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我的视力在进大学以后有下降的趋势,但总体来说,没有低于的时候。我可以肯定那道黑影绝对不是门的阴影折射,也不是我一时头脑发昏看到的幻象。它真真切切是个人形黑影,停留了大约两秒后消失了。

我从小爬树打鸟,翻墙偷桃,可谓胆大包天,无恶不作。直到现在我的父老乡亲、街坊邻居还有人拿我的光辉事迹津津乐道,并在八卦之后加上一句:“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没缺胳膊少腿就长大了,居然还考上了名校。”

尽管我不仅剽悍而且非常唯物主义,但在看到黑影的一瞬间,我内心还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确切描述出那两秒钟里的惊心动魄,好像我忽然脱离了这个世界,漂浮在一个黑暗的、虚无的世界里。黑影消失后,这种感觉才消失。

李大嘴和魏大头动员周谦去吃火锅,顺便在饭桌上好好谈谈。周谦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当我看见黑影后,周谦也一定看到或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将我拉在他身后,紧张地看着门后那堵白墙。

李大嘴和魏大头面面相觑,片刻后李大嘴小心翼翼问道:“周谦……怎么了?”

周谦目光闪烁,呼吸起伏不定,扭头过来问我道:“师妹,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和两位大神师兄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都没有提荒墓和女鬼的事情。

周谦似乎放松了一点,微微舒了口气,随即将我们向门外推道:“你们走吧。没事别来,我很忙。”

他话说得很决绝,丝毫不留情面。他的手指触碰到我的手时,明显感觉到他指尖冰冷,仿佛不沾人气。

我们五个人一起在老范家吃的年夜饭。老范有意将我纳入门下,言谈举止间已经俨然将我当成了他的徒弟。老范一直是个光杆司令,做菜和做学术一样严谨,颇为可口。喝了几巡小酒后,我们尽兴而归。

我很清楚地记得,得知周谦疯了的消息,是在某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周二。

头一天有位国外政坛要人访问S大,校园里不动声色的多了很多便衣。晚上还有一场该要人的演讲,李大嘴居然弄到了三张票,把我和魏大头都夹带进了会场。

当然我们的簸箩没有罩到鬼,罩到的是比鬼还可怕的生物——我妈。

晚上散场后回到宿舍的路上,我们仨忍不住又谈起了周谦、荒墓、黑衣墓主和古墨山国。这些线索仿佛是一场大戏中某些断续零星的情节,让人欲罢不能。经过研讨,我们决定还是由李大嘴再次出面,邀请周谦吃顿火锅,把他知道的事情彻底交代清楚。

魏大头用根铁丝,几秒钟就捅开了五舍的门锁。

大家议论的是同一件事:周谦疯了。

据掌握情报来源的同学说,周谦被宿舍管理员发现时,正蜷缩在房间一角。当时他脸上化着浓妆,嘴上涂着鲜红的口红,脸抹得跟白面鬼一样。最令人感到震惊和恐惧的是,周谦所在的409房间的墙壁上,溅满了鲜血。

在我面前映入眼帘的,赫然是Y男的尸体。

尽管警方已经证实,在409房间墙上的鲜血不是人血,但还是很认真地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包括我和大头、大嘴内的众多同学被请进会议室喝茶,至今犹记那10元一斤的茶叶梗子的味道。考古系真穷。

而薛青青正和王嘉紧紧抱在一起,眼神无辜,透着深深的恐惧。从身形上看,薛青青和王嘉距离我至少一米,隔着一张桌子。刚才我的右手,不可能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人或者老魏握住的。

一是擅自发掘荒墓是违规的事情,谁也不敢冒失去学业的风险谈论此事。二是周谦本来就有点神神叨叨,这从警方查获的大量笔记中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世界早就出现了偏差。尤其是关于“附身”的笔记本就有厚厚的三大本,其中有两本是在最近两个月内完成的。关于女鬼之说在我们看来太过荒诞不经,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而已。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正在读书的、努力上进的大好青年。没人愿意说出这些无法考据的虚幻事情,以免自己也被打上“精神病”的烙印。

我和魏大头搭档,李大嘴和薛青青一伙。平心而论,薛青青牌打得不错。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对手是谁?那可是曾经干掉过哲学系的考古黄金搭档——梁珂和魏大头。

他家里没有任何人来处理此事。听说他母亲已亡故,父亲下落不明,大概是抛妻弃子的那种类型。他一直跟舅舅家住,自从考进大学以后就自力更生,与家里再无任何联系。

因为小谷和周谦的两件大事发生,学校里成立了心理干预工作站,尤其指定考古专业的学生定期要做心理咨询。

一个所有师生在内两百人不到的小系,竟然得到学校如此重视,不明真相的同学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命运的狰狞和凌厉不常显露。但只要一瞬间,足以让我们消化一辈子。

