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还年轻的时候,以为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有所谓的答案,可是成熟了之后,你可能会觉得答案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了,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无法预知接下来吞进嘴里的会是什么样的口味。

钥匙是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生活的通行证,此刻,我手里就握着这么一把钥匙,我必须打开玛莲娜真实生活的那一道门,这样,我才能让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情具有意义。

昨天下午离开随心所欲咖啡吧,我找到了一个没有营业执照的地方配钥匙,我把描摹下来的钥匙图纸还有自己的家门钥匙一起交给那个师傅,并且奉上了200块钱和半个钟头的解释,师傅技艺高超,依照图纸上的齿痕以及我家门钥匙的轮廓形状,终于在一个小时之后,打造出了一把全新的钥匙,就这样,我得到了进入玛莲娜的生活的通行证。

这时候是上午9点半,我站在了那道门前,门后面的世界让我心潮澎湃浮想联翩。

整幢楼都静悄悄的,我从安全通道下了一层楼,假如房间里有人或者被邻居发现由于钥匙配得不合格而好半天没有将门打开,我就会说,我本来住在楼上,出电梯时没看清楼层,走错了房间,我自认为这个借口天衣无缝。

心里尽管有些慌张,但表面上表现得还挺镇定,我用戴手套的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半分钟过去了,没人应,这似乎证明屋里面没有人。今天,我看着玛莲娜上班去了,她独居,这是我长时间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我把钥匙慢慢插进锁孔,虽然感觉有点紧,但轻轻一转,门居然真的就打开了。

推开房门时,我才感觉出心里有多慌张,我不是贼,我也根本不想从这房间里偷走一些什么,要说偷,我只是想偷走住在这间屋里的那个漂亮女人的芳心,越是无形的东西越难得手,所以不仅不能惊动任何人,还不能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

玛莲娜的房间收拾得干净整齐,客厅里暖色的窗帘透着温馨和舒适,一些精致的装饰品似乎在向我这个不速之客展示主人的品位。我深深地呼吸,闻到了空气里熟悉的香水味,那味道让我精神亢奋,同时也对房间里的每一件摆设都充满了龌龊的好奇。

我推开女主人的卧室,窗帘与床上的被褥都是那种浅浅的粉色,大多数女人都喜欢这种颜色,这源于女性内心深处特有的童真。我四处张望了一下,为的是选择合适的目标,这时候即便满心好奇,但我必须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尽快完成要做的事情。

我要做什么,很快你就知道了。

卧室的衣橱里陈列着很多毛绒玩具,我将其中一个最大的棕色毛毛熊拿在手中,熊的鼻子是黑色的并且很结实,我用力揪了半天也没能让熊的鼻子和脸分离,我发现利用毛毛熊是件很难的事情,不但角度难以预料而且还很容易被发现。

最后,我的目光停在了床头上面的画框上,那幅画是一张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油画,并且画框很宽,也是黑色的,更有利的是,画框后面还有一处隐蔽的电线插座。

于是我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电子设备,包里面还有一些小工具,比如螺丝刀、胶带、试电笔等等,虽然在来之前,我已经仔细地阅读了说明书,还做了调试,但毕竟我不是专业特工,我不能保证我要做的每件事都万无一失,所以做每件事情我都必须谨小慎微。

安置好了那个小东西之后,我回到客厅,在这里我选中的是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只玻璃变色灯,灯本身就眼花缭乱,再添上那么一点东西肯定不会被人怀疑。

事情进行得似乎相当顺利,离开屋子之前我又深吸了一口那淡淡的香气才轻轻关闭房门,通过安全通道回到楼上我租住的房子里,我把门关上,后背紧贴在房门的那一刻,我才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双手冰凉冰凉的,胳膊都开始哆嗦,腿也有点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洗手间,打开昏暗的吸顶灯,然后把双手按在洗手池上。我抬起头,对面的墙壁上钉着一面小镜子,我在不太透亮的镜子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脸。

由于灯光的关系,我的双眼都隐藏在黑影里,当眼球转动的时候,只能看见狡诈的高光在滚动,这镜子里的人还是我自己吗?!

