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不同的通讯卫星运营商都是些独立的公司,通常也都是无情的竞争对手,却并非是敌人。它们之间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行规,被称作君子协定。卫星总有可能发生故障,不是这颗就是那颗,或者是因为内部损坏,或者是撞上了已日益成为他们心腹大患的太空碎片。因而便有相应的互助协定,规定一旦某个运营商的“鸟”失灵了,他的同行便有责任调整业务进行救场,正像传统上同一城市的报纸在遇到火灾或其他自然灾害时可以共享印刷设备一样。为了履行这样的君子协定,各运营商总部之间都有直通电话。这回是“国际通讯卫星”率先向“通讯卫星”求援。

“伯特,我们的两只鸟刚刚失灵,”国际通讯卫星的值班工程师声音略有些颤抖。“你们那里怎么样?”

“他妈的,我们刚刚失灵了仨,西星四号和环球卫星也没信号了。我们的整个系统都瘫痪了。正在检查原因呢——嗯,你说你们那边怎么了?”

“也是一样,伯特,有办法吗?”

“没有。这么说咱们两家的九颗卫星都失灵了,斯泰西。真他妈的!”那人停顿了片刻。“办法嘛?等等,我这儿有点刚出来的数据……噢,是软件。我们正在检查301号卫星……它们遭到了脉冲冲击……天呐!301号遭到了上百频率的脉冲冲击!有人想害死我们。”

“我们这边情况也一样。那么是谁干的呢?”

“肯定不是黑客……哪怕阻塞一个频道也都需要好几百万瓦的功率呢。”

“伯特,我也是这么想的。包括电话线在内,所有设备都同时受到了冲击。你打算重新启动系统吗?”

“开什么玩笑?这些硬件设备价值十亿呢。除非我查清了到底是什么在捣鬼,不然就让它们这么待着。我们的副总裁正往这儿赶呢。总裁去了丹佛,”伯特补充道。

“我们也是。不过我们的总工程师这会儿却被大雪困住赶不过来,不然我才不会接这屎盆子呢。我觉得这事咱们得合作,伯特。”

“我这儿没问题,斯泰西。我会把休斯公司的弗雷德·肯特请过来,看他怎么说。我们得花些时间进行彻底的系统检查,把所有东西都查一遍。我会一直维持现状,直到我明白了——我说的是真正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有一个行业需要保护啊,老兄。”

“没错。我也不会不跟你们打招呼就重新启动系统的。”

“如果你发现了什么问题,一定随时通知我。”

“放心,伯特。不管怎么样,一个小时之内我都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苏联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无论面积或者边界长度都是世界第一。鉴于其目前疆域和历史版图都曾多次遭受过外来的入侵,因此它的全部边界都被置于严密监视之下。边防设施有如军营、机场和雷达站等显见的,也有如无线电接收天线之类隐形的。后者是用来收听无线电信号及其他电子信号的。接收到的情报分别通过地面通信线和微波无线电通信线路传到地处莫斯科的中枢——位于捷尔任斯基广场二号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即克格勃总部。克格勃第八局的任务是负责通信侦察和通信保密。它有着悠久而独特的历史,这得益于俄国人的另一个传统特性,即对理论数学的痴迷。擅长数学的人与密码打交道自然是天作地合,如鱼得水,最近,一位三十来岁、满脸胡须的小个子男人心醉神迷于发明了分形几何的哈佛大学学者贝诺伊特·曼德尔布洛特的理论就是一个例子。这位年轻的俄国数学天才在将曼德尔布洛特的研究成果与英国剑桥大学学者麦肯齐的混沌理论结合起来后,推出了一套全新的观察数学公式的理论模式。能看懂他理论的人屈指可数,但他们一致认为他的研究成果能够轻而易举地摘取普朗克奖。具有历史巧合的是,他父亲恰好是克格勃边防局的一位将军,于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研究成果。这位数学家如今拥有了慷慨的祖国能够提供的一切,而且有朝一日他也许真能获得普朗克奖。

他还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将他的理论突破运用于实践,但十五个月前他已经初试牛刀,对被称为“条纹”的美国国务院最机密的密码进行了“复原”。六个月后他最终证明了其结构与美国军方使用的所有密码体系是相似的。经与能够接触到沃克间谍集团提供的情报的另一组密码破译专家的研究结果,以及佩尔顿泄露的更为严重的情报反复核对,结果显示,仅在六个月前,俄国人就开始有系统、有步骤地向美国的密码编制系统进行渗透。然而还有不足。每日的键控程序仍然时常无法突破。有时候他们整整一个星期一条信息也破译不了,但有时候他们也能够一连三天破译出一半以上被截获的信息,而且他们的成绩还在逐月进步。实际上,最主要的问题似乎在于他们没有计算机硬件来完成他们本应完成的工作,第八局正在加紧培训语言人才,以处理他们截获的电报。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戈洛夫科是从熟睡中被叫醒,然后被车接到办公室,随即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震惊后保持了清醒头脑的人中的一个。他终生都将是克格勃第一局的人,他的任务是研究美国决策层的想法,并就事态的发展趋势向总统提出建议。雪片般飞到他桌子上的破译电文,是他最有价值的工具。

目前他手头上有三十多份电报传达着这样的信息:所有战略部队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所有常规部队进入三级防御警戒状态。美国总统一定是惊慌失措了,这位克格勃第一副主席心想。对此没有其他解释了。他会不会认为是苏联干下了这桩恶行呢?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念头。

“又是一份,来自海军的。”通信员将电报丢在了他的桌子上。

戈洛夫科只看了一眼便喊道:“立刻用急电转发给海军。”他必须向总统汇报情况了。戈洛夫科拿起了电话听筒。

苏联的官僚体系又一次迅速运转起来。几分钟后,一个极低频的信号发送了出去,“卢宁海军上将”号潜艇浮上海面来接收完整的电文。打印机一边打印着,杜比宁艇长便读了起来。

“美国潜艇‘缅因’号报告,方位北纬50°55′09″,西经153°01′23″。螺旋桨因受不明物体撞击而无法运转。”杜比宁离开通讯室,走到了海图桌旁。

“我们记录下那次瞬变时是在哪里?”

“这里,艇长,方位在这里。”导航官用铅笔画出了线。

杜比宁只是摇了摇头,将电报递了过去。“看看这个吧。”

“您认为它现在在做什么呢?”

“它一定离海面很近。所以……我们也要上升,就在海平面下,我们要快速前进。海面的噪音会干扰他们的声纳。速度十五节。”

“您认为他们在跟踪我们吗?”