几个月后,事件终于渐渐风平浪静,周谦这个名字也慢慢被人们淡忘了。警方封锁的消息终于解冻,关于周谦事件的信息缓缓流出。

409房间墙壁上的血确实不是人血。经过法医检验,是动物血液。

我略略思考了片刻,考虑到目前状况已经够混乱了,我决定说谎:“没有,我没看到什么。”

不知何时开始,有关五舍409闹鬼的说法不胫而走。

学校重新粉刷了墙壁。封闭了409室。

一时间周谦疯了的消息成了比小谷自杀更轰动的校园话题。我们考古系再次昂首成为舆论的风口浪尖,跑来向我们打听小道消息的人不计其数。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人们的八卦好奇心只能靠口述史学的方法满足。

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迎新生传统,比如美国佬的toss,总之是要捉弄一番新生,杀杀他们的锐气。

在伟大而神奇的S大,我们的迎新传统是紧密与本土文化结合的。在例行的系里迎新座谈会后,必定是由老生带着新生介绍学校传统、文化底蕴、风土人情等等。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百年里经历过新生、劫难而又重生的院校,可八卦的素材非常之多,令那些口沫横飞的老生泡到MM的概率大大上升。

以往迎新话题TOP10中自然是小红门、天文楼、X角楼、L纪念馆等等。但今年毫无疑问,五舍409的传奇荣登榜首。五舍下聚集了大批带着惨绿新生的老生们,以带着各地方言口味的普通话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各种版本的鬼屋409。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中最积极,最有激情,吸引了最多MM目光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嘴。

魏大头已经开始为攻博做准备了,而我也在考虑读研的问题。李大嘴却依然流连花丛中,广种薄收。虽然他也有意向攻博,但用他的话来说,老婆和博士学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如火如荼的迎新很快过去。这个学期似乎特别快。我也只和两位大神吃了几次饭,参与了三次小型的学术研讨会。还没感觉呢,就放寒假了。

寒假里我和魏大头、李大嘴都没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和父母过年。

魏大头和李大嘴已经确定攻博,各自头上缠了一块布,写着大大的“斗”字在宿舍里做硕士论文的攻坚战。而我要在出国和留校读研之间做出选择,一边是未知的机会,另一边是熟悉的环境和朋友,难以取舍。我忽然有点理解了周谦以龟壳占卜命运的心情。

最主要的是,那段时间我迷恋上了新石器时代初期的陶器。从河北阳原于家沟的夹砂陶到怀柔转年遗址的夹砂褐陶,再到江西万年仙人洞和吊桶环的素面陶、绳纹陶,我沉醉其中,乐此不疲地临摹、比较、归类,夜夜都如醉生梦死般的快乐,妙不可言。我妈听说我为了几块破陶片甚至不愿意回家过年,一怒之下和我爸到海南旅游去了。我乐得轻松过个年,不必给七大姑八大姨拜年,也无需吃些可疑的食物,拿些尴尬的红包。

学校里不回家的人居然不少,我们考古系除了我和两位大神,还有两个新生,都是女生。一个叫王嘉,另一个叫薛青青。话说薛青青真可谓是个唇红齿白的妙人,这等姿色放在外院里虽然只能做个背景墙,但在我们考古系就是绝色了。

大家絮絮地说了些闲话,其中不乏两位大神和新生MM的打情骂俏。除此以外就是令旁人听起来甚是无趣的考古专业讨论。我们引导着两位误入考古泥潭的迷途羔羊,硬是将枯燥无味的考古事业说得天花乱坠成为天下第一有趣的职业。

走在校园的路上,一片昏黑。

S大很会过日子。寒假里一过夜里11点必然熄灯,只留大门口几盏大灯,撑着门面,照耀毛爷爷给咱们题的字。

李大嘴一直对薛青青极尽讨好谄媚之事,其无耻程度连我都看不下去。大概是借着酒意,又舍不得放走薛青青,李大嘴提议我们几个人到宿舍里打牌守年。

我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但这屋子里真的有东西让我心神不宁。

王嘉的样子基本上是蚩尤的女版。我们考古系的男生还真是随遇而安,志向平凡。

这时薛青青忽然道:“师兄师姐,听说五舍409很神奇,我们去那个房间打牌怎么样?”

