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陆孟三氏建筑事务所的办公室完全谈不上现代化。

主要入口处的接待室,有一些硬背椅可以使等候的客户憩憩腿。一位接待小姐坐在一只木桌后面,左手侧有一台老式的电话交换总机。有一间大概是秘书室,门开在那里,里面传出啪啪的打字声。

在接待室的有三个门,相信里面有三间相似大小的办公室。门上挂着‘罗先生’,‘陆先生’,‘孟先生’的牌子。

接待小姐倒是很能干的。她手和臂交替活动,又要接电话,听电话,间而有空还要快迅地打字。

我站在那里观察一下环境,也看着她在忙。她警觉不安地看向我。她皱起前额上的横纹,勉强地装出微笑。

“什么贵干,先生?”她问。

“陆先生。”我说。

“喔,是的,请问先生尊姓?”

我说:“你告诉陆先生,有人为私人事情找他。见到我他就认识了。”我也向她微笑着。

她不笑了。她说:“我一定先要通报是什么先生要见他。”

“告诉他姓赖好了。”我不耐地说。

“赖什么?”她问。

我唬她一下,要向门口走。“喔,算了,算了。”我说:“不过是件私人小事。你看到他就告诉他,有个姓赖的人来过,他不喜欢他做事的方法。他会懂是什么人来过了。”

“你等一下。”她冷冷地说道。

她用细长的手指在总机面板上拨弄。把一条线插入,又把一个开关打开。

她用一侧的肩头背向我,把声音降到很低,用我听不到的方法在和里面人通话。

过了一下,我听到她说:“是的,陆先生,我来问他。”

她说:“陆先生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用尽表情给她一个甜甜的微笑,“可以。”我说:“我这就进去告诉他。”

我走过她桌子,转开门上有‘陆先生’牌子房门的门球,直直走进办公室去。

陆先生手中仍拿着话机凑在耳朵上。两眉深蹙。

抬头看到来访人已经进来,脸色生气得一下雪白,把话机摔回鞍座上,把椅子后退,一下站起来……突然他认出进来的是什么人,下巴一下子掉下来,斗狗似的肩膀垂下来。一下子他的上衣尺码似乎大了一号。

“是你!”他说。

我随手把门关上。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消息。我认为我该得那三百元。”

“你怎么……怎么会找到我的?”

我笑笑,“有差别吗,陆先生?也许你希望我称你贺先生。我们在讨论那车祸时,你不是姓贺吗?”

他坐回椅子去,犹豫了一下,说道:“坐下来,赖先生。”

我坐在他要我坐的位置。

“也许我该向你说明一下。”他说。

“本来也应该。”我说。

他又犹豫一下。用右手压着左手的手指关节,压得啪啦啪啦的响,他在研究怎样开头。

“那份广告,”他说:“也许使人想错了方向。”

“也许。”

“我们想和某一个人联络,这位先生我们相信他见到那车祸。我们找他是另有原因,这原因我们也不便宣布,所以,我和我的同事想出办法,登个广告找见到车祸的人。”

“原来如此。”

他脸上带上了一些血色。他继续道:“但是,这个广告后来找来了几个为钱而来的证人,这是我们始料所未及的。显然这件事给你引来了一些不便,我们愿意道义上给你一些补偿。”

“多少?”我问。

他友善地笑了:“一百元,赖先生。”

“广告上说的是三百元。”我说。

“赖先生,我给你解释过了。这个广告目的是要找一个特定的人,而你不是那个特定的人。”

“你找到那个特定的人了吗?”

“这好像就不关你的事了吧,赖先生。”他说:“我们只谈我们的事。”

“什么是我们的事?”我问。

“你的补偿费。”他说,过了一下他又说:“假如你想要的话。”

我说:“别以为没人知道。那广告是捏造的,事实正好相反。是凯迪拉克闯的红灯。福特天王星是依交通号志在开车。”

“我第一次和你讨论这车祸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呀。”他说。

“但是我现在是这样说的……也是照事实说的。”

“那么,你没有亲见那车祸?”他说。

“那广告说奖金三百元,给一个能够提供一个见到车祸证人的人。”

“那广告措词是非常仔细研究过的。”陆华德说:“也只有能作证错误出在福特车驾驶者的人,才能领到奖金。”

我说:“当然,你不能把奖金定给相反的一方,否则至少有一打人出来作证领奖。”

“你到底什么意思?”他问。

我说:“我还是来领我的三百元奖金。我真正照你说的说了,是吗?”

“我不知道。”他说:“你说了吗?”

