来都是下午,脚印到那个时候总是已经消失了。假如我用盒子或平底锅罩住一个脚印,他肯定会认为是伪造的或者我在开玩笑。

真希望我没有过上这种隐士生活,亲友们可以继续登门拜访。除了那些无知村民,我不敢向任何人播放那段录音,展示黑色石块或照片。其他人会说所有东西都是我伪造的,对此我一笑了之。但我还是打算公开那些照片。尽管怪物本身无法留下影像,但爪印拍得非常清晰。怪物的尸体在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没有被其他人见到,真是可惜!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乎这些。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疯人院都算是个好去处了。医生可以帮助我下定决心离开这幢屋子,那已经足以拯救我。

假如近期再也没有我的消息,请写信给我的儿子乔治。再会了,砸碎唱盘,不要卷入此事。

您的 埃克利

实话实说,这封信将我投入了最黑暗的恐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信,只能前言不搭后语地写了些建议和鼓励,用挂号信寄给埃克利。我记得在信里敦促埃克利立刻前往布莱特尔博罗,将自己置于执法部门的保护之下。我还说会带着唱盘去那个小镇,向法庭证明他神智健全。现在该提醒人们留意混在他们之中的怪物了。不难看出,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对埃克利的全部言行已经深信不疑。不过未能拍到怪物尸体的照片确实是他的失误,是他过于激动而一时疏忽,而不是怪物真的那么违背自然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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