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送花到姜湖病房这件事,瞬间传达到了每个参与调查的人员那里,沈夜熙当即带了一帮人开过来,把姜湖的病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连盛遥也从自己病房抱着笔记本过来凑热闹。黄芪大怒,敲着门吼:“这他娘的是医院,不是你们那专门研究变态和杀人犯的神经病专属办公室!”

几个人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都放在杨曼身上,盛遥深情地说:“美人!”

杨曼娇羞:“公子!”

盛遥捧心:“小生深陷虎穴,不得自由,为之奈何。”

杨曼掩面,做垂泪状:“公子乃是红颜多薄命也。”

盛遥:“美人可愿为我辈解忧?”

杨曼:“红袖添香,泼茶研磨,定未有辞。”

盛遥一指黄芪:“美人,上,搞定他!”

沈夜熙等人离这俩人远远的,各自低头看鞋尖做默哀状,表示撇清关系。

杨曼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落到过黄芪手里的人……以及,杨警官的老爸没退休之前,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她从才子佳人的白日梦里被残忍地唤醒,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伸手去拽黄芪:“哥们儿,出来一下吧,咱俩聊聊。”

啧,这变脸速度。

黄芪往后退了一大步,躲开她的咸猪手,万年不变的白面皮上居然有点泛红:“杨小姐,你们这种情况是违反规定的,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杨曼两手一摊,活脱脱一个警痞,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一把勾住黄芪的肩膀,这回对方可没躲开,被女流氓生拖硬拽地给弄了出去,盛遥眼尖,偷偷回头跟几个人说:“看见黄大夫那耳朵尖了没,都红了。”

他贱笑不已,被沈夜熙和安怡宁一人赏了一巴掌。

盛遥顺手去查了一下茄子花的花语,还确实有这种花代表“真实”的说法。

一个神经失常的炸弹狂,送了一束代表“真实”和“谎言”的花到受害者病房?沈夜熙觉得对方简直疯得厉害。

他皱着眉问:“浆糊,你说说关于你那捧花的事吧?”

姜湖说:“先说明一点,无论寄这束花的人是不是嫌疑人,我都觉得,这个人有可能是个女性。”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沈夜熙说:“投弹犯通常懦弱,时常带有性功能障碍,是女性的可能性非常小,除了恐怖袭击之外,基本没有发生过女性投弹嫌疑人,你告诉我,你的依据是什么?”

“不,如果贺卡是嫌疑人寄的,这个人的行为不符合典型的投弹犯特征。”

“什么特征?”安怡宁插了一句。

“恐怖袭击通常为了表达政治立场,一般发生后会有人迅速表示负责。普通的投弹犯则通常是男的,社交能力差,不合群,一般有案底,做这件事是为了破坏,和纵火犯相近,可能具有成瘾性。”

姜湖停下来,微微喘了口气,沈夜熙递过一杯温水喂给他,把话题接了过来:“这个人所使用的炸弹的制作并不是特别的精良,非常普通,不需要太多的技能培训,只要一个从玩具里拆下来的简易遥控装置就能完成,而几次三番,也并没有改进的痕迹,说明爆炸并不是他所要的结果。”

“他也许在观察大家的反应。”安怡宁透过证物袋看着那张贺卡,“所以这变态想得到什么结论?”

“无论什么结论,这一次他没有得到,所以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沈夜熙说,“我估计这也是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炸弹爆炸的缘故——那个投弹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这种困惑很可能是你无意中造成的。”

盛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小姜,说实话,你会不会有危险?”

沈夜熙立刻说:“我今天晚上在医院陪着你,明天白天我不在的时候,会留下我们的人在医院巡逻。”

“不用太紧张,”姜湖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是实验的异常结果,那么对方应该对我更有研究的兴趣,而不是抹杀。”

沈夜熙不耐烦扯这些细枝末节,打断姜湖:“行了,安全的问题我说了算,你不用操心了,接着说你的——为什么你认为这个人是个女的?”

“因为那束花吧?”盛遥说,“我查过资料,据说茄子花是七月某一天出生的人的诞生花,如果说关于毛地黄还有一些药用价值和传说的话,那诞生花什么的,一般男人会知道这个吗?。”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有杨姐那样的女人,怎么就没有会相信诞生花的男人?”安怡宁说。

“我这样女人怎么了?”一抬头,杨曼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来她是胜利掀翻了黄医生。

安怡宁:“爷们儿,纯的!”

