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湖最近的中文进步得挺快,主要原因是一个礼拜以来,他白天没什么别的事情做,于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宅在办公室里看中文教程。

这人确实聪明,以前没时间,现在时间有了,五六天的功夫,一本成语小词典轻轻松松就背了个七七八八,虽说也只是机械背诵,不算熟练运用,偶尔也能从他嘴里蹦出个四个字的词。

安怡宁最近也很勤奋,不知道是不是被上次的事情刺激了,她现在跑健身房跑得比沈夜熙还勤快,致力于变成继杨曼之后的新一代猛女,逛街什么的事情现在找不着她了,除了和现在这个已经被老爸们承认了的正大光明的男朋友约会之外,安小姐基本上是上午练格斗,下午练打靶。

很快,常年生活不规律,且闲下来的时候大多比较懒比较宅的办公室各位,在安怡宁的带领下,掀起了新一轮的锻炼热潮。

连姜湖都被拖过去练了几次,让众人比较吃惊的是,姜医生虽然带着副眼镜,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近身格斗技巧居然有两手,当然,也就只是两手,对付对付普通人还成,对付重案组的精英们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好吧,看在姜医生是他们重案组的吉祥物的份上,大家没好意思打击他。

真的只是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而且这一点点的场子,在靶场还总是能找回来的,盛遥杨曼苏君子安怡宁等几个围观群众抱头痛哭,自己一人民警察,居然还不如一个近视眼的心理医生瞄得准。最后沈夜熙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上场,然后挠着脸下来了——因为他自己也输了。

为此,沈队赢得了满场嘘声,可见这个一脸严肃正直、满肚子八卦热场的人平时群众基础非常深厚。

天气渐热了,闵言的事情尘埃落定,知了茶楼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这才知道,所有来帮客户做过心理咨询的这些心理咨询师,都只是兼职,据说是出于Mark的私交,没事了过来喝喝茶挣点外快。

可是说起Mark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却真的没人知道了。这人抓是抓住了,可就像是一个漆黑的盒子,让人怎么都参不透他的内里。另外,郑思齐他们查出来,当初黑岚案里的那个幻想症患者宋晓峰,也曾是知了茶楼的主顾之一。

他用来指着盛遥的那把枪是什么来路,到现在大家也没弄明白,现在看来,多半也是和柯如悔有关系了。

柯如悔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噩梦,看不见别人的好,却总是最善于挖掘人内心最隐秘最晦暗的地方,乐此不疲。

这些结果,姜湖没有主动问,沈夜熙也都压在心里,没告诉过他。

姜湖只是个人,虽然平时总是静静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但是不代表他真的万能到能替所有人背下所有的东西。

一个礼拜就在这样无所事事的打打闹闹里过去了,没事的时候,大家都尽量让自己高兴些,快乐是一种能量,积累多了,才能用来调动起勇气,去对抗那些肮脏黑暗的事情。

然后美好的、不用加班的周末就要来了。

盛遥下载好了仍然很血腥暴力不和谐的新游戏,欢快地收拾好东西准备转移阵地回家再战,临走冲着众人挥手:“此人已死,明后两天有事烧纸嗷!”

安怡宁把拳套收拾好放在桌子底下,对沈夜熙挑衅说:“沈队你等着,回家我让我老爹给我来个特训,总有一天打败你!”

“小丫头片子,”沈夜熙挥挥手,非常不屑,“等你的腰什么时候比我的大腿粗再来吧。”

姜湖应声看了一眼沈夜熙的大腿,沈夜熙冲他比划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挤挤眼睛:“怎样?羡慕嫉妒恨吧?看这二头肌,三头肌,胸肌背肌,都……”

“……够炖一锅的了。”姜湖慢悠悠地接口。

沈夜熙:“浆糊,你死定了!”

说完,他扑上来,把姜湖按在了办公桌上:“小样三天不打你还上房揭瓦了……莫局。”

莫局经过门口,正好看见,非常严肃地干咳一声:“注意点,闹什么闹?”

