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鸡大师听说这里是峨嵋禁地,不由皱眉道:“当真是这里,你我还是快快退出才是。”

啸云居士道:“不错,误入别人禁地,便是犯了武林大忌。”

王一抓目光闪动,截口道:“既是如此,各位就请快快退出去吧!”

黄鸡大师微一沉吟,终于转身。

冯天雨突然大声道:“大师且慢,莫要中了别人之计。”

黄鸡大师道:“计?计从何来?”

冯天雨道:“世上哪里还有比棺材更好的藏宝之地?”

黄鸡大师耸然动容,啸云居士与王一抓已双双向居中灵位旁的一口棺材抢出,哪知就在这时,四面石壁突然开出了八道门户,八道强烈的灯光,自门中笔直射出,照在小鱼儿、王一抓等人身上。

众人被这灯光一照,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眼睛更是无法睁开,隐约只瞧见灯光后人影幢幢,剑光闪动,却瞧不出是什么人来。

一个沉重的话声自灯光后响起,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闯本门圣地!”

另一个厉声接道:“擅闯圣地,罪必当诛,还问他们的来历作甚?”

这人语音缓慢,但缓缓说来,自有一种凌厉逼人的气概。

黄鸡大师失声道:“莫非是神锡道长?”

那语声“哼”了一声,黄鸡大师道:“道长难道已不认得五台黄鸡大师了么?”

那语声道:“圣地之中,不谈旧谊,咄!”

“咄”字出口,数十道剑光自灯光处急射而出,如雷轰电击,直取黄鸡大师与王一抓等人的咽喉要害。

小鱼儿眼见剑光刺来,竟是不敢闪避——剑光虽狠,蛇吻更毒,他惊惶之下,反而仰天长笑起来。

他这一笑,蜷曲在他身上的毒蛇全部昂首而起,红信闪缩,小小的孩子身上爬满了毒蛇,这模样看来端的比什么都要吓人。

刺向他的两柄长剑,竟不由自主硬生生在半空顿住了剑势,在灯光下出现的人影,是两个紫衣微髭的道人。左面一人横剑当胸,厉声道:“你这娃儿鬼笑些什么?”

小鱼儿笑道:“我只笑你们峨嵋派自命不凡,却不过只是些不分皂白的糊涂虫而已。”

四面兵刃相击声,喝道:“你说啥子?”

峨嵋道人足不离山,说的自然是道地的四川土音。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傻子不傻子,你才是傻子。我且问你,就算是咱们擅闯了禁地,你们又怎会知道的?”

那道人冷笑道:“峨嵋山岂是容人来去自如之地,有人闯入后山,本派焉有不知之理。”

小鱼儿也冷笑道:“只是咱们闯入后被你们发觉,那也算你们的本事,但你们却显然是早有防备在此,难道你们峨嵋弟子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道人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小鱼儿道:“这自然关我的事,只因咱们未来之前,早已有人向你们告密,是么?……哼,这人又是怎会知道咱们要来的,你们难道想都不想么?”

赵全海远远大喝道:“正是,这一切都是告密的那人做成的圈套,好叫你我互相火并……”话未说完,一声惨呼,显然是身上已挂彩了。

那道人皱了皱眉,沉声道:“啥子圈套?哪有啥子圈套?”

小鱼儿大声道:“你们只要住手,我自会对你们揭穿这圈套。”

只听一人喝道:“莫要中了这小鬼的缓兵之计。”

那道人亦自喝道:“不错,擒住了他再问话也不迟。”

小鱼儿知道这两人只要一出手,自己就休想全身而退,他暗中不觉大是后悔,方才为何不先用蛇粮将毒蛇引开,却偏要留着它来唬人。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将紧捏在手里的三个匣子,劈面向这两个峨嵋道人掷了过去。

但道人剑光一展,三个匣子立刻分成六半,匣子里的迷魂药、解毒药……下雨般落了满地。

道人剑势也不觉缓得一缓,但瞬即扑刺上来。

小鱼儿暗叹一声,苦笑道:“要害人的时候,却莫忘了反而会害到自己……”

心念一闪间,突闻“嗤、嗤、嗤”十数声急风骤响,昏黄的烛光,强烈的灯光,突然一齐熄灭。

小鱼儿方在吃惊,已有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随我来。”

小鱼儿只觉这只手虽是冷冰冰的,却有说不出的柔腻,这语声更是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熟悉。

他心头不知怎地也会流过一股暖意,低声道:“是铁心兰么?”

