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东还在坑道口转悠,蒋秀美跑了过来。

林东东:“咦,你怎么来了?”

蒋秀美:“哎哟,你找地方也不找个……累得我这身汗……别傻等了,没戏了,你没戏了。”

林东东:“什么意思?”

蒋秀美:“人家石林正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林东东:“什么?不可能……你看见了?他是不是病了?”

蒋秀美:“你真好心眼儿,这小子什么毛病没有,我一问他,他还给我斜楞眼儿……嘿,脾气还挺大。”

林东东一听脸都青了:“什么叫热脸蛋碰了个……走!”

孙干事家,几个文向东的同乡正围着桌子吃饭。文向东端起一杯酒:“来,机关我是初来乍到,各位都是前辈,请多关照……来,孙干事……”

孙干事:“都是老乡,别太正规了,叫名儿就行。”

文向东:“老孙,感谢你的盛情。来,我敬你和大家一杯。”

同乡:“哎,你是敬老孙啊还是大家啊?一个一个来……”

文向东:“好,我先敬老孙。”

孙干事:“哎,这酒我喝,可是你说要让你的漂亮对象出席的,人没来,你得代一杯?”

文向东:“没说一定来……哎,还不是对象啊!是要谈的对象……她正有事儿,下次啊。”

孙干事:“你小子说话比我还机灵,当军事干部可惜了,来,干杯……”

孟林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有人从背后叫他,一回头,于子明正冲着他笑呢。孟林脸一变:“怎么是你啊?你……你有什么事儿?”

于子明:“老孟,我也是要塞文工队老队员了,回来看看不行啊?噢,孟队长,我是有公事儿来的。”

“公事儿?噢,去队部吧,洪教导员在……”说着,孟林扭头端着脸盆走了。

于子明摇摇头,问一个队员:“哎,队部在哪儿啊?”

队部,洪丰收在整理桌上的报纸,于子明推门走进来。

洪丰收:“老孟,这报纸上的变化也太快了,一天不看,就跟不上形势。”

于子明:“说得好,看报纸是好习惯。”

洪丰收一回头:“你是……你不是……”

于子明伸出手:“我是于子明。”

“哟,于副政委。”洪丰收赶紧和于子明握手,“我听团首长来电话告诉了,说你到我们团当副政委了,已经去了吗?快坐……这里条件不好,你坐。”洪丰收给于子明倒水。

于子明:“别客气……我还没去团里报到呢,这不,趁还没走,来你们这里进行一下采访。”

洪丰收把水放到了于子明面前:“采访?采访谁?”

于子明:“石林。”

洪丰收一愣:“石林?”

孙干事家,大家都已经喝得不少了。孙干事拉了一下文向东。文向东会意地跟着孙干事来到了另一间屋子。孙干事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老文,我有个要紧的机密事儿得给你透个信儿。”

文向东:“哟,什么事儿啊?搞得那么紧张?”

孙干事:“我有个请求,你答应了,我就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

文向东:“你知道我的为人,只要我的能力所及,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什么叫哥们儿啊?哎,只要不反党反社会主义。”

孙干事:“不是我的事儿,是你的事儿。”

文向东:“我的事儿?我有什么事儿啊?”

孙干事:“是这样,我们干部处正在考察干部。”

文向东:“哎,我可是根正苗红,从没犯过纪律啊。”

孙干事:“说哪儿去啦,哎,最近看报纸了吗?”

文向东:“看啦,天天读,不看行吗?”

孙干事:“有新鲜事儿吗?”

文向东:“天天不都是新鲜事儿吗?”

孙干事:“和我们这一行有关的……”

文向东:“你是说提拔新干部?”

孙干事:“你是挺聪明的……告诉你吧,你是苗子之一。”

文向东:“这我知道啊,领导暗示过。”

孙干事:“不是一般的苗子……”

文向东:“你是说……火箭。”

孙干事:“我可没说啊!哎,车子岛连的连长最近排险出了名,正在整理他的材料搞报道呢……你不是文笔挺好吗?”

