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的下一个电话打给了阿尼耶·范·达姆。他介绍了刚刚获取的口供。

“我的上帝!他们竟然是想——”

“是的,而且差一点就得逞了,”瑞安粗鲁地说。“他们够聪明的,是吧?”

“我会告诉他的。”

“我必须报告此事,阿尼耶。我还得向副总统报告此事。”

“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他的请求能够获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两名恐怖分子的手得到治疗后,分别睡在了联邦调查局的拘押室内。

“你有什么感想,丹?”

“唉——耶稣基督啊,杰克,用什么词才能形容这样的事情呢?”

“那家伙得了癌症,”克拉克说。“他想,如果他不得不死的话——为什么不再拉上一大帮人垫背呢。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狗杂种,是吧?”

“你们打算怎么办?”默里问。

“我们的联邦法律已经废除了死刑,是吧?”

“是的,实际上连科罗拉多州法也没有死刑。”默里过了一阵子才明白过来瑞安此话的意思。“哦。”

戈洛夫科费了好大劲才用电话找到了瑞安。在他的办公桌上,夹杂在许多文件中的莫伊谢耶夫博士的报告令他大为震惊,但在听了瑞安的计划后,他们很容易地便敲定了会面地点。

也许一星期来最好的消息就是海上救援情况了。“卢宁海军上将”号于黎明时分驶进了科迪亚克岛,在码头上卸下了她的客人。“缅因”号上总共有一百四十七名官兵,大概有一百人在潜艇沉没前逃了出来。杜比宁和他的部下们救出了其中的八十一人,并发现了十一具尸体,其中一具是哈里·里克斯海军上校的。在内行看来,这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海上救援奇迹,虽然在苏联潜艇离开之前没有任何新闻媒体捕捉到这个消息。在第一批打电话回家报平安的人中就有肯·肖海军少尉。

赶到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与他们一同启程的还有劳伦斯-利弗莫尔实验室的伍德罗·洛厄尔博士。他是个满脸胡须,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人。由于满头的红发,朋友们都称他为“红毛”。他在丹佛停留了六个小时,检查核弹的破坏情况。

“我有个问题,”瑞安问他。“对炸弹当量的估计怎么会这么离谱?险些让我们认为这事是苏联人干的。”

“这是一个停车场,”洛厄尔答道。“是由碎石构成的,也就是砂砾和沥青的混和物。炸弹的能量使各种各样的碳氢化合物从停车场路面的上层释放出来,并将其点燃——就像一个巨大的油气炸弹。从积雪中散发的水蒸气又引起了另一种反应,释放出更多的能量。结果是火焰的前端使核弹火球的直径翻了一倍。加之积雪又反射了大量的能量,于是你所看到的能量释放就比实际上增大了许多。这能骗过任何人。随后,路面又起了另一个效应。它使残余物的热量极其迅速地辐射开来。简而言之就是,能量信号要比实际上确定的当量要大出许多。现在,你还想听听真正的坏消息吗?”洛厄尔问。

“请讲。”

“这颗炸弹是个半哑弹。”

“什么意思?”

“就是说它的威力原本应该比现在大得多,我不知道为什么打了折扣。炸弹残余物中的氚太多了。原本设计的当量至少是实际释放出来的十倍。”

“此话当真?”

“当真,如果它完全爆炸的话……”

“这么说我们很幸运,是吗?”

“如果你愿意说那是幸运的话,是这样的。”

瑞安可以说是在睡眠中度过了大部分旅程。

次日清晨飞机降落在贝尔谢巴。以色列军方人士到机场迎接,并将全体人员护送到耶路撒冷。新闻界虽听到了风声,但由于他们住在一个戒备森严的以色列空军基地,所以还没有受到打扰。这种情况稍后才会出现。阿里·本·谢赫亲王已经在贵宾楼外等候了。

“殿下,”瑞安向他点了点头。“您能来,我们非常感谢。”

“我怎么能不来呢?”阿里递给他一张报纸。

瑞安扫了一眼标题。“我就知道这事保密不了多久。”

“那么这是真的了?”

“是的,先生。”

“是你制止了它?”