那语声低低道:“嗯。”

小鱼儿脚下随着她走,口中不觉轻叹了一声,道:“如今我才知道你暗器功夫实在比我强得多,那种在一瞬间便能打灭十几盏灯光的本事,我实在比不上。”

铁心兰道:“打灭灯火的不是我。”

小鱼儿怔了怔,道:“不是你是谁?”

灯光熄灭后,虽有一阵静寂,但惊呼叱咤声立刻又响起,数十人在黑暗中纷纷呼喝:“谁?”

“又是什么人闯了进来?”

“掌灯!快!快!”

铁心兰还未仔细回答小鱼儿的话,灯光又自亮起,峨嵋道人贴向石壁,王一抓等人也聚在一起。

灯光下,却多了两个人,只见这两人衣衫雪也似的洁白,头发漆也似的乌黑,那皮肤却更白于衣衫,眸子也更黑于头发。

小鱼儿只当这能在刹那间熄灯的必是十分了不起的角色,哪知却是两个看来娇柔无力,弱不禁风的绝色少女!

此刻在这峨嵋后山禁地灵堂中的,可说无一不是江湖中顶尖儿的人物,就算是那些紫衣道人也都是峨嵋子弟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但这两个白衣少女却似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两双明亮的秋波,微微上翻,娇美的面容上满带着冷漠傲岸之意。

这种与生俱来,不假做作的傲气,自有一种慑人之力。此刻灯火虽亮起,室中反而变得死一般静寂。

啸云居士突然冷笑道:“居然有女子闯入峨嵋禁地,峨嵋子弟居然还在眼睁睁的瞧着,这倒是江湖中前所未闻的奇事。”

他口中说话,眼角却瞟着神锡道长,神锡道长面沉如水,四下的峨嵋弟子却已不禁起了骚动,有了怒容。

白衣少女却仍神色不动,左面一人身材较细,长长的瓜子脸,尖尖的柳叶眉,冷漠中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娇俏。

右面的少女身材娇小,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鼻尖上浅浅的有几粒白麻子,却使她在冷漠中平添了几分妩媚娇憨。

此刻这圆脸少女眼睛瞪得更大了,冷笑道:“荷露姐,你可听见了,这峨嵋后山,原来是咱们来不得的。”

那荷露冷冷道:“天下无论什么地方,咱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有谁能拦着咱们?有谁敢拦着咱们?”

神锡道长终于忍不住怒叱一声,厉声道:“是哪里来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气!”

这一声怒叱出口,峨嵋弟子哪里还忍耐得住,两道剑光如青龙般交剪而来,直刺白衣少女们的胸腹。

白衣少女却连瞧也未瞧,直等剑光来到近前,纤手突然轻轻一引,一拨,谁也瞧不出她们用的是什么手法,两柄闪电般刺来的长剑,竟不知怎地被拨了回去,左面的剑竟刺在右面一人的肩上,右面的剑却削落了左面一人的发髻。两人心胆皆丧,愣在那里再也抬不起手。

王一抓、黄鸡大师等人也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神锡道长一掠而出,变色道:“这……这莫非是‘移花接玉’?”

荷露淡淡道:“亏你还有点眼力。”

圆脸少女冷笑道:“现在你总知道咱们是哪里来的了,你还嫌咱们的口气太大么?”

神锡道长面容惨变,道:“峨嵋派与移花宫素无瓜葛,两位姑娘此来,为的是什么?”

荷露道:“咱们也不为什么,只想要你将燕南天的藏宝取出来,其实咱们也不想要,只不过想瞧瞧而已。”

神锡道长怔了一怔,道:“燕南天的藏宝?”