文向东看着孙干事,思索着……

宣传队队部,于子明向洪丰收介绍情况:“……这是个大好的报道题材。你想,重大事故,平安化解,多有意思啊!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可多了去了。噢,老洪,你也参加排险了,是不是?”

洪丰收:“我哪儿啊,都是连里的同志们。噢,石林表现不错。”

于子明:“我这次来,就是想亲自找石林谈一谈,掌握第一手资料。我刚到团里任职,我也想做一点儿实事儿,送个见面礼嘛。这也是我的强项。”

洪丰收:“有副政委亲自执笔,这篇报道一定是妙笔生花……副政委,你想怎么着?”

于子明:“你安排一下,叫石林过来,我和他谈谈。”

洪丰收:“好,我这就去叫。”

排练室,石林不敢看一旁怒目相视的林东东,赶紧把破棉帽子往头上戴。

林东东:“这都什么日子啦?你的动作还没完成,你是不是成心的啊?”

石林:“我、我成心干什么啊?我……就是笨嘛。”

林东东:“我看你不是笨,你心眼子比谁都不少,你就是胆小!怕死鬼!”

旁边的人听了这句话,都意外地扭过头来。石林居然没发火:“我……我就是胆小,也不能是怕死鬼啊?是不是?这话说的……”

林东东:“怎么?委屈你了?干什么事儿都黏黏糊糊、婆婆妈妈、吊儿郎当、疲疲塌塌……”

石林扑哧一下笑了。

林东东:“笑什么笑!看不得你这个没皮没脸的样子,男不男女不女的。”

石林这才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你也太损了点儿,我不就是……不就是动作完成得慢了点儿吗?也不至于……”

林东东:“还强词夺理啊?我都替你害臊!”

石林有点儿急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跳不过去,你害得什么臊啊?”

林东东:“我这个人怎么啦?说说你不行啊?”

石林刚要吵,看见洪丰收走过来,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洪丰收:“好了,不要吵了,大家都在排练,影响多不好啊?不都是为了工作吗?”

林东东突然眼泪下来了:“教导员,我不干了,我不想再管他的事儿啦,你另找人吧。”说着,林东东扭头就跑。一边的蒋秀美苦笑着摇头。

石林:“怎么回事儿吗?火什么啊?我也没说什么。”

“好了,石林,我都听到了,你表现还是很好的……噢,你来队部,有事情……大家都抓紧啊。”说着,洪丰收离去。石林看着洪丰收的背影,把头上的破帽子丢在了垫子上。

蒋秀美走过来狠狠地拧了石林一下:“你小子就不能少说点儿?女人样!”

石林:“啊?我女人样?”

于子明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他走到了孟林的床边。床头李丽芳的照片让他露出了笑意。洪丰收推门走了进来,于子明赶紧转过头来。

洪丰收:“噢……那是老孟的家属,你们认识的。”

于子明:“认识、认识,我们都是一个队的嘛……哎,石林呢?”

洪丰收:“来了。”

石林:“报告。”

洪丰收:“进来。”石林走了进来。

洪丰收:“来,石林,我给你介绍,这是咱们团的于副政委。”

石林敬礼:“首长好。”

于子明和石林握手:“你好,来坐下吧。”

洪丰收:“石林,于副政委是想了解一下那天排险的情况,你向于副政委汇报一下吧。”

于子明:“不不,是漫谈,不是汇报,随便聊。噢,老洪,你要是有事儿,你就忙去吧。”

“那好,我去啦!石林,给副政委倒水啊。”洪丰收走出了房间。

于子明:“你不要拘束,我听说你是城市兵,还是干部子女,是不是啊?”

石林点点头。

“好,不容易。咱们岛上艰苦,你能在这里认真改造,接受再教育,这很有必要。哎,你说说你们出险的情况吧。”

排练室,孟林领着赵冬梅在练习上场的动作。赵冬梅的动作已经有点像样了。洪丰收走了进来:“老孟,歇一会儿吧。”

孟林冲赵冬梅点头:“你先练会儿,我有点儿事儿。”孟林跟着洪丰收走了出去。

孟林边走边问:“于子明这小子来干什么?”

