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木然,语气不容质疑一如抓住的她的那一天那样,从来未变。

君小姐咬住递到嘴里肉,看着他。

肉跟羹汤不同,必须要咀嚼才好。

她慢慢的一下一下的用牙咬上去。

陆云旗在她嘴边的手放开,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

君小姐将肉咽下。

“你说错了。”她说道,“伤人的不是兵器,是人。”

陆云旗看着她,君小姐却不在看他,转开视线漠然。

陆云旗转身继续慢慢的切羊肉,室内安静偶尔有热油滴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在密集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到来了。

京城之中灯火通明恍若人间仙境,皇宫之中皇帝和太后也团座,看着殿内妃嫔孩子们笑闹为乐,百姓们不管贫富亦是举家欢坐,天南地北一派繁华热闹。

就连偏远的河间府的君子关也被断断续续的爆竹声围绕,远处的城镇村落灯火如同繁星,望去令人在这冬夜里添了几分暖意。

不过很快狂风大作漫天雪飞舞,就算躲在屋子里也似乎感受不到半点热气。

但尽管如此堡下的土房里也挤了七八个人,在穿着旧兵袍的兵丁们中还挤着一个裹着大皮袄白胖的中年男人。

尽管这屋子里属他穿的最厚,他还是几乎将手脚都探进火盆里,似乎只有灼烧的疼痛让他感受到暖意。

“你们这儿的天怎么这么冷啊。”他说道,声音有些发抖,以至于原本就生疏的才学会的北地口音再掩不住浓浓的南音。

几个兵丁笑起来。

“一直这么冷啊。”其中一个说道,将一个酒壶递给他,“我说你这个有钱的老爷,没受过这罪吧?”

中年男人连连摇头,接过兵丁递来的酒喝了口,顿时呛的咳嗽连连,鼻涕眼泪一块流。

这狼狈让屋子里的兵丁们再次哄笑,不过大家还是很快递给他一碗热茶。

“别觉得我们这是耍你,在这里就得喝这种酒。”一直沉默不语一个中年兵士说道,“大冬天的夜里行路或者探查戒备,没这口酒,倒下去眼稍微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中年男人神情感激又敬佩。

“董甲长将士们真是辛苦了。”他说道,“傅某是真心佩服啊,以前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一次到北地走了一圈,就算是这不打仗也够艰苦的。”

他说着将适才被递过来的酒壶举起。

“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说罢一仰头喝了一大口。

这一次虽然没有上一次那样狼狈,但也是瞬时涨红了脸,眼泪在眼里打转。

一个有钱的娇生惯养的生意人能对他们如此客气,在做的兵丁们都难掩开心道谢举起手里的酒壶。

屋子里的气氛热烈,驱散了寒意。

但董甲长没有喝,神情带着几分阴沉看着这男人。

“我不知道管队大人为什么肯留下你们在这里歇息过夜。”他说道,“依照我们历来的规矩,你们就是冻死了在路上,也不许踏进这关卡一步。”

这话委实说的不客气,但这位生意人脾气很好,并没有羞恼。

“是啊,我们也知道不合规矩了。”他诚恳的说道,“都怪我们地方不熟,乱走,耽搁了路,如果不是管队大人和甲长您爱民如子,我们肯定是活不了。”

董甲长抬手制止。

“哎,不用说我,我可不敢当什么爱民如子。”他说道,“我只爱遵守规矩的人。”

他看着这位生意人。

“你们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许踏出,一旦被发现您或者您的随从乱走,我们可是不问理由当场要诛杀的。”

生意人连连点头。

“晓得晓得。”他诚恳的说道,“您放心放心,我们也不敢乱走的,万一被风刮到金人那边就惨了。”

有兵丁咧嘴笑起来,但又忙合上。

“你放心,只要我们这城堡门不开,就是再大的风,也没人能到金人界,同样,金人也跨不过来。”董甲长说道,对生意人摆摆手,“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玩乐,傅老爷早点歇息吧。”

生意人连声应是,拱手对屋子里的兵丁们施礼。

“那大家新年好啊。”他说道。

兵丁们笑着还礼,看着生意人在一个兵丁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与其说陪同,其实也是看押,看着他走了出去。

