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爷子年近古稀却依然精气神十足,平日里也不跟他们一起住,一个人一个小保姆住在郊区的宅子里,没事儿和邻居的老头们养养花逗逗鸟下下棋,日子过得好不滋润。

从市里开车过去也要一个多小时,陆嘉珩到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推了小院的门一进去,就看见老爷子在花园里逗鸟。

那是只虎皮鹦鹉,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毛色鲜艳,黑豆一样的圆眼睛滴溜溜地,十分神气地看着他。

也许动物是真的有灵性的,陆嘉珩对小动物是一丁点耐心都没有的,所以从小到大他都不怎么招小动物喜欢,那虎皮鹦鹉陆老爷子养了也很多年,陆嘉珩高中的时候经常抓着玩,此时一看见他,本来扑腾着正开心,一下子就闭嘴了,扑棱着翅膀往陆老爷子身后藏:“来了!来了!”

陆嘉珩看着那绿油油的小东西拼了命往后藏,故意不怀好意地哼哼笑了两声:“二狗,想不想我?”

那只被称作二狗的虎皮鹦鹉站在陆老爷子肩头,把脑袋藏到老爷子头发后面去了,完全不看他,看起来怕极了。

陆嘉珩继续哼哼,他哼一声,那鸟就抖一抖。

陆老爷子在旁边笑骂了声:“你这臭小子,让你来一趟就这么不容易?”

陆嘉珩不逗鸟了,走到老爷子旁边,乖乖垂头叫了声爷爷:“容易得很,这不您一个电话我就来了。”

陆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那怎么你爸的电话没用?”

陆嘉珩唇角翘起,轻声道:“没用啊。”

二狗脑袋从后面伸出来偷偷看了一眼,陆嘉珩站在小花园石桌边,漫不经心地斜歪着身子:“他又来跟您告状了?”

老爷子伸出一只手来:“说你两个月没回家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陆嘉珩眉一挑:“他把那个叫家?也对,那是他家。”

陆老爷子不说话了。

陆嘉珩就也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老人又开口问道:“房子住着还习惯?”

陆嘉珩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

“你不是也没想瞒我,”陆老爷子也笑了笑,垂头看着他冬天光秃秃的小花园,摆弄着枯枝,“大三了。”

陆嘉珩“嗯”了一声。

“有什么打算?”

陆嘉珩静了静,淡声道:“没什么打算。”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

“阿珩,爷爷等不了你多久了。”

房子的门突然被人打开,陆泓声走出来:“爸,您快进来吧,外面现在冷,”他看见旁边的陆嘉珩,脸色一沉:“你还知道回来?”

陆嘉珩似笑非笑:“回哪?这是陆老板您家?”

陆泓声厉声道:“你就这么跟你爸说话!你看看你混的像什么样子!每天跟你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几个月几个月不回家,课不上,正事儿没有,吃喝嫖赌倒是占了个全,就你现在这个样子——”

陆嘉珩被他吼的脑壳疼,烦的不行,皱了皱眉,不耐烦打断他:“我寒假回公司实习。”

陆泓声被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别以为来实个习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会什么?公司的事情你了解吗?你说来我就让你来?”

“不了解啊,这不是准备去了解了解么,”陆嘉珩没忍住乐了,“公司还不是你的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陆老爷子也不参与,淡定的摸了摸二狗绿油油的小脑袋。

二狗立刻尖声道:“不是!不是!”

陆泓声气得脸涨红,憋了半天,看向一言不发的陆老爷子,眼神有点慌乱:“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老爷子没说话,侧头看向陆嘉珩:“寒假?”

陆嘉珩嗯了一声。

陆老爷子笑呵呵:“怎么突然不偷懒了?”

陆嘉珩垂着眼,没说话。

他突然想起你猜被糊了一脸黑的大脑袋全都塞到罐头里,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是一罐,还吃不够。

他勾了勾唇角:“想养猫,太能吃了,不赚钱养不起啊。”

回去的路上,陆嘉珩飚了一路的侠盗飞车,用时被他缩短了一大截。

即使这样,他到家的时候也已经黄昏将近,他停好了车上楼,站在门口,盯了门铃的按钮几秒,有点犹豫。

过了几秒,陆嘉珩掏出钥匙,开了门。

一抬眼,就看见初栀趴在沙发上,手扒着沙发扶手,下巴也搁在上面,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学长,晚上吃什么?”