洪丰收:“他是来找石林的,是要采访一下关于上次他们排险的情况,说是要写报道。”

孟林:“这种事儿还写报道?不怕丢人啊?”

洪丰收:“这你怎么就不知道?坏事儿可以变成好事儿。我估计,不是石林要出名,就是他们连长要出名。”

孟林:“老洪,于子明这小子怎么跑到你们团里当副政委了?他不是……”

洪丰收看了一下孟林:“你是宣传处下面的人,你该知道啊?我也不清楚……听他说他不太习惯地方工作……噢,回到宣传处,你们处已经配了副处长了,这不,就弄到我们团里了。噢,我们副政委调后勤部了。”孟林没吭气。

洪丰收:“看起来我的眼光还是有问题。”

孟林:“什么意思?”

洪丰收:“刚才我去叫石林,林东东正冲石林发火呢。看那意思,林东东真是讨厌石林。”

孟林:“是吗?为什么?”

洪丰收:“还不是嫌石林笨嘛……哎,我听石林号吹得可是有长进,没想到这歪嘴的和尚吹的调还行。”

孟林:“老洪,我的压力真是不小,时间一天天少了,可是咱们的戏……”

洪丰收:“没事儿,老孟,战术上重视敌人,可是战略上还要藐视它。我相信咱们一定能拿下来。有你这么好的队长,这点儿困难压不垮你。”

孟林:“你就给我往上戴高帽吧,哪一天我真的垮了……”

洪丰收:“哎,不许说这个话啊。”

孟林:“老洪,我看出来赵冬梅好像是有些心事儿,你要是方便,找她聊聊。”

洪丰收看了一眼孟林:“是,我是得找她聊聊,她从家里回来,我还没顾得上呢。”

女兵宿舍,林东东坐在床边生气,秀美走了进来:“哟,我今天才领教了,我们的林妹妹还真像个母夜叉。”

林东东:“别惹我啊?我可是烦着呢。”

蒋秀美:“我知道,失恋的滋味不好受……”

林东东:“放你的……哎,你没事儿吧?你要是没事儿,把你的牙找墙角上蹭蹭去。”

蒋秀美:“什么意思?”

林东东:“我没功夫跟你磨牙。”

蒋秀美:“好你个林东东,没良心吧?不是我去叫你,你不还在那儿晒太阳啊?真看出来了,这失恋的女人就是疯狂。”

林东东:“你再说?你要是再瞎说……”

蒋秀美:“好好,我不瞎说了。哎,要我说啊,你现在应该的不是生气,而是高兴才对。”

林东东:“什么意思?”

蒋秀美:“你想,石林这么一表态,你目标就该明确了!省得整天价为了跟谁不跟谁的瞎琢磨了不是?”

林东东:“……你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瞎琢磨了啊?”

蒋秀美一脸坏笑:“你这个人就是不实在,人家挠到了你的痒处了吧,还装着笑不出来,哎……”蒋秀美冲林东东做了一个苦脸。林东东恼羞成怒,上来就挠蒋秀美的腋下,秀美大叫……

男兵宿舍,李自芳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用牙刷刷他的背包带。石林提着破帽子疲惫不堪地走进来,一头栽到床上。

李自芳看看石林,放下手里的活儿:“石林,今天有点儿不对啊?”

石林:“老李,我又哪儿不对啦?”

李自芳站了起来,坐到石林的床边,用鼻子嗅嗅,又站了起来:“我不是说你不对,我是说林东东不对。”

石林有些警觉:“什么意思?”

李自芳:“她今天冲你发那么大的火,为什么?”

石林:“我哪儿知道啊?你问她去啊?”

李自芳:“你们不是对子吗?哎,她发那么大的火,你没生气,这有些反常。”

石林:“今天打卤面你是不是吃多了?这好男不跟女斗,你没听说啊?我石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和一个小女子斗呢?你说是不是?”