我试着咧开嘴笑一笑,怎么那种笑容看起来如此阴险和邪恶?笑得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抬了抬脑袋,眼睛从阴影中露出来,眼球上布满血丝,加上我那诡异笑容,很像《沉默的羔羊》里的那位喜欢吃人的博士汉尼拔。同时,我想到了那部电影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于是,我又学着汉尼拔的神态龇着牙笑了笑,然后念出那句台词:“曾经有个人想要调查我,我就着蚕豆和酒,把他的肝脏吃掉了。”

不错,我天生都有一股很强烈的表演欲望,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演员,生活在聚光灯下,后来在一所艺术学院主修影视专业,毕业后却只饰演过一些不露脸的小角色,这种朝不保夕的工作养活不了我自己,没坚持几年,我的明星梦便彻底粉碎了。

而后我进入电影场工作,起初我只能干最累的活儿,类似搬运道具的场工之类。渐渐地,我经验积累起来,因为参与拍摄本身就是在学习,不久后我又成了一个不错的灯光师。

因为对于影视的热爱,我的工作勤勤恳恳,我又从灯光师做到了场记,场记不是个体力活儿,但非常琐碎,费脑子的事情非常多,从而我有了跟大导演频频接触的机会,仅仅干了两年的场记,我自认为对一部影视剧的整体制作和运营基本上都了如指掌了,后来就自己导了一两个广告片,慢慢在圈里有了一点点小名气,所以,现在我的职业不是什么特工而是一名导演和编剧。

说实话我现在的工作挺轻松,每年接不太多的活儿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养活我自己,但这种令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羡慕的日子也是经过了我很多年的打拼和努力才赢得的,我受过多少罪吃过多少苦没必要说出来,总之我耽误了很多人生大事,比如爱情。

以前在摄制组,见过的漂亮女人可真不少,也不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或许我这个人天生的审美水平过高,让我心神摇荡的女人还真没有几个,就算有,也都是娱乐焦点的大明星,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小导演呢?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我已经36岁了,仍旧孑然一身,没有归宿。可就在我36岁这一年,我搬了新家,却在这里遇见了玛莲娜,她的各个方面都符合我的审美需求,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了解她、得到她,所以请原谅我使出的追求方法有些另类和猥琐。

但话又说回来,喷那种昂贵香水的玛莲娜会不会看上我,我心里一直都在打鼓,虽然我的导演职业听起来挺唬人,但实际上我的收入也并不比上班族高多少,或许正如汉尼拔对调查员克拉丽丝说的那样:“你只不过是个拿着不错的包却穿着廉价的鞋,看上去像个土包子,一个整洁干净而强加进一点点品位的土包子而已。”

我只不过拿着不错的相机,有个令人艳羡的职业,却仍旧是个没什么钱的土包子。但我的性格之中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即便彻底失败了我都得拼一拼,更何况对玛莲娜的追求还没有正式开始。

我的面前是一台大屏幕的电脑,电脑显示屏上有两个小窗口,一个窗口里面是客厅的场景,没有人,另一个窗口里有个女人正斜躺在床上,于是,我把有人的窗口最大化,填充了整个电脑屏幕。

女人无疑就是漂亮女人玛莲娜,她刚刚吃过晚饭,正百无聊赖地频频按动手中的遥控器。我把电脑音量调到最大,但也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嘈杂的电视剧背景音乐,根本听不清电视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本来可以买那种音频信号传输效果更好些的摄像头,但我熟悉的那个倒卖摄录器材的朋友手上都没有存货,毕竟买这种东西找个生人实在存在危险和麻烦。

我从朋友那里买了两款中档价位的针孔摄像头,说用针孔摄像头拍摄是为了尝试一种纪实风格。朋友很理解地点点头,他话不多也不爱多问,这是行里的规矩。他告诉我摄像头都是美国货,只有一块钱硬币那么大,可以传送高达500万像素的高清晰图像,无线传输范围3000米,摄像速度为每秒24帧。

也就是说,只要合理地安装上这种摄像头,玛莲娜在客厅与卧室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的目的当然不是偷窥到什么平时看不见的画面,只是想了解一下玛莲娜的真实生活,或者说,了解一下玛莲娜的真实性情,这样,我才能清楚地知道她到底适不适合跟我一起生活。让她的性格暴露出来,注意,我指的是性格,而不是身体。