“制止?”瑞安耸了耸肩。“我只不过不愿意——那是瞎说,阿里。我很幸运我猜到了——不,这不是真的。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我只不过是不愿意把我的名字与这事联系在一起,就是这样。殿下,这事现在已不重要了。我还有些事必须要做。先生,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愿意,任何事都可以,我的朋友。”

“伊万·埃莫托维奇!”戈洛夫科大声打着招呼,然后转向了阿里。“殿下,您好。”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阿维。”苏联人是和阿维·本·雅各布一起走过来的。

“杰克,”约翰·克拉克说。“你们这帮家伙能不能找个更好的地方说话?现在一颗炮弹落下来,就能把一大批世界上的间谍精英连锅端了,你们说是不是?”

“跟我来,”雅各布说着把大家让进了室内。戈洛夫科简短地向他们通报了他掌握的情报。

“那家伙还活着?”雅各布问。

“正忍受着剧痛的折磨呢,不过,是的,还能再活几天。”

“我不能去大马士革,”雅各布说。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们丢失过核武器,”瑞安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新闻界目前还不知情,但过一两天他们就会打探出来。阿维,你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这里丢失过东西!你知道这对我们可能意味着什么吗?”瑞安问。

“我们以为它已经分解了。我们努力寻找过它,但是——”

“从地质学上讲,”洛厄尔博士说。“戈兰高地是火山性地形,有着大量的玄武岩,本底计数很高,这就意味着在这样一个热点地区很难找到丢失的核原料——但你还是应该告诉我们。利弗莫尔实验室有一些我们正在使用的新技术,而外人是不知道的。”

“我很抱歉,但事已至此,”本·雅各布将军说。“那么你们要飞往大马士革喽?”

他们乘坐阿里亲王的私人飞机前往大马士革。这是一架波音727,瑞安得知,机组人员全部由从美国总统专机飞行大队退役的飞行员组成。能享受第一流的飞行技术实在是非常惬意。此行是秘密的,叙利亚方面也很合作。同来自美国、苏联和沙特使馆的代表举行了短暂的会晤后,他们立刻赶赴医院。

瑞安能够看出,他曾经是个很强悍的人,但现在已被病痛折磨得像一块正在腐烂的肉。尽管他的鼻下插着氧气管,但皮肤却几乎成了青色。所有来探视他的人都必须穿上防护服。瑞安小心地退到了后面,审讯由阿里亲王进行。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那人点了点头。

“既然你想去见安拉了,就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美军第十装甲团的战车从内盖夫沙漠一直开到了黎巴嫩边境。头顶上还飞着整整一个中队的F-16战机,以及由“西奥多·罗斯福”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雄猫”式战机组成的另外一个中队。叙利亚军队也摆开了阵势,但其空军却按兵不动。中东国家已经领略了美国的空中威力。武力的炫耀是规模宏大且毫不含糊的,含义非常明确:任何人都不得阻拦。车队长驱直入,开进了这个饱经战乱的小国,最终驶进了一个峡谷。那个地点已经被一个迫切想拯救自己灵魂的垂死的人标在了地图上,而找到确切位置只费了一个小时的工夫。一名工兵发现了入口并清除了障碍,然后挥手示意其他车辆进入。

“万能的上帝呀,”洛厄尔博士说着,用一个功率强大的手电筒在黑暗的屋子里四下照了照。更多的工兵涌了进来,在其他人被允许进入之前,他们检查了机器上的电线,并仔细地翻腾了每张桌子的每个抽屉。洛厄尔博士开始进行工作了。他将一大堆图纸拿到了室外,在阳光下审查起来。

整整沉默了十五分钟后,他开口了:“你们知道,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有多容易。我们有这样的幻觉,你们真的需要——”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幻觉,这是多么恰当的一个词啊。”

“您在说什么?”

“这很可能是一个五十万吨的核装置。”

“如果它完全爆炸出来,我们肯定会认为是苏联人干的,”瑞安说。“那就没有人能挽救局势了。我们现在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是的,我认为我们必须调整我们的威胁评估了。”

“博士,我们好像发现了些东西,”一名陆军军官说。洛厄尔博士走进了屋子,随即又出来穿上了防护服。

“那颗炸弹真有那么大吗?”戈洛夫科眼睛紧盯着图纸问。

“真是些狡猾的家伙。你知道我说服总统有多么难——请原谅。我并没有说服总统,是吧?如果爆炸效果更强的话,我也会相信那个情报了。”

“什么情报?”戈洛夫科说。

“我们能做个小小的交易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们手里有个我们想要的人,”瑞安说。

“利亚林吗?”

