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之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安怡宁说,眼看着几个人还要开问,安怡宁不干了,“我姓安小字怡宁,不是百科全书!你们几个有完没完,全来问我,手上有完备的材料不会自己看吗?眼睛长着都是留着出气用吗?!”

沈夜熙姜湖杨曼苏君子大眼瞪小眼。

“那个……”姜湖弱弱地插了一句,安怡宁横眉立目地看着他,姜湖表情相当无辜,“我其实是想说,受害者之间,有一点联系的。”

“什么?”

“两起汽车爆炸案里,受伤的人都很少,但是奇怪的是,每次的伤者里都有一个四岁以下的幼儿。”姜湖说,“这是巧合吗?”

“怎么每次发现猫腻的都是你?”沈夜熙用研究的目光看了他一会,笑了,发话点评说,“不错,四只眼睛果然比较好用。”

“这样吧,怡宁,你和君子调集警力,换上便衣,去你说的那三个站点,注意来往人流,联系一下交警大队,让他们配合工作。杨姐留下来配合拆弹组,看看能从那颗炸弹身上查到些什么……姜湖跟我走,我们去走访一下两次爆炸案中的受害者。”沈夜熙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今天都多穿点衣服,天气预报说大风降温。”

几个人都站起来,这时,杨曼终于“咦”了一声,四处看了看:“莫局呢?什么时候没影儿的?”

跟着沈夜熙一出门,姜湖先哆嗦了一下,办公室里冬天暖气夏天空调,外面的老天爷可不那么给面子,这北方城市里的特产小寒风,正在四处耀武扬威耍流氓,企图钻进每个路人的衣服里,又干燥又冷冽,早晨还阳光普照的天空,这会儿也变得阴沉沉的。

沈夜熙打开车门,捡了一条也不知道谁留在那里的围巾丢给他:“冷了吧?告诉你们多穿点,不听老人言,吃亏不花钱。”

姜湖连忙接过来,沈夜熙这人异常的心细,自从入冬以后,他们经常出外勤的几辆公务车上,就会经常出现这样的东西——棉手套,围巾,有时候后备箱里还神奇地会出现几件军用棉大衣。办公室里饮水机热水口的指示灯坏的那几天,早晨到的时候,总能看见一张便签纸贴在上面:“热水开着,小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室的后门上多了一张城市公交和地铁线路图,盛遥受伤以后,从局里到医院的线路又被人特别用红笔描了出来,不用说,整个重案组,不认识路的人只有那么一个。

局里有人说沈夜熙又高调又狡猾,年纪轻轻的,多少有点锋芒毕露,可是姜湖想,其实沈队这个人,对那些他自己愿意接受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好,让人什么时候心里都暖烘烘的,他在医院里说出来的那番话不是随口胡诌的,他是真把所有人都当一家人。

然而问询当事人的工作却并不很顺利。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听见好几声巨响,然后身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人们互相挤,我自己浑身发烫……对不起,细节我实在记不清了,当时人太多了,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受伤了,后来有个女孩指着我大声尖叫,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了……”

几乎每个能接受讯问的受害者都是这么几句话——人太多了,不知道,一片混乱。

除了声讨一下大城市里的人口密度,一圈问下来,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而事故中受伤的两个孩子,一个被家长接回家不露面,一个正在急诊室里。

姜湖和沈夜熙沉默地走出病房,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女人尖锐的哭叫,穿透力极强,两人不由自主地顿住。

一个护士正好从那边过来,配合过调查,也知道他们是警方人员,看见他们俩,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解释说:“那是今天刚刚送来的那个孩子他妈,小孩还没过生日,不到四岁,脸烧得不成样子,刚刚医生说,小孩的眼睛以现在的技术,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你说这孩子这辈子怎么办?现在这人怎么这么缺德呢?”