虽然我也知道我的这种做法不合理,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已经没有太多精力和青春去浪费在爱情上,假如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我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即便我有意避开玛莲娜的那些裸露的镜头,但当她身着一套黑色内衣在卧室里来回走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怦然心跳血液上涌,只觉得有一些暖暖的力量迅速包裹了我。我尽量让自己坐得端正些,平心静气,把那些凹凸的部位当作艺术来看,我深呼吸,再深呼吸,但我架在桌子上的两只胳膊控制不住地轻微颤动了。

我的颤动不是因为紧张,也不仅仅因为兴奋,而是偷窥本身所带来的那种另类的刺激,特别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她那种全不设防的随意和慵懒,更像伊甸园里引诱了夏娃的禁果,任谁都想去采摘、去品尝。

这样的女人,你必须潜入到某种深度,才能发现她身上真正的魅力,就像一颗荔枝,必须剥去粗糙的果壳才能露出饱满鲜嫩的果肉来,不管用什么方式去看玛莲娜,她都不愧是一个成熟而迷人的出色女性,所以她让我时而感觉缺氧并且有些透不过气。

我重重地喘息,为了不减少我对玛莲娜的那种神秘感,我不得不关上了电脑,好了,今天就见识到这里为止吧!

一连过去了两个星期,我又跟踪了玛莲娜几次,等待过程中我会去随心所欲咖啡吧找小姑娘聊天,玛莲娜的工作地点主要是写字楼和银行,她还是喜欢偶尔利用工作时间逛商场,但一般局限于很短的距离以内。有时候她也会在小超市里买一点零食,因而耽误的工作时间不是很多,所以,她在公司里应该还算一个合格的员工。

下班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有男人来接过她,她总是一个人打车或者乘公交车回家,但这也不能说明她没有恋人。

玛莲娜的那个整洁的家也没有出现过男人,我猜想她应该是个活得很简单的女人,她自己给自己做晚饭,菜色清淡,她的食量也不太大,但饭后必须要吃很多水果,大概水果之中富含的维生素滋养了她的皮肤,使得她更加娇艳欲滴了。

经过如此长时间的观察,我自认为对玛莲娜的生活起居有了基本了解,她不是那种喜欢夜不归宿泡吧的轻浮女人,下了班总是乖乖地回家看电视,虽然爱花钱,但从不买价格太高的物品,同时她也是个热爱生活的女人,虽然我没尝过她烹饪的口味,但起码她每天都亲自下厨房。如此漂亮的女人喜欢下厨房煮饭做菜,这年头还真剩不下几个了。

就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对于玛莲娜的性格,我很喜欢也很满意。

我没看见她与某一个男人交往甚密,这是否说明她目前处于单身?我的心暗流涌动,是不是老天看我太孤单,故意把她安排到了我的身边?这样一想,我感到了一种宿命的感觉,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就开始了对一次美丽邂逅的谋划。

请不要怀疑那个邂逅将是多么美好而难忘,别忘了,我是个编剧又是个导演,编织梦想正是我赖以生存的职业。

这一天是周末,我准备在这一天实施我的求爱计划了,我这个人老谋深算还偏巧思维缜密,我有信心,设计出来的求爱方式可以万无一失。我花了很多心思,因为通过对玛莲娜连日的观察、了解,我自认为摸清楚了她的喜好,人无论要做什么,有的放矢总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一个令人难忘的邂逅应该选在周末的晚上,我知道玛莲娜在晚饭后会下楼买一次水果,因为她家里的水果已经被她吃完了,那么我就可以在大街上或者电梯间施展计划了。虽然我当过演员,也导过几部小成本的电影,但那都是在演戏,而我今天将要去做的却发生在现实之中,我这心真是有些忐忑和期待,最后我只能用“人生如戏”这个词来安抚自己。

天还没有完全黑,我仍旧坐在电脑屏幕前观看着玛莲娜的一举一动,不知因为什么,她今天情绪相当低落,靠在床上连电视也没开,由于角度的关系,我看不见她的脸,但她手里似乎在玩弄一个亮晶晶的金属物品,由于窗外的光线昏暗,所以我看不出那东西是个什么。

就在这时,电脑音箱里响起了电子音乐的声音,画面里的女人动了动,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虽然她对着手机说话的神态我看不清楚,

但从她的背影看,她说话生硬并且态度冷淡,尤其是挂电话时,她把手机用力地丢在床上,双肩微微颤抖,更显出打电话的那个人带给她极大的不愉快。

那么,究竟是谁在给她打电话呢?