“是的。”

“他背叛了他的祖国。他将为此受到惩罚。”

“谢尔盖,首先,他没有向我们提供任何不利于你们国家的情报。这是他的筹码。我们只是从他在日本的谍报网‘蓟花’那里得到了情报。其次,如果不是他和他提供给我们的情报,我们现在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放了他吧。”

“你们拿什么做交换呢?”

“我们有个特工报告说纳莫诺夫正受到你们军方的讹诈,你们的将领以丢失的战术核武器作为筹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怀疑那是你们的核武器的原因。”

“一派胡言。”

“他说得非常肯定,”瑞安答道。“我都差点儿相信了。总统和埃利奥特博士对此深信不疑,这也是我们那儿形势急转直下的原因。我真想吊死那个狗杂种,但那样做是不守信用的……你还记得咱们在我的办公室里的谈话吗,谢尔盖?如果你想知道他的名字,你得来换。”

“我们非毙了那家伙不可,”戈洛夫科咬牙切齿地说。

“不,不行。”

“你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与他一刀两断了,而我说的一切就是他向我们撒了谎。如果他给我们的情报不是真的,那么即使在你们国内这也不构成间谍罪,是吧?最好别杀他。如果我们能成交的话,你会明白过来的。”

这位克格勃第一副主席沉思了片刻。“你们可以得到利亚林——三天之后。我说话算话,杰克。”

“我说的那个家伙代号是大三角帆。叫奥列格·基里洛维奇——”

“卡迪雪夫?是卡迪雪夫!”

“你感到失望了?你应该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

“这是真的——你不是在耍花招吧,瑞安?”

“在这个问题上,先生,我可以用名誉担保。我倒不在乎你们把他枪毙,但他是个政客,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也的确没有构成间谍罪,是吧?你们就想点儿新点子来发落他吧,比如让他到什么地方当个捕狗员之类的,”瑞安建议。

戈洛夫科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和你交易真痛快,谢尔盖。和利亚林就不是这样了。”

“什么意思?”

“他给我们的那些情报——实际上是给我们双方的情报——实在是太有价值了,真不忍失去——”

“我们的交易没有到这个程度,瑞安,但我钦佩你的幽默感。”

洛厄尔博士恰在此时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铅桶。

“这里面是什么?”

“我想是钚。你们想离近点儿看看吗?那你们就会变成我们在大马士革的那位朋友的样子了。”洛厄尔将桶交给了一名士兵,然后转向工兵指挥员。“把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搬走,装进箱子,用船运回去。我要检查每件东西。务必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回去。”

“是,长官,”上校答道。“那么这些样品怎么办?”

四小时后他们到达了迪莫纳,这里是以色列的核“研究”基地,有一台伽马射线的分光计。在技师们进行检验的同时,洛厄尔又看了一遍图纸,一边看一边摇头。在瑞安看来,这些图纸就像是计算机的芯片或其他类似东西的图示,总之像天书一般。

“真是又大又笨,我们的弹头大小还不到它的四分之一……可是你知道我们造出这种大小和当量的核弹用了多长时间吗?”洛厄尔抬起了头。“十年。而他们在一个山洞里仅仅用了五个月就造了出来。他们怎么能有这样的进度呢,瑞安博士?”

“我不知道。我们总以为恐怖分子的核装置——不过是哪里出了错呢?”

“可能是氚方面出了点问题。我们在五十年代也出现过两个半哑弹,是氦污染。没有多少人了解那个情况。那是我最有把握的猜测。这个炸弹的设计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我们将用电脑模拟——但通过大致检查来看,它的设计似乎已经相当完美了——噢,谢谢。”洛厄尔从以色列技师手里接过了分光计检验的打印结果。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轻声地说:

“萨凡纳河,K反应堆,一九六八年——就是那年。”

“真的是那颗核弹?你能肯定吗?”

