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B市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不过才六月半,便烈日高照,灼烧着大地。

身为容家的管家,天刚蒙蒙亮,段管家便起了床,先是吩咐了王婶做好早餐,接着自己去照看花圃,与花匠讲一讲最近要翻新土壤的事情。

刚走出厨房,段管家就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折回去,对王婶说道:“多准备一份吧,今天小少爷要回来。”

王婶闻言一愣,赶紧点头应下。

早晨八点多,容家二老爷容恒先下了楼,不过多时,容家二太太也走下楼。王婶今早做的是南瓜小米粥、银耳拌黄瓜、橄榄菜豌豆和糖蒜,再加了一点自制的腌菜,还特意蒸了一笼包子。

容恒坐在餐桌旁看报纸,容二太太直接一屁股坐上了椅子。她左右看了看,让王婶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拿起勺子就要吃,却听段管家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二太太,小少爷还没回来。”

舀粥的动作突然顿住,容婶婶略显富态的脸上露出一抹讥讽,她忽然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砸,粥汁四溅,都溅在了桌子上。

“那个小畜生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容家宽敞的客厅里回荡,“他回来就签个字,然后滚,怎么着,还不能让我吃饭了?容恒,你们老容家就这么个规矩,吃个饭都不行?”

容恒放下报纸,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夫人。容婶婶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大有一种“你不说话,老娘和你没完”的架势。

于是容恒转首看向段管家,说道:“没什么,吃个饭而已。”说着,他再转首看向自己的夫人,冷了脸色:“你吃你的饭,大清早的又要干什么?吃!”

容婶婶转头看了段管家一眼,后者垂头看地,一副低眉顺眼的恭敬样子。

轻轻地哼了一声后,容婶婶拿着包子就开始吃,嘴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就是个佣人,有什么好嚣张的。”

容恒立刻瞪了她一眼,再去看段管家,发现这位容家的老人好像并没有听见刚才的话。

吃完饭后,容栩还是没有回来,段管家让王婶给容栩留了饭,又去打电话。

坐在客厅沙发上,容婶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道:“那小畜生还迟到,容恒你好好教训教训他,居然让长辈等,他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有娘生,没娘教,外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你没教好。也不知道那个小畜生怎么搞的,去拍什么戏,前几天刘夫人还和我说什么,她家女儿特别喜欢那个小畜生……”

“你别老是一口一个小畜生,他是小畜生,那我是什么?!”

容婶婶立刻坐直了身体,怒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不去教训那个小畜生,你和我凶?容恒你要造反啊!”

“你……”

“就等十分钟,我约好了朋友去美容,那小畜生要是再不来,我……”

“小少爷。”

清脆的开门声响起,段管家出声打断了容婶婶的话。

因为突然被人打断,容婶婶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搞笑的表情。她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抬步就往玄关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故意大声说道:“哟,我们的大明星回来了。容恒,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容家出了一个戏子……哦不,一个大明星啊,快过来看……”

声音戛然而止,容婶婶僵硬地站在客厅与玄关中间的走廊上,双眼睁大,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容恒疑惑地看着她,见容二夫人干站着不说话,他奇怪地起了身,往走廊走去,一边在说:“又怎么了,你整天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刚走到走廊,突然看见出现在玄关的两个人,容恒张大嘴巴,哑口无言地看着。

大门在两人的身后关上,发出“咔嗒”一身脆响。

容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因为炎热的天气,浅蓝色的外套随意地扎在腰间。细碎的短发染成浅浅的亚麻色,一副宽大的黑色墨镜遮挡了大半脸庞,只能看见一个白皙精致的下巴。

到了室内,他也没有摘墨镜,而是隔着深色的镜片,平平静静地看着容家叔婶。

容婶婶嗓门很大,那一句又一句的“小畜生”,站在门外都能听见。

和容栩不同的是,秦呈的墨镜早已夹在了领口,于是此刻他正垂着眸子,远远看着那一脸惊怔的肥胖女人。他的目光冰冷淡漠,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待一个死物。

容家婶婶每次想要开口,可是看着对方,只能嘴唇不停地抖动,硬生生地没说出一个字。

双方就这样对视着,过了片刻,却听容栩低低一笑。他抬起漂亮的手指稍稍拉了拉墨镜,转首看先一旁神色淡漠的男人,问道:“秦呈,你刚才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叫吗?”