“令人难以置信,是吧?”杜比宁用手测量了一下距目标的距离。“他们的艇长是个非常骄傲的家伙。咱们走着瞧吧。你知道美国人曾经怎样吹牛,说拍下了我们船体的照片吗?现在,我年轻的中尉,该轮到咱们拍了!”

“这意味着什么?”纳莫诺夫向克格勃第一副主席问。

“美国人遭到了不明力量的攻击,打击非常沉重,造成了重大生命损失。可以预料他们将提高战备级别。他们主要考虑的是如何维持公共秩序,”戈洛夫科在保密电话中答道。

“还有呢?”

“还有,不幸的是,他们所有的战略武器恰好都是对准我国的。”

“可这事与我们毫不相干!”苏联总统反驳道。

“是的。您看,这样的反应是习惯性的,是事先计划好的,而且几乎已经成了条件反射般的行动。一旦遭到攻击,你就会高度警觉。应对行动是事先计划好的,这样你就可以迅速行动,可以集中精力分析问题,而不为额外和不必要的细枝末节分神。”

苏联总统把目光转向国防部长。“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建议提高我们的警戒等级。当然,只是防御性的。毕竟,无论发动这次攻击的是谁,他也有可能攻击我们。”

“我同意,”纳莫诺夫生硬地说。“进入平时最高警戒状态。”

戈洛夫科对着电话听筒皱了皱眉。他选词已经非常精确了:条件反射般。“我能提个建议吗?”

“可以,”国防部长说。

“如果可能的话,让我们的部队知道警戒的原因也许会更好,这将减轻他们接到命令时的惊讶程度。”

“这没必要,只会添乱,”国防部长心想。

“美国人没有袭击我们,”戈洛夫科急切地说,“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个错误。请考虑一下人们突然要从和平时期的常规状态进入高级别警戒状态时的心理状况。只需要多讲几句话而已,而这几句话的作用可能相当重要。”

“好主意,”纳莫诺夫心想。他对国防部长命令道:“照他说的做吧。”

“我们将很快接到美国人打来的热线电话,”纳莫诺夫又说,“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这很难说,但无论他们说什么,我们都应该准备好答复,目的只是为了平息事态,让他们明白我们与此事毫不相干。”

纳莫诺夫点了点头。这样做合情合理。“那就去起草答复吧。”

苏联国防通讯局的报务员对于他们受命发送的电文牢骚满腹。本来为了便于传送,提高警戒状态的命令电文都被压缩在了一个由五个字母组成的码群中,这样命令就可以迅速发送、解码,并使接受命令的人立刻明白其含义,但现在却不可能了。额外增加的几句话必须加以编辑,以使电文不至于过长。一名少校,经他的上司,一名少将的同意,做了这项工作,并通过三十多条通信线路将命令发送了出去。电文经进一步修改后,又传送至一些特定的军事部门。

“卢宁海军上将”号刚刚在新航向上航行了五分钟,第二个极低频信号便发来了。通讯官立刻手持电文冲进了控制室。

立即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美国境内发生了一次原因不明的核爆炸。以防可能发生的战事,美国战略部队和常规部队已进入战备状态。所有海军舰船立刻出港。采取一切必要的防卫措施。

“这世界疯了?”艇长看着电文问,但没有人搭话。“就这些吗?”

“只有这些,没有要求升起天线的提示。”

“这不是适当的命令用语,”杜比宁骂道。“‘采取一切必要的防卫措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防卫我们自己,还是保卫祖国——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艇长,”副艇长说,“二级防御警戒状态有规定的行动规则。”

“我知道,”杜比宁说,“可这里适用吗?”

“那他们为什么要发这个信号呢?”

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对于苏军来说是没有先例的。这意味着行动规则虽非战时的,但也非平时的。虽然杜比宁像所有苏联海军舰长一样完全明白自己的职责,但这项命令的潜台词似乎令人不寒而栗。然而,这只是一闪念。他是一名海军军官。他必须执行命令。那些发出命令的人一定比他更了解情况。这位“卢宁海军上将”号的艇长站得笔直,转身向副手发出了命令。

“航速升至二十五节。各就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事情的进展非常迅速。坐落在曼哈顿南端雅各布·贾维兹联邦办公大楼的联邦调查局纽约分部立刻派人北上,星期天交通稀疏行动更加便利。虽无标志却马力强大的汽车一路呼啸着来到各电视网的总部。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亚特兰大,从马丁·路德·金大厦出发的行动小组来到了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总部。在各个电视台里,都有不少于三名特工走进中央控制室宣布命令:不得播发任何有关丹佛的新闻。所有电视台员工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发布这样的命令,而他们都正忙着试图与丹佛恢复联系呢。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科罗拉多。在那里,联邦调查局分部的特工人员在特别行动组副组长沃尔特·霍斯金斯的率领下闯进了各电视网的下属电视台,以及当地的电话公司。他们不顾贝尔公司员工的强烈抗议,切断了所有长途电话线。然而霍斯金斯却犯下了一个大错误。原因在于他平时没怎么看电视。

KOLD是个独立电视台,正雄心勃勃地想跻身于超级电视台之列。像TBS、WWOR以及相当一批其他电视台一样,它也有自己的卫星线路,覆盖着一片广大的收视区。这对于那些在城市西北一个几乎无窗的旧楼中,以小本举债经营的电视台投资商来说,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财务赌博,卫星的租金至今仍未偿清。该电视台使用的是加拿大“兄弟”系列卫星中的一颗,覆盖范围有阿拉斯加、加拿大和美国中北部,节目编排得还不错,主要是大电视网播过的老节目。

KOLD电视台的大楼曾经是丹佛第一家电视网站的所在地,是按照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要求的模式建造的:建筑材料是整块的钢筋混凝土,能够经受敌人炮弹的袭击——那是原子弹诞生前的规范。仅有的几扇窗户都开在大楼南面的经理办公室内。事件发生十分钟后,有人匆匆跑过了节目部主任敞开着的办公室大门。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又转身向新闻部跑去。一分钟后,一名摄像记者跑进了货运电梯直达楼顶。他拍下的画面通过电缆送到了控制室,又通过库带发射机传送到没有受到爆炸事件影响的“兄弟”卫星上,打断了正在重映的电影《多比·吉利斯历险记》,向阿拉斯加、蒙大拿、北达科他、爱达荷,以及加拿大的三个省播出了。在加拿大艾伯塔省的卡尔加里,一名对男主角扮演者德韦恩·希克曼狂热迷恋的当地报纸女记者,看到画面和画外音后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给报社打了电话。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报道又立刻被路透社转发。随后不久,加拿大广播公司又通过另一颗未受影响的“兄弟”卫星将电视画面发往了欧洲。