“能,就是它。以色列人告诉了我他们丢失的核武器的类型,以及钚的质量——除了废料外,都在这儿了。”洛厄尔点了点设计清单。“就是它,都在这儿了,”他说。

“直到下一次,”他又补充道。

丹尼尔·E·默里副局长永远是个法律及司法机关的研究者,他饶有兴趣地观看了审判的全过程。他们使用神职人员进行辩护,而不是律师,这令他感到非常新奇。当然了,既然辩护根本起不了作用,就让它见鬼去吧。审判只用了一天,非常迅速,也很公平。判决也没有让默里操心。

他们乘坐阿里亲王的飞机飞往了利雅得,而将美国空军的那架飞机留在了贝尔谢巴。司法机关用不着匆忙结案以引起人们的诟病,他们还留出了让犯人祈祷和忏悔的时间,没有人愿意将这个案子与平常的案子区别对待。人们还需要时间坐下来进行反思,而瑞安则感受了另一次惊奇。阿里亲王把那个人带到了他的下榻处。

“我是马哈茂德·哈吉·达亚耶,”这个人的自我介绍纯属多余,瑞安早已从中央情报局的档案中熟悉了这张脸。他还知道,达亚耶上次同一名美国人谈话时,伊朗的统治者还是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国王呢。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瑞安问。阿里亲王为两人做起了翻译。

“那是真的吗?他们告诉我的,我希望证实那是真的。”

“是的,先生,那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那个人已年近七旬,满脸皱纹,黑眼珠中闪烁着怒火。

“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

“你的傲慢令我不快。”

“袭击美国平民令我不快,”瑞安答道。

“我和这事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你知道。”

“是的,我现在倒是相信了。你愿意回答一个问题吗?如果他们求你帮助,你会答应吗?”

“不会,”达亚耶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这话呢?”

“屠杀这么多的人,哪怕不是教徒,在主面前也是罪过。”

“而且,”瑞安补充道,“你知道我们本来会对此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吗?”

“你是指责我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你经常这样指责我们,但在这件事情上,你错了。”

“你恨我。”

“我丝毫不喜欢你,”瑞安毫不含糊地承认了。“你是我们国家的敌人。你支持那些杀死我们同胞的人。你拿那些你从来没见过的人的死来取乐。”

“但你仍然不肯让你的总统杀我。”

“不对。我只是不让我的总统摧毁那座城市。”

“为什么?”

“如果你真心认为自己是个信神的人,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而你是个不信神的人!”

“错了。我信神,正像你一样,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而已。我们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异吗?阿里亲王并不这样认为。难道我们之间的和平让你那么害怕吗?难道你羞于感恩而惯于仇恨吗?无论如何,既然你要问为什么,我就回答你。是神要求我在无辜的人们行将死去时施以援手。我的良心不容许我听之任之。就是这么简单。即使死去的是那些也许我应该视为异教徒的人。难道这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理解吗?”

阿里亲王也说了一些话,但没有翻译给瑞安听,大概是引用了《古兰经》,听上去流畅而有韵律。无论是什么话,达亚耶点了点头,并向瑞安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会思量你的话的。再见。”

德林第一次坐进了这把椅子。阿诺德·范·达姆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干得不错。”

“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事吗?”

“我想没有了。行刑就在今天,是吧?”

“是的。”

“瑞安在处理这件事?”德林一边看着记录表,一边问。

“是的,这样安排最为妥当了。”

“等他回来后,我要见他。”

“您还不知道吗?他已经辞职了。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担任公职了,”范·达姆说。

“你在说什么呀!”

“他不再是政府职员了,”范·达姆重复道。

德林向他晃了晃手指。“在你离开之前,告诉他我要他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是,总统先生。”

行刑安排在星期六中午,即炸弹爆炸六天之后。戈森和卡提被押进了一个市场前的广场,那里聚集了很多人。行刑之前给了他们祈祷的时间。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瑞安还是第一次。默里站在他的身旁,一脸肃穆。克拉克和查韦斯同一群安全人员站在一起,主要是注视着人群。

“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嘛,”随着仪式的进行,瑞安说。

“不!全世界都将因此而吸取教训,”阿里亲王严肃地说。“许多人会认识到,正义最终降临了,这就是教训。”

“好大的教训啊。”瑞安转身看着楼顶上他的这些同伴们。他有时间反思,而他看到的一切——是什么呢?瑞安不知道。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六万名本不该死的人用生命阻止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战争?历史就是这么创造的吗,阿里?”