圆脸少女道:“你还装什么糊涂,好生拿出便罢,否则……哼!”

神锡道长道:“燕南天与本派更是素无瓜葛,此间怎会有燕南天的藏宝?……”目光四顾,突然惨笑一声,接道:“我明白了,各位想必也是为了这藏宝来的。”

王一抓、黄鸡大师俱都闭紧了嘴,谁也不说话,移花宫中居然有人重现江湖,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神锡道长嘶声道:“这一切想必是个圈套,你我全都是被骗的人,你我若是火并起来,就正是中了别人的毒计。”

小鱼儿已退到圈外,此刻不禁冷笑忖道:“我说这话时你偏偏不信,如今你自己也说出这话来了,这岂非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眨着眼睛,瞧着那两个白衣少女,心里也不知又在转些什么念头,反正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只听那圆脸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说燕南天的藏宝不在这里?”

神锡道长叹道:“贫道简直连听也未听过……”

圆脸少女道:“荷露姐,他说的话,你相信么?”

荷露淡淡道:“我天生就不信别人说的话,无论谁说的话,我都不信。”

神锡道长道:“姑娘若是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

圆脸少女冷笑道:“谁说无可奈何,咱们要搜。”

神锡道长变色道:“要搜?”

圆脸少女道:“不错,搜!我瞧这几口棺材,就像是最好的藏宝之地,你就先打开来让咱们瞧瞧吧!”

她话未说完,峨嵋弟子已俱都勃然大怒,神锡道长更是须发皆张,勉强忍住怒气,沉声道:“棺中乃是本派历代先师之灵厝,天下谁也不能开启。”

圆脸少女冷笑道:“这就是了,棺中若真是死人,让咱们瞧瞧有何关系,又不会瞧掉他们一根骨头,你不让咱们瞧,显见有弊。”

神锡道长怒喝道:“无论谁要开此灵厝,除非峨嵋弟子死尽死绝!”

圆脸少女道:“那要等多久,我可等不及了。”

神锡道长喝道:“移花宫欺人太甚,我峨嵋派和你拼了!”反腕拔出长剑,剑光一闪,直取少女咽喉。

他暴怒之下,这一剑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当真是快如电击,势若雷霆,声威之猛,震人魂魄。

白衣少女毕竟功力还浅,眼见如此声威,竟不敢攫其锋锐,再施展那移花妙手,两人身形一闪,翩翩避了开去!

但这时峨嵋弟子的数十柄长剑,已交剪击来,她两人纵有绝世的心法妙传,也难敌这数十柄雷霆怒剑。

铁心兰突然松开了小鱼儿的手,道:“你等着莫动,我……”

小鱼儿瞪眼道:“你要做什么?”

铁心兰道:“我迷途荒山,幸得她们收容,你危急被困,又幸得她们出手,此刻她们有难,我怎能坐视不救?”

小鱼儿笑道:“移花宫中人纵然有难,还用得着别人解救么?”

语犹未了,身后已有人接口道:“你说的不错。”

这语声清朗而短促,语声入耳,已有一条人影自小鱼儿身侧掠出,纵在火光之下,小鱼儿也无法瞧清这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样,以小鱼儿的眼力,甚至连此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何颜色都未瞧清。

他一生竟从未见到如此迅急的身法,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迅急的出手——人影闪过,闪入剑光。

刹那间,只听剑击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柄长剑一齐落在地上,别人谁也瞧不清这些剑是如何脱手的,只有峨嵋弟子自己心里有数——他们只觉剑上突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引来,将自己掌中剑引得与同伴之人掌中剑互相交击,两人都觉得对方剑上之力大得惊人,于是手腕一麻,长剑落地,一个个捧着手腕惊呼后退,心里还是糊里糊涂,仿佛是在做梦似的。

神锡道长掌中剑虽未出手,人已惊得后退一丈,目光四下游顾,除了那两个白衣少女外,哪里还有别的人影……

但四下火光明灭闪动,数十柄长剑俱都在地。

神锡道长咬牙顿足,仰天长叹道:“罢了!”反腕一引长剑,竟向自己脖子上抹去,他眼见此等不可抗拒的惊人武功,眼见峨嵋派的声名便要从此断送,也只得一死以求解脱。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手自他身后伸出,轻轻托住了他的手,另一只已轻轻将他长剑接过。