“你说谁呢?”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李自芳和石林一回头,林东东正一脸怒气站在那里。

石林赶紧坐了起来。李自芳端着脸盆跑到了一边。

石林:“我没说谁,不就是……”

“你这个人算是没治了,我本来想带你去再练练,你竟然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哼……”说完林东东一扭头走了。

石林一捶腿:“李自芳你这不是……你提这茬儿干什么吗?”

李自芳一脸坏笑地走过来:“根据我的经验,一个女人要是老缠着你发火,这就是……”

石林正色道:“哎,老李,打住,自由主义和不团结咱们班可是刚批判了啊!我这里可正烦着呢。”

李自芳:“好好,我不说了,哎,石林,你想不想赶紧把你这跳椅子的绝活练出来?”

石林:“你什么意思?我做梦都想,你看我都摔成什么样啦?”

李自芳:“那好,我本来不想插这一杠子。你知道,大凡吃过专业饭的,都怕插嘴别人的事儿。”

石林:“你不会是留着一手不拿出来,在看我的热闹吧?”

李自芳:“谁说石林傻我就和谁急,你这不聪明着呢?我过去不好插嘴,是怕林东东不高兴。你想,你是她的人啊?是不是?”

石林:“说什么呢?你才是……”

李自芳:“好好,你是她的徒弟,这总行了吧?我上去就教你,不是有些那个嘛,是不是?”

石林:“你这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儿啊?要不和女的似的……对不起,这词儿我说错了。”

李自芳:“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就是看你排险的时候是条汉子,还有,你让林东东熊得也太……好好,不说了,我今天还真教你这个徒弟了。”

石林一喜:“你能教会我跳椅子吗?”

李自芳:“把那个吗字去掉。我能教会你跳椅子。”

“哎哟,我的亲大爷。”石林上来就拥抱李自芳。李自芳急得推开石林:“别这么亲热……你身上的味儿……”

这是一间典型的机关单身干部宿舍。文向东沏了一杯茶,坐到桌边。他边喝茶边看着桌上的稿子——《加强政治思想工作是保障我连全面建设的关键》。文向东放下杯子,拿起笔,继续写到:“一学《毛选》,二学文件,三学革命样板戏……”

夜晚,洪丰收和赵冬梅坐在大门口石凳上谈心。

洪丰收:“这些天太忙了,也没顾上和你谈谈。”

赵冬梅:“我知道……教导员,我母亲的事谢谢你。”

洪丰收:“谢什么啊?不就是招待所普通的饭菜吗?我当教导员的安排这些是正常的事儿,再说,你是出差了。”

赵冬梅:“母亲临走时一定要我对你说,她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没吃过这么好的饭。”

洪丰收:“是吗?老人家不容易啊,拉扯你们……我听说了,你们家乡还是很穷的。小赵,你的事儿我不好多问,那个男的……”

赵冬梅:“那个男的是母亲为我找的,他家里劳力多,答应一年给我们家三千工分。这相当于我母亲一个人一年半的劳动所得,所以……”

洪丰收:“三千工分?在你们那里能值多少钱啊?”

赵冬梅:“值钱?不知道,只知道十分能分六两粮食。”

洪丰收:“一百八十斤粮食?”

赵冬梅:“是,是玉米,够一个人近一年的口粮了。”

洪丰收:“一个人的口粮……噢,小赵,我和孟队长都有这个想法,就是利用咱们要塞原有的文工队的编制,要求组织上批准我们正式成立专业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

赵冬梅:“这是好事儿啊,我不明白……”

洪丰收:“如果上面批准,我们就有了人事权,我们就可以留下一部分骨干,在部队上长期干下去。”

“是吗?我明白了……谢谢你,教导员。”赵冬梅忍不住捂住了嘴,极力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

洪丰收:“小赵,别这样,让别的同志看见不好。”

赵冬梅赶紧抹泪:“教导员,我会好好干的,请组织上放心。”

