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说:“班克罗太太,如果你愿意坐下来面对新闻界的代表,我要请你把真相说出来。”

班克罗拉了一下梅森的袖子,低声说:“梅森,这样做好吗?依我看是自找死路。”

“我倒认为很明智,”梅森说。“也许是自找死路,但其中的风险是经过精心策划的。”

梅森转向班克罗太太。“班克罗太太,开始吧!我先问你一些基本的问题……季利向你勒索过吗?”

“是,我曾付给他一千元。”

“什么时候?”

“我想大概是八号吧。”

“我不要你说出勒索的内容,我只问你,那是因为你曾经做过什么事吗?”

“不是。”

“是因为他威胁要透露某种消息,而你认为可能会破坏某人的幸福吗?”

“是的。”

“嗯,在你付钱给季利后,你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十号,在我们的游艇金娜莎号上。”

“你曾经和另一个人上过那艘游艇吗?”

“是。”

“那个人是谁?”

“是艾文·维多·佛迪斯。”

“是你带他上游艇的吗?”

“是。”

“他就是当晚祖·柯比看到的,和你在一起的年轻人吗?”

“等一下,等一下,”罗伯利·海斯汀插进来。“我虽然是代表新闻界出席的,但我也不希望你用这些话来引导证人。法庭上不能这么做的,我想这里也不可以。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特别设计这场记者会了,你是为了替证人说话。”

梅森说:“在这里,你是新闻界的代表,可不是检察官。我是在用我的方法引导这场记者会,你还是闭上嘴巴坐下吧!”

“身为新闻界的代表,我也不必闭上嘴巴坐下。”海斯汀说。

“好,”梅森说。“现在是我在主持,我在引导班克罗太太说出真相。怎么样,各位先生,你们是要依我的方法听她继续讲,还是要因为一个假扮新闻界代表的检察官不满意我的问话方式,就干脆把记者会取消?”

大家齐声说:“别取消!别取消!依你的方法。我们要听她说,待会儿再向她提出问题。”

“你们待会儿可以尽量问,”梅森说。“但她要在对她公平的情况下才会说出真相。她不会听任一个检察官恐吓的,我也一样。”

“让她说下去。”其中一个记者说。

“我还是有异议,”海斯汀说。“我……”

“海斯汀,你闭嘴!”其中一个记者打断他。“就你一个人说个没完,好好一桩新闻要被你断送了。你别说话了!”

“你胆敢这样跟我说话!”海斯汀说。

“我敢是因为我是报社记者。我们报社虽然在郊区,但还是属于这个郡。上次你竞选时,我们报社就反对你,你再竞选,我们还是反对。但现在你别想利用法庭上那一套来破坏一条大新闻。”

海斯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嗫嚅了一下,便默不作声了。

“好,继续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梅森对班克罗太太说。“你想叫佛迪斯做什么?为什么要带他去游艇俱乐部?”

“我要他开我们的游艇去卡特林那。”

“为什么?”

“我要他去一个季利找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季利……嗯,我以为季利不能信赖。我怕季利会找到他,从他那里得到某种讯息,再利用这个讯息对我和我关心的人不利。”

“嗯,然后又发生什么事?”梅森说。

“我想弄些钱给他,但我身上没带多少钱,所以我去找一些常带现金的朋友。我拿了一张三千元的支票,向他们兑换现金。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不愿被牵扯进来,这点我很能谅解。”

“他们为什么不愿被牵扯进来?”梅森问。

“因为他们家中常保有好几千元的现金,万一消息传出去,恐怕很多抢劫犯会以他们为目标。”

“这很值得谅解,”梅森说。“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你拿了钱划小船回游艇,上游艇后又发生什么事?”

“那时马达在空转,我系好小船,上游艇后走下船舱。这时我看到船首有个人在拉锚,我以为是佛迪斯。我打开舱房的灯,船首的人看到灯光,便将锚缆随便系在船首的缆柱上,转身走到舱房来。他进舱房前,先踩离合器,让船慢速前进,拖着还有部分在水里的锚缆。”

“继续说。”梅森说。

“这时我才知道,这个人不是佛迪斯,而是季利。我问他,佛迪斯去哪里了,他是不是把佛迪斯怎么样了,他都没有回答。”

“当时天气怎样?”梅森问。

“雾很浓。”

“船是否在雾中继续开?”