闻言,秦呈倏地一愣,他转首看去,只见少年笑弯了眸子,拉下墨镜看着自己。

心中微微一动,秦呈顺势问道:“什么东西?”

容栩直接将墨镜拿了下来,他十分随意地走进屋内,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一条狗。”

容婶婶立即瞪大了眼睛,气得骂道:“你这个小……”

“砰!”

容栩正好走到容婶婶面前,忽然一掌按在了她的身侧,狠狠地拍在了墙壁上。凌厉的掌风让走廊的墙壁都震了震,也让容婶婶张大眼睛,想说的话都咽在了喉咙里。

少年轻飘飘地收了手,垂眸看着那个又矮又胖的女人,微微勾唇,声音冰冷地说道:“二婶,我有娘生没娘教,一不小心打了人,外头人只会以为你老公教得不好。要是一不小心打得重了,打伤了,打残了,打死了……也不知道你老公会怎么解决?”

看着少年漆黑深邃的眸子,容婶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容栩已经走到沙发上坐下。

秦呈迈步也向客厅走去,走到容二婶和容恒身边时,他停住脚步,看着这两个人,微眯了眸子。先是看着容恒,看了一会儿,他再低头看向那个丑陋的女人,语气低沉:“当着我的面欺负他……真当秦家是死的吗?”

说到最后,秦呈抬眸扫了容恒一眼,只见后者脸色发白,一声不吭。

一切好像全都变了。

容栩和秦呈坐在容家大宅的客厅里,而容家叔婶却站在走廊上,像两具僵尸,身体僵硬。

段管家抬头看了这对叔婶一眼,默默地转身进了厨房,给容栩、秦呈端上了茶水。他轻声问道:“小少爷,厨房留了早餐,需要端上来吗?”

容栩笑着摇首,笑容灿烂,青春洋溢:“不用了,段叔,谢谢。”

段管家点点头,直接走开。

有点像是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但又有点不像。

容栩本来就是容家的人,此刻他大大方方地进了容家大宅,很随意地坐下,绝对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容家叔婶,那是他们自己站在那。

但是无论如何,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秦呈让容栩抬起手给他看看,容栩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无奈地抬起手。只见那手掌果然有点泛红,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撞狠了。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随口道:“旁边不是放了个花瓶么,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直接把花瓶砸她身上,不就可以了?”

这时容婶婶刚好走到客厅,一听这话,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呈。

容栩哭笑不得地说道:“那是明代的花瓶,爷爷的遗嘱上,是属于我的。”

言下之意是:那是我的财产,你要我砸了它?

两人根本没理会容婶婶,秦呈伸手拉住了少年那只泛红的手,轻轻揉着,一边淡然道:“那就拿旁边的椅子好了。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是有些事情做了,还是没太大关系的。”

容婶婶气得瞪圆了眼睛,刚想上前理论,容恒就一把拉住了她。

容婶婶怒视过去,但是容恒这次却强硬起来,拉着容婶婶就不让她走。

于是场面又演变成两个“外人”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个“主人”却站在旁边,一脸尴尬。

不过这一次,容栩并没有一直晾着容家叔婶。他抬起眸子,扫了容婶婶一眼,嗤笑了一声后,道:“这次让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没事的话,我中午还有事,先走了。”

容恒立即上前一步:“有事!你也成年了,那个……小栩,二叔该把一些东西还给你了。”

十分钟后,段管家关了书房的门,毕恭毕敬地走到一旁站着。容栩、秦呈、容恒、容家二婶和律师,五个人则站在书桌旁边。

容恒从老爷子的保险箱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合约,给律师使了个眼色。

律师上前一步,拿出遗嘱,开始念了起来。

从老爷子名下的各种不动产,到目前容氏的情况。律师念完以后,将遗嘱的副本一式两份,交到了容栩和容恒的眼前,让他们检查一下。

容恒摆摆手:“不用检查了,几年前老爷子走的时候就念过一遍。小栩,你应该还记得吧?”