李自芳领着石林走进了排练室:“好了,先活动活动……噢,你不用了。”

石林:“我都活动了一晚上了。”

“我得先来两个,你看着。”李自芳脱了上衣,紧了一下腰带,做了几个准备动作,突然起了一个式,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旋子,最后来了一个漂亮的跟头。

石林看得都傻了:“乖乖,老李,你真行啊!你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自芳笑笑:“我家就是唱戏的,我从小就练功,这是童子功。”

石林:“看起来我是没戏了,看了你这几下子,我就是练到死也没戏。”

李自芳:“那倒是不假,你要是赶上我是没戏了,可是练就比不练强。”

石林:“我现在想的是急用先学,立竿见影,把我的钻椅子解决了。”

“咱们就说这一招儿,你看着啊。”李自芳起了一个范儿,一个助跑,身体一纵,嗖地一下子就跳进了椅子圈里。

石林怪叫了一声:“嗨哟,没治了!”

李自芳走了过来:“怎么样,想学吗?”

石林冲李自芳一揖:“李老师,请受弟子一拜。”

李自芳:“不敢,你是林东东的弟子,我就是伸把手。你听着,你在学校学过跳高吧?”

石林:“学过,我着实跳得不低呢,能跳一米三多呢。”

李自芳:“那也就是个半残废的水平。哎,你都学过什么姿势?”

石林:“姿势?噢,学过跨跃式,还有……还有剪式、剪式跳。”

李自芳:“这就好办了,咱们这跳椅子,窍门还就在这剪式跳上了。你学过你知道,剪式跳就是单腿起跳,跳至最高点时,身体……身体是怎么样?”

石林:“身体?噢,身体向一边偏啊!”

李自芳:“对,说对了,咱们这个跳也是。你跳起来的时候,一定在最高点时把身体侧过来。这有几个好处,一个是心理安定,因为身体一侧,可以看到地上,心里不害怕。二是可以有防备,万一失败,可以借势来个脸朝下,摔不着。第三,拧着的身体存有一股劲儿,保持身体的可控制性。像跳高一样,当两脚插进椅子的时候,身体再轻轻一拧,平着进去……听明白了吗?”

石林:“听、听明白了,可是,我还得试试……要不,你再示范一遍?”

“教人教到底,送佛上西天,看好了啊!”李自芳轻轻起跑,石林认真地看着。

“来,放开胆子,我来保护……”李自芳走过来。石林脱下上衣,做了一下深呼吸,起跑、纵身、腾起……动作一气完成,双脚准确地插到了椅子圈里。

“好!太好了,祝贺你!”李自芳鼓掌。

石林激动地跑过来:“不行,我再来一遍。”石林又跳了一遍,结果又成功了。“我成功了!”石林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举拳大喊。

李自芳:“嘘!什么时候了?还叫?”

省城某电信局夜间营业部,李丽芳坐在长椅上等电话。已经是深夜了,李丽芳等得都快睡着了。一个女服务员从窗口伸头叫:“七号,要唐山的,三号通话,七号,哎,哪一位啊?”李丽芳一激灵,赶紧站了起来:“噢,来了。”

电话台旁,孟林也在等电话,突然,电话响了,孟林拿起电话:“是,我是宣传队,接过来吧……丽芳,是你吗?丽芳——”

李丽芳捂着嘴,极力忍着激动:“孟……林,是我,你好吗?”

孟林:“我还好,你呢?你怎么样?”

李丽芳:“我,还好,打个电话太难了,写信也没时间,我们排练很忙。”

孟林:“你好就行,不用给我打电话,这么晚了,你还得休息。”

李丽芳:“我排队排了三个小时。孟林,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我、我真的很爱你。”

孟林:“我知道,我也是。你要注意身体,等戏排出来了,我就回去看你。你、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李丽芳:“我、电话上说不清,抽空写信给你吧,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是爱你的。”

孟林:“别人,乱说什么啊?”