能推测出来,那个人显然是玛莲娜熟悉的人,是父母或亲人?不太像。是同事或者领导?那种冷硬的态度也不合理。那么只有一种猜测最为合理,那便是恋人之间在吵架!我的心抽搐了一下,玛莲娜有恋人,那个送给她昂贵香水的有钱男人!他们之间还没有断了联系,我的天,但愿这只是我个人的妄自推测。

可就在这时,画面里的玛莲娜又拿起那个亮晶晶的金属物品,她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那个金属物体居然亮起一束火苗。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只打火机,我确定玛莲娜不吸烟,进入玛莲娜家里的时候,我没看出有男人生活的痕迹,那么她家为什么会有打火机?

玛莲娜今天没有下楼买水果,我也没有机会实施我的求爱计划了。我依旧端坐在屏幕前面,很快,我的心就被严重扭曲并且挤出了血来,那是一种比针刺还难受的感觉。如果在这之前我与楼下的女人有过接触或者短暂的情感,我便丝毫不会犹豫地拿把刀子冲下楼,狠狠地踹开楼下的房门去捉奸,可我不能这么去做,理智告诉我,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玛莲娜其实是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女人。这城市里像她一样的漂亮女人还有很多,她们的身边也同样存在着各式各样的男人。

我试着劝慰自己,女人需要男人与男人需要女人其实是一个道理,异性相吸天道运行的法则我也还是懂的。我不能把我个人的意志强加在某个我喜欢的女人身上,那是不公平的,我更没权利去影响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女人的私生活。

这一晚,我关注了很久的女人家里,走进了一个男人。

说真的,我不喜欢那种偏好打扮油头粉面的男人,他们往往过度注重自己的仪表,而忽略了其内在往往只是一个草包。我相信出现在玛莲娜房间里的男人一定是个草包,草包变成了人形就应该叫作稻草人,但最可怕的是,这个衣着考究的稻草人显然很有钱。

男人的脸被养尊处优得像女人的脸一样白皙,他长得不能说不好看,一个男人要是用好看来形容,那么,这种男人在我眼中就更加一文不值了。不过,我怎么能看不出,这个男人和玛莲娜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他从进门起,就试图去亲吻玛莲娜,像块狗屎一样紧紧地贴上去,尽管玛莲娜连连后退,但我知道,在男人这样强势的进攻下,一个单身女人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男人的手开始不老实,他脸上还不时做出很陶醉的神情,我的脸火烧火燎地难受,架在桌上的双臂又开始颤抖了,好在玛莲娜始终都在反抗,但我毫不怀疑,接下来即将在床上上演的一幕会更加香艳刺激。

双眼涨得难受,我不承认那是快要涌出泪水的迹象,好像自己一件心爱的玩具正在被别人无情地玩弄,在心里,我拼命告诉自己,那女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即便这样我也无法催眠我自己。我突然感到异常愤怒,然而愤怒又无从发泄,最后,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想再看了,似乎是发泄胸中的怒意,我直接把电源插头狠狠地拔了下来。

屏幕黑沉沉地照出了我自己的脸,我清醒地认为自己长得不比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差多少,起码比他更男人而且还具备独特的艺术气质,为了今天的求爱,昨天我还特意去理发店剪了头发,脸上的胡子楂儿也精心地刮得干干净净。盯着屏幕里面的那张脸,我笑了,是对自己的嘲笑,我嘲笑自己真他妈的太傻了。

关闭了电脑,我这心里没有一丝平静而是更加难受了,楼下的玛莲娜会和那男人发生什么我不敢去想,但我没有勇气重新打开电脑看个究竟,我主要还是担心,一旦看见那种充满肉欲的激情画面,我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我关上房间所有的灯,让自己沉浸在黑暗里,恍惚的时候,我忽然对身边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我到底是谁,我身在何处?我为什么要偷窥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女人?人在痛苦的时候,人类对于自身的责问和反思,其实已经接近了某种哲学的境界,我试图用思考哲学问题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悲的是,我还没有修炼到那一地步,努力了,我仍旧无法平静。

那些黑暗渐渐凝固,我开始不能呼吸,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我就要窒息而死了,为了活命,我必须走出这个闭塞的空间,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像我这样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可怜男人,也只能这么自救了。