容栩仿佛没有听到,低首去翻遗嘱。

看了五分钟后,容栩放下那厚厚的遗嘱,抬首看向容恒,淡笑道:“所以二叔今天是要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提前还给我了?”

几年前,老爷子因病去世,走得不算匆忙,身后事也准备得很妥当。

遗嘱早在容栩的父母去世那年,就重新立好了。原本属于容栩父亲的那部分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容栩身上,大概是怜惜这个孩子从小没了父母,孤苦可怜,容老爷子还特意又划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容栩。

当时立遗嘱的时候,容家叔婶可没少哭闹撒泼,但老爷子铁腕手段,说给容栩就给容栩,容家婶婶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都没辙。

因此在这遗嘱上,容家这栋宅子是给容栩的,容老爷子的一部分收藏品也是给容栩的。还有容氏的股份,容栩占有百分之三十,容恒占有百分之二十一,在容栩二十五岁前,这些东西全由容恒保管,等容栩二十五岁后,要全部交给容栩。

可如今容栩才十八周岁,还没满十九岁,容恒就开始请律师动遗嘱了……

容栩微笑着眯了眸子,冷静地打量着眼前这对夫妻。

只见容恒点点头,感慨道:“二叔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你之前有犯浑过,做过错事,但现在你已经改邪归正了,是我们容家的好孩子。之前是二叔不对,二叔给你道歉,你就当过去了吧。小栩,咱们都是亲戚,二叔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你就原谅二叔这一回,好不好?”

容恒这话说得诚恳真挚,脸上也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

但看着对方虚假的笑容,容栩却淡笑不语,懒得去拆穿对方糟糕的演技。

容恒见容栩没回答,也不气馁,反而让容二婶给容栩道歉。

容婶婶本来还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但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后,她小声地嘀咕起来:“小……小栩,小时候二婶对你好不好?你记不记得,你七岁时候的那辆遥控赛车,进口的那台,就是二婶送给你的,你可喜欢了。”

容栩若有所思地点头:“记得,那是二婶送给我的,唯一一个超过五位数的生日礼物。”

容婶婶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眼见这气氛越来越僵硬,容恒直截了当地说道:“其实吧小栩,这次除了给你看遗嘱外,二叔还给你准备了一张卡。”说着,容恒就将一张黑色银行卡递到了容栩面前,道:“老爷子走了以后,你的那部分分红,二叔一直没给你。以前就算了,这一年你不在家里,也不好再不给你了。你拿着,这是这一年里,容氏的股份分红。”

容恒给得干脆爽快,毫不吝啬,但容栩唇边的笑意却慢慢敛去。

他的股份是百分之三十,容氏一年的分红……这么多钱,容恒能这么大方地给他?

容栩转眸看向秦呈,后者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目光平静。

容栩:有问题。

秦呈:你继续,不用担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容恒将这张银行卡硬生生地塞进了容栩的手里,拉着容栩在那里唠家常,套近乎。嘴上说得是天花乱坠,好像真的幡然醒悟,悔恨自己当初没对这个侄子好。

容婶婶则在一旁冷嘲热讽,容恒就一直在骂她,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搭配得天衣无缝,连那位律师都好像信了。

唯有容栩和秦呈,目光淡定地看着这两人演戏。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恐怕两位影帝还很想私底下交流一下,这两人的演技是有多拙劣。

说了半个多小时,气氛也渲染得差不多了,容恒抬头去看容栩,只见少年仍旧淡笑着看他,唇边的笑意根本就没变过。心中突然一紧,容恒想了想,还是站起身,道:“小栩,你现在才十八周岁,距离二十五岁……还要七年。二叔可以每年都给你分红,你放心,二叔绝对不要你的钱。”

容栩感动地看向容恒:“二叔……”

容恒心里头的大石头放了下来,他笑道:“最近你的事业怎么样?在拍什么戏?”