杨曼一笑,坐在一边:“别管我,你们接着说,我跟得上。”

“还有那张字条,”盛遥接着说,“如果我是那个投弹犯,如果我要寄束花给小姜,我是不会写贺卡的,即使写,也绝对只有最开始的一句话,就是那个‘你是个特别的人’。因为我知道,写得越多,对于警方来说,就越是会泄露我的信息。”

沈夜熙深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姜湖把话题接过来:“她把自己的疑问推给了我,‘这个世界是假的’,让我觉得她在按下遥控的那一刻是愤怒的,然而这种愤怒里又像是夹杂了很多别的东西,像是失望和悲伤,然后迷茫又让她不自觉地把这种失望传达给我。而且大家请再仔细看看那束花。”

众人的目光迅速转移到另一个证物袋上,本来毛地黄和茄子花的颜色不是很搭配,两者放在一起挺奇怪,然而包着花的包装纸柔和的色彩和花纹,却正好中和了两种花的不协调,甚至绑在包装纸上的缎带,都用心挑选了非常得体、看上去颜色非常和谐的带子。

“花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没有一点枯黄萎靡的痕迹,我想是有人用喷壶一直往上浇水的缘故。”姜湖说,“她的花显然不是买来的,所以不大可能是花店的人送来的。你们能想象么?她一路上都是在很小心地照顾着那束花。”

“如果是那种非常追求品味、吹毛求疵的男人呢?”杨曼问。

“衣服头发都一丝不苟,喷香水,任何东西摆放都要有序,礼貌周到的那种?”姜湖问。

“对啊。”

“那么他坐在公交车上,我应该会有印象的,那种人混在人群里会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格格不入,尤其是公交车这种什么人都有的公共场所。而且……”姜湖想了想,笑了一下,“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如果是这种人的话,不会往公交车上放炸弹,炸起来的尘土和拥挤的人群对他来说就很可怕了。”

“而且这件事很奇怪,”姜湖继续说,“公交车上投弹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尤其车上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般都会有人丧生……可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

沈夜熙看着姜湖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绷带,脸色冷下来:“你伤成这样还不算严重么?”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想看爆炸时候人们的反应,她其实大可以不用在炸药的分量上那么小心,我觉得那么多人的情况下,炸死人比不炸死人要容易得多。”

“她自己不是在车上么?如果她是为了怕误伤自己呢?”安怡宁问。

“第一声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并没有爆炸发生,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她在不同的地方放两颗炸弹,不是一样可以看见她要的结果?”姜湖抬起头来,微微皱着眉,“她甚至送了花给我。”

“那你的结论?”沈夜熙脸色仍然不大好看,却没有再打断他的话。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人,她似乎潜意识里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有什么迫使她去做这样的‘实验’。你看她甚至悉心照顾一束花,我觉得她几乎是……”

温柔的。

最后三个字姜湖咽了回去。

沈夜熙心里明白他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俯下身,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姜湖,把他靠的枕头放下来,让他躺回床上:“行了,我心里大概有数了,你先休息吧。”

说完,他偏过头去,转向盛遥和安怡宁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把分析重点放在女性身上。”

“好的,没问题。”盛遥低头去看怀里的电脑,忽然“咦”了一声,“刚刚净顾着听你们说话了,咱局里的技术员传来一个最新的分析结果,好像是从热心市民寄来的照片里截的。”

“哎,这不是个男的吗?”安怡宁凑过去看,“刚才小姜说男的可以先……嗯?你等等……这人我有印象,排查出来的身份叫什么名字?”

盛遥:“张健。”

安怡宁的眼睛陡然瞪大了,她本人记忆力非常好,又一直负责两个案件的衔接和人员调动,基本上两边进展到什么程度她都清楚,安怡宁拽住沈夜熙的胳膊:“沈队,这个人叫张健啊!不就是第二起灭门案的那个被害人吗?那个当大学教授的男主人,你有印象吗?”

“打电话给君子,让他立刻去调查一下案发时受害者的行程。”沈夜熙语速极快地说,“盛遥继续查,能挖的线索全部深挖。”

两起案件的线索连上了,是不是有可以并案调查的可能性?

众人立刻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哄而散地去干活了,片刻,病房里只剩下抱着笔记本的盛遥和姜湖。

盛遥把收到的图片和视频一点一点扫描核对,这是个体力活,不用走脑筋,他忍不住和姜湖闲聊起来:“你怎么做的?”

“嗯?”

“说出每个案犯的想法,预知他们的行为?我听说你们专业很大程度上也是基于统计学的,是有固定模型吗?”

姜湖的额头被柔软的头发遮住,垂下来的眼捷挡住了眼睛里的微光,好一会,他才说:“有的,大事如果你想要了解一个人,完全靠书上教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有时候需要把自己代入他们的角色里,假装自己能感觉他们的愤怒、绝望或者疯狂。一个我曾经很尊敬的老师对我说过,只靠理论上的东西和统计数据,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犯罪心理学者,因为你要剖析的是别人的灵魂,所以也要付出自己的灵魂。”

盛遥没再追问,他足够聪明到不再打探接下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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