魏大头犹豫了一下,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王嘉人很活泼,也是好事之徒,附和道:“去嘛去嘛,我们就当是一次打牌探险。我们宿舍对409都好奇极了,今晚我们去探险,等开学了我和青青要好好跟她们炫耀炫耀。”

李大嘴轻轻咳嗽了一下:“老魏,我看行。”

是行啊。王嘉的脸就是护身符,神来挡神,鬼来杀鬼。李大嘴,你为了泡MM真是奋不顾身啊。

我赶紧表态道:“听说五舍没学生留守,宿舍大门都锁了,阿姨回家过年了。”

李大嘴微微一笑:“梁珂,你知道全中国开锁最厉害的人是谁么?不不不,不是魔术师,也不是锁匠,而是——文物局局长。你魏哥他现在虽然不是文物局长,但这点技能还是有的。”

确实,魏大头有次酒后吐真言,他的梦想是当文物局局长——助理。

周谦被送往了脑科医院。

他用眼角瞟着我,一脸坏笑。

我收腹,握拳:“那还等什么啊,麻溜儿的,直奔五舍去啊!”

面对光明,阴影就在我们身后。

整栋楼黑漆漆的,一片寂静。这四层楼的路程似乎分外漫长。

我们身上带了探险装备,手电、零食、矿泉水、蜡烛、打火机,以及两副崭新的扑克牌。

手电微弱的光亮在五舍无边的黑暗中,像是一艘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舟。远远的零星爆竹声与我们像是两个世界。魏大头牵着王嘉的手走在前面,我后面是李大嘴牵着薛青青的手。

恐怖是亲昵最好的催化剂,我是在实践中认识到这个定理的。

我被我妈胖揍了一顿。我的同伴未能逃脱挨打的命运,当然是被他老爸领回家后行的私刑。这个同伴后来考上J大工贸专业,现在已经在美国成家立业。

李大嘴和魏大头出力,将小谷和Y男的桌子拼在一起,中间点上蜡烛,摆满零食,一个临时牌场就这样搭建起来。

王嘉不会打牌,于是她坐在魏大头旁边,看我们四个大呼小叫开始打牌。

仿佛是因为太过寂静,我们反而要制造出热闹的声音驱散内心的不安。倒是薛青青和王嘉比较坦然,大概年少热血,不知道光明的背后是黑暗吧。

那种表情我至死不能忘却。

我想薛青青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后悔那晚和我们在409打牌。同样,我也敢赌10块钱,李大嘴的后悔程度,一定远远超过薛青青。

但很快的,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遇鬼那么简单。这个身影静止在那里不动,并且相对来说比较魁梧,绝非女鬼的样子。

在我的认知里,无论是牛顿被苹果砸到脑壳之前还是之后,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不能脱离重力作用。所以在我看到那个晦暗不明的悬空身影时第一个反应是:今天终于遇到鬼了。

在409里打牌的时候,我一直时不时东张西望,想看看在蜡烛的光晕之外,是否有可疑的黑影出没。

其实我心里明镜一样,要是校长有超能力,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灭了这该死的考古系。

我没提刚才自己刚才右手的奇特经历。说实话,我并不畏惧所谓的黑衣女鬼。小时候我还曾经和同伴制造过一个捉鬼工具,就是一个大簸箩吊在厨房顶,由一根麻绳牵引,可以忽然从空中坠落罩在人的头顶。

我心中惦记着那几块破陶块——我赶在图书馆闭馆前影印了几十张图片,过年期间就指望这个度日了。但没想到大家对打牌计划一呼百应。我估摸着除了李大嘴惦记薛青青,可能魏大头对王嘉也动了心思。

考古系应该给我们发奖金。普天之下又何尝有我们这么热爱专业,吹捧本系实力的学生?

就在魏大头渐入佳境,开始口若悬河地讲他在四川某地的考古经历时,薛青青忽然插嘴道:“谁把窗户打开了,大冷天的穿冷风。”

魏大头哈哈一笑:“没人开窗户啊,肯定是你穿少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啊,从来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大概他觉得自己很幽默很有型,自顾自地笑了一会,见我们脸色都有点发青,这才停住笑声问道:“怎么了?”

薛青青声音颤抖道:“刚,刚才,很明显的,我背后一阵冷风。好像……好像有人站在我背后。”

李大嘴难得的镇定,泰然道:“这是典型的心理暗示造成的错觉,从心理学上说,自我暗示和催眠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可以将不存在的景象或感受凌驾于大脑接受到的真实感受之上。科学家们已经发现……”

就在这时,我们全体惊叫了一声。

因为,蜡烛,无端,熄灭了。

李大嘴再也不顾形象,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浑身发抖道:“老魏,手电,快开手电。”

我右手边是薛青青,黑暗中她因为惊吓而冰冷的手拉住我,我轻轻摇了一下,以示安慰。

并不是我胆子更大,而是身为师姐,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比她冷静些。

老魏手忙脚乱地找手电,终于按到了开关。瞬间手电的光亮变得特别刺眼,终于打破了房间死寂的漆黑,而握住我右手的那只手也随即离开了。

在手电筒光亮的照耀下,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魏大头借着光在找打火机点蜡烛。李大嘴浑身发抖地抱着我左胳膊。

王嘉说:“师姐,你在看什么?弄得我心里毛毛的。”