“这生意人也真是的,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这大过年受苦。”兵丁们笑着议论。

董甲长喝了口酒。

“所以当初国公爷说这生意人可不能小瞧,那也是极狠的。”他说道。

提到国公爷,在座的兵丁们都神情黯然一刻。

董甲长站了起来。

“夜里都警醒点,我们是不分过年不过年的。”他说道,“国公爷说了,咱们这些当兵的,只要活着,天天就是过年。”

兵丁们都刷拉站起来齐齐的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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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浓,雪停了但狂风依旧,让远处的爆竹声变的飘忽。

兵丁们的脚步声变的几不可闻,只有火把交汇让大家看到对方。

“睡个好觉。”

接班的兵丁们对巡查结束的兵丁们说道。

这是最简朴也是最珍贵的祝福。

两边交汇旋即分开,一队火把想堡中营房而去,一队则沿着堡城而上,在狂风中警惕的注视着漆黑一片的原野。

这是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的生活,但纵然是夜深最困的时候,风几乎刮掉眼皮的时候,他们也始终睁大眼一眨不眨。

脚步在城门上踏过,站在其下的人似乎能感受到落下的沙土。

这是一个提灯的兵丁,其他人上了城墙,他则留下来查看一下城门。

其实不用看,门厚重,足足上了三道门栓,就算外边用两根圆木也撞不开。

不过城门的沙土难道不牢固吗?

兵丁下意识的抬头向上看去,刚一抬头,耳边就听得噗的一声。

这是箭刺入身体的声音。

箭在刺入身体之前还有破空声,但今晚的风太大了,破空声没有听到。

兵丁闪过这个最后的念头,人直直的倒了下去,灯落地而碎,脖子中一只羽箭在灯油腾起的火光下绽开一朵血花,旋即湮灭。

门洞上插着的火把也被打落,有七八个身影从内里的夜色中扑过来,火把被布盖住,残留的光照出其中一个胖乎乎的裹着皮袄的中年男人。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安,但眉眼最终一丝狠厉,抬脚踩在火把上,三下两下城门洞陷入一片黑暗。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夜风里若隐若现,紧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漆黑的夜色似乎一条巨虫在蠕动。

火把从城墙上向下而来。

“慢。”就在要走下城墙的那一刻,为首的兵丁忽的停下脚,看着黑漆漆的城门,“城门的灯怎么灭了?”

“被风吹灭的吧?”有人说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

为首的兵丁一摆头,一手拔出了腰刀。

其他的兵丁虽然觉得有些没必要,但还是立刻跟随他动作。

“三金?”为首的兵丁喊道,“三金?”

没人回应,安静的令人心悸。

为首的兵丁停下脚步,忽的抬手将火把向前扔去。

夜色里响起一声怪叫,伴着火把的光亮,兵丁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跳起一个人。

火把正砸在他的头上,没有头盔浓密的毛发瞬时被点燃,照着他扭曲骇人的脸。

为首的兵丁的面容也瞬时扭曲。

“金...”他张口喊。

但一支羽箭已经插中了他的额头上,带着他直直的倒下去,四面响起嗡嗡声,无数的羽箭如雨般穿透狂风。

惨叫声瞬时被风淹没,落地的火把将人点燃,照的整个城门变的明亮起来,也照出其前密密麻麻的人。

他们手中握着弓弩身上背着长刀腰里挂着短斧,忽明忽暗下面容惨白眼神凶狠,如同下山的野兽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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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同时新年也到了,密集的爆竹声在大地上响起,远处村落守夜的村人们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似乎听到犀利的号角声,凄厉又急促撕裂了夜空。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这边,就看到天边似乎燃起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

火光四起,狼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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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滹沱河,北边的地上先是亮起一点星火,旋即便如同荒原被点燃,蹭蹭的蔓延整个大地都亮起来。

站在车上的高出望去,整个滹沱河流域都遍布整装待发的人马。

“时候到了。”

狂风掀起兜帽露出一个男人的脸,正是曾经出现在京城的郁迟海,此时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谦逊卑微,只有倨傲以及狂热。

“儿郎们,周人的繁华之地已经打开大门迎接咱们了。”

他抬手指向南方。

“去吧。”

万马齐鸣,落地如雷,冰河踏破,如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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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八千三百字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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