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节,初栀到底跟着父母去了南方过年。

倒是也没去海南,初栀爷爷奶奶在南方一个二线城市养老,郊区买了块地,前院圈出一块菜地,后院出去走一段有片小湖,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

初栀好久没来过南方了,这边天气阴冷,外面零度屋里面零下一度,初栀又有点小娇气,开了空调觉得有点干燥,不开又靠颤抖发热,适应了好几天才渐渐习惯了。

北方那边一到冬天什么江河湖全都结厚厚的冰,更别说叶子了,光秃秃屁都没有上面还压着雪,初栀来的时候还不怎么情愿,来了以后很快就新鲜了起来,高兴地把陆嘉珩暂时忘到脑后去了。

三十那天晚上,一家人吃饺子看春晚,初栀才偷偷摸摸地揣着手机跑到屋外,两个人久违地视了个频。

初栀谈起恋爱来其实有一点粘人,平时也是因为他工作感觉真的好慢,她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一点。

可是懂事久了,心里偶尔还是会有一点小郁闷,不怎么严重,就轻轻淡淡的,但是也确实会有就是了。

大年三十晚上九点半,初栀穿了个大衣站在外面,举着手机一蹦一跳地,陆嘉珩一接起来,就听见她高兴地叽叽喳喳:“陆嘉珩!新年了!”

他那边很安静,没什么杂音,背景是巨大落地窗后的夜幕中璀璨的城市街道。

他穿着白衬衫,安静地看着她,唇边带着笑,灯光下皮肤很白,衬得一双桃花眼又清又黑,连带着眼下细细卧蚕下面的阴影也格外的明显。

“嗯,新年快乐。”他的声音依旧低磁,只些微有点哑。

初栀欢快的表情不见了,整个人也安静下来。

她愕然:“你现在还在公司?”

陆嘉珩长睫微垂,敛下了一点疲惫,抬手,中指指尖轻揉了下眉骨:“马上回去了。”

“陆嘉珩——”现在是大年三十。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你为什么还在公司。

别人家都在一家人高高兴兴吃饺子看春晚放礼花呢。

镜头动了动,他似乎是把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不知道立在了哪里,桌面上一个拆开了的杯面杯子出现在镜头里。

初栀鼻子一酸,开始后悔自己过年没留下来过。

她吸了吸鼻子,原本要说些什么全都不记得了,话到嘴边就变了样子:“我好想你啊。”

她声音低低的,轻轻重复了一遍,

“我好想你啊,我想回家。”

陆嘉珩一怔,抬起眼来。

视频里的少女只穿了件大衣,没扣扣子,身后的灯笼火红通亮,映的她脸颊红扑扑地,看起来十分精神可爱,只是那双琉璃似的剔透的眼此时却湿漉漉地,轻轻咬住了下唇,微微憋着嘴,像是在委屈的撒娇。

那一刹那,陆嘉珩差点就去订了机票。

他真的想把她拖进怀里,亲亲她,抱抱她,听她缩在自己怀里,黏黏糊糊地跟他说话。

想把她藏起来,绑在房间里,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让她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他敛睫,遮下了一点暗色的狼狈,轻轻笑了一声:“想我便秘?”

“……”

他不提起来,初栀都快忘了。

他还挺记仇。

“陆嘉珩,你作为男人,不要那么小肚鸡肠,”初栀很认真地教育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尤其是对女朋友,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要大度一点。”

陆嘉珩眉微挑,往椅子里面一靠,似乎想笑:“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见他态度如此端正,初栀满意了。

然而她当时只是随口的一句,虽然已经道出了她内心深处最热切的诅咒,但是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他还记得这茬,还跟她提起来了,看起来是非常在意了。

莫不是怨念太深,诅咒成真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成型,初栀犹疑地看着他,想了想又实在忍不住,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后来真的便秘了吗?”