直到这时,两名联邦调查局丹佛分部的特工才走进了KOLD电视台的大楼。他们宣布了命令,而电视台新闻部的记者则以《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进行抗议。所有争论都不及持枪特工切断电视台发射机电源管用。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至少为他们的行为道了歉,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这趟愚蠢的差事从一开头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理查兹向他的下属问。

“不知道,长官。没人告诉我们提高警戒级别的原因,”通讯官结结巴巴地说。

“嘿,这是存心要难为咱们,是吧?”这句反问实际上是自言自语。“西奥多·罗斯福”号战斗群刚刚经过马耳他,目前正处于可以攻击苏联境内任何目标的距离内。按照要求,“大棒”的A-6E轰炸机应该立即起飞,迅速升至巡航高度,并于此后不久在空中将油加满,这时它们所拥有的汽油将使它们能够飞临刻赤半岛及其附近的任何目标。仅仅在一年前,美国海军的航空母舰虽然携带有数量可观的热核武器,但仍不是“单一整合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单一整合作战计划”是美国摧毁苏联的主要行动计划。战略导弹——对于美国来说主要是陆基导弹——的削减导致了可用弹头数量的大幅下降,于是,像世界上所有的策划者一样,与战略空军司令部合署办公的“战略目标联合参谋部”也千方百计地力图填补亏空。于是,无论何时任何一艘航母进入可以攻击苏联目标的射程内,它都须承担“单一整合作战计划”的任务。对于“西奥多·罗斯福”号来说,这就意味着当该舰越过马耳他以东海域后,它就不再是一支常规战术部队,而是核战略力量了。为了履行这一使命,“西奥多·罗斯福”号的一个戒备森严的特制弹舱内装载了五十枚B-61-8空投式重力核弹。这种B-61型核弹拥有“全引信选择”,俗称为“当量拨号盘”,可以在十万吨至五十万吨之间选择爆炸威力。这种炸弹长十二英尺,直径不到一英尺,重量则只有七百磅,而且是精巧的流线型,能够减轻空气阻力。每架A-6E轰炸机可以携带两枚这样的核弹,其余的挂点则全部用来挂载副油箱,这就使得它的作战半径达到一千英里以上。十架这样的轰炸机的炸弹威力抵得上携带“民兵”式导弹的整整一个飞行中队。他们受领的攻击目标也是海军,这倒合于人类的一个法则,即人最常杀害的是朋友,至少也是有关系的人,而极少去杀完全陌生的人。例如,“单一整合作战计划”分派给他们的任务之一,便是摧毁第聂伯河上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使之成为一个放射性的大坑。顺便说一句,苏联航空母舰“库兹涅佐夫”号就是在那里建造的。

更令这位海军上校感到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战斗群司令,一位海军上将,却在这个时候飞往那不勒斯,会见美国第六舰队司令去了。理查兹必须自己做决定。

“咱们的朋友在哪里?”这位“罗斯福”号的舰长问。

“大约在我们后方两百五十海里,”作战官说。“很近。”

“把速度提高五节吧,舰长,”杰克逊说。“我带两架飞机在这一带巡逻,看好我们的后门。”他点了点海图。

“要小心行事,罗比。”

“没问题,厄尼。”杰克逊走到电话机前。“谁在值班?”他问VF-1中队待命室。“很好。”杰克逊走出了作战情报中心,去穿戴他的飞行服和头盔。

“诸位,”理查兹在杰克逊走后说,“鉴于我们已经在马耳他以东海面,我们现在已是‘单一整合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因而我们是一支战略部队而不再是常规部队,所以适用于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如果哪位还需要重温一遍二级防御警戒状态的交战法则,你最好动作快些。打击和摧毁任何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目标都必须得到我这个战斗群代理司令的授权。有没有什么问题?”

“长官,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呢,”作战官指出。

“是的,我们将努力做到谋定而后动,但是,弟兄们,我们还必须做到步调一致。一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才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的。”

从飞行甲板上望去,夜空晴朗清澈。杰克逊向桑切斯海军中校和他们各自的雷达拦截官简要地下达了命令,随后两架已停在甲板中部弹射器上的“雄猫”战斗机机长带领机组人员走了过来。杰克逊和沃尔特斯登上了飞机。机长帮助两人将安全带系好,然后消失在飞机下方,并将舷梯移开。杰克逊海军上校迅速地启动了开机程序,看着发动机仪表进入了正常空转状态。这架F-14D战斗机目前装载着四枚雷达寻的“凤凰”导弹和四枚红外寻的“响尾蛇”导弹。

“后座准备好了没有,‘粉碎机’?”杰克逊问。

“起飞吧,‘铁锹’,”沃尔特斯答道。

罗比将油门杆推到底,又启动了补燃器,然后向负责照看甲板以确保跑道畅通的弹射官示意准备完毕。弹射官抬手向飞机敬了个军礼。

杰克逊闪了闪飞行灯以示还礼,然后将手放在了操纵杆上,将头向后紧靠在椅背上。一秒钟后,弹射官手中的闪光棒触及了甲板。一名士官按下了发射按钮,蒸汽开始喷入弹射器中。

他当飞行员这么多年来,似乎从未感觉自己的反应有这么快过。弹射器的加速度几乎拽着他的眼球在眼窝里滴溜溜地打转。甲板上暗淡的闪光灯消失在了身后。飞机的尾部下沉,他们脱离了甲板。杰克逊在确认飞机已在飞行中后,才关闭了补燃器,收起了起落架和襟翼,开始慢慢爬升。他的飞行高度刚刚超过一千英尺时,“嫩芽儿”桑切斯和“大灰狼”亚历山大驾驶的飞机靠拢了过来。

“雷达已关闭,”“粉碎机”一边注视着仪表一边说。整个“西奥多·罗斯福”号战斗群在几秒钟内关闭了一切电子辐射。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凭借它们的电子噪声而侦测到它们了。

杰克逊的心情平静了下来。他对自己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糟糕,不是吗?这是一个清朗美丽的夜晚,从他那战斗机一览无余的座舱罩望去,他飞得越高,天空就越显得空明澄净。布满夜空的星星发出点点光亮,当他们飞到三千英尺以上时,群星不再闪烁。他能看见远处商用飞机频闪的夜航灯光,还有地上好几个国家的海岸线。他想,这样的夜晚,简直能把农夫也变成诗人。而正是为了这样的瞬间,他才当上了飞行员。他将飞机转向了西边,桑切斯在他一旁紧紧跟随。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方向的空中有云。因为他看不到那满天的繁星了。

“好吧,”杰克逊命令道,“咱们尽快搜索一下。”

雷达拦截官启动了系统。F-14D战斗机刚刚安装了休斯公司研制的一种新雷达,叫做LPI,意为“低截获概率”。虽然其发动功率比原先的AMG-9雷达要低,但灵敏度却更高,而且被另一架飞机截收器捕捉的可能性极小。它的俯视性能也得到了极大改进。

“它们在那里,”沃尔特斯报告说,“完整的环形队列。”

“它们发射什么信号了吗?”