李丽芳:“不多说了,电话费挺贵的,你要保重啊!我写信给你……我爱你。”

孟林:“我也是,你也要保重……”

李丽芳一下子挂了电话,泪水涌了出来。窗口,女服务员伸出了头来:“哎,人怎么不出来了?想过夜啊?哎,十二块五啊!”李丽芳低着头从通话间走出来。

“总机,谢谢啦!挂啦。”孟林挂上电话,点燃了一支烟,突然,一只手从边上把他的烟拿了下来。孟林扭头一看是赵冬梅:“是你……”

赵冬梅笑笑:“队长,这么晚了,还在这里抽烟,想得病啊?走,去休息……走啊。”

赵冬梅伸手拉起了孟林:“队长,你一点儿不知道爱惜自己,你看,你的眼圈儿都是黑的了。”孟林无语,笑笑往宿舍走去。

赵冬梅把手里的烟掐灭了,她望着孟林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深夜,李丽芳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路边,有几个红卫兵在贴大标语:“坚决打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回潮!”其中一个红卫兵回头看着低头走路的李丽芳,面孔板起来:“哎,那个女的,你过来。”

李丽芳吓得一哆嗦:“你、你是叫我吗?”

两个红卫兵围了上来:“就是叫你,这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的到处乱跑,不是坏人就是不正经。你跟我们回革委会接受调查。”

李丽芳:“别,小将同志们,我是去电信局给丈夫打电话的。我丈夫是革命军人啊。”

“谁证明啊?别罗嗦,走,跟我们走。”说着,二人推着李丽芳就走。李丽芳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们。走了没几步,李丽芳突然拔腿就跑。“哎,你站住——”红卫兵在后面追着大喊……

孟林走进了房间。洪丰收已经睡下了。孟林打开台灯,拿出了信纸。

洪丰收:“老孟,还不睡啊?”

孟林:“我想给丽芳写封信,我听她的口气,心情不太好。”

洪丰收:“别搞太晚了,你也得注意身体。”

孟林:“我知道,你先睡吧。”

李丽芳跑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有一辆卡车高速开了过来——李丽芳倒在了车轮下……

孟林伏在桌上已经睡着了。梦中海滩上燃着熊熊的篝火,火上烤着几条大鱼。孟林和李丽芳游完泳,二人牵手跑了过来。孟林拿起一条烤好的鱼递到了李丽芳嘴边。李丽芳高兴地咬了一口。突然,李丽芳的脸变了形,十分的恐怖。孟林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洪丰收被孟林的声音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老孟,你没事儿吧?”

孟林直起身来,怔怔地呆坐着:“没、没事儿,做了个噩梦。”

上午宣传队在开会。孟林讲话:“……刚才教导员的讲话很重要,他把我们队整个当前的工作、思想情况都做了一个总结,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要强调的就是,我们现在的工作形势是很严峻的,会演在即,可是我们的戏进展缓慢……”这时门突然开了,柳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洪丰收一见,立即大喊一声:“起立——立正——”洪丰收跑到了柳主任跟前敬礼:“报告首长,宣传队正在开会,研究布置当前工作,请首长指示。”

柳主任:“继续开会。”

“是。”洪丰收向后转,“坐下。”队员们随着洪丰收的口令做动作。

洪丰收:“首长……”

柳主任:“你们继续开会,你来一下。”洪丰收冲孟林做了个手势,跟着柳主任走了出去。

孟林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开会:“好了,大家继续听我说……我继续讲我们当前的工作形势……”

洪丰收跟着柳主任往队部走,身边还有一个秘书。

洪丰收:“首长,你找我有急事儿啊?”柳主任一脸的严肃,不说话。

洪丰收歪头问身边的秘书:“方秘书,出什么事儿啦?”方秘书摇头不语。

柳主任走进办公室,拿出一支烟。方秘书赶紧为柳主任点着。

柳主任:“你们都坐下吧。”

洪丰收缓缓坐下:“老首长,出什么事儿啦?”

柳主任长叹一声:“是出了大事儿,不然,我一早就跑你们这儿来啊?”