我对他笑笑。

他犹豫,把右手摸向下巴上的须根,又把左手来压右手的手指关节。最后,他说:“好吧,赖先生,我缠不过你,就算你是应该得到那三百元钱。我当然不会准备这种钱在口袋里等人来拿。你一定得等我一下下。我先要写张领款单,自出纳那里去拿现钞,假如你愿意在这里等,几分钟就可以了。”

他站起来,离开这办公室。

我有站起来检查一下他办公桌抽屉的冲动,但是墙上一面大镜子,在我看来有点像是单向的玻璃窗,我抑制了冲动,坐在那里乖乖地等。

五分钟之后他回来,手里有三张百元大钞和一张收据。

“这给你,赖先生。”他说。他把三张大钞交在我手里,他说:“这里请你签字。”

收据上打字打着:“兹收到,为应征报端有关四月十五日车祸找寻证人的广告,全部费用三百元正。赖唐诺。”

签名之下还有两条空白线,是写名字填地址的。

“名是一定要签的。”他说:“还有地址,否则不好报销。”

我把三张百元大钞对折,放入上衣口袋,把收据用两双手的姆食指拿住,一撕为两,又自两撕为四,走过去高高地抛在弃纸篓里。

“没有什么收据的。”我说。

走出办公室去。他坐在那里,被激怒着,在生气,但是拿不定该怎么办。

我走过接待室时,一位坐在那里等的漂亮女郎对接待小姐说:“我不能再等了。请告诉他我明天再来见他。我另外有个约会。”

她比我先走出事务所大门。

我们一起在电梯口等电梯。我看她像一个聪明的打字员,目前她的任务是跟踪我,看我要回那里去。看来她又紧张,又兴奋,这和她平时工作完全不一样。

电梯下来,停在这一楼,女郎自己先一脚跨进去。

跟踪人是一种艺术,还不太好学。那女郎每一步都错了。

她太紧张,她等电梯下来时清了三四次喉咙,她极小心不把头转向我这个方向,但是又怕我溜了,眼角不断的瞄向我。甚至在下降移动的电梯里,她都怕我会突然溜走似的。

到了地面层,她让我先走出电梯……我曾礼让她一下,但是她还是让我先走了。

走过两三个街口,前面有一个鸡尾酒酒廊。我直接走进去,好像是约好人在见面似的。

她等我进去,我装模作样四面看一下好像在找等我的人。等我坐定后,她才慢慢进来,一本正经,希望我认不出她就是说另有约会不能再等的女郎,希望我忘记了她就是和我同一部电梯下楼的女郎。

即使如此,她还是决定正眼绝不看我一下,但不断地斜眼瞄我一下。

我和酒保闲谈,问他什么时候了。我们互相对着表上的时间。我走进男厕所。厕所有两个进口,一个是自酒吧可以进来,另一个是可以从餐厅进来。

我走餐厅那个门经过餐厅走上街去。继续向前走。

前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旅社,我走进去,用来自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赖唐诺名义登记。我自己解释行李尚在车站暂存,我愿意先付房间钱。

管理人同意我缴款。

我付了一夜的房钱,取了收据,拿了房间钥匙,把钥匙放在我口袋中。我说:“我先不上去,先去取行李。”

走出旅社,我直接走回罗陆孟三氏事务所所在的那幢大厦。

我在大厦门口足足等了二十几分钟,她匆匆地才赶回来。

她像只斗败的斗鸡,又无奈,又全身无劲,但走路走得很快自人行道过来。

我走出来,经过她,好像没见到她,但用眼角乜向她。她突然看到我,在人丛中认出是我,惊讶得下巴向下掉。我看到她颈子向后转,身子向后转,又开始跟踪我。

我不管她在后面跟,把她带到了小旅社门口,我大声问管理的人道:“有丹佛给赖唐诺的信吗?钥匙在我身边。”

管理员向后看看鸽子笼似的钥匙格,摇摇头。

我把钥匙抓在手里,半打招呼半给他看,走向电梯。

她不敢跟我进电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

我自四楼走出电梯,快快地自楼梯走向到三楼,看向电梯位置的指针。

相邻的一部电梯正在上升,指针摇摇地停向四楼,我压下降电梯的按纽,进入电梯,来到大厅,把钥匙还给柜台。

如此一来,那女士可以回去报告,她跟踪我,已见到了我住的客店。

她会很满意。我也很满意。再说,葛达芬的三百元我也给她要了回来。

我感到我应该有一些干净的替换衣服,我走去我本来住的公寓,要整些备用的东西。

一进公寓入口,我就知道一切又给我自己搞砸了。

我不知道宓警官是在哪里等我的,多半是在一辆停着的车子里,因为他较肥的身躯要花较多的时间自车中出来,再爬上没有几阶的公寓前台阶,当我已经把信箱中的信件清理一下之后,他才站定在我的身后。

“哈啰,小不点。”他说。

我连看都不必看他,“哈啰,善楼。”我说:“我闻到了臭臭的雪茄味。知道你一定躲在附近。有什么不对吗?”