天完全黑了,华灯初上,我迷迷糊糊走进一家小饭馆。

在那里待了一个小时,我这人不怎么能喝酒,但我今天就是想喝点酒,我叫服务员拿了两瓶啤酒来,墙上的挂钟指向8点半的时候,我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林立了一堆空酒瓶。

居然一下子喝下去了这么多酒,这是我有生以来的头一次。怎么我还没有感到醉意呢?难道酒精被痛苦的情感冲淡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孤男寡女该干的事情差不多也该干完了。离开小饭馆前我去了趟洗手间,我感觉到墙壁有些晃动,门框也有些上宽下窄,我拧开水龙头把冷水泼在脸上,骤然的凉意让我清醒了许多。

夜色因为霓虹灯的照耀而变得暖暖的,我晃晃悠悠朝回走,不知道是不是出现的幻觉,我发现许多跟我擦肩而过的女人都有跟玛莲娜一样妩媚的五官和凹凸的身材,看来身边的美女从未缺少过,缺少的只是发现美女的眼睛。

我嘿嘿地傻笑着,嘴里哼起了一首老掉牙的苦情歌,身边仍然会有风情无限地女人经过,她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她们,我和她们之间隔着一层玻璃,只要有勇气打碎这层玻璃,也许我就能和其中的哪一位发生什么故事。

我这样想的时候,失望夹杂着痛恨,因为我知道我这种人永远没有打破玻璃的勇气,我能做的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外面的风景,居高临下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

我走进楼门,停在电梯口,按了上楼键,等了将近一分钟,电梯门开了,我走进去。关门的那一刻让我有些头晕,眼睛都花了,于是我按亮一个按钮,电梯开始上行,中途没有任何一个人上来打扰我。电梯门开了,我走出去,感觉楼道的天花板还是在旋转,而脚下的路也变得像沼泽地一样软。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钥匙,依靠熟悉的环境走到房门前。我从没想到把钥匙插进锁孔是这样难完成的一件事情,这一回,我花费了几乎五分钟的时间才做到了。轻轻转动钥匙,咔嗒一声响,防盗门裂开一条缝,终于到家了,我斜着身子踉踉跄跄地迈进家门。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我都在思考这到底是不是我的那个租来的房间,为什么屋内所有的摆设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子,难道是酒后的幻觉?还是进入了所谓的平行空间?我摔倒了,后背贴着门坐在地上,倒下去的力量把防盗门关闭了,直到朦朦胧胧看见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才似乎有了一点点清醒的意识。没想到这一次,我居然进错了房间,进错的还是住在我楼下的那个令我朝思暮想的漂亮女人的房间。

人生唯一能预知的就是世事难料。

我不怎么相信命运的安排这样的话,我只能把这件事理解成一种巧合和偶然,我上电梯时偶然按错了楼层数,走到房门前我又无比巧合地拿出了我偷配的那把玛莲娜家房门的钥匙。正确的钥匙遇到合适的锁,那么就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一扇门里的另一面生活向我完全打开。没错,醉醺醺的我,就这么打开了玛莲娜的真实生活。

看见我的闯入,玛莲娜的面容是惊恐的,但她的惊恐不只是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闯入,而是在那惊恐背后还隐藏了更多的秘密。我之所以这样推测也是有原因的,一般情况下,女人看见了一个醉鬼倒在自己房间里,她必然要大声尖叫,尖叫不只是胆小,也是通知近距离的人这里发生了不安全的事情,从而产生通风报信的效果。

尖叫可以算作女性的本能,但玛莲娜却没有尖叫,那么很有可能,目前她的处境相当复杂,很可能自己正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不敢轻易暴露。虽然我喝得半醉,但用配来的钥匙错开了别人家的门,这一举动已经让我酒醒大半,我脑子飞快地运转着,调动起来我全部的编剧细胞。

但没等我解释什么,我就看见了更加骇人的一幕,那就是,在玛莲娜背后的地板上有一条胳膊伸出来,五根手指蜷曲着,一动也不动,我稍微偏了偏头,就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没错,我又看到了那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只不过这一次,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肚子扁平,看不出还有半点呼吸的迹象。

“你……”我伸出手指着地上的男人。

“不……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请你相信我……”玛莲娜挪动双腿下意识想要遮挡住地上的人,但她的腿如此修长,即便她再努力也遮挡不住她的秘密。

“你杀人了,是不是?!”