接着又是唠家常,容恒关心地询问容栩最近的情况,还说自己特意看了容栩的电影,拍得特别好。想必大哥大嫂在天有灵,看到容栩这么出息,他们肯定会感到欣慰。

但容栩却轻轻一笑:“二叔,我就是个戏子而已。”

容恒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媳妇:“你胡说什么!快给小栩道歉!”

容婶婶又不情不愿地道歉。

中午时候,容恒盛情邀请,容栩和秦呈留在容家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容恒时不时地给容栩夹菜,还不停地说:“过去这些年,是二叔对不起你。”

容栩微笑以对,拒不回答。

饭后,几个人又回到了书房,终于进入正题。

容恒小心翼翼地看了秦呈一眼,见到男人坐在书房的沙发椅上淡定地翻着书,似乎没有注意这里的情况,他稍稍松了口气。再看容栩这一脸单纯天真的模样,他忍不住地笑了一声,说道:“小栩,你看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以后……你打算回公司帮二叔吗?”

容栩理所当然地摇首。

容恒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他赶紧掩住神色,叹气道:“唉,我就知道!其实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业是好事,二叔也不是那种顽固守旧的人。但是你这当演员的,实在太不方便了,有时候公司要开会,你要是在拍戏,怎么到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就像以前一样,你的股份由二叔来帮着管?”

清挺的眉头微微一挑,容栩勾起唇角,道:“怎么管?”

容恒立刻转头看向律师,律师也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文件。

“以前是因为你没成年,二叔是你的监护人,所以管理起来比较方便。现在的话,真是太不方便了,你给二叔签一份协议,让二叔帮你管理容氏,以后每年二叔都给你分红你看怎么样?”顿了顿,容恒赶紧补充道,“你放心,小栩,这是因为你不来公司,你要是来公司,二叔可以让你当董事长。”

容栩打开这份协议,仔细地看了起来。

律师也在一旁解释,表明这份协议对容栩的股份没有任何侵占,只是授权给容恒,让容恒帮忙管理。容栩如果决定到容氏任职,他仍旧是容氏最大的股东,甚至等容恒百年之后,不光是容栩的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容恒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全是容栩的。

听到这,秦呈翻书的动作慢慢顿住,容栩也笑得更灿烂了几分。他轻声问道:“二叔的股份……也是我的?”

律师道:“对。这份协议是将两部分的股份都集中在一起,捆绑合约。容先生没有子嗣,所以法律上,这份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就是容小先生。容老爷子当年也曾经为容氏立下过一个遗嘱额外说明,如果容小先生不是在容氏任职,那这部分股份本来就是暂由容先生掌管的,现在这份合约只是把两部分股份捆绑在一起而已。”

容老爷子当然担心自己的子孙会不会把容氏的股份随便卖了,特别是容栩,他占有大头,要是他卖了股份,容氏就不再是容氏,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也付诸东流。

容栩自小就不太聪明,父母去世后又性格孤僻,老爷子给了他股份,却也不放心他。

容栩笑道:“那既然爷爷早有协约,现在为什么要签署这个呢?”

律师解释道:“您二十五岁后,就有权收回股份,可也要回容氏。您如果不回容氏,确实,这部分股份还是要交给容先生代管的。”

容恒也立即应和道:“对,小栩,你不是不想进公司吗?”

