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珩和林语惊特别不对付。

这份不对付从记事起就开始了。

他们俩算是半斤八两的同类人,陆嘉珩小时候也皮,但是长得白净秀气,小的时候更是漂亮,好看的像个女孩子,也不像他那个年纪的男生似的调皮捣蛋,话也不多。

总之就是也长了一张不粘锅的脸。

也许是同类人之间属性相互排斥,林语惊和陆嘉珩经常互相给对方使坏,常年致力于让对方扑街事业,风雨不动,尽心尽责。

虽然到最后,很多时候都是程轶给他们背锅。

当年大家都是熊孩子,大了以后自然就不会那么幼稚了,不过小的时候结下的梁子,那就是一辈子的梁子,平时微信微博各种联系方式里的互怼不说了,林语惊离开帝都六七年,再见面竟然也没有太生分的感觉。

今天的人确实很多,除了林语惊还有两三个女孩子,初栀坐在陆嘉珩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扯屁放骚话,安安静静地垂头吃东西。

她确实是饿了,从下午到现在只啃了一个苹果。

她点了一碗米饭,吃的专注又投入,饭桌上的风起云涌完全没怎么注意到,一头闷在自己的米饭里。

还有松鼠桂鱼糖醋排条黄焖栗子鸡。

程轶家酒店厨师手艺简直好极了,尤其是这道松鼠桂鱼,炸好的桂鱼浇上酱汁,外面酥脆酱汁酸甜,桂鱼细嫩鲜香。

一桌的人初栀都不认识,她也不好意思自己主动动手,刚开始,她就耐心地等着这道菜被其他人缓慢地转过来,然后她再趁着它停留在自己面前时的那一会儿时间夹一点点,然后继续等。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初栀发现那盘松鼠桂鱼停在自己面前了。

转桌纹丝不动地停住,整张桌的人,就吃着自己面前停着的菜,没有一个转桌子的。

初栀很开心地吃了一会儿鱼,等着别人转桌子,好让她能夹一块对面的毛蟹炒年糕。

她等了好久好久,还是没人动,初栀咬了咬自己的筷子尖儿,没辙,默默地扒了两口米饭。

还是没人动。

初栀好苦恼啊。

大家为什么都只吃自己面前的那个菜啊?每人一道吗?

她放下筷子,想了想,手从桌子上抽下去,在桌下悄悄地戳了戳陆嘉珩的胳膊。

陆嘉珩侧过头来,垂眼看她:“怎么了?”

初栀往他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他们怎么都不转桌啊。”

陆嘉珩一愣,勾起唇角:“不知道啊,可能他们都没有想吃的菜。”

程轶坐在陆嘉珩旁边,听见了贱兮兮地笑了一声:“对啊,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陆嘉珩没理他,也放下筷子,一边伸出手臂,指尖按在转桌玻璃转盘上,朝她偏着头:“不想吃松鼠桂鱼了?”

“想吃那个,毛蟹年糕。”初栀单手扒着他手臂,小声凑过去和他咬耳朵。

陆嘉珩顿了顿,慢悠悠地转着转桌玻璃转盘,把毛蟹炒年糕转到她面前。

她微微倾着身,手轻轻地伏在他手臂上,脑袋凑过去和他说话。

一桌子的人都在似有若无往这边瞥,初栀没有注意别人,舔舔嘴唇,重新抓起筷子,夹了一块年糕在碗里。

自然都是好奇的。

饭桌上的人也大多数都是平时和陆嘉珩走的比较近,从来没见过他主动带妹子过来的,还恨不得捧在手里照顾着。

看见人家小姑娘喜欢吃松鼠桂鱼,谁在她夹鱼的时候转桌,冷飕飕的眼一瞬间就瞥过去了,搞得到后面完全没人动。

哪有这样的人?周幽王转世,商纣王附体吗!