神锡道长掌中这柄剑,随他出生入死,闯荡天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战役,长剑离手之事,却是从来未有,但此刻也不知怎地,这柄生死不离的长剑,竟会轻轻易易到了别人手中。

神锡道长又惊又怒,一个白衣少年已自他身后缓步走出,双手捧着长剑,从容而揖,含笑道:“道长请恕弟子无礼,但若非贵派道友向妇女人家出手,弟子也万万不会胡乱出手的。”

灯光下,只见这少年最多也不过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但他的武功,他的出手,已非这许多武林一流高手所能梦想。他穿着的也不过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及。

他到此刻为止,也不过只说了三五句话,但他的温文,他的风度,就连阅人无数的“雪花刀”柳玉如见了,也觉心神皆醉,“银枪世家”的邱七爷少年时也曾是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但见了这少年,也只觉自愧不如。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不知不觉瞧得呆了。

神锡道长虽是满心惊怒,此刻竟也似被这种迷人的风度所慑,竟也不觉抱拳还礼,道:“足下莫非亦是来自绣玉谷,移花宫?”

白衣少年道:“弟子花无缺,正是来自移花宫,本宫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动,礼数多已生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包涵才是。”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谦恭,那么有礼,但这情况却像是个天生谦和的主人向奴仆客气。主人虽是出自本意,奴仆受了却甚是不安——有种人天生出来就仿佛是应当骄傲的,他纵然将傲气藏在心里,他纵觉骄傲不对,但别人却觉得他骄傲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他面上的笑容虽是那么平和而亲切,但别人仍觉他高高在上,他对别人如此谦恭亲切,别人反觉难受得很。

神锡道长、黄鸡大师、王一抓、邱清波、孙天南、冯天雨、赵全海,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派掌门的身分,但不知怎地,在这少年面前,竟有些手足失措,举止难安,几个人口中讷讷,居然说不出应对之词。

荷露眼波流转,忍不住笑了,大声道:“我家公子来了,这棺材可以打开瞧瞧了么?”

神锡道长面色又一变,但他还未出言,花无缺已缓缓道:“藏宝之事必属子虚,在下只望各位莫要中了奸人的恶计,而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今日之事,从此再也休要提起。”

黄鸡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慈悲。”

王一抓大声道:“谁若还想争杀,却让别人暗中在一旁看笑话,那才是呆子。”

邱清波、孙天南等齐声道:“公子所言极是,在下等就此告退。”

神锡道长唏嘘合十,道:“多谢公子。”

此间本已是个不死不休的杀伐之场,这花无缺公子来了才三言两语,却已化戾气为祥和,化杀气为和气。

柳玉如眼波转动,始终不离他面目,铁心兰瞧着他,嘴角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丝钦佩的笑意。

小鱼儿突然“哼”了一声,向地道外大步奔出,铁心兰怔了怔,微微迟疑,终于也快步跟了出去。

只听身后赵全海叹道:“玉大侠,玉老前辈……”

荷露也在唤道:“喂!那位姑娘,你怎地走了?”

神锡道长唤道:“那位小施主,方才多承教言,请稍坐侍茶。”

几个人呼声混杂,小鱼儿根本听不清楚,何况他纵然听清,也不会回头的,他竟一口气走出了那山窟。

洞外虽有薄雾,但明月在天,清辉满地,夜色显得更美。

小鱼儿眼睛却只是直勾勾瞧着前面,脚步丝毫不停,直走了几盏茶时分,方自寻了块青石坐下。

铁心兰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藏宝之事,竟会如此结束,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小鱼儿道:“你想得到什么?”

铁心兰怔了怔,垂下头,幽幽道:“我竟为这一文不值的藏宝秘图受了那许多辛苦危难,竟险些一死,如今想来,真是冤枉得很。”

小鱼儿道:“你活该。”

铁心兰咬了咬嘴唇,垂首道:“在那慕容山庄,我知道你必有许多苦衷、许多困难,才会抛下我不顾,我并不怪你,但你……”

小鱼儿道:“你怪我又怎样?”