洪丰收:“出大事儿了?出什么大事儿啦?”

柳主任:“这个事儿瞒不住,我先和你通个气,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洪丰收疑惑地看着,柳主任接着说,“我们刚接到地方公安局的通报,孟林同志的爱人,李丽芳同志,昨天晚上遇难了。”

“什么?李丽芳?”洪丰收一下子站了起来。

柳主任冲洪丰收摆了一下手:“你要冷静。我们也是听的电话。说是昨天晚上半夜,听说是车祸。我已经派了保卫处的李副处长前往省城协助处理了。现在的问题是孟林这里,你看……”

洪丰收:“这怎么好啊?”

柳主任:“丰收,你要冷静,你是队里最高领导,你要考虑全面工作,还要做好孟林同志的工作。”

洪丰收:“老首长,这个事儿肯定是瞒不住了,我不知道老孟他能不能……你不知道,他和他爱人的感情有多好。”

柳主任:“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正在这个时候,孟林从外面走了进来:“噢,首长,没什么不方便吧?我……”

柳主任招了一下手:“进来,进来,没什么……会开完了?”

孟林:“开完了,大家开始排练了。要不,你们谈,我去看看。”

洪丰收把头扭到了一边。

柳主任:“不不,你不要去了,你坐下。方秘书,给孟林同志搬椅子。”

方秘书搬来了椅子:“老孟,来,坐……”

孟林感觉到了气氛不对:“首长,不是有什么事儿和我有关吧?”

柳主任为难得不知怎么开口。

孟林:“老洪,你说,是不是我……不不,我昨天还和她通了电话呢……我父母病了?”

洪丰收低着头,不吭气。

孟林:“首长,你们就说吧,你们这是要憋死我啊?”

柳主任:“孟林同志,你是老同志了,有些不幸的事,你要挺住。”

孟林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幸的事儿……不不,不会的,不幸的事儿不会落在我们头上的……我们够难的了。”

洪丰收站了起来:“老孟,首长心疼,说不出口,我来说,老孟,丽芳同志遇难了。”

孟林呆了:“什么?遇……难?”孟林眼一翻,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洪丰收和方秘书赶紧上前把孟林扶到床上。

柳主任:“方秘书,打电话叫个军医来,要快。丰收,队里有军医没有?”

洪丰收:“噢,有卫生员。”

蒋秀美背着药箱跟着洪丰收往队部跑:“教导员,我可是没什么经验。”

洪丰收:“废什么话啊!尽最大努力!”

队员们纷纷走过来,凑到一起议论。赵冬梅推开大家,往队部跑去……

蒋秀美来到床前,翻开了孟林的眼皮看了一下,回头冲门口的赵冬梅喊道:“班长,你过来。”

赵冬梅赶紧跑了过来。“你来掐他的合谷……对,这里。”赵冬梅按蒋秀美指的地方,抓住了孟林的手使劲儿地掐着。蒋秀美掐住了孟林的人中:“使劲儿,带着揉,对,对……”孟林的眼睛动了起来。

蒋秀美:“好了,好了,队长醒过来了。”

柳主任和方秘书往外走,洪丰收跟了出去。柳主任走到汽车边,回头对洪丰收说:“好啦,不要送啦,回去看着孟林同志吧。等他情绪平静以后,你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要回去,你要派一个同志跟着,照顾好他的生活。”

洪丰收:“是,首长放心吧,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儿。相信孟林同志也能顶住这个打击。我了解他。”

柳主任:“好,丰收,你担子更重了,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出事儿。”

洪丰收:“是。”

柳主任和方秘书上了车……

孟林呆呆地躺在床上。

赵冬梅:“来,队长,喝一口,医生说了,吃了这片药,就可以睡一会儿。来,听话,吃了这片药。”孟林一声不吭,也不张嘴,只是默默地流泪。赵冬梅眼圈儿也跟着红了……

女兵宿舍,大家都默默坐着,没有人说话。

蒋秀美:“我见过队长爱人的照片,人真漂亮,没想到……”

何红:“听说好惨啊!”林东东慢慢地站了起来。

蒋秀美:“东东,你干什么去?”