“我所看到的每艘舰都打开了应答器。”

“好的——我们再巡逻几分钟。”

在他们后方五十英里处,一架E-2C鹰眼式舰载空中预警飞机刚刚从二号弹射器上起飞。紧接着,两架KA-6空中加油机又和多架战斗机一起被弹射升空。加油机将迅速飞抵杰克逊所在的位置,为他的油箱加油,以使这位舰载空军大队大队长能够在空中续航四小时以上。在所有这些飞机中,E-2C的任务最为重要。它开足马力全力攀升,然后掉头向南飞往了距航母五十英里外的位置。它刚刚到达两万五千英尺的高度,机载监视雷达便启动了,机组中的三名操作员开始将观察到的目标进行分类。他们的数据经由数字通信线路发回了航空母舰,同时也发往了呼号为“牛仔帽”的“羊皮盾”级巡洋舰“托马斯·盖茨”号上的大队空中作战官。

“没有更多的情况了,队长。”

“好的,我们正在空中待命。环绕战斗群转上几圈,用探照灯四下搜索搜索。”杰克逊将飞机稍向右转,桑切斯仍在旁边紧跟着。

“鹰眼”首先发现了目标。它们几乎就在杰克逊和他的两架“雄猫”的正下方,因而此刻正处于他们的雷达侦测范围之外。

“牛仔帽,我是鹰二,我们发现了四架不明飞机,方位是2-8-2,距离在一百英里之外。”这是以“西奥多·罗斯福”号的位置为参照的。

“敌我识别器显示什么?”

“不是我方飞机,它们的速度为四百,高度为七百,航向1-3-5。”

“再详细些,”空中作战官说。

“它们呈松散的四指队形,牛仔帽,”“鹰眼”预警机上的侦察员说。“估计那里有我们的战术战斗机。”

“有情况,”片刻之后,“粉碎机”也向杰克逊报告道。“发现不明飞机,好像有两架——不,是四架,正向东南方向飞去。”

“谁的飞机?”

“不是我们的。”

在“西奥多·罗斯福”号的作战情报中心里,所有的人对发生了什么情况都还一无所知,大队的情报官员们正竭尽全力地寻找着线索。他们此时所知的只是绝大多数卫星新闻频道似乎都出了故障,而所有的军用卫星线路却都还畅通而且正在运行中。卫星波谱的再次电子扫描结果发现大部分视频信号电路以及卫星电话线路,也都莫名其妙地瘫痪了。平素热衷于高科技信道的通讯人员,竟要一名三等无线电通讯兵来提醒他们搜索短波波段。他们第一个发现的是英国广播公司。新闻快讯被录音后送到了战情中心。英国广播公司的播音员用平静而肯定的语气播报道:

“据路透社报道,美国中部发生了一次核爆炸。地点在丹佛,科罗雷多州的首府”——英国佬总是念不准美国的州名——“KOLD电视台通过卫星播放了丹佛上空蘑菇云的画面,并配有声音报道,说发生了巨大的爆炸。KOLD电视台的信号现已中断,而且与丹佛市取得电话联系的努力也没有成功。迄今还没有官方对此事件的评论。”

“天呐,”有一个人喊出了大家的心声。理查兹海军上校扫视了一眼室内他的部下们。

“那么,现在我们明白了为什么要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了。我们需要再起飞一些战斗机。让F-18突前,F-14殿后。我要四架装载B-61核炸弹的A-6攻击机,向他们简要交代‘单一整合作战计划’所规定的目标。我还需要一个装载反舰导弹的F-18中队,此外开始起草向‘库兹涅佐夫’号战斗群发动进攻的计划。”

“舰长,”一个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鹰报告说有四架战术飞机正向我们飞来。”

理查兹只须转过身来,便看见了最大的战情显示屏,那是一个整整三英尺宽的雷达示波器。上面显示四个有无线电导航的目标呈倒V型正在逼近。其中最近的一个点距此不足二十英里,已在空对地导弹射程之内。

“传令‘铁锹’立刻鉴定来机身份!”

“……靠近并鉴别其身份,”“鹰眼”预警机上传来了命令。

“明白,”杰克逊答应道。“‘嫩芽’,咱们散开些。”

“明白。”桑切斯海军中校将操纵杆轻轻地向左一拨,拉开了他的战机与杰克逊之间的距离。这种队形被称为“疏散的双机”,这可使两架战机既能相互支援,又不会同时受到攻击。在他飞开后,两架战机均将头一沉,全力向下俯冲而去。仅仅几秒钟内,它们的速度便都超过了音速的一倍。

“对准摄像头,”“粉碎机”向他的驾驶员喊道。“我正在启动视频系统。”

“雄猫”战斗机上配有一个简易的身份识别装置。是一个装有十倍望远镜头的电视摄像机,无论在白天还是在黑夜效果都同样良好。沃尔特斯海军上尉费力地将视频系统与雷达系统连接上,于是随着“雄猫”的逐渐逼近,仅仅数秒之内他便看到了四个正在迅速扩大的点。“双舵配置。”

“鹰请注意,我是‘铁锹’。通知‘大棒’,我们已经发现目标,但尚未识别,我们正在靠近。”

彼得·阿拉博夫少校一点儿也不比平时紧张。他现在是一名飞行教官,正在教三名利比亚飞行员练习复杂的夜间水上飞行导航。三十分钟前他们刚刚从意大利的潘泰莱里亚岛折转,正返航飞回的黎波里。夜间编队飞行对利比亚人来说非常吃力,尽管他们各自已有三百小时以上的飞行经验,但水上飞行更是难上加难。幸好他们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夜晚来练习。星汉灿烂的天空使他们有个良好的水平参照物。还是先从容易的练起吧,阿拉博夫心想,而且就上这一高度练习最好。在阴云密布的夜晚,以一个真正的作战队形,在一百米的低空以更高速度飞行将是奇难无比的。他对这些利比亚人飞行技巧的印象,丝毫不比在某些场合下见识到的美国海军好,但他们肯学,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且,这个从伊拉克人身上吸取了教训的盛产石油的国家,已经认定如果需要拥有一支空军,就最好是使之训练有素。这意味着尽管目前以色列地区的销售量正在大幅削减,但在利比亚苏联人可以卖出更多的米格-29。这还意味着阿拉博夫少校所得的部分报酬是用硬通货支付的。