沈夜熙和姜湖稍息立正站好。

“别仗着个大欺负人。”莫局像教导主任一样地谆谆教诲,沈夜熙还没来得及点头称是,只见这糟老头子背着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还轻飘飘地留下了三个字感言,他说,“傻大个。”

沈夜熙:“……”

姜湖大笑。

他们俩像两只哈士奇一样,在办公室里好一番追跑打闹,最后以姜湖的告饶结束,沈夜熙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得意洋洋地往外走,要把车子开出来。

刚打了火,他的手机响了,沈夜熙心情正是极好的时候,乐呵呵地接起来:“喂?”

“沈队,柯如悔跑了。”

沈夜熙脸上的笑容倏地就凝固了:“你说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靠他妈的这丫脑子什么构造啊,据说是他突然倒在地上抽筋,知道他是危险人物,怕是有诈,专门找了几个兄弟看着他,我靠……”

“看着他的人呢?”

“谁知道那几个哥们儿怎么了?有呆呆傻傻的,有浑身是血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的,不行我得去医院一圈,还不知道怎么和家属交代呢。”

沈夜熙的手握紧了电话,缓缓地把车子倒出去,压低声音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国际刑警那边通知到了,莫局,然后就是你了……”

“能压着先替我压着,保密。”沈夜熙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远远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姜湖,“压不住了再说。”

姜湖难得了无心事地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沈夜熙本能地不想让他知道这个消息。

姜湖上了车,沈夜熙没事人似的跟他闲扯:“晚上想吃什么,路过超市顺便买了。”

姜湖想了想:“嗯……水多的。”

沈夜熙:“莴笋行不行?”

“行,用鸡蛋炒。”

“老吃鸡蛋,迟早吃成笨蛋。”

“鸡蛋里蛋白质丰富。”姜湖一本正经。

沈夜熙:“傻蛋白痴和弱智?”

“你才……”姜湖以为他还在闹着玩,笑着偏过头来,这一眼却定在沈夜熙脸上,顿住话音,皱皱眉。

沈夜熙叫他看得有点心虚,摸摸自己的脸,勉强笑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出什么事了?”姜湖问。

靠了,学心理的人真讨厌。沈夜熙一边腹诽,一边故作无辜地问:“啊,什么什么事儿?”

“你看你的手指头。”姜湖用下巴点点沈夜熙黏在一起的死命的互相蹭的食指和拇指,“你每次紧张的时候两根手指就会不停地蹭,而且你刚才笑的时候,就没发现嘴有点往右边歪么?”

“是么,昨天晚上没关窗户风大,吹的吧?”沈夜熙干笑两声。

“还是歪的。”姜湖用食指第二个关节推推眼镜,“还有如果你真无辜的话,一般来说,会先做出个茫然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再问问题,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睛先往下看了一眼,才抬起来看着我,中间整整半分钟,眼睛没眨一下,你知道人的眨眼频率一般……”

沈夜熙叹了口气:“浆糊,世界上要多点你这样的人,离婚的概率得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姜湖:“我其实没想打探,就是问一句,不能说就算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沈夜熙却不敢这么相信,唯恐他胡思乱想,过了一会,沈夜熙生硬地开腔:“其实是刚刚有个同事给我打电话,关于一个队里以前办过的案子的事,嗯……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也没查清楚,这不是糊里糊涂地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么,叫我先别说出去。”

姜湖看了他一眼。

沈夜熙:“你信吗?”

姜湖想了想,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行吧,我假装。”

沈夜熙:“……”

他们俩一路又打打闹闹地回了家,沈夜熙把姜湖从厨房推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卷起袖子来洗菜做饭——这小子,真他妈的精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那狗鼻子闻出不对劲来,糊弄过去还真不容易。

沈夜熙摇摇头,轻轻地用菜刀削掉莴笋的皮。

然而才放松下来,腰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沈夜熙心里一紧,顺手按了,然后对着厨房上柜子上的玻璃反光照了照,好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觉得没问题了,才从厨房探出个头,对屋里喊:“浆糊!”

“啊?”

“鸡精快没了,出去买一袋去。”

“鸡精……现在出去?”姜湖晃悠过来,打了个哈欠,“非放不可么?”

“快去,等着用呢。”沈夜熙翻了他一个白眼,“小王八蛋嘴刁不好伺候,还问我是不是非放不可,都是惯的!”

