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被烈烈的火把驱散,鼻息里松油燃烧的刺鼻气息。

林夫人颤抖的被人搀扶着从厅堂里看出去,纵然有影壁挡着,也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

没有人敢再抓打方锦绣,陈七扔下了竹竿搀扶方锦绣。

“没事了没事了,你家人来了。”他说道。

我家人。

方锦绣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才站起身来。

“走。”她说道,向外走去。

绕过影壁,方锦绣一眼就看到骑在马上的方承宇,护卫林立火把照耀下莹莹如月。

林家的下人们都惊恐的退后,门前的地上还躺着三四个人,都捂着脸蜷缩着呻吟着。

“就是他们打得我。”

柳儿的尖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仗着人多欺负我。”

方承宇嗯了声。

“好了,现在咱们人多了,你也可以欺负他们了。”他温声说道。

柳儿哼了声,上前看着地上的几人,恨恨的抬起脚踹过去。

“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她一边踹一边骂。

好在一个小姑娘的脚没什么力度,地上的几人任凭她踢打。

这动静整个林氏一族都被惊动了,族长更是连饭都顾不得吃急匆匆的过来。

“方少爷。”他说道,眼中虽然难掩惊怒,但语气竭力的控制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承宇在林家族长出现的那一刻就下马了。听他说话,端正的施礼。

“林老爷,打扰了。”他说道。“我只是想要找个人。”

找个人?

有找人把人家大门砸了的吗?

还摆出这么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这也太欺负人了。

林族长气的发抖。

“方少爷要找什么人?我林家是藏了钦犯了还是藏了奸细了?”他问道,“是不是明天也要拉到行刑台前斩上一斩?你们方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现在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新仇旧怨随你们说。”

方家与林家缙云楼结怨的事,林家的族长自然是知道的。

方承宇笑了。再次施礼。

“林老爷你想多了。”他说道,“没有仇怨的,我们来只是找个人。”

林族长冷笑要说话。一个女声先响起。

“你不用东想西想,这件事很简单。”

林族长回过头,看着从倒下的门内走出来的女孩子。

“我看到林主簿和方少奶奶在街上说话一起走了,而方少奶奶现在未归也没有消息。所以我们就是来问问林主簿。可知道方少奶奶的下落。”方锦绣说道,“小丫头来问被打了,我来问被关了,所以才闹成这样。”

林族长神情变幻,看着在门内被几个仆妇搀扶的林夫人。

林夫人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无怪乎她害怕,毕竟李知县才死,行刑台也刚斩了人。

这都是因为跟方家有仇怨啊。

说起来他们林家跟方家也算是又仇怨了。

借此机会将林主簿一家也收拾了也是理所当然,这种手段林家世代胥吏也是常用的。

但是。宋运平是个白丁商户奴仆出身,李知县外地人。他们林家可不一样,真要斗一斗,也不是只能认输的。

林族长神情沉沉。

“你说他跟方少奶奶一起就一起啊?”他看着方锦绣说道。

“是,我说的,只要你们请出林主簿一对质,如果我说谎,我给你们在门前长跪一日认错。”方锦绣说道。

竟然敢这样说?

林族长怔了怔,眉头微皱。

“要是错了,我亲自来给你们修门。”方承宇也跟着说道,神情真挚,“林老爷,你也知道我们方家最近风雨招摇,实在是如惊弓之鸟,我们两家又有些小过节,你怀疑我们借机报复,将心比心,当知道林主簿和我妻子一同离去至今未归,我也是很不安的。”

林族长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看起来很真挚,听起来也的确有道理。

至于真假…

“老三家的。”他转头看着林夫人,“三郎呢?”

林夫人掩嘴啜泣。

“族长,我,我也不知道啊。”她哭道。

林族长皱眉。

“他去哪里你怎么不知道?”他问道,“这个时候,他能去哪里?”

这个时候的意思自然是指县里的动荡刚过,他们这些胥吏也才解了禁,这时候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免得惹上是非。

林夫人擦泪。

“他说有事,出去了,又是这个时候,我也没敢细问。”她哭道。

难道真的跟方少奶奶..有事?

林族长眉头凝起。

“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能找不到?”他没好气的说道,“去问,去找,把三爷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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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浓,林家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这并不是因为站满院子里的方家的护卫,也不是因为还倒在地上的大门。

“老爷,没有三爷的消息。”

“老爷,没有人见三爷去哪里。”

“老爷,三爷的朋友们今日都没有见他。”

一个个的消息报过来,方承宇的神情依旧温和,但林族长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这个混帐。”他忍不住一拍桌子说道,“到底去哪里了?”

竟然谁都不知道,还夜不归宿?

“少奶奶可有回去?”方承宇温声问道。

旁边一个随从向外看了眼。

“少爷,小的一直看着,并没有少奶奶回家的讯号。”他说道。

方承宇站了起来。

林族长也跟着站起来。

“方少爷。”他神情僵硬的说道,“你先回去,我找到他,第一时间会告诉你们的。”

方承宇对他笑了笑。

“还是不麻烦林老爷了。”他说道,“我们找到林大人的话,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

这话什么意思?

威胁?警告?撕破脸?

林族长面色更难看要说什么,方承宇已经向外走去。

在火把和夜色交汇的映照下少年人的身形似乎看起来并不算很单薄,反而带着几分凌厉。

“方少爷,还是让我们来吧,你放心吧,我们林家对自己人还熟悉些。”林族长说道。

方承宇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

真是孩子气。

你们一个方家怎么找?就算大家人手差不多,那也比不上他们自己人找起来方便,至少知道寻找的方向。

你们方家怎么找?闷头乱找,将整个阳城翻一遍吗?找的过来嘛。

林族长吐口气,瞪了身边的诸人一眼。

“还不快去找。”他喝道,“那些私娼窑子也找找去。”

下人应声是忙出去了。

林夫人在一旁放下手帕。

“大伯。”她说道,“三郎去过那种地方吗?”

林族长轻咳一声。

“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嘛。”他遮掩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快想想他能去哪里吧。”

说罢拂袖疾步走出去。

方承宇已经走到了林家门外的大街上。

坐在街角的方锦绣站起来,看着走出来的方承宇。

自从方承宇被林族长请进家里后,方锦绣就没有再跟上,而是转身离开了,当然她也没走走远。

夜色已经沉沉,大街上没有人来人往,方承宇站在街上看上去格外的孤寂。

“还是找不到。”陈七凑过来低声说道,“我看肯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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