一阵透心凉,顺着我的脊椎,一直延伸到腿部。

蜡烛重新点起,李大嘴又活了过来。他拍了拍衣襟,又恢复成了那个若无其事、风流倜傥、无所不知的师兄形象。

“一般来说,蜡烛在室内的熄灭是因为氧气不够。这种情况在刚开启的墓室中尤其常见。作为一名考古工作者,我和老魏在众多的实践中遇到过很多类似情况。但无论是从专业角度出发,还是从一个男人的冷静出发,我对此种情况引起的惊恐只能表示嗤之以鼻。世界上没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一切的恐惧都来自于无知和迷信。”

一番话说得气荡回肠,两位新生MM松开了抱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地鼓掌。

“师兄,我们真的好崇拜你们哦。”

魏大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下。我看到他和李大嘴之间交换了一个得意眼神,充满了雄性动物求偶时散发的荷尔蒙气息。

在请客吃饭、弄票、搞关系方面,李大嘴确实是个人才。他进考古系屈才了,此人应该是政治系的精英。

李大嘴站起身来,神态潇洒,走向衣柜道:“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多疑!我不否认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能解释的事情,但在一个成熟的男人眼中,女人是必须保护的对象。现在,我就以严谨的态度,科学的解说,向你们展示这个引起不安的衣柜。”

那时我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在S大看到周谦。

见我还在犹豫,李大嘴又道:“梁珂,我在P大的同学最近邮了点资料给我,我也没在意,好像是……广西柳州大龙潭一期发掘记录,还有不少陶片资料。”

在他们决定继续打牌的时候,我一直用大部分注意力关注着室内的一切。这种注意力的集中让我感觉越来越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我不知道除了周谦和我以外,是否李大嘴和魏大头也看到过那个黑衣女人。而且时过境迁,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当初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黑衣女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暗示造成的眼睛错觉。

就在这时,王嘉忽然说道:“好奇怪哟,我们进来时,门背后的衣柜明明是关好的。怎么现在露了条缝出来?”

本来已经恢复平静的室内,因为王嘉的这句话又紧张起来。这个年过得真是刺激。

时光流逝,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我早已由当年青涩的新生变成了S大里的老油条,得意洋洋坐在校门口临时摆放桌椅前,充满优越感地给报到的新生发放宿舍钥匙。

说罢,他伸手去拉衣柜门。

李大嘴面不改色造谣道:“她习惯打牌的时候偷看人家牌,不然怎么赢呢?”

就在这时,我看到李大嘴像被人猛击了一拳一样,瞬间跌坐在地上,接着双手在地面下意识地拼命滑动,让自己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李大嘴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齐齐望向他。他面如死灰的望向衣柜里,像被附体了般僵硬。

我们又齐齐望向衣柜。

李大嘴确实是天生的外交官之才。经过他的BALABALA,没人再有兴致看那个衣柜。魏大头伸手拿过牌重新洗过,王嘉和薛青青则打开两包零食,一边聊天一边向嘴里塞薯片。

确切地说,是狗血。

我们兴奋的谈论着捉到鬼以后,如何进行运输和贩卖,以及如何用这笔巨款购买游戏机。

在王嘉和薛青青的惊叫且后退的行动中,我和魏大头逆流而上,缓缓走到衣柜前方。

第二天早第一节课,刚进教室就听同学们在议论,其状热烈无比,甚至连方老太太夹着书本蹒跚而进时都没人注意到她。

他舌头肿胀,微微吐出,脖子上挂着一根行李打包常用的塑料绳。正是那个系在他脖子和衣柜挂杆间的绳子,要了他的命。

依稀记得Y男从409搬走时的情景,记得Y男记录青蛙游泳的趣事,也记得他一丝不苟的科学理性精神和他们宿舍三个分类垃圾桶。

眼前的Y男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数学系在读博士,而是一具毫无生气,瞳孔布满血点的尸体。从他身体僵硬的程度看,至少已经死亡24小时以上。

在S大老宿舍住过的人应该知道,有几栋宿舍的设计是在门背后有一个凹进去的洞槽,经过木板镶嵌变成一个衣柜。一般衣柜高度是直达天花板,但中间有隔层。最上方的隔层是放大型行李箱的,隔板下方有挂衣杆,高度距离下一个隔层约一米五左右。衣柜最下方还有30厘米高度的隔板,用来放鞋子等杂物。

眼下这个衣柜最下方的隔板被拆除,让Y男的尸体刚刚好悬空5厘米挂在衣杆上。

我一直觉得在回忆里,最难受的不是让我受到惊吓的那一瞬间,也不是发现尸体时的惊惧和不解,而是Y男临死前保留在尸体上的表情。

在蜡烛半明半灭的光线里,映照出衣柜里一个悬空的身影。

如此恐惧,如此战栗,如此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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