“所有的人都会死的,杰克。顺从天意吧,只是希望再不要死这么多人了。你制止了它,你阻止了更坏的情况发生。为你的所作所为,我的朋友……愿上帝保佑你。”

“如果是我,我会确认那道命令的,”本·雅各布说,他说得非常坦率,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然后呢?也许我会敲掉自己的脑袋?谁能说得清呢?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就是我绝对没有勇气说不。”

“我也是,”戈洛夫科说。

瑞安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去俯视广场。他错过了第一幕,但这样也好。

即使卡提知道最后的时刻正在到来,他也已经无所谓了。像人的生命中许许多多现象一样,这也是由条件反射控制的。一名士兵用剑戳了一下他的体侧,几乎连皮都没有划破,卡提就立刻弓起了背。他向前伸出的脖子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那名沙特特种部队的上尉已经挥动了手中的剑。瑞安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一定是训练有素,因为看似雷霆万钧,实则灵巧轻捷,如芭蕾舞大师一般,然而仅此一击,一颗头颅便已滚落下来。卡提的脑袋落在了一米开外,他的躯体随即重重地仆倒在地,血液从被切断的血管中飞溅而出。瑞安看到他的胳膊和大腿突然绷紧,仿佛要挣脱束缚似的,但那也只是条件反射。随着卡提的心脏继续跳动,他的血也以稳定的频率向外喷出,试图挽留这已经身首异处的生命。但最终,这也停止了。卡提剩下的一切便是地上身首分离的尸体和一摊黑色的污血。沙特上尉用一卷像是丝绸的东西把剑擦拭干净,放回了金制的剑鞘中,然后走进了人群中为他让出的道路。

人群中没有欢呼,实际上是鸦雀无声,只有众人的呼吸声,以及一些极为虔诚的人喃喃的祈祷声。至于他们在为谁祈祷,只有他们和他们的神才知道。站在前排的人们立刻开始散去了。而一些挤在后面人群中没能看清刚才那一幕的人则涌到了围栏线前,但他们也仅仅是停留了片刻便各忙各的去了。在预定的期限后,将有人来收尸,并按照被他们玷污了的宗教的规定予以适当的安葬。

瑞安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他看到过的死亡已经太多了。他对此的了解也太多了。但对这两个人的死他却无动于衷,他不禁对此有些惊讶和担心起来。

“你问我历史是怎样创造的,杰克,”阿里说。“你刚才已经亲眼看到了。”

“此话怎讲?”

“你不需要我们来告诉你,”戈洛夫科说。

挑起战端,或试图挑动战争的人,像罪犯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死,瑞安心想,这倒是个不错的先例。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会使想做类似事情的人要三思而后行了。”如果这样想,那就得问问下次该轮到谁了。

“在所有的国家里,”阿里说,“剑都是正义的象征……也许,在一个人人都按人的行为准则处世的时代,剑有些不合时宜。但剑仍然是有用的。”

“实在是精辟之极,”戈洛夫科赞同道。

“那么,杰克,你真的彻底辞去公职了吗?”过了一会儿后,阿里问。瑞安转过身来,像其他所有人一样,不再看广场了。

“是的,殿下。”

“那么那些荒谬的清规戒律对你也不再适用了。很好。”阿里转过身去。那名特种部队的军官像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他向阿里亲王敬的军礼正是曾让吉卜林惊叹不已的那种。接下去他呈上了宝剑。剑鞘是用黄金制成的,上面镶满了宝石。剑柄是金子和象牙的,还可以看出被几代人强壮的手握过的痕迹。这把剑很明显是国王的佩剑。

“这把剑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了,”阿里说着转向了瑞安。“我的先辈曾经佩带着它历经和平与战争。它还有个名字——月夜清风,这也许是我能用英语做出的最好的表达了。当然,它的含义远比这要深邃。我希望你能收下它,瑞安博士,作为对那些死去的人们——以及那些因为你而得以生存的人们的纪念。这把剑杀过许多人。国王陛下认为它杀的人已经太多了。”

瑞安从亲王手中接过了剑。金制的剑鞘上因为经年累月的风沙和恶战满是磨损和划痕,但瑞安看到那上面他自己的映像却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被扭曲。他把剑拔出了一半,但见剑身寒光闪闪,如明镜一般。那位大马士革铁匠将这块好钢锻造成了一把锋利无比、令人生畏的宝剑,而他亲手刻在剑上的美丽波纹却依然历历在目。瑞安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泛起了一丝笑意,心想,造出这般精美的物件,却是为了如此可怕的目的,真是自相矛盾,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而且——

他将收下这把剑,并把它挂在一个显示荣誉的地方,时时端详着它,回想它和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而且也许——

“杀人太多?”瑞安将剑插回了鞘中,并让它滑落到自己的身旁。“是的,殿下,我想我们杀的人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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