这位飞行教官向左右望了望,看到飞行队形——怎么说呢,虽谈不上紧凑,但离得倒还算足够近。由于飞机的两个翅膀下各挂着两个油箱,做起动作来显得有些笨拙。而且每个油箱上又都配有稳定翅,看上去倒更像是炸弹。

“飞机上挂着东西,队长。是米格-29,没错。”

“正是。”杰克逊亲自看了看显示器,然后打开无线电话筒。“报告‘大棒’,我是‘铁锹’,情况查明。”

“请讲,”数码无线电线路让杰克逊能听出理查兹海军上校的声音。

“报告‘大棒’,我们已确认不明飞机身份。四架米格-29。它们的机翼下似乎挂有东西。航向、速度和高度都没有变化。”接下去是一阵短暂的停顿。

“干掉敌机。”

杰克逊的头猛地一扬。“请再说一遍,‘大棒’。”

“‘铁锹’,我是‘大棒’:干掉敌机。明白吗?”

他将它们称为“敌机”,杰克逊心想,而他比我更了解情况。

“明白,准备战斗。通话完毕。”杰克逊两次接通了无线电话筒。“‘嫩芽’,跟我上。”

“妈的!”“粉碎机”骂了一句。“建议发射两枚凤凰导弹,分别攻击左右两对敌机。”

“行动吧,”杰克逊一边回答,一边将操纵杆顶端的发射开关设定在AIM-54的位置上。沃尔特斯海军上尉设定了雷达程序,让它们的雷达在一英里的飞行距离内始终保持静默。

“准备完毕。射程一万六千米。导弹已经就位。”

杰克逊头部上方的显示器显示出正确的符号。耳机里的嘟嘟声告诉他第一枚导弹已经准备点火了。他慢慢地按下发射钮,停了一秒钟后,才又继续往下按。

“妈的!”“大灰狼”迈克尔·亚历山大在半英里外骂了一声。

“你早该想到的!”桑切斯回头向他吼道。

“天空这么清朗。我没看见咱们周围有任何东西。”

杰克逊闭上了眼睛,尽力躲避导弹尾部喷射出的黄白色气焰。导弹迅速地向远方飞去,加速度达到了每小时三千英里以上,几乎是每秒钟一英里。杰克逊一边注视着它们飞向目标,一边调整着座机位置,以备一旦“凤凰”失效便进行第二次发射。

阿拉博夫又检查了一遍仪表,没发现任何异常。他的威胁接收器只显示出了防空雷达,虽然有一个读数在几分钟前便消失了。除此之外,这完全是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例行飞行训练,在直来直去的航向上,水平地飞往一个固定的点。他的威胁接收器没有检测到已经跟踪了他和他的四架编队飞机达五分钟之久的低截获概率雷达,然而却能够检测出“凤凰”导弹功率强大的自动寻的雷达。

一个明亮的红色警示灯突然闪了起来,随之一阵尖利的噪音使他感到耳朵难以承受。阿拉博夫又检查了一遍仪表。看上去它们一切正常,但这不是——他的下一个动作是向后扭头。结果刚刚来得及看见半圆月亮发出的黄光和一道映衬着幽灵般星光的烟的尾迹,接着便是一阵强烈的闪光。

瞄准右手边一对飞机的“凤凰”导弹在距它们几英尺处爆炸了。一百三十五磅重的弹头使大气中充满了高速四溅的碎片,并将两架米格同时撕裂。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左手边的一对飞机身上。大气中弥漫着由喷射的燃油和四散的飞机零件构成的炽热白云。三名飞行员在爆炸中当场丧生。阿拉博夫被他的弹射椅弹出了正在解体的战机,他的降落伞在距海面不到两百英尺处才张开。这位苏军少校已经在祸从天降的震惊中失去了知觉,是预料到他可能会受伤的自动系统救了他一命。充气膨胀的衣领使他的头部浮在了水面上,一个超高频无线电发射机开始向最近的救援直升机呼救,一盏耀眼的蓝白色闪光灯也开始在黑暗中闪烁。他的周围是几摊燃烧的汽油,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杰克逊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可能创下了一项单发命中的历史最高纪录。一次导弹齐射就击落了四架飞机。但这却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就像被他杀死的伊拉克士兵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任何刚从海军飞行学校出来的新兵蛋子都能做到这点。这是谋杀,而不是战争——这是什么战争呢?杰克逊问自己,发生了战争吗?——他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开火呢。

“干掉了四架米格,”他对着无线电话筒说。“报告‘大棒’,我是‘铁锹’,干掉了四架敌机。我们正在返回战斗空中巡逻岗位,需要加油。”

“明白,‘铁锹’,加油机已在空中。我们已看到你干掉了四架敌机。”

“哎,‘铁锹’,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沃尔特斯海军上尉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粉碎机’?”我会不会是打响了战争的第一枪呢?那么,是什么战争呢?

尽管被他训斥了一番,近卫坦克团还是表现出了像凯特尔所见过的所有苏军部队一样的干练。他们的T-80主战坦克炮塔和车身上的装甲钢板涂着反光迷彩,使它们看上去有点像玩具,但它们又的确是外观慑人的低车架战车,无论谁看到那超长的一百二十五毫米口径炮管,都不会对它的身份和性能产生怀疑。假扮成视察组的三人小组开始行动起来。凯特尔担负的是最危险的任务,他和团长在一起。凯特尔——“伊万年科上校”——走在真正的上校身后,他抬手看了看表。

就在两百米外,冈特·博克和另两名前东德秘密警察官员走近了一辆坦克。当军官们走过来时,坦克手们正准备上车。

“停!”一名“军官”命令道。

“是,上校,”担任坦克车长的下士答道。

“下来,我们要检查你们的车辆。”

车长、炮手和驾驶员在他们的战车前站成了一排,而其他坦克手则分别登上了各自的战车。博克一直等着相邻的坦克扣上了车盖,然后用无声手枪打死了那三名苏军士兵。三具尸体被拖到了坦克下面。博克坐在了炮手的座位上,四下看了看他曾经预习过的控制设备。不到一千两百米外,与他的坦克呈直角排列着的,是五十多辆美军M1A1坦克,坦克手们也已经上了车。