“没有!”玛莲娜显然忽略了我是如何用钥匙打开她家门的事情,她摇着头晃动着长发试图澄清什么,“我没有杀他,是他逼我的,我不想的,我……”

“你别慌,也别害怕,”我说,“我不是警察,也不想多事去报警。”

玛莲娜紧咬嘴唇的那种神态让我心痛,她毕竟是我爱过的女人,我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手抓住了门把手,一用力,我的双腿才算是支撑起了整个身体。

“你别怕,我会帮助你的,”我用十个指尖指着自己的前胸,“放心,我是好人,真的是个好人。”

“我真的没有杀他,可他倒在地上就不会动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也不能喘气了。”

“让我帮你看看,或许他只是昏迷了。”

玛莲娜点点头,我摇晃着身体想要迈动脚步,她闻出我喝了不少酒,于是上前一步扶住了我的身体,或许这一刻,她把我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而我即便是稻草也是一根喝醉了的稻草。

油头粉面的男人一脸死气沉沉,虽然我写过关于凶杀案的剧本,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尸体我连半个都没遇见过,也从不希望有朝一日会实践那么一回。还好,地上的男人不像我笔下的尸体那样恐怖,他只不过脸色难看一点,没了呼吸而已。

我学着港产片里的动作,单腿跪地,用食指和中指去摸男人脖子上的颈动脉,说实话我并不知哪里才是什么动脉静脉,总之我摸了半天也没有感觉丝毫的跳动,而且男人的皮肤已经有点凉了。

我吞咽了一大口口水,站起身摇摇头,说:“没有脉搏了,我看这人是死掉了。”

可怜的玛莲娜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的眼睛更大了并且还噙着泪水,我叹口气又说:“既然你说是场意外,那么就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尸体,我想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

我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朝客厅的水晶灯罩上面挑,灯罩上面和卧室的画框里都有我留下的小物品,万一警察来了,发现了两个摄像头藏在一个单身女人的屋子里,那可就糟透了,不把我抓起来也得罚我不少钱,但最重要的是,很可能毁了我的名声。

“不能报警!”女人沙哑着声音,居然用双手死死地抓住我胳膊,“警察不会相信的,不过我请你相信,我没有杀他,我其实是被逼无奈,我没办法啊!”

其实我也不想那么早就报警,起码应该在我背着女人把两枚摄像头处理掉之后再报警。

女人哭了,哭得梨花带雨,我抬起手臂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时刻,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你先平静一下,坐下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然后我们再琢磨怎么处理这件事,你看这样好吗?”

玛莲娜点点头,女人在很多事情上习惯了没主见,更何况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在她还没有讲述之前,我对她说:“你可不可以给我去厨房倒一杯冷水,因为我刚刚喝了很多酒,现在胸口憋闷得难受。”

玛莲娜顺从地进入厨房,我立刻站起身,把水晶灯上面的一枚摄像头取了下来塞进口袋里,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进入卧室,放在画框上的另一枚只能另找别的机会取回了。

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我没撒谎,真的是口干舌燥,我让玛莲娜坐在餐桌边,自己也坐下,然后问道:“这男人是谁?”

“我跟他在很久之前有过一段感情,”面对新的男人谈旧情,女人总喜欢把前一段感情推得很远,即便那是几天前的事情,“我和他分手了,但他有时候还是来骚扰我、缠着我。”

“因为他缠着你,所以你就把他杀了?”我的问话有些直接了。

“对了,你是怎么进我家来的?”慌乱中的玛莲娜这才意识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确实有些唐突,“说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没有恶意,我……我……我只是想

来帮助你,请你……相信我!”

“是不是我没有锁好房门,所以才被你轻易推开了?”女人有时候真的很傻。

我赶紧点头,就坡下驴,回答道:“没错没错,我看见门缝里有人影在晃动,所以就进来看一看,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是这么简单。”

“我见过你,”玛莲娜摸着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想,“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应该在电梯里吧,因为我们同住在一栋楼里,其实我就住在你家楼上。”我立刻解释,试图不让玛莲娜把我跟踪她的事情回忆起来。

“原来你就住在我楼上。”

“是的啊!”我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显然是目前最大的麻烦,“我们先不讨论没用的事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导致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死在了你的家中?”

“他是我的老板,我们之前有过一段感情,本来和平分手了,我们还是朋友,并且我仍旧在他的公司工作,虽然我很想彻底离开他,离开他的公司,但他并不经常在公司里,而且我对公司的业务也已经熟悉了,像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找新工作其实挺难的。”

“那他为什么还是缠着你?”