容栩:“有道理。”

容恒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喜,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容栩微微一笑:“那就等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再说吧。”

容恒和容婶婶猛地呆住。

律师也愣了愣,接着颔首:“这……也不是不可以……”

容恒握紧拳头,走到容栩面前,和蔼地笑道:“小栩啊,今天都已经来了,干什么要等七年后再签约呢?现在你已经成年了,虽说老爷子的股份还没有给你,可二叔管理起你的股份,底气也不是很足。不是很方便啊……”

容栩淡笑道:“二叔,不用担心,要开会的话你事先通知我一声,必须要我来的场合,我会到的。”

容恒:“……”

过了片刻,容恒又道:“小栩,二叔又不会害你。唉,算了算了,你不肯签算了。本来二叔没有孩子,一心把你当儿子看待,既然你不肯要二叔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那就算了吧。”

看着容恒无奈的模样,容栩轻轻地笑着,随口道:“既然没有事了,那我和秦呈就先走了。”

话音落下,容栩和秦呈便一起往书房大门走去。容恒在他们背后看傻了眼,两人走得十分爽快,不带一丝犹豫,已然走到了门口。

容恒急得捏紧拳头,容婶婶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容栩抬起手,轻轻打开了房门,就在他们快要抬步离开时,只听容婶婶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念道:“不知好歹的小东西,没教养,什么妈生什么儿子……啊!!!”

“砰!”

一只青花瓷突然从容婶婶的身旁飞过,撞在墙上,摔成了碎片。

容栩揉了揉手腕,淡笑着说道:“二婶,刚才又在说什么呢?你叫的声音太轻了,我没听清,你要不要再叫得响一点?”

秦呈垂眸,拉过少年的手,帮他揉了起来。

一旁的段管家看到这幕,双目微睁,很快又转开视线。

容婶婶的头发被那花瓶砸到,发夹被砸落,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她身体颤抖地慢慢抬头,当看到容栩浅笑镇定的脸庞时,她气得双眼通红,突然就向容栩冲来,还一边骂道:“你这个小畜生,敢打我!”

“啪——”

容栩刚刚拿起房门旁边的一个观音像,还没有动手,就突然怔住。

秦呈镇定地甩甩手,轻声道:“抱歉,一不小心失手了。”

容婶婶被秦呈一巴掌打得趴在了地上,她捂着红肿的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呈和容栩。然而这两人里根本没有谁理她,秦呈认真地替容栩揉着手腕,容栩则看着那满地的碎片,道:“这只花瓶应该也是我的财产,我就不赔了。”

容婶婶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活像一个鸡窝。再搭配上她那肥胖的身材和脸上的红肿,就好像一个打输了架的泼妇,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听了容栩这话后,她直接扑上去要抓容栩的腿,容栩伸手拉门,她便又撞在了门上。

“够了!”

容恒上前扶起自己的媳妇,后者还张牙舞爪地要去和容栩拼命,他自己一巴掌摔在了容婶婶的脸上,一下子把容婶婶打蒙了。

律师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场景,段管家则老神在在地低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容恒怒斥:“你安静点,嘴上骂谁呢?刚刚让你和小栩道歉,你看看你的样子,你就这么道歉的?你不喜欢大嫂就算了,小栩是我们容家的人,你说他不好,那我是什么?我也姓容!”

容婶婶捂着脸颊,委屈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但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掌声在这安静的书房里响起。众人立刻向容栩看去,只见少年无奈地皱起眉头,微微一笑,俊秀漂亮的脸庞上便露出一丝笑意。他一直在鼓掌,容恒和容婶婶茫然地看着他。

终于,容栩停住了鼓掌,叹气道:“你们这出苦肉计……不用再演了。”

容婶婶张了嘴巴,容恒也震骇地看着容栩。

容栩抬步走到容婶婶面前,淡笑道:“你配合他,故意让我打你,接着他再打你帮我出气。你做了这么多,不大像你的性格,你应该吃不了这种苦,肯定有什么好处,让你愿意去做……我猜,是为了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容恒赶紧打断:“小栩!”