陆嘉珩:“……”

挂了视频,陆嘉珩整理了东西,人回了老宅。

陆泓声往年过年都是带着妻儿出国去的,今年也许是感受到了压力和威胁,留在了帝都。

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即使陆老爷子现在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继承人也不一定就是他,急需一点讨好和孝心。

不过跟初栀待在一起时间久了,陆嘉珩更愿意把人和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比如说他没准儿是良心发现了呢。

他几个月没回过家,陆嘉懿看起来比上次又高了一点儿,小朋友蹬蹬蹬地跑过来,脑袋仰的高高的,小手举着想要他抱,又马上缩回去了。

陆嘉懿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皱起了秀气的小眉:“哥哥瘦了。”

陆嘉珩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垂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陆嘉懿愣愣地,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好高兴的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微微垫着脚,脑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陆嘉珩不自然地别开眼,收手,淡淡道:“进去吧。”

小男孩开心的摇头晃脑,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奶声奶气,口齿不清道:“哥哥今天回来了。”

“哥哥想懿懿了吗?”

陆嘉珩没说话,听着他自顾自地肯定的点点头,兴高采烈地重复:“哥哥想懿懿了。”

“懿懿也想哥哥。”

“……”

那一瞬间,男孩子的身影和某个少女重复交叠在了一起,陆嘉珩觉得他身边的小朋友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是小鹦鹉?一开心起来就全都喜欢说话的?

陆嘉珩停下脚步,垂眼:“你想我?”

陆嘉懿点了点头。

他侧头,语气没什么情绪波动:“陆嘉懿,我对你好吗。”

陆嘉懿小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好的,”他抓了抓自己脑瓜顶上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高兴地说,“哥哥摸了懿懿的头!”

“……”

陆嘉珩哑然。

他身边的小朋友,也都这么容易满足。

好像很小的一件事情,就可以让他们开心起来,像是人生从来没有过阴霾一样,即使遇到不高兴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过去。

让人不忍心在他们无瑕的灵魂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让人想虔诚地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璀璨美好的东西,全部都捧到她面前。

陆嘉懿在他面前乖乖地站着不说话,陆嘉珩垂着眼在一楼站了一会儿,再一抬眼,刚好看见陆泓声从楼上下来。

他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第一次认真的审视他一样:“刚回来?”

陆嘉珩抬了抬眼皮子,无所谓地勾唇:“公司里的电脑性能好,打游戏不卡啊。”

陆泓声没说话了,陆嘉珩上楼,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叫了他一声:“阿珩,无论你有多恨我,你我始终是父子。”

陆嘉珩脚步一顿。

男人的声音有点沉,干巴巴地,情绪里带着某种语重心长又意味深长的东西:“我拥有的,以后也全都会是你的。”

陆嘉珩垂下眼去,轻轻笑了一声。

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有些人果然还是让人没办法往好的方向想。

他背对着他站在比他高两阶的楼梯上,漆黑的眼微微挑起,眸光锐利寡冷,薄唇扭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刻薄弧度:“你没办法拥有的,以后也会是我的。”

陆嘉珩在老宅呆了两天。

大年初二一大早,陆老爷子终于抓到他了。

彼时爷孙二人坐在老爷子的茶室里,一人把着一边儿椅子,老爷子正在逗鸟,那鹦鹉抓着雕花木椅把手,尖利的喙温柔地啄了啄老人的手指,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心。

老人随手捏了片胡萝卜喂它:“之前跟你说的,考虑过了没有?”

陆嘉珩垂着眼,没说话。

陆老爷子多了解他:“不想去?怎么着,跟我无声的抗议上了?你这两天躲着谁呢?我上哪你溜的比二狗还快。”

陆嘉珩眉心微拧,有点无奈:“爷爷——”

陆老爷子单手举起,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为什么,你那个小女朋友是吧,宁可体育考试不考了清考也要陪人家上思修那个?”

陆嘉珩还是不说话。

陆老爷子也拧着眉看着他,这个表情爷孙俩一起做起来,有种迷之神似,老人微微眯起眼来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表情看起来又严厉又好像还带着一点奇异的高兴:“让你出去读个书,又不是让你跟人家小姑娘分手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一两年就回来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分不清轻重缓急?你是打算当一回周幽商纣?”

陆嘉珩垂着眼坐在旁边,良久没说话,半晌,才缓声平静道:“不行。”

陆老爷子:“?”

陆嘉珩软趴趴地瘫坐在椅子里,长腿大咧咧地前伸出去,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单手拖着下颏:“一两年也不行,一两年太久了,她很黏人,三天没见到我就想我想的不行,会想到哭,我心疼,我舍不得。”

陆嘉珩侧头凉凉瞥了旁边老人一眼:“到时候她哭起来我不在,您帮我哄吗,毕竟是您未来孙媳妇儿,您也是要负责任的。”

陆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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