“是的。”

“有明显的方向吗?还是漫无目的?”

“显然是朝着这个人设定的方向。”

“然后呢?”

“我害怕起来,开始往后退,他则慢慢逼近我。我又问一次佛迪斯在哪里,他只是张开双手逼近我,好像要掐我一样。”

“这是你的推断,”海斯汀说。“事实上,你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掐你。”

“闭嘴!”那个郊区报社的记者说。“等她说完后才轮到我们问话。”

班克罗太太说:“他看起来真的很像要掐我,双手张开,样子凶狠得不得了。”

“你怎么做?”梅森问。

她说:“我吓僵了,然后突然记起我的皮包里有把枪。”

“什么枪?”

“我先生的枪。”

“你从哪里拿的?”

“从我们卧室床边的梳妆台,那把枪一向放在那里的抽屉。”

“然后你怎么做?”

“我拿出枪来指着他,叫他别动。”

“枪上膛了吗?”

“上了,有六发子弹。这个我还会。”

“你怎么会?”

“因为我先生要我学会,以备不时之需。我们住山上小屋时,他常教我对着同一个靶连续射击。”

“用那把枪吗?”

“对!”

“好,”梅森说。“后来呢?”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向我逼近,我吓得都瘫软了。就在这时,水里的锚撞到底部,船突然停住;但停住前船猛力震动了一下……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扣了扳机,但船这一震使我失去平衡,而我的确扣了扳机。”

“结果呢?”

“我射中了他。”

“射中哪里?”

“正中胸部。”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发射时,枪正指着他的胸部,然后他就向前仆倒了。”

“然后你怎么做?”

“他倒下去时,我已经在跑了,我冲向船边,跳下海去。”

“你为什么要跳下去?”

“因为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怕威玛·季利。”

“你不是已经用枪把他打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怕他?”

“我……我不知道,我想……我想当时我并不确定已经打死他了,我只想赶快下船。”

“那把枪呢?”

“我不确定。我跳水时,摸索着要把枪放回皮包,但我好像听见枪掉到甲板又弹到水里的声音。”

“当时皮包又在哪里?”

“在我手上,挂在我手腕上。”

“你不知道你跳水时有没有拿着枪吗?”

“我想是有拿的,我记得曾听到枪掉到甲板上又弹到水里的声音。”

“那你的皮包呢?”

“我知道是在跳水时丢掉的,本来是挂在手腕,跳水时滑掉了。”

“接着你怎么做?”

“我潜入水中,开始游泳,一边努力想弄清楚方向。然后我看到岸边有灯光,便向岸边游去。”

“你游了多远?”

“游几下而已,然后我想,水可能比较浅了,试站一下,果然水只比腰部高一点,可以用走的了。”

“然后呢?”

“我就走到岸边啦。”

“你上岸时,知道那是哪里吗?”

“我还没上岸就知道了。”

“为什么?”

“船附近有个码头,我认得。”

“什么样的码头?”

“加油的码头,离游艇俱乐部的停车场只有两、三百码远。”

“那是俱乐部北边的第一个加油码头吗?”

“是的。”

“船距离码头有多远?”

“梅森先生,我记得当时正在涨潮,锚撞到什么东西卡住后,船开始随潮漂向码头……我想我跳水时,离码头应该不超过三、四十尺。我在离岸二、三十尺处就认出码头,那时我便开始涉水了。”

“然后呢?”

“我走到停车场。我一向把车钥匙放在地毯下面,因为我偶尔会忘了拿皮包或丢了钥匙。我拿出钥匙,发动车子。”

“然后呢?”

“我开回家,换掉湿衣服……然后把经过告诉我先生。”

“他怎么说?”

“他说我整个人都歇斯底里了,这时候不适合报警,尤其我们又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他要去船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杀了季利,果真如此,他会去报警。”

“然后他说服我吃药,那是一种药性很强的镇静剂,他有时候半夜发病时吃的。他让我吃了双倍的分量。”

“然后呢?”