“马达已启动,”驾驶员通过车内对讲系统报告道。坦克的柴油发动机一阵咆哮,和其他系统一起运转了起来。

博克轻轻地将装弹开关拨到了配有稳定鳍的脱壳穿甲弹位置上,然后按下了装弹钮。坦克主炮的后膛自动地下垂并开启,先是炮弹,继而是推进燃料,被猛地推了进去,后膛随即又自动关闭了。博克心想,这太容易了。接着他将射击瞄准具压低,选择了一辆美军坦克,瞄准也不难。美军的坦克车场像所有的停车场一样都亮着灯,外人闯入很容易发现。激光测距仪帮他测定了距离,博克将炮口抬高到测距仪显示的正确刻度上。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他估计风速为零。博克看了看表,一直等到时针指向十二点。他扣动了扳机。博克的T-80和旁边的三辆坦克一起向后震颤了一下。三分之二秒后,炮弹穿透了美军坦克的炮塔。那效果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印象。他击中的是炮塔后部的弹舱。四十发炮弹的火药在瞬间被同时引爆。爆裂的钢片随着炸药一齐迸出,车内保护性的防火门已经被射入的炮弹炸裂,于是车内的坦克手们在座椅上被烧成了灰,而他们造价两百万美元的坦克连同旁边的另两辆坦克一起,则变成了一座棕绿相间的火山。

北边一百米外,团长惊得目瞪口呆,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将头转向了炮声传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他刚刚喊出了一声,凯特尔的子弹便射进了他的后脑勺。

这时博克已将第二发炮弹射入了另一辆坦克的发动机箱,且正在装填第三发炮弹。还没等第一个美军炮手装好炮弹,已有七辆M1A1起火燃烧了。随着车长尖叫着向炮手和驾驶员下达命令,巨大的炮塔掉过头来。博克看到了正在转向的炮塔,便将炮口转向了它。他的这发炮弹远远地偏向了左边,却歪打正着击中了它后面的另一辆艾布拉姆坦克。美国人的炮弹因炮手太激动也射高了。美国人立刻装上第二发炮弹,这次击中了博克南边的第二辆T-80。博克于是决定放过这辆美国坦克。

“我们受到了攻击——开火,快开火!”这名“苏军”坦克指挥官在自己的传令线路内尖叫起来。

凯特尔跑向了指挥车。“我是伊万年科上校。你们的团长已经牺牲了——赶快行动!趁我们还有一个团,消灭那些疯子王八蛋!”

车上的军官犹豫了一下,他一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听到了炮声。但命令来自一位上校,于是他拿起了无线电话筒,拨通了坦克营的传令线路,并传达了命令。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至少已有十辆美军坦克燃起了大火,但也有四辆开始还击了。随即整个苏军防线同时开炮,击毁了三辆已经启动的美军坦克。第一排坦克后面的坦克开始隔着烟幕开炮,并纷纷移动起来,主要是后撤,因为苏军坦克开始冲锋了。凯特尔看着T-80滚滚向前,不禁心生钦佩。它们中的七辆原地未动,其中四辆燃起了熊熊大火。又有两辆在跨过曾经是一堵墙的分界线之前也爆炸了。

值了,凯特尔心想,就为这一刻。不管冈特怎么想,能亲眼看到俄国人和美国人相互厮杀,值了。

乔舒亚·佩因特海军上将赶到大西洋美军司令部时,恰好接到了“西奥多·罗斯福”号发来的急电。

“谁在那里指挥?”

“报告长官,战斗群司令官飞往了那不勒斯。目前理查兹海军上校是那里级别最高的指挥官,”大西洋舰队的情报官答道。“他说有四架全副武装的米格飞机向他们飞去,鉴于我们正处于二级防御警戒状态,他便下令击落了它们,以免对整个战斗群形成威胁。”

“谁的米格?”

“可能是从‘库兹涅佐夫’号战斗群飞来的,长官。”

“等等——你是说二级防御警戒状态?”

“‘西奥多·罗斯福’号现处马耳他以东海域,适用于‘单一整合作战计划’,”舰队作战官强调说。

“有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我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舰队情报官诚实地答道。

“给我接通理查兹,”佩因特停顿了一下。“舰队的情况如何?”

“已下令所有舰艇做好出航准备,长官。这完全是按规定执行的。”

“但是我们这儿为什么要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呢?”

“报告长官,他们没有说明原因。”

“荒唐。”佩因特将毛衣拽过头顶脱下,并叫了一杯咖啡。

“‘罗斯福’号接通了,长官,”对讲系统呼叫道。佩因特按下按钮,使电话处于免提状态。

“我是大西洋司令部总司令。”

“我是理查兹,长官。”

“发生了什么情况?”

“报告长官,我们刚刚进入二级防御警戒状态十五分钟,一队米格-29向我们飞来,我下令干掉了它们。”

“为什么?”

“它们似乎全副武装,长官,而且我们听到了关于爆炸的广播。”

佩因特立刻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什么爆炸?”

“报告长官,英国广播公司报道说丹佛发生了一次核爆炸。他们还说,最初报道这一消息的当地电视台现在信号已经中断。因为有这种消息,我便下令开火了。我现在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这里有我的战斗群。长官,除非您还有问题要问,我要去忙了。”

佩因特明白自己必须挂电话了。“动动脑子,厄尼。动动你那该死的脑瓜儿。”

“是,是,长官。通话完毕。”电话挂断了。

“核爆炸?”舰队情报官问。

佩因特与国家军事指挥中心有热线联系。他拿起了电话。“我是大西洋司令部总司令。”

“我是罗塞里海军上校,长官。”

“我们遭遇了一次核爆炸,是吗?”

“千真万确,长官。在丹佛地区,北美防空司令部估计当量为十万至二十万吨,伤亡相当惨重。我知道的仅有这些。而且我们还没有对外透露这个消息。”

“那么,再告诉你一条消息:‘西奥多·罗斯福’号刚刚拦截并击落了四架正在逼近的米格-29战机。有消息立刻向我通报。除非接到其他命令,否则我将把所有舰艇都派出海。”

福勒已在喝第三杯咖啡了。他不停地咒骂自己喝了那四杯浓烈的德国啤酒,就好像他是阿奇·邦克之类的人一样。而令他担心的事情之一便是这里的人有可能闻到他嘴里的酒气。理智告诉他,他的思维已经多多少少受到了摄入的酒精的影响,但喝酒已是几小时前的事了,身体的自然代谢加上咖啡,已经或者很快就会把酒精完全从他的体内清除。

平生第一次,他对妻子玛丽安的去世感到欣慰。他曾经守在病榻旁,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妻死去。他知道那是多么痛苦和凄惨,他对自己说,虽然丹佛那么多人的丧生是可怕的,他却不得不从这一事件中抽出身来,不得不将它搁置一旁,他必须集中精力去阻止更多的人送命。

福勒对自己说,迄今为止,事态进展还算顺利。他采取断然措施迅速阻止了消息的流传。他不想让整个国家都陷入恐慌之中。他的军队已经进入了较高级别的警戒状态,在形势不明的一段时间内,将能够防止或者击退另一次攻击。

“好吧,”他在电话中对北美防空司令部和战略空军司令部说。“咱们总结一下到目前为止都发生了些什么情况吧。”

波斯坦将军答道:“长官,我们遭遇了一次当量在十万吨以上的核爆炸。目前没有来自现场的报告。我们的部队进入了高级别的警戒状态。卫星通讯至今仍在瘫痪中……”

“为什么?”埃利奥特用比福勒尖利得多的声音问。“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呢?”