铁心兰霍然抬起头,道:“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小鱼儿道:“我说话本来就是这样,你不爱听,就莫要听……哼,别人说话好听,你不会去听别人的么?”

铁心兰眼圈已红了,默然半晌,强颜一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到峨嵋来的?”

小鱼儿道:“哼!”

铁心兰柔声道:“你身上怎会有这些蛇?”

小鱼儿道:“哼!”

铁心兰跺了跺脚,也赌气坐了下去,两人背靠着背,谁也不理谁,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儿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啐了一口,道:“嘿,那小子好神气!”

铁心兰像是全没听见,根本不答腔。

小鱼儿憋了半晌,又忍不住了,用背一顶她,道:“喂,聋子,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铁心兰道:“聋子怎会听得见人说话。”

小鱼儿呆了呆,道:“但……你这不是明明听见了么?你听不见人说话,又怎会听见了,你……”说来说去,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铁心兰早已偷偷在笑,此刻也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笑声中,两人不知不觉已并排坐在一起,也不知是铁心兰先移过来的,还是小鱼儿先移过去的。

笑了半晌,小鱼儿突然又道:“那小子实在太神气了!”

铁心兰柔声道:“其实那也不是他自己神气,只不过是别人捧着他神气而已。”

小鱼儿冷笑道:“你莫以为他自己不神气,他那副样子,不过是装作出来的,好让别人说他谦恭有礼,其实……哼,狗屁!”

铁心兰笑道:“绣玉谷,移花宫可说是当今天下武林的圣地,他身为移花宫惟一的传人,就算神气,也怪不得他。”

小鱼儿道:“哼……哼哼……哼哼哼。”

铁心兰嫣然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手,瞧见他腕上的毒蛇,又赶紧缩了回来,眨着眼睛笑道:“你有没有发觉,他的眉毛眼睛,可真是像你,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你们是兄弟哩!”

小鱼儿道:“我若生得像他那副娘娘腔的模样,我宁可死了算了。”

铁心兰含笑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鱼儿歪起了头,冷笑着又道:“奇怪的是,这种装模作样,娘娘腔的男人,偏偏有人喜欢他。”

铁心兰道:“哦,谁喜欢他?”

小鱼儿道:“你。”

铁心兰呆了呆,失笑道:“我喜欢他?你疯了!”

小鱼儿道:“你若不喜欢他,怎会瞧他瞧得眼睛都直了……你若不喜欢他,又怎会处处都帮着他说话。”

铁心兰脸都气红了,咬牙道:“好,就算我喜欢他,我喜欢得要死好么?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也管不着。”

她跺着脚,背又转了过去。

小鱼儿索性坐到地上去了,喃喃道:“哼,装模作样像个小老头子,这种人比什么人都讨厌。”

铁心兰也不回头,道:“你不是说他娘娘腔么?现在怎么又说他像老头子?”

小鱼儿道:“我……我说的是他像小老太婆。”

铁心兰突又“噗哧”一笑。

小鱼儿瞪起眼睛,道:“你笑什么?”

铁心兰慢慢悠悠的,一字字道:“你在吃醋。”

小鱼儿跳了起来,道:“我在吃醋?……笑话,笑话!”

突又坐了下去,叹道:“不错,我现在真的有些像是在吃醋。”

铁心兰娇笑着扑入他怀里,但瞬即跳起,颤声道:“蛇……这些鬼蛇你怎么不弄掉它?”

小鱼儿苦着脸道:“我若能弄得掉它们就好了。”

铁心兰失色道:“你……你自己也弄不掉?”

小鱼儿叹道:“碧蛇神君一死,现在只怕谁也弄不掉它们了。无论谁只要一碰它们,它们立刻就会给我来上一口。”

铁心兰着急道:“那……那怎么办呢?你难道永远带着它们跑?”