“他和你说,只要我二十五岁了,我就肯定会去拿回股份。明星算什么,我肯定会回容氏,到时候你们就要被赶出这栋宅子,他不能再掌握容氏。”

容婶婶的瞳孔不停地颤动,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

容栩看着她这副表情,唇角微勾:“就算等你和他死了以后,你们的股份给我也无所谓。比起活着的时候被我压一头,不如死之前占我便宜,死了以后随便怎么样?”

容婶婶往后倒跌一步:“你……你……”

“这是因为你们没有孩子,无论如何,容氏早晚也会是我的。而你们没孩子,是因为你生不出来吧。等等,他能忍你这么多年……他或许,也不大好生?”

容婶婶红了眼睛:“闭嘴!!!”

“李春清,你年轻的时候还算可以,现在年纪大了,发福成这样,又胖又矮,但容恒他正当最成熟的时候……他既然敢用没有孩子这一点来算计我,打我的股份的主意,你就没想过,他真的没有孩子?”容栩的脸上全是纯洁无害的笑容。

容婶婶突然转头看向容恒。

容栩叹息一声:“要是没有孩子,也就是生前能占占我的便宜,用一个合约来合法使用我的股份。把我的股份和他的股份拉到一起,以后全部都给我?还是说……要给他的儿子?说起来,我上个月好像看到,二叔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那女人长头发,嘴巴旁边有颗痣……”

“容恒!!!”

轰隆一声,容婶婶突然扑倒了容恒,骑在他身上,揪着他的头发,直接冲着脸打。

“你和那个狐狸精还有一腿?你们还没有散?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娘说清楚!那个臭表子到底现在在哪里,你和她是不是生了一个儿子!你这次骗老娘,让老娘挨打,居然是为了那个表子的儿子!!!”

“你个疯子,有病啊!”

“姓刘的那个臭女人!你还在和她来往,你说,你前天晚上没有回家,到底是去哪儿了!”

容婶婶疯狂地用指甲在容恒的脸上乱抓,很快就抓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容恒疼得不断倒抽气,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容婶婶的头发,拉着她就往墙上撞。

“啊!容恒!你这个……”

律师赶紧上去拉架,谁知道却被容婶婶的指甲在脸上刮出了两道血痕。段管家也赶紧上去,但是容婶婶却跟疯了一样,嘴上不停地喊着“姓刘的”、“狐狸精”、“那个臭婆娘”,然后整个人都骑在容恒的身上,两人闹作一团。

容恒也不客气,拳头一下下地往容婶婶的身上砸,就跟两个市井无赖在打架似的,在书房的地上翻滚。打着打着,就撞到了夹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的碎片。

容婶婶拿起一块瓷片就往容恒的脸上划去,容恒一吓,赶紧往旁边一让,这碎片就划到了肩膀上。

“啊!你这个表子!!!”

顿时,鲜血横流,容恒痛得红了眼睛,突然拿起一大块碎片,抓着容婶婶的头发,猛地就把她拉到跟前,从头皮一直滑到眼睛。

“啊啊啊啊!”

鲜血淌了一地,看着这一幕,容栩微微怔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秦呈则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等到那边律师和段管家冒着“生命危险”将两人拉开后,容栩轻轻拉开秦呈的手。看了一眼满脸血污的容婶婶,再看看捂着肩膀不停叫痛的容恒,容栩蹙了眉头,抬首看向段管家。

段管家点点头:“我这就去叫林医生。”

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当然不能到医院去解决。

容栩微讶,笑道:“不是,段叔,刚才碎了的两个花瓶和三个瓷碗……好像都是我的。你记录一下,把总金额发到我的手机吧,这些东西,叔叔和婶婶得赔给我呢。”

“容恒!那个臭表子在哪儿!!!”