沈夜熙注意到她说了“缺德”,却不是“变态”或者“神经病”,对一个公然在公交车上投掷炸弹的罪犯,普通人难道不是应该义愤填膺吗?“缺德”这个形容词程度也太轻了,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您说谁缺德?放炸弹的人?”

“那叫缺德呀?哎哟警察同志您别逗了,在公共汽车上放炸弹那是犯法!公安国安的都等着抓他呢!我说的是在车上站那孩子旁边的人。”

姜湖和沈夜熙对视一眼。

受伤孩子的妈还在断断续续地哭,这边护士压低了声音对他们俩说:“我也是刚才听孩子他妈说的,当时情况是这样的,那孩子原本坐在公交车前半部分那种横排的座位上,旁边正好有一个空能站人,那人就站在那缝里,炸弹就在那人的脚边上,按说炸弹炸了以后,小孩不是第一个被波及的,可是那人狗急跳墙,自己拼命往旁边退不说,居然顺手就把人家孩子从椅子上给推下来,挡在自己前边,你说缺德不缺,你说这还是人不是?”

护士说完了,等待反应,可沈夜熙完全没反应,只是皱眉深思,姜湖慢吞吞地问:“炸弹爆炸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么?您说的那个人怎么会有时间做那么多的动作?”

方才还气呼呼的护士当场被问住了,一愣,想了想,对哦,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她显得有点迷茫:“我也就是听孩子他妈那么一说,也许当时太乱……咳,谁知道呢?”

姜湖看了沈夜熙一眼,沈夜熙会意,两人快步走出了医院。

“怎么了?”沈夜熙一出门立刻问。

“你有没有记得受害人说的,‘几声巨响’之类的话?有说两声的,有说三声的,有说好几声都记不得了的?”姜湖说。

“现场检验到的炸弹只有一个,哪来那么多动静,可能是其他乘客的东西掉落或者椅子裂开之类的声音吧?”

“那难道受伤孩子的母亲的话是为了推卸自己看顾责任?”姜湖问。

“如果小孩他妈没说谎,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伸手推了孩子的人就是放炸弹的嫌疑人。”沈夜熙说,“如果不是他提前知道会有东西爆炸,普通人不可能在爆炸的瞬间做这么多事——可话说回来,要是你放了炸弹,你会把炸弹安在自己脚边上么?”

姜湖皱起眉。

沈夜熙看着他,转过身去开车门,心说其实盛遥受伤那事,除了让大家也都跟着提心吊胆了一把之外,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姜“医生”是有那么点进入状态的意思了,不再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不问就不言声了。

他那种“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的臭德行没了,思考的时候略显尖削的下颌缩在深灰色的围巾里,镜片上挂着一点雾气,看着实在是顺眼多了。

这一天众人基本上都是在脚不沾地地忙,可是忙了半天,又基本上都是徒劳无功。

除了拆弹组那边还稍微有点进展,杨曼万分迷惑不解地通知了大家一个消息——爆炸的炸弹没有定时装置,引爆它的是个简易的近距离遥控器,这也就算了,遥控装置挺常见,然而诡异的是,爆炸的两辆公交车都不在站点附近,而是在两站中间的行驶过程中。

杨曼说,当时拆弹组的同志傻愣愣地抬起头说了一句话:“也就是说,嫌犯操控炸弹爆炸的时候,他本人正在那辆倒霉的车上,这家伙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他们是不知道,反正疲惫了一整天回来的人都有那么一个共同的想法,他们队绝对是被诅咒了,每个转到他们手底下的案子都这么诡异。

现在的状态简直是走路上踢起个石子,就能砸着个心理变态。

沈夜熙车还没开回局里,姜湖就靠在副驾驶上睡着了,看来他也是累。

沈夜熙趁着红灯,把自己外衣脱下来,轻轻地搭在姜湖身上……姜湖还是秋天来的,这一转眼,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又轮换了一季。沈夜熙也已经习惯了早晨起来一开办公室的门,就有那么一个安安静静、存在感不高的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办公桌后和他打招呼。