小鱼儿愁眉苦脸,呆了半晌,突然做了个鬼脸,笑道:“这样也好,身上缠着蛇,女孩子就不会来缠我了。”

铁心兰跺脚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却还要开玩笑。”

她又赌气背转脸,但瞬即又回了过来,笑道:“我有法子了。”

小鱼儿喜道:“你有什么法子?”

铁心兰道:“你不给它们东西吃,等它们饿死,它们一死,自己就掉下来了。”

小鱼儿像是想了想,点头道:“是极是极,这法子简直妙不可言。”

铁心兰嫣然笑道:“多谢多谢。”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只是还有一样你忘了。”

铁心兰道:“还有什么?”

小鱼儿道:“这些蛇虽是光头,却不是和尚。”

铁心兰呆了半晌,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鱼儿忍住笑,道:“不是和尚,就吃荤的。”

铁心兰又呆了呆,突然跳了起来,惊呼道:“它……它们若是真的饿了,岂非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天才儿童,到现在才想到。”

铁心兰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跺脚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看只有……只有……”

到底“只有”怎样,她却说不出来,急得在那里直转圈子,转了七八个圈子,突听有人语声传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那丫头怎会突然失踪,倒真奇怪。”

另一人冷冷道:“她跑得了今天,还跑得了明天么?”

这两人语声一入耳,小鱼儿、铁心兰面色又变了。

铁心兰哑声道:“小仙女!”

小鱼儿道:“还有慕容九妹!”

铁心兰道:“咱……咱们快走吧!”

但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这竟是条死路,三面俱是直壁削立,惟一的道路,正是小仙女她们要走过来的。

铁心兰脚都已冰冷,道:“这……这……”

小鱼儿道:“咱们先躲一躲再说。”

两人身子刚躲好,小仙女与慕容九妹已走过来了。

小仙女道:“峨嵋山倒真是邪门,偌大的一片山上,除了猴子住的洞外,就只有这里是可以避风的地方。”

慕容九妹道:“我看满山乱找也没用,咱们不如先在这里歇歇,等天亮再说。”

小仙女早已坐了下来,她坐的正是小鱼儿方才坐的那块石头,两人懒懒地坐下,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鱼儿和铁心兰不觉暗暗叫苦,这一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可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仙女张开了眼睛,道:“你冷不冷?”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这样就算冷么?就算在冰天雪地之中,我都不会喊冷的。”

小仙女耸了耸肩,又闭起了眼睛。

小鱼儿却在暗中撇了撇嘴,暗道:“你自然不怕冷,你也不想想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光着屁股睡在冰上都没关系,别人可没练过你那鬼功夫呀!”

又过了半晌,小仙女突然站起来,道:“你不怕冷,你有本事,我可受不了啦。”

慕容九妹道:“受不了也得受。”

小仙女笑道:“九姑娘,好姐姐,陪我去找些柴来生堆火好么?”

慕容九妹终于慢腾腾站了起来,两人东瞧瞧,西望望,竟向小鱼儿与铁心兰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小鱼儿暗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偏偏选了这地方来躲,这地方怎会偏偏有柴火,当真是倒了穷霉了。”须知他们要躲,自然就躲在枯藤干叶后,枯藤干叶自然是最好的引火之物,百般巧合,小鱼儿可真是要倒霉了。

铁心兰掌心早已流满冷汗,身子也发起抖来。

只见小仙女与慕容九妹越走越近,铁心兰也越抖越厉害,抖得四下枯藤干叶簌簌的直响。

小仙女突然停住脚,道:“你……你听,那是什么在响?”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放心,不会有鬼的。”

小鱼儿心念一闪,眼珠子一转,突然将头发扯散,自己居然偷偷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铁心兰见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简直要气破肚子,急断肠子。只见小仙女又在往前走,口中喃喃道:“就算没有鬼,钻条蛇出来,也够要命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必怕。”

她话未说完,突见一个怪物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小仙女吓了一跳,冷汗立刻流出。

慕容九妹冷叱道:“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只听这怪物鬼叫道:“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害我死得好苦,我做了淹死鬼,还要做烫死鬼……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还我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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