“你呀!”

“我?”

“你不对。”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呀。”

“我们上去。”

“上去?上那里?”

“你的房间。”

“为什么?”

“我想参观一下。”

“有搜索令吗?”我问。

“你真啰唆。”善楼说。

我们上去到我房间门口。我自口袋中拿出钥匙开门。

善楼自我身后推门先我而入。我闻到的是半燃半熄,他在猛嚼的雪茄烟草味。

“善楼,公事公办,假如你不介意,我想先看一下搜索令。”我说。

“可以。”善楼说。他塞给我一张印本,印本上写得清清楚楚,警方在搜查汉密街一七七一号律师费岱尔凶案有关的证物。

“请这样一张搜索令不能生效的。有效的搜索令上面,要注明搜索的地址及被搜索的人名,而且要注明想搜出什么东西来。”

善楼把湿兮兮的雪茄移向嘴的另外一角,露出半套牙齿。“想不想试试妨害公务有什么结果?”他说。

“不想,不过万一上法庭,这一点我是一定要提出来的。”

“可以,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利。”

“善楼,你想找什么?”我问。

“一个女人。”他说。

“我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单身贵族呀。”我说。

“狗屁!”他说。他开始在公寓里巡视,看看废纸篓,看看衣橱里,看看床下。他爬下来看衣橱下面,仔细看鞋子,捡起烟屁股来看,看有没有口红印。

“你把她藏哪里去了,小不点?”他问。

“把什么人藏哪里去了?”

“那女孩子。”

“你认为我有一个女孩子,她可以告诉你什么事,是吗,警官?”

“你藏着一个女人,你应该知道这犯什么罪。”

“什么罪?”

“等你换执照的时候,我告诉你也不迟。”他说:“唐诺,我也不顾意整天的在你屁股后面跟你过不去。有的时候,你还是非常合作的。再说白莎人不错。

“白莎和你合伙是她一生最大之失策,在你未来之前,白莎的工作正正规规,做些……”

“鸡毛蒜皮小生意。”我说。

“不过也是每月有余,至少她不会提心吊胆怕执照会

吊销。”

“她现在也不担心呀。”我告诉他。

“那是因为我是她朋友,而且她自己不玩花样。”他说。

善楼走向浴室,看看牙刷,检查大毛巾,看看污衣篓子。

“你真会挑地方查案子。”我说。

“这些地方才挑得出线索来。”他说。

“除了女人之外,你还要找什么?”我问。

“钞票。”

“多少钞票?”

“依据网民消息,有一项工程包括道路、护坡、防洪堤,最后是一个近郊的小区建设,正在一连串的招标。费律师是这个近郊小区的律师。”

“这些招标都要现金押标,以示一定履约。”

“未得标者可以收回押标金,收回的通常是抬头支票或提现支票。不过我知道有一批投标的人在最后一刻才加入投标。一样的他们要交四万左右的现钞。他们电话中得到费律师的OK。他们把钱送过去。费律师被谋杀时相信钱是在他家中的。”

“谁告诉你这些事的?”我问。

“一只小鸟。”

“招标的是那一家公司?”我问。

善楼看向我,雪茄烟尾自嘴角的一角卷到另外一角。

“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因为我想要知道。”

善楼道:“老实说,我不知道。”想了一下,他说:“在我看来,你这个小子反倒有可能是知道的。万一我查出你知道而不告诉我的话。我会把你的头敲得扁扁的!”

我没吭声。他看了我一遍又一遍。最后他下决心道:“好吧,唐诺,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证明你是无辜的。”

“谢了。”

“说实话,你该谢我。不少警方的人想要你好看。我来告诉你一些我可以说的……费律师的案子,我们在找一个与案情有关的女人。凶案发生时这个女人在现场。我们认为是这女人开的枪。各方证据显示,案发后有一个女人逃离现场走上街去。

“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们可知道你在那一带兜圈子。我们知道你有英雄救美的个性,我们认为有可能你会把那女士带去费律师的住家,极可能你在那一带是等着她上车。”

“有什么证据呢?”我问。

“证据嘛……也不少。”他说:“你想我们会把所有证据先告诉嫌疑犯吗?”

“我是嫌疑犯吗?”

“是的。”

“谢了。”

“不必客气……我干脆再告诉你一些……有些证据证明你和一位葛达芬小姐混在一起,你去过屈拉文庭大饭店,葛达芬和你在一起,你带了她的行李去了,你虽然自称有要紧事在赶时间,但是你确实很引人起疑。对这件事,你怎么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

“没有。”

“你承诺这件事吗?”