“我觉得不放可以呀。”姜湖懒洋洋地走进厨房转了一圈,捏了片生的西红柿片叼走了,指指沈夜熙的手机,“你手机震动呢。”

郑思齐你大爷,沈夜熙想。

没办法,他只能“哦”一声接起来,没等对方说话,就不由分说地一通嚷嚷:“去你的,大热天的,不借!”

郑思齐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啊?”

“老王不是我说你,你咋越活越回去了呢,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借人,我们组的人出去一个个都那么正气凛然,拿出去不像那么回事,你们扫黄打非的钓鱼那勾当别找我们。”

沈夜熙说着,偏头瞪了姜湖一眼,同时用一只手捂住电话:“还不快去!”

“哦。”姜湖晃荡出去了。

沈夜熙听见门响,这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那头一头雾水的郑思齐说:“我不是让你压着这事么,你丫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啊?”这是无辜的郑思齐同志。

沈夜熙深吸一口气:“啊啊啊什么,你乌鸦报丧啊?说,什么情况。”

姜湖脸上懒洋洋的表情,在出门以后就消退了干净,他转到楼后边,从兜里拎出手机,打给了莫局。

“小姜?”

“莫局,问你件事,柯如悔是不是跑了?”

“你知道……”莫局先是一愣,然而三个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老头子不愧是老狐狸一只,皱皱眉,“你小子诈我?”

姜湖也没否认,轻轻地说:“那就是是了。”

“小姜,你听我……”

“行,我知道了,莫局你放心,我有分寸。”姜湖打断他,顿了顿,又说,“夜熙不想让我知道,你就当我没打过电话,瞒着点。”

柯如悔就像是一朵乌云,黑沉沉地压在每个知情的人头上——千万别让他知道,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知道……

然而这朵乌云就一直压在几个人的心里,一个月过去了,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一个半月过去了,仍然没发生什么。

他就像已经回到地狱,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日子平静得让人看不到那些汹涌的暗潮。

直到已经感觉到了秋凉,炎炎夏日被一场雨浇灭了温度,人们开始把自己包裹严实。

先是盛遥上网的时候偶然跳出来的一条新闻,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开玩笑似的对其他人说:“咱隔壁兄弟城市A市有个变态杀人案,死者居然还是个同行嘿。”

众人听了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几句,不过谁都没往心里去。

可谁知没过几天,又一条新闻跳出来——B市刑警队一警察神秘死亡,疑似连环杀手。

接下来短短的不到半个月,是一条又一条的新闻——C市,D市,甚至在十来天以后,本市出现第一起执法人员被谋杀事件。

简直就像当年非典的传播一样,每天人们都揪心地关注着传播到了什么地方,多少人“感染”。

人人自危起来。

市局的气氛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一早,莫局亲自敲门找到重案组的办公室:“都跟我到会议室来一趟。”

莫局脸色从来没这么正经过,这帮平时没上没下的也忍不住跟着他紧张起来。一进会议室,就觉得里面气氛异常阴沉,几个不认识的人围坐在那里,一股呛人的烟味飘出来,烟灰缸里一片狼藉。

莫局简短地给众人做了介绍:“A市的李景荣,B市的孟嘉义,C市的魏余,还有D市的冯纪,各地的精英都过来协助破案了,这是我们本局的大案要案组,大家都坐吧。”

草草算是认识了,莫局坐下来,双手交握在一起,撑起下巴,沉声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人——”

他把一张报纸推出来,上面用醒目的标题写着:多起执法人员被杀事件,是变态杀人狂,还是另有黑幕?

“有消息说,这个人最近已经流窜到本市。”莫局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推出一张照片,“城南分局的刑警张小乾,就

是前天殉职的那位,详细资料,怡宁你一会去查一下邮箱,我知道的都给你发过去了。”

安怡宁点点头。

“从案发时间阶段来看,这个凶手从一个地方流窜到下一个地方的时间大概是十到二十天,算起来犯人有可能还在本市,我们要抓紧时间,这次是联合办案,希望大家能和其他地区的同志好好合作。”

气氛有些压抑,稍微停顿了一下,莫局叹了口气:“我希望大家对待这次的案子,要比以往更加慎重,毕竟这是针对执法人员的,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出现骚乱。如果连保护这个城市的人都失去安全感,开始惶惶不安,那……”

普通市民还有什么能依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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