一时间饭桌上风起云涌,眼神从四面八方窜来窜去,唯有三个人丝毫不受影响——林语惊八风不动喝喝果汁喝喝茶,初栀专注地吃饭吃菜填饱肚子,陆嘉珩担任她的转桌工,时不时问问她吃什么,不紧不慢地给她转桌。

于是太子殿下那个遇到爱不懂爱从以前到现在的微信群又炸了——

卧槽,咋回事儿啊,殿下变御用转桌工了啊。

换口味了?

这个群名是不是可以改了?

别吧,这种清汤寡水小白兔,我赌个三天。

三你妈三,你见过他以前干过这事儿?

我他妈吓得赶紧把我股票都卖了,感觉这股明天要破产。

程轶老神在在地笑嘿嘿,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什么都不说的表情。

这群里人没几个,饭桌上不少也没在群里,其中还有个女人不知道是谁带来的,笑呵呵地看着初栀:“这是陆少新女友吗?”

她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是一瞬间,包厢安静了。

林语惊单手撑着下巴,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陆嘉珩桃花眼微扬,轻飘飘瞥了一眼过去。

只有当事人初栀,她完全没注意别人都在说些什么,再加上陆少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被排除在和她有关的敏感词意外的。

她像是一只辛勤耕耘的小仓鼠,埋头拨着碗里的米饭粒儿,吃啊吃,吃啊吃。

诡异地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初栀终于意识到场面有点过于安静了,一抬头,桌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

就好像是在等着她什么答案似的。

初栀一脸茫然:“啊?挺好吃的。”

“……”

一片寂静里,林语惊哈哈笑声打破沉默,她弯着眼侧过头来,第一次认真地看了初栀一眼。

陆嘉珩低低地笑出声。

他抬手端起装着芒果汁的玻璃扎,又给她倒了一杯,声音低柔:“那多吃点儿。”

于是太子殿下的遇到爱不懂爱从以前到现在微信群又爆炸了——

卧槽,这他妈是真的假的啊。

微信群怎么改名?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啊。

对不起,刚刚是我武断了,这次我就赌个五天吧。

五你妈五,怕是打得你脸都肿了。

这么一看清汤寡水也有清汤寡水的魅力,怎么办,这小迷糊有点可爱啊,心动。

你怕是狗腿要被太子打折成三节棍。

初栀慢吞吞地把鱼塞进嘴里,大眼睛滴溜溜地瞧了一圈,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又放下筷子,悄悄地戳戳陆嘉珩手臂,小声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陆嘉珩低垂着眼,头靠近过去:“在说程轶家松鼠桂鱼做的好吃。”

初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唇边含着笑,没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她点点头,哦了一声:“是蛮好吃的啊。”

陆嘉珩一只手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她椅背后面:“那让他们再点一盘。”

初栀重新拿起筷子,戳了戳还剩下小半碗的米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对面坐的那个人怎么总看你啊。”

陆嘉珩挑眉:“哪个?”

初栀低垂着脑袋,也不抬头,小声道:“就是我对面那个,她是你前女友吗。”

从他们一进来开始,初栀为数不多的几次抬眼,都能看见那女人看过来的视线,不是看着她就是看着她旁边的陆嘉珩。

那眼神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初栀已经脑补出了一百多集的爱情连续剧。

陆嘉珩眼都没抬,侧着头看着她,有点无奈:“我哪来的那么多前女友。”

“你就是有,你谁都喜欢。”初栀闷闷道。

陆嘉珩没吭声了。

初栀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表情。

他的沉默有点像是默认似的,有股突如其来的火莫名其妙就窜上来了,初栀椅子往后蹭了蹭,站起身来,皱着眉,低低道:“我去洗手间。”