“不完全承认。”我说。

“葛达芬是什么人?”

我说:“我在替一个女人办一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她的姓名的。”

“这件事白莎可完全不知道。”善楼说:“这样一个小姐没有到办公室去过。这件事你是自己在办,假公济私的。”

“近来我很忙,”我说:“对正在办理的事情尚没有机会和白莎讨论。”

“你和葛达芬在一起办理的事,是什么性质的?”

我犹豫一下像是不想告诉他。摇摇头,我说:“保密。”

“好吧,小不点,”善楼说:“我还会找你的。”

善楼走向我的电话,拨了个号码,他说:“我是宓警官,给你一个号码……一六,七二,九一,四。紧急!懂了吗?完毕。”

他把雪茄又转一下在嘴里的角度,自顾走向我最舒服的一张沙发椅坐下,把脚一跷好像准备要坐很久似的。他说:“唐诺,刚才我们所说的,不论都是真的或一部份是真的,反正你的麻烦才正开始,而且已经很大了。”

“没有错,”我说:“要是我开车送一个女人去那律师的公馆;她走进去;开枪杀了那律师;我在门外等着;她出来时我接她上车;把她送去屈拉文庭大饭店,因为她住在那里;拿了她的行李;把她放在别的地方藏了起来……假如是我把她藏起来,我的罪不轻呀。”

“正是如此。”善楼说。

“不过,换一个方式来讲,”我告诉他:“我奉命替一个女客户做一件事,这件事的内容我不可以告诉你,我不能为了李瑟灵要找我麻烦,就向警方说出我客户请我保密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人呀?!”

善楼把湿湿的雪茄从口中取出,身子向前直坐,看着我。

“李瑟灵。”

“她是什么人?”

“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就想找我麻烦。”

“她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呢?”

我耸耸双肩,“谁知道。我找她要一点我客户要的资料,她把我轰了出来。”

“什么数据?”

“报上一则广告,和四月十五日一桩车祸有关的。”他想把湿兮兮的雪茄尾放回嘴里去,又临时看了它一眼,好像失去了胃口。站起来,把雪茄尾带进浴室,在抽水马桶中把它冲掉。

我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说说看,那车祸是怎么回事,”他说:“再不然说一下那件女客户的工作性质。”

“柯白莎是我们发言人。”我说:“她说的不是你都信吗?你总是不相信我告诉你的一切事。你为什么不去问白莎。”

善楼说:“你说的事有一些没有错。唐诺,我已尽可能调查过你这两天的行踪。白莎说你这两天主要的工作是在调查一件车祸的假广告……说你应一大堆大保险公司的聘请,想追一个专做伪证的集团。”

“这样吗?”我说:“要是我,就不见得会告诉你那么许多,不过既然白莎已经告诉你了,那也就算了。李瑟灵在这件假广告案子里确是插了一脚的。我不知道她涉足有多深,但是她对我非常不喜欢。我还知道她和消基会有过不愉快的经验。”

“有这种事?”

“确确实实呀。”我告诉他:“她愿意尽一切能力破坏我的名誉的,因为她知道我在调查她,一旦等我查出什么,她恐怕会有大大的困难了。”

宓警官走向窗前,坐在窗前小桌的上面,一只手垂下用指尖轮流打鼓似地敲打着桌面。“你想你会找到一些线索的?”他问。

“可能。”

“但愿吧。”善楼道:“你找不到什么线索,麻烦就大了。再说极可能连白莎也给你拖了进去,那就更不好了。白莎一毛不拔,但是她诚实,最重要的是她和警方很合作。”

“我自己和警方也很合作的呀。”我说。

“你当然!”他用手掌平伸在颈子上做出一个切断脖子的姿势:“这种合作。”

“以往到最后不是都没有叫你吃过亏?”

“这倒也没错。”宓警官承认道:“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太大一点。这次放你一马。我现在要走了。暂时决定不给你难堪。不过我要警告你,不要给我逮到什么证据。”

善楼走向门口,转身对我说:“对事不对人,别难过。”

“不会,不会。”我告诉他。

善楼走出门去。

我可以想象到他在电话中传出去的数目字是一个密码,叫他们派一组巡逻车来,对我加以监视,我出门就要有人跟踪我。

我足足等了十五分钟,让警方去布局完成,我自口袋中取出得大奖人花大松的地址,那是雪兰街一三二八号。

我走向写字台,取出我自己有照的点三八口径转轮和肩套,把它们装配在身上。

不论我怎样调整,那玩意儿都显然突出,其实这也是我不喜欢带枪的原因。不过这一次没办法,我要去的地方使我感到应该身上有一些突出的东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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