陆嘉珩一愣。

他没说话,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靠在门边笑了。

屋子里没开灯,夕阳暖红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一块一块映进来。

玄关很暗,陆嘉珩微微垂着头,眉眼被阴影隐了半边,只能看见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和丝丝缕缕溢出传过来的低低笑声。

初栀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说不定和好了!——初栀乐观的想。

但是看之前的那个架势,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和好的关系。——初栀又萎了。

她歪着脑袋,头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陆嘉珩人走进来,将手里的钥匙串丢在茶几上:“你想吃什么?”

初栀没说话,看着那串钥匙几秒,突然问道:“学长,你开车去的?”

陆嘉珩“嗯”了一声,俯身顺手从沙发旁边箱子里抽了瓶矿泉水出来,仰头喝水。

黑压的眼睫微垂,颌骨线条削瘦好看。

初栀盯着他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的喉结,偷偷看了一会儿,别开视线,悄悄抬手捏住了耳垂:“你不是晕车吗……”

陆嘉珩一顿,转过头来平静地说:“晕车也可以开车。”

“能吗?”

“嗯,没什么影响,而且主要是上次林柏杨的车开得太不稳了。”陆嘉珩一本正经道。

初栀回忆了一下,没想起那车开得稳不稳,不过当时她睡得倒是真的挺稳的就是了。

她侧着脑袋重新滑进沙发里,有点心虚,有点懊恼。

她现在的姿势实在不太优雅,整个人撅着跪趴在沙发上,两只手臂前伸,扒在沙发扶手上。

初栀没太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姿势其实很舒服,她平时也习惯了,脑袋往膝盖里一埋,偷偷摸摸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有点快。

可是她今天也没有再跑二百米了,缩在沙发里翻滚了一下午来着。

她皱了皱眉,正想着,就感觉到衣领子被一股力道拽着往上扯,初栀顺势抬起头来,陆嘉珩单手拉她,站在沙发旁边挑着眉看着她:“你这是什么姿势?”

初栀仰着脑袋,呆呆地说:“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很舒服的。”

“……”

陆嘉珩眼皮一跳:“起来,吃晚饭了。”

一整天都没出门,初栀脚上还穿着毛绒绒的粉色珊瑚绒小兔子袜子,在家里穿的那种,两只长长的耳朵垂下来,耷拉在沙发上。

她回家去换了双袜子,邓女士和初先生在厨房烧饭,初栀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溜回房间,你猜趴在床边,听见她进来,抬起了高贵的脑袋,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又趴下去了。

初栀顺手要去摸他,你猜不开心地叫了一声,轻盈地跳下床窜出去了。

还不让她摸了。

初栀好笑,换了衣服打了招呼,初父手里拿着一根胡萝卜:“晚上吃咖喱饭呢,你不在家吃啊?”

初栀背好书包:“我直接回学校了,你们吃吧。”

“爸爸送你?”

“不用了。”初栀穿好鞋打开门,“那我走啦!”

防盗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初父皱了皱眉,看起来有点忧郁:“闺女现在都不让我送她去学校了,她小时候我不送她她都不高兴呢。”

邓女士手里捏着把菜刀干净利落咔嚓咔嚓切土豆,头也不抬道:“你老了,太丑了,丢人。”

初父:“……”

初栀下楼去的时候陆嘉珩已经坐在车里等了,陆嘉珩车也有几台,他特地选了个成熟稳重的suv,虽然没有跑车拉风,但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丁点不浮夸了。

果然,初栀看见“咦”了一声:“学长,你有点成熟。”

陆嘉珩面上不动声色,挺淡定的:“嗯,还行吧。”

他们刚出了小区,陆嘉珩手机响了。

程轶的大嗓门初栀都能隐约听见,陆嘉珩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戴上蓝牙耳机听着,时不时应两声。

对方说了好一会儿,陆嘉珩“啊”了一声,转过头来,看向初栀:“有几个朋友叫。”

“那你去,没事,我自己也可以。”初栀连忙道。

“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一起来?”

“诶?”

程轶那边还在喊些什么,陆嘉珩没理,很耐心地看着她:“一起吧。”

初栀慢慢地眨眨眼:“好啊。”

陆嘉珩转回头去,一只手松松垮垮把着方向盘:“先吃饭,我带个人。”

不知道程轶说了些什么,陆嘉珩缓慢勾起唇角。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人行道前,他突然转过来,整个人面对着初栀,漆黑的眼看着她,倾身靠近。

“别动。”他低声说道,手臂紧跟着伸过来,指尖穿过发丝探到耳际,两只手伸到她耳边,死死捂住她耳朵。

初栀的世界瞬间安静了,所有的声音都被他的手远远地隔断开来。

陆嘉珩垂眼,看着面前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愉悦感不断,不断的攀升。

他歪了歪头,懒洋洋道:“什么谁?当然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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