“最近他在生意上出现了大麻烦,据说他把全部的家底都砸了进去,现在看起来那生意做得只赔不赚,所以他才故意来跟我叙旧情……”

“我不是很明白,你们老板找你叙旧情跟生意失利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这……”玛莲娜垂下头犹豫着不想说。

“你贪污了他的钱?”我想到玛莲娜很可能是会计,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没有!”玛莲娜反驳得很快,这说明我的猜测不准,“我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虽然我管财务,但我也知道,什么钱该赚什么钱不该赚。”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是我的房子……”玛莲娜眼睛里含着泪水环视这一间小单元房。

“这房子是……”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房子是他给我买的,是我们热恋的时候他送给我的礼物,房产证上面写的也是我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跟他好并不是因为要他的房子,而是当时我刚进入他的公司,我对这座城市很陌生,他当时对我很好,非常照顾我,我们之间就萌生了情感。我以为他会一心一意对我好,会娶了我,没想到他只是想玩弄一下我的感情,没了新鲜感之后,他也就逐渐对我厌倦了。不过,虽然没了激情,但他在工作上对我还是很照顾的,这就是我没有离开公司的主要原因。”

“那你对他还有没有感情呢?”不知不觉我酸酸地问出了这么一句,几乎忘记了屋中正躺着一具待处理的尸体。

“我和他在一起不是为了物质为了钱,其实我只是个很简单、希望有个简单生活的女人。”

“我知道。”我故意安慰她。

“可是他提出的要求我没办法满足他,我真的没办法,所以我是被逼的……”女人哭起来。我身上没有纸巾和手帕,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她哭。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还是想不通你有什么杀他的理由?”我等她哭过一会儿,继续问。

“他要收回这间房子。”玛莲娜告诉我说。

这回,玛莲娜回答得很迅速,也是我想象不到的回答。这间房子这么小,地点也不好,对于一个有钱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既然送给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即便是曾经喜欢过的,送出去的东西再往回要,这未免不是大丈夫的做派。何况,玛莲娜说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只有玛莲娜一个人的名字。我很不解,还得接着追问。

“收回房子,”我叹口气,“这种出尔反尔的男人真让我瞧不起。”

“他告诉我,他的生意全赔了,他说他也是没有办法,需要几十万的资金去周转,所以他就想到了我这间房子。”玛莲娜可怜兮兮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看得我心酸,“你知道,在这座大城市里,像我这样的外地人是很难立足的,工作难找是一方面,要想常住在这里,那房价简直就不是一般收入的人所能承受的,别看我住的这个小房子窄小,现在都可以卖到八九十万啊,我说了我不是图钱图房子才跟他好的,但他要是真把我赶出这间房子,我该怎么办,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女人说着说着又哭起来,我也眼睛发热鼻子发酸,因为她说的经历跟我差不多,我其实也是外地来这座大城市讨生活的,虽然我做导演做编剧,有时候写一集电视剧能赚两三万,但那并不是固定的钱,不管我之前如何努力,要想在30岁时攒够钱买一套像样的房子都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所以,听了玛莲娜的话,我就更加同情她,甚至更加喜欢她了。

“我每个月的工钱只有3000多,”玛莲娜又说,“虽然这工资已经比很多职员高出了不少,但我还要把一半的钱寄回老家给弟弟上学用。这城里的花销也很大,所以这几年我几乎没存到多少钱。你想想,要是连这个安身立命的小房子都被他抢走了,你说,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外地人,我今年已经30了,我的这张脸很快就要老得不像样子了,我该怎么办啊,没有归宿,连个蜗居的地方都没了,老天为什么要把我往死路上逼!过不了几年,我弟弟就会来城里读书,到时候我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我怎么对得起供我读完大学的父母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玛莲娜没有了眼泪,她只是抽噎着,我没有纸巾和手帕,但我有宽阔而有力的怀抱,也不知怎么搞的,我心爱的女人就扑到了我的怀里,我用尽力气抱着她,发誓不要让她受到伤害。

假如房间里没有尸体,那该是一个多好的开始啊,可惜,现实不是剧本,没有可以修改的机会,所以,我得尽最大努力来帮助她,帮助这个趴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我心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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