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我早就说过了,”琼斯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说。

“有那么糟吗?”

“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不恨他的,虽然他们刚受过训,但那也无济于事。我当时在场,那是千真万确的!我跟那些声纳员正在模拟器前进行训练,他也在场。我可不想为他干了,他老对我大喊大叫的。”

“是吗?”曼库索觉得相当惊讶。

“真的,他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而且他的话明显就是错的,我就顶了他一下,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反应。天呐,我还以为他中风了呢。他的确错了,巴特。这是我的模拟带,他一直指责部下没有标出一些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你明白吗?我提供的模拟带里本来就有一点小花样。声纳员也判断出带子里的目标是假的,但里克斯却不这么认为,而且大发雷霆。声纳组相当不错,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发挥他们的特长,但他爱充内行,不懂装懂。他离开以后,部下就议论开了,你知道吗?他不止让声纳组不好过,我听说轮机室的人为了让这家伙满意,都快疯了。他们真的在反应堆操作检查上拿过第一?”

曼库索点点头,但他不喜欢听到这种事情。“他们的那次测试几乎创了纪录。”

“好吧,这家伙要的不是纪录,他要的是完美。他想要重新制订完美无缺的标准。我告诉你,老兄,如果我在他的船上服役,第一次出海回来,首先从船口出来的肯定是我的行李。要是再逼我为他工作,我他妈的就当逃兵!”说到这儿,琼斯顿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我终于明白副艇长告诉你的事了,我原以为他有点言过其实。其实我错了,副艇长忠心耿耿。里克斯恨透了他手下的一名年轻军官,是一名负责追踪的小伙子。一名军需官——我想他是恩塞因·肖——说他是个很好的小伙子,但艇长却把他当作一匹马害得他精疲力竭。”

“天呐,那我该怎么办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巴特。我退役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军士,你记得吗?”琼斯心想,你应该把这个王八蛋解职,但他心里清楚,解除一名艇长的职务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才行。

“我会跟他谈谈,”曼库索说。

“我以前就听说过有他这样的艇长,但从不相信确有其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在你手下工作时,你对我太好了,”在他们接近航站大楼时,琼斯说。“你一点也没改变,知道吗?你还是肯听别人讲话。”

“我必须倾听下属的意见,罗恩。一个人不可能无所不知。”

“我跟你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建议。”

“不让他出海?”

“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会这么干。”琼斯推开车门。“我不喜欢泼冷水,舰长,说句行内话,他根本不适合我们这行。里克斯可比不上你过去当艇长的时候。”

过去。曼库索心想,琼斯真不会说话,但这是事实。指挥一艘潜艇比担任舰队指挥官要容易得多,也有趣得多。

“你最好快一点,否则会误了飞机。”曼库索握着琼斯的手说。

“舰长,能为你效劳一向是我的荣幸。”

曼库索看着琼斯走进候机大厅。琼斯的建议一向有用,而且他越来越机灵了。可惜他不肯待在海军里谋求晋升的机会。准将心想,其实这样说也不对。琼斯是个当艇长的好料,但他不可能有机会。制度不容许。

曼库索的司机不用吩咐就把车子掉了个头,曼库索坐在后座上想自己的心事。海军制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也是依照传统,一步步晋升到舰长的,先到核动力学校受训,然后在轮机室干一阵子,最后才能担任舰长职位。海军里有太多的工程人才,但缺乏领导人才。他已经完成了这个转变过程,其他大部分人也一样,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这样的调整。按照传统方法晋升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只会把其他人当作名册上的数字,需要修理的设备,以及会接受命令的东西。他们用数字来代表人,因为了解数字比了解真正的人要容易多了。罗塞里不是这样的人,曼库索也不是,但里克斯是。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理由解除里克斯的职务。要不是听琼斯也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把这件事当作私人恩怨处理。但琼斯是个很可靠的旁观者。曼库索心里想着琼斯告诉他的那些事,那些频频而来的请调报告,还有他从克拉格特那儿听来的那些耐人寻味的话,这么看来,那位副艇长的日子可真不好过。他已经被选定为艇长了,只要里克斯的评语对他稍有不利,他就会失去这个职位,即使如此,他对海军还是忠心耿耿。海军想了解真相,而他的职位又要求他对艇长保持忠诚,尽管克拉格特左右为难,但他还是尽力而为。

接下来就该是他曼库索的责任了。他是舰队的指挥官,这些潜艇都要听命于他,所有的艇长和船员也都是他的下属。是他为这些艇长打分,难道不是吗?

但确有其事吗?他所听到的都是一些零碎的资料和巧合。万一是琼斯不喜欢那个家伙呢?万一只是因为里克斯的运气不好才出现了那么多请调报告呢?