“起先我很紧张,但不久镇静剂开始发生作用,我觉得很安适,醒来时天刚亮,我先生站在我身边说‘菲莉丝,这杯水给你配药吃。’”

“你怎么做?”

“那时我已经清醒到可以吃药了。”

梅森转向记者说:“各位,事情的经过,你们都听到了,如果你们的问题不太多的话,我的当事人会试着回答。”

其中一个记者说:“你是什么时候开枪的?”

班克罗太太面对他。“我想验尸官所说的死亡时间没有错,”她说。“大约是九点。”

“你的意思是,那天九点以前你都没见过季利,是吗?”海斯汀问。

“没有,事实上我也避免见到他,看到他在船上,着实吓了我一跳。”

“说得跟真的一样。”海斯汀说。

“换别人讲行不行?”那个郊区报社的记者说。“我想要了解,班克罗太太,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为什么要那个佛迪斯住在你的船上?”

她说:“佛迪斯他……他是……不行,我说了,就会泄露一件我不想泄露的事。”

“那件勒索案和佛迪斯有关吗?”

“我不想回答。”

“你曾付给那个季利一千元吗?”

“是的。”

“而你女儿罗珊娜付了三千元,是吗?”

“我女儿并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碰巧知道她也被勒索了。”

“勒索的理由一样吗?”

“一样。”

“那么这个勒索的内容同时关系着你们母女的幸福罗?”

“我不想回答。”

另一个记者说:“你知道你睡着后,你先生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他告诉你,他要去船上吗?”

“是的。”

“你事后有没有问他是否有上船?”

“有。他说他开车过去,但没看到船。他说他在码头那边绕了一圈,雾非常浓。我说涨潮后船一定很靠近码头,他应该看得到才对。事实上,船搁浅后,潮水应该把船推到……离码头十到十五尺左右。”

“他说他没看到船吗?”

“是的。”

“但他承认你睡着后,他到港湾去了,是吗?”

“是的。”

“他是否试着找到船?”

“是的。”

“他什么时候去港湾的?”海斯汀问。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回家换湿衣服时,大概是十点,然后我又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我睡着时,应该是十点半或十点四十五分吧。”

两名记者互看一眼。

其中一个说:“我还有一些问题,但不急。倒是这则新闻不能等,我得赶在别家报社之前先发布。”

“说得对,”另一个说。“我们走。”

两人匆匆忙忙走出法庭图书馆,把海斯汀检察官丢在后面。

“我还有几点问题。”海斯汀说。

“你不想赶快

把消息发出去吗?”梅森笑着问。

“不,”海斯汀说。“还不想,我要多了解一点。”

梅森笑着说:“海斯汀先生,照这个情形看来,你显然非常忠于你检察官的职守,但对于暂时给你一张记者证来参加这个会议的报社,可就不太尽职了。我要告诉你,讯问时间已经过了,班克罗太太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海斯汀转向班克罗说:“那你呢?你到码头去……”

“别搞错了,”梅森说。“这是班克罗太太的记者会,她先生不会做任何声明的。”

海斯汀说:“你用的还是回避的老招。你故意让大家觉得她先生去过码头,那里总共有两把枪,杀季利的人是他,这样你就可以帮她脱罪;等我们要审问她先生时,你又会弄得好像是她开枪的。依我看来,你的说词已经替她定罪了。她要辩称是自卫的话,那就叫她解释当时为什么不马上报警。”

“因为她不想泄露勒索的内容。”梅森说。“她不要让警方问她勒索案的事,或是她为什么要带佛迪斯去游艇上。”

海斯汀说:“那就让她到证人席上去说好了,到时候我大可好好地盘问她,揭穿她所说的话——那时你别寄望法庭会让你在旁边一句一句地教她答。她和所有证人一样,都要遵照做证的规定。依我看,这个记者会不过是让她彩排一下,同时你也想藉此影响新闻界,帮她塑造一个可怜的形象,引发大众的同情。你敢不敢明天让她上证人席?”

“你准备你的案子,我准备我的。”梅森说。“记者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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