林东东:“排练啊!你们想,我们光跟着难过有什么用?队长不就是因为戏排不好,才不能回家处理家务,咱们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排好戏,让队长放心。”

蒋秀美:“对,有班长在照顾队长,咱们去排练。”

男兵宿舍,石林在屋里转悠:“我要是找到这帮小子,我就活剥了他们。”

左太行过来把号递给石林:“走,咱们抓紧排练,这个时候,更是不能乱。咱们要出点成绩,安慰孟队长。”石林接过了号。

这时,林东东走了进来:“石林,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没劲,我不找你,你就装没事儿了?”

石林:“我装?我装什么啦?”

左太行从石林手里拿过小号:“得,今天你归林护士调教。我走了。”

林东东:“走,你今天要是再跳不过去,看我怎么……”

“看林护士怎么收拾你。”李自芳说着冲石林做了个鬼脸。

林东东:“李自芳,你少说怪话啊。我就是收拾石林了,怎么着?你有意见啊?”

李自芳:“不敢,你们是一对子,应该,应该。”

林东东:“石林,还不走啊?还得我请你啊?”

石林吐吐舌头,刚要走,“就这样走啊?”林东东睨着石林。

石林纳闷儿:“不这样走,还怎么走啊?路近,不用派车。”

林东东:“你贫嘴倒是挺溜啊!我说你不拿上你的棉帽子啊?”

石林:“噢,你说它啊?不用了。我今天就硬摔了,今天要是过不去,我就……脏话我就不说了,走着!”

林东东看了看石林,有些意外……

乐队排练室,队员们都坐好了。左太行坐在指挥位置的椅子上。他沉吟了一下,冲下面说:“大家都知道了,昨天晚上,咱们队长的爱人遇难了。我想大家和我现在的心情肯定都一样,想为队长做点儿什么。我想了,其实队长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做,他需要的就是让我们的戏赶紧排好……”左太行有些激动,声音哽咽,“幕前曲,准备……”大家神色严肃地拿起乐器,随着左太行的手势,雄壮的乐曲缓缓响起,顿时,《解放军进行曲》的变奏曲响彻了整个大楼……

孟林仍呆呆地躺在床上。赵冬梅坐在一边,无奈地端着碗。这时,音乐声传了过来,在这充满情感的乐声中,孟林的眼眶又湿润了。

赵冬梅:“队长,你好了?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孟林慢慢地坐了起来。

赵冬梅:“队长,你躺好,你起来干什么啊?”

孟林:“我不能躺下,我不能……我躺着丽芳也活不了了……我得去看看,看看排练。”

赵冬梅:“队长,有教导员、有同志们,你还是……”

孟林:“小赵,我没事儿,我就是伤心,就是恨我自己。走,咱们去排练。”

赵冬梅看拦不住他,也不再坚持:“队长,我陪着你。”

林东东领着石林走进了排练室:“你这个人真是没肝没肺的,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你真是没救了!你看看人家孟队长,为了队里的工作,家都成了……好了,我不跟你废话了。哎,你倒是活动活动啊!”

石林赶紧做起了准备活动。看到石林要跳了,大家都停下来。

林东东:“一个破动作,这都练了多长时间了?好了,行了吧?你准备过年啊?”石林忍着林东东的唠叨,就是不吭气。这时孟林和赵冬梅走了进来。

林东东:“开始!”

石林看了林东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李自芳漂亮的起跳动作立即在他脑中显现出来。石林一睁眼,一个起范儿,起跑,跃起……最后漂亮地钻进了椅子圈里。动作完毕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林东东。林东东张大了嘴,怔在了那里。众人也都震惊了。

石林站在高处,一下子看到了孟林:“队长?”大家都跟着回头。孟林含着泪在笑,他高兴地为石林鼓掌。石林激动不已地说:“队长,我们要为你争气!”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乐队传来的乐曲声更加雄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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