“你疯了!!!”

段管家一时忘记去拉住容恒。那两人又开始打了起来。脸上身上都是血,但肥胖的中年妇女却一口一个“臭表子”“贱男人”,然后疯狂地去抢地上的碎瓷砖片,割着容恒的手臂,割得他不停喊痛。

段管家看着笑得一脸温和的少年,慢慢睁大了眼,良久,才点头应下。等容恒翻过身,掐着容婶婶的脖子就往墙上按后,他才赶紧又去拉人。

丢下这一地的烂摊子后,容栩上了车,疲惫地靠在了座椅上,伸出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秦呈探过身子,帮他系好了安全带,还没起身,手腕便被少年倏地拉住。

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庞,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这个男人。

容栩轻轻扬起唇角,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声音轻得好像在喉咙里哼,带着一丝无奈:“让你看到那些东西了。我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那样。”

秦呈心中微动,他伸出手,温柔地拉开了容栩的右手。

灿烂和煦的日光透过车窗玻璃,轻柔地洒在了少年白皙清俊的脸庞上。翩跹的睫羽披了一层金色,在阳光下微微翕动,而那双澄澈晶亮的眼睛此刻泛了一丝红,没有刚才在书房里的果断狠绝,却显得十分失落和无助,还有一丝难以发现的胆怯。

上辈子容栩在孤儿院里待了十几年,他不是没被领养过,而是领养过一次,最后又被送了回来。当时他被送回来不是因为他不乖,是因为那对夫妻离婚了。

那对夫妻每天都在吵架,经常大打出手,每当他们打架的时候,年幼的孤儿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门外吵闹轰隆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脏话混杂在一起,没打一下,他的心就抖一下,冰冷的夜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抱住自己。

容栩垂下眸子,挡住了心里的情绪,将那份涌上心头的回忆忘记。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个柔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皮上。秦呈捧着少年的脸庞,仿佛在捧着世界上最瑰丽的珍宝,吻着他的左眼,然后吻到了右眼。容栩惊讶地抬眼,秦呈便吻在了他的鼻间,如同蝴蝶一样轻柔的吻,柔得都快感觉不出力度。

“以前,他们也经常这样?”

容栩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很快他就明白,秦呈这是误以为从小自己就在这种暴力环境下长大了。不过这话说得也没错,以前容家叔婶就经常打架,只是在容栩的记忆里,每次只是打得鼻青脸肿而已,从没像这一次一样,直接见血。

想着上辈子那对早已忘记长相的夫妻,容栩轻轻颔首:“……嗯,经常。”

秦呈在少年柔软的嘴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转身开车,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容二夫人是什么来历?”

容栩回答道:“是爷爷的老朋友的女儿。当年被那位老朋友接济过,几乎救了爷爷一命,所以顶了娃娃亲。本来是要嫁给我父亲的,但是父亲长得没二叔好看,二婶没看上,死活要嫁给二叔。然后就这么定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二叔不能离婚,因为二叔那笔股份,有一半是给二婶的。”

“有我在,不用怕。”

容栩倏地愣住,他转首看向秦呈。

男人慢慢伸了手,轻轻地握住了少年柔软的手,再次重复了一遍:“有我在,不用怕。”

容栩忍不住地翘起唇角:“好。”

两人牵手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了容家大宅。还没离开这片富人区,秦呈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容恒出轨,有了一个孩子的?”

容栩:“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孩子,但是上次扫墓以后,觉得他对二婶好像不是很伤心,所以我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去调查他。容恒很警惕,私家侦探只拍到过一次照片。孩子只是随口一说,到底有没有,就让我那个二婶自己去查吧。”

秦呈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回答。

等到两人离开了这片别墅区后,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在车厢内响起:“小栩,你想要容恒那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橙橙:摸摸容容的小手,拍墙都拍红了,宝宝心疼!

容家叔婶:……【摸摸脸上/肩膀上的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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