小姑娘低垂着脑袋蹭出了门,有点无精打采。

如果有具象化出来的耳朵,此时她的耳朵已经是蔫巴巴地耷拉下来的。

包间里面都是有洗手间的,初栀没注意到,整条走廊穿过去才看见洗手间。

她慢吞吞地走进洗手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水池洗手。

水池是感应的水龙头,初栀把手沾湿,挤了洗手液搓出泡沫,又玩了一会儿,直到手上的泡沫少了一些,她才重新把手送到感应水龙头下面,等着出水。

等了一会儿,水龙头却没有反应了。

初栀眨眨眼,沾满了泡沫的手就在那下面晃啊晃啊,晃了半天,尝试了各个角度也没出水。

初栀俯身侧头,斜着脑袋对着那个红外线的感应器瞧。

她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手在下面扑腾的正起劲,一直白皙的手轻飘飘地从她的手和水龙头之间略过。

那只手又白又细,手指修长,指甲带着一点长度,修得整齐又好看,涂着薄薄一层指甲油。

微凉的水流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出。

初栀微愣了下,侧头去看她。

林语惊单手扶着洗手台,微微侧着脑袋,平静地看着她。

初栀道了谢,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从镜子下面抽了张擦手的纸。

林语惊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她。

初栀擦完了手,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林语惊依然靠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动不动。

初栀清了清嗓子,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吓人。

像是那种x光一样的,扫过去一眼有种被穿透了的诡异感觉。

她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陆嘉珩的发小,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放在小说里的角色的话,就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关系。

两个人就这么在女厕所对视了一会儿,场面有点诡异,初栀刚想说话,又一个人进来了。

是之前一直会和初栀对上视线的那位。

初栀觉得女厕所真是热闹啊。

这么冷的天,那女人还穿着薄到几乎透肉的袜子,裙子很短,上面坠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毛皮,黑色衬衫领口开着几颗,露出白嫩嫩的胸脯和事业线。

初栀看着她裙边的柔软动物毛,皱了皱眉。

那女人走进来,站到初栀旁边的那个水池,从小手包里翻出口红,慢条斯理地涂。

涂到一半,她才一副刚刚看到她的样子,精致的眉讶异挑起:“呀,这不是陆少的新女朋友。”

林语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里面的隔间,此时这块儿只有初栀和她两个人,她声音有点尖,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是却又让人觉得更不舒服。

初栀视线从她裙边撇开:“我不是他女朋友。”

女人抿着唇笑,意味深长,又有点抱歉的样子:“哦,对不起,我以为是新女友呢,没想到是那种啊。”

她边涂着口红,从镜子里看她:“陆少那方面怎么样,应该很厉害吧?而且看起来出手也很大方。”

“什么?”初栀愣了十几秒,很慢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不是的!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是那种,那种——”

女人轻轻瞥了她一眼,发出一声短促地嘲笑:“妹妹,羞什么呀,这种事情很正常的,你习惯就好了。”

初栀根本说不出口,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羞耻又愤怒的样子:“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陆嘉珩有点心不在焉。

初栀一走,桌上的人都沸腾了,大家终于不用绷着,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八卦,他等了一会儿,初栀还没回来。

陆嘉珩正准备出去看看,手机微信提示就响了。

来自林语惊,是一段语音。

陆嘉珩不是很想听,又觉得林语惊会给他发语音,简直是世界奇闻,毕竟他们俩上次的对话还是“我希望你死”。

他刚想把手机放回去,又一条消息过来。

林语惊:十二点钟方向走廊尽头女洗手间,有人欺负你妹子。

陆嘉珩黑眼一沉,点开那个小气泡,放到耳边听。

是女人尖利又有些刻薄的轻蔑调笑:“陆少那方面怎么样,应该很厉害吧?而且看起来出手也很大方。”

“你害羞什么呀,这种事情也是双方享受的事情,又有钱拿,我也明白的,不会乱说。”

和女孩子羞怒至极,无措到几乎要哭出来了的反驳:“我没有!我们不是那样!你怎么!你怎么能——”

陆嘉珩猛地站起身来。

他听不下去了,紧紧捏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一脚踹开椅子,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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