“我们不知道。也许太空中发生核爆炸,会通过电磁脉冲产生这样的效果。如果一个核装置在高空中爆炸,它的大部分能量将以电磁辐射的形式释放。俄国人对这样的爆炸的实际效果比我们要了解得多。他们从六十年代起在诺瓦亚赞姆亚进行的试验中就已掌握了大量的实验数据。但我们没有发现有这种爆炸的迹象,如果有的话我们会注意到的。因此卫星遭到核袭击是极不可能的。还有一种可能是从地面发射出巨大的电磁能量。现在,俄国人已经在微波武器研究方面投入了大笔金钱。他们正有一艘船在东太平洋海域活动,船上有大量的天线。就是‘尤里·加加林’号。它被归类为太空探测船,有四个巨大的高增益天线。这艘船目前在距秘鲁海岸三百海里处,恰好是在受损卫星的范围之内。据推测,这艘船是在支持‘和平’号轨道空间站的运行。除此之外,我们想不出其他可能导致卫星故障的原因了。我已派出了一名军官去咨询休斯公司的专家,听听他们的看法。

“还有,我们仍在试图从斯塔普莱顿国际机场取得航空交通管制记录带,看看是否有飞机空中投弹的可能性,而且我们仍在等待派往爆炸现场的救援队伍及其他队伍的报告。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情况。”

“我们已经派出了整整两个联队的飞机上天巡逻,在我们谈话的同时,更多的战机在升空,”战略空军总司令接下去说。“我所有的导弹联队都已进入警戒状态。我的副总司令已经登上西部的一架‘窥镜’指挥机并已升空,另有一架国家紧急空中指挥机正要起飞前往您那里,长官。”

“苏联那边发生什么情况了吗?”

“正如我们讨论过的,他们的防空部队提高了警戒级别,”波斯坦将军答道。“我们正在监测其他无线电通讯活动,但没有什么机密可言。目前尚无任何他们将进攻美国的迹象。”

“好吧。”总统舒了一口气。情况很糟,但还没有失控。他所要做的是先将事态平息,然后再做打算。“我要与莫斯科直线通话。”

“很好,长官,”波斯坦将军答道。

一名海军文书军士长坐在与福勒总统相隔两个座位的桌前。他的电脑已经打开。“您得到这边来,总统先生,”军士长说。“我没法把我电脑屏幕上的资料转到您那里。”

福勒坐在转椅里滑行了八英尺来到军士长的桌前。

“长官,这套系统是这样运作的,我将您说的话输入电脑,然后直接传送到五角大楼国家军事指挥中心的电脑里——他们要做的只是将它译成密码——如果俄国人答复,也将先送到俄国的热线室,在那里进行翻译,然后再通过五角大楼转发过来。这套系统在里奇堡存有备份,以防华盛顿那边出什么岔子。我们既有陆上通讯电缆,又有两条独立的卫星线路。长官,我打字的速度将和您说话的速度一样快。”这名文书军士长的名签上写着“奥龙蒂亚”,福勒无法判断他的祖先来自哪国。他的体重至少超重了二十磅,但他神态自若,看上去也很称职。福勒对此很满意。奥龙蒂亚军士长的键盘旁还放着一包烟。总统悄悄地拿了一根,全然无视四面墙上均悬挂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奥龙蒂亚用打火机替他点上了烟。

“一切准备就绪,长官。”奥龙蒂亚军士长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的总司令。他出生在科罗拉多州的普艾布罗,至今家仍在那里,但他凝视的目光并没有泄露出内心的焦虑。总统会把事情摆平的,那是他的职责。而他奥龙蒂亚的职责,则是竭尽全力地为这个人效劳。奥龙蒂亚已经在两次战争和众多危机事件中为他的祖国效忠,主要是在航空母舰上担任舰队司令的文书,现在他像平素训练已久的那样,抛开了一切私心杂念。

“亲爱的纳莫诺夫总统……”

罗塞里海军上校上调华盛顿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美苏总统进行热线通话。通话内容被输入了IBM电脑并被译成密码,然后电脑操作员敲击了回车键将它发出。他真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吉姆心想,但这里发生的情况对于他的工作也许是至关重要的。

您可能已经接到报告,在我国中部地区发生了一次大爆炸。我得到的报告说,这是一次核爆炸,人员伤亡极其惨重。

纳莫诺夫总统读着电脑上的文字,他的顾问分列在他的两旁。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一样,”纳莫诺夫说。“把我们的回复发出去。”

“天呐,这么快!”值班的陆军上校惊叫了一声,然后开始翻译。一名海军陆战队的中士将英文文本输入了自动连接戴维营、里奇堡和国务院的电脑。电脑打印出的复印文本也几乎在同时通过传真机发往了战略空军司令部、北美防空司令部以及情报机构。

鉴别码:时间表/时间表/时间表

发自莫斯科的回复

福勒总统:

我们已注意到这一事件。请接受我们和苏联人民最深切的慰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故呢?

“事故?”福勒问。

“他的答复太快了,罗伯特,”埃利奥特立刻注意到了这点。“实在是太快了。他的英文并不怎么样。而你的话需要翻译,需要花时间去读。他们的答复一定是现成的,是事先准备好的……这意味着什么呢?”在福勒构思下一份电文时,莉兹问,几乎是自言自语。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干的?为什么呢……?