没什么事的时候,姜湖依然是话不多,好像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没什么区别,偶尔闹点小笑话娱乐一下大众,可是真有什么事的时候,每次回头,都总能看见那么一个镇定深思的侧脸。

他不带武器,可是清瘦的身体和柔和而有些低沉的声音,却总有种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力量。他就像是看不见边际的海,在海边的沙滩上,风和日丽时,目力所及之处大多平静,可是谁也不知道,风暴来临的时候,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沈夜熙犹豫了一下,把车子调了个方向,发短信告诉其他几个人原地解散,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再继续研究这个爆炸狂,然后直接把车子开往姜湖家。

这一天大家都没什么收获,不如大家早点回去歇了,外面寒风凛冽,他怀疑姜湖这个迷迷糊糊的浆糊模样,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先感冒。

沈夜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就了乌鸦嘴的本事,即使他把姜湖送到了家门口,第二天早晨姜湖一起来,还是头发沉,嗓子干涩发炎,火辣辣的疼,鼻子也堵——还真就感冒了。

他给自己冲了袋感冒冲剂,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又换了件比较厚的大衣,依然顶着寒风凛冽出门了。

这一天天气格外不好,还零零星星地飘了点小雪下来,一冷一热,再加上姜湖身体素质一般,感冒病毒几乎在他体内横行无忌了,姜湖一上午都没什么工作效率,可怜兮兮地缩在办公室里,手里抱着一杯热茶水。骨头里隐隐约约的不舒服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酸痛,头开始越来越沉重,点头摇头的细小动静,都能感觉到里面的神经一跳一跳的疼。

忽然,一只有点冰冷的手伸过来,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姜湖反应迟钝地抬起头,看见沈夜熙手里正拿着一杯热水和几片药。沈夜熙不由分说地把他手里的茶杯抢走,把热水和药片塞在他手里:“你是纸糊的吧?”

姜湖有点费力地眨眨眼,本来他反应就比别人慢一些,这会头晕更是一脑子浆糊,对方损他他也没听明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我听说你还有处方权,就你这样的,自己有点小毛病都看不好,还好意思给人开药?”沈夜熙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考虑到他不大舒服,下手还是轻了不少。

“吃完回家,我送你,咱们这盛产土鳖,好不容易来个海龟,烧傻了我赔不起。”沈夜熙顿了顿,眯起眼睛看了看姜湖,乐了,“虽然我觉得你不烧也是一坨浆糊。”

沈夜熙看着他吃完了药,又连拖带拽地把他拎出去,想送他一程,谁知两人才出办公室的门,安怡宁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差点一头撞在沈夜熙身上。

沈夜熙:“吁——”

安怡宁:“正事,别闹——哎?小姜怎么脸色这么差?”

“发烧了,我先送他回去,”沈夜熙问“出什么事了?”

安怡宁寒冬腊月地愣是跑出了一脑门汗,她伸手抹了一把:“灭门案,连着两起,爆炸那案子还没查完呢,奶奶的,这可透着是快过年了,脑残都出来给自己办年货了!”

“两起灭门案?”连烧得迷迷糊糊的姜湖也忍不住凑过来。

沈夜熙接过安怡宁手里的卷宗,里面的几张现场照片极具冲击力,血淋淋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尸体并排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血肉模糊,孩子是被生生的扼死在自己的小卧室里的。另外一家受害者女人不在家,只有男主人和一个半大的女孩,男人同样是被砍了很多刀,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些不好控制的缘故,被一把刀穿过心脏,钉在了床上。

沈夜熙皱皱眉:“有证据表明是同一个凶手吗?”

“有,”安怡宁指着一张现场照片说,“你看,两个受害人家里的客厅的墙壁上,都有刀子疯狂砍过的痕迹,旁边都有用血写的这两个字。”

墙上的血字歪歪扭扭,在格外阴森的犯罪现场显得越发阴森诡异,两个案发现场留下的字迹都是一样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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