纳莫诺夫总统:

我遗憾地通知您,这不是一起事故。在事发现场一百英里之内没有美国的核装置,也没有任何美国核武器在运输途中经过这一地区。这是一个不明组织的蓄意行为。

“嗯,这不奇怪,”纳莫诺夫说。他对自己能正确地判断出美国人第一份电文的内容感到得意。“发出我们的第二份回复,”他命令通讯人员。然后又转向他的顾问们说:“福勒是个傲慢的家伙,有着傲慢的人固有的弱点,但他并不傻。他这会儿一定非常激动。我们必须安慰他,让他冷静下来。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那么他手下的情报人员就能使他控制住局势。”

“我的总统,”刚刚赶到指挥中心的戈洛夫科说。“我认为这是一个错误。”

“你什么意思?”纳莫诺夫有些诧异地问。

“按照您对他那个人、他的个性、他的心理状态的判断量身定做回复语是错误的。人在压力之下会发生变化。电话线另一头的那个人和您在罗马见到的那个人也许大不一样了。”

苏联总统对这个看法感到不屑。“胡说。像他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变。我们这儿就有不少那样的人。我一辈子都在和福勒那样的人打交道。”

福勒总统:

如果这真是一桩蓄意行为,那就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闻的滔天大罪。什么样的疯子会干出这样的事?用意何在?这样的行为非常容易导致全球性的灾难。您必须相信苏联与这样卑鄙无耻的恶行毫不相干。

“太快了,罗伯特,”埃利奥特说。“‘您必须相信’?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伊丽莎白,你太多虑了,”福勒答道。

“这些答复是现成的,罗伯特!现成的。他回答得太快了。他事先把回复都准备好了。这里面大有文章。”

“什么文章?”

“就好像算定了我们会在比赛现场一样,罗伯特!在我看来这些话是为别的什么人量身定做的——比如德林。假设和布伦特、丹尼斯一样,你也被炸弹袭击了,那会怎么样?”

“我必须先把这种假设搁置一边,我跟你说过!”福勒生气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做了个深呼吸。他不能纵容自己发怒,他必须保持镇静。“你看,伊丽莎白……”

“你不能搁置一边!你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性,因为如果这是有预谋的,那么将有助于我们判断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情况。”

“埃利奥特博士说得对,”波斯坦将军通过电话说。“总统先生,您对于这个事件不感情用事是完全正确的,但您必须考虑目前可能起作用的作战原则上的各种可能性。”

“我不得不同意这一点,”战略空军总司令也附和道。

“那么,我该怎么办?”

“长官,”波斯坦将军说,“我也不喜欢‘您必须相信’这句话。也许应该让他明白我们已经做好了自卫准备。”

“对,”弗里蒙特将军表示同意。“无论如何,他会明白的,如果他的手下尽职尽责的话。”

“可是如果他将我们的警戒状态视为威胁呢?”

“不会的,长官,”波斯坦将军保证道。“这是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的事情。他们的军事将领都懂得这一点。”

福勒注意到埃利奥特博士对这番话感到不安。“好吧,我将告诉他我们的部队已经提高了警戒级别,但我们并无恶意。”

纳莫诺夫总统: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苏联卷入了这起事件。然而,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我们是一场恶毒攻击的受害者,因而必须采取行动保卫自己免受进一步的攻击。因此我已下令我们的武装部队进入预防性警戒状态。这对于维持公共秩序以及采取救援行动,也是非常必要的。我个人向您保证,除非有正当理由,我们不会采取进攻性行动。

“这是马后炮,”纳莫诺夫冷冷地说。“亏得他还通知我们他们进入了警戒状态。”

“我们已经知道了,”戈洛夫科说,“而且他肯定明白我们已经知道了。”

“他不明白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警戒状态的程度,”国防部长说。“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已经破译了他们的密码。他们部队的警戒级别不止是预防性的。美国的战略部队自一九六二年以来从未进入过这样的战备状态。”

“是吗?”纳莫诺夫问。

“将军,从技术角度上讲,这样分析是不对的,”戈洛夫科连忙说。“美国战略部队普通的战备状态都非常高,哪怕他们处于第五级防御状态。您所提到的变化是无关紧要的。”

“是这样的吗?”纳莫诺夫问。

国防部长耸了耸肩。“那要看你怎么看待它了。他们的陆基导弹部队所处的警戒状态总是比我们要高一级,因为他们的导弹养护要求较低。同样如此的还有他们的潜艇,出海时间远比我们的要长。这在技术上的差别也许不大,但心理上的差别就不同了。提高警戒级别是在告诉他们的人有可怕的事情正在酝酿中。我认为这非同小可。”

“我不这么认为,”戈洛夫科反驳道。

太妙了,纳莫诺夫心想,我的两名最重要的顾问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竟然意见不一……

“我们需要回复了,”外交部长说。

福勒总统:

我们已经注意到贵方提高了警戒级别。鉴于贵方的武器大部分是瞄准苏联的这一事实,我们也必须采取预防性措施。我认为,贵我两国都不要采取任何有可能被视为挑衅的行动,这一点至关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采用事先预备好的回复语句,”埃利奥特说。“他先说‘这不是我干的’,现在又说我们最好不要向他挑衅。他到底在想什么?”

瑞安浏览了一遍所有六份通话内容的传真件,将它们递给了古德利。“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都是官样文章。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行事,他们就应该这样。我们把提高部队的警戒级别作为一种预防性措施,他们也这样做了。福勒说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是他们干的——这很好。纳莫诺夫说双方都应冷静行事,以免招惹对方——这也不错。迄今为止,一切正常,”古德利说。

“我同意,”高级值班官员说。

“那咱们看法一致喽,”瑞安说。感谢上帝,鲍勃,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份能耐呢。

罗塞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太好了,局面看来多少处于控制之下了。

“你跑到哪儿去了?”罗基·巴恩斯问。

“热线室,事情看来进展顺利。”

“别再乱跑了,吉姆。”

保罗·威尔克斯将军几乎就要到了。从他家开车到二九五号州际公路用了将近二十分钟,从那里再到三九五号州际公路总共不到五英里。扫雪车还没有扫到这条路,而这时的气温却相当低,已经洒了盐水的路面重又结上了冰。最为糟糕的是,华盛顿那些为数不多冒险出行的司机照例要显示显示他们的驾驶技术。尤其是那些开着四轮驱动车的人就仿佛额外的摩擦力能使他们不受物理法则影响似的。威尔克斯刚刚驶过首都南街,正准备下坡开往缅因街的出口。在他的左边,几个疯子坐在一辆丰田车里超过了他,却突然右拐,准备钻过出口进入华盛顿市区。但丰田车的前轮驶上了一片冰面后失去了控制,开始侧滑。这根本来不及躲避。威尔克斯汽车的侧面以每小时十五英里的速度擦撞上该车。

“找死呢,”他大吼了一声,却没时间与他们纠缠。将军把车倒退了几英尺,还没等对方司机下车就开始打轮准备绕过去。他没有看后视镜。结果就在他并线时,被一辆牵引货车以每小时二十五英里的速度撞上了尾部。将军的车子飞过了隔离墩,又迎面撞上了另一辆小轿车。威尔克斯当即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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