不要万一,抓住主题,曼库索。他们付你薪水,就是要你做出艰难的决定。少尉和舵手的任务就容易得多,艇长一定知道该做些什么。这就是海军的清规戒律。

曼库索拿起车内的电话。“我要‘缅因’号的副艇长三十分钟内到我办公室来。”

“是,长官,”他的传令官答道。

曼库索闭上眼睛,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打了个盹。小睡一会最能帮他理清思路。这一招在“达拉斯”号上屡试不爽。

卡茜想,医院的伙食真难吃,哪怕是霍普金斯医院的伙食也一样难吃。一定有一所专门的学校在培训医院的厨子,课程就是扼杀学员的任何创新想法,顺便彻底磨灭他们使用调料的技巧和对食物的认识……惟一保留下来的大概只有果冻了。

“伯尼,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卡茜,出什么问题了?”从她脸上的表情和她说话的语气,他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他满怀同情地等卡茜回答。卡茜是个很自信的女人,她的确有理由自信。看来这件事一定让她感到很难过。

“是关于杰克的。”卡茜一下子冒出这么一句,然后欲言又止。卡茜眼神中流露的痛苦让凯兹感到她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认为他……”

“什么?不是的,我是说,怎么,你为什么……?”

“卡茜,我本不该告诉你,但你是我的好朋友,管他什么清规戒律!听着,上个礼拜有人来找我,问你和杰克的事。”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她。“什么意思?谁来找你?哪儿的?”

“政府人员,也许是调查局的,卡茜,我很抱歉。他问我,你有没有提到过家庭问题。这家伙在调查杰克,他想知道你跟我说过些什么。”

“那你怎么说的?”

“我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卡茜,你的确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孤立,你有朋友。只要我能效劳的,其实我们都一样,大家都会尽力而为的。卡茜,你可是我们中的一员。你可能十分伤心,也可能十分尴尬,但是,卡茜,不要这样想,这想法不对,而且很愚蠢,你明白吗?”看到卡茜漂亮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凯兹真想把瑞安扔在手术台上,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宰了他。“卡茜,独自一人苦思冥想于事无补。朋友是干什么用的?你还有我们大家呢。”

“伯尼,我就是不相信那件事,我无法相信。”

“来吧,我们到办公室去谈,那儿比较隐蔽,反正今天的饭也不好吃。”凯兹带着她离开餐厅,确信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他的办公室,他把房间里惟一多余的那张椅子上的一堆档案移开,让卡茜坐下。

“他最近的举止一直有点怪。”

“你真的认为杰克有可能到处拈花惹草?”足足半分钟,凯兹注意到卡茜犹豫不决的眼神慢慢变得肯定起来。

“是的,有可能。”

王八蛋!“你跟他谈过吗?”凯兹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缓而理智些,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气愤。她现在需要一个朋友,一个能分担彼此之间的痛苦的朋友。

她摇了摇头。“没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一定得和他谈一谈。”

“是啊。”卡茜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这件事不容易。要知道,”凯兹的声音里带着温柔和希望,“有可能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很可能是个误会。”但就连凯兹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话。

卡茜抬起头看着他,她现在已是热泪盈眶。“伯尼,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当然没有!”凯兹几乎大吼起来。“卡茜,这医院里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听见吗?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绝对不是你的错!”

“伯尼,我想再生个孩子,我不想失去杰克!”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就必须使他回心转意。”

“我没有办法!他不是,他不会……”她已经完全崩溃了。

凯兹明白,此时此地愤怒是没用的,应该把愤怒留在心里,否认事实无益于解决问题,卡茜现在最需要的是朋友。

“‘荷兰人’,我们此次谈话是非正式的。”

克拉格特少校立刻充满了戒心。“您说,准将。”

“给我说说里克斯艇长的事。”

“长官,他可是我的上司。”

“我知道,‘荷兰人’,”曼库索说,“可我是中队司令,如果我属下的艇长有问题,那么我指挥的舰队就有问题。这些潜艇每一艘都价值十亿以上,我必须了解问题所在。你明白吗,少校?”

“是的,长官。”

“说,这是命令!”

克拉格特坐得笔直,快速说:“长官,他连如何带一个三岁小孩上厕所都不会。他把属下像机器人一样对待。他的要求很高,但从不夸奖属下,哪怕他们表现得再好。我在军校受训时,教官不是这样教我当军官的,可他不听,长官。他不听我的意见,不听其他任何人的意见。好吧,就算他是指挥官,他是艇长,但聪明人是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的。”

“所以他的部下频频要求调动?”

“是的,长官。他把鱼雷军官搞得灰溜溜的。我想这是艇长的错。这名鱼雷军官有点创新精神,他掌管的武器井然有序,对部下的训练也中规中矩,艇长却不喜欢他的这套做法,把他训了一顿。我提了一些不同意见,但艇长不听。所以这名鱼雷军官就提出请调。艇长倒很高兴能挤走他,就在请调书上签字同意。”

“你对里克斯有信心吗?”曼库索问。

“他在技术方面相当优秀,在工程方面也特别在行,他就是不了解人,也不懂战术。”

“他告诉过我,他要证明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办得到吗?”

“长官,您现在所问的问题,已经超出我能够回答的范围。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权利回答您的问题。”

曼库索知道克拉格特说得没错,但还是想逼他说出一点什么。“你应该已经有资格当艇长了,克拉格特。你应该开始习惯做一些困难的决定。”

“长官,您问他能办得到吗?是的,长官。我们的船状况良好,船员的素质又高,他办不到的事情,我们其他人可以帮他完成。”

准将点头同意,然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下次出海时发生了什么问题,我要知道全部情况。我认为你是一位很好的艇长,有你这种副艇长是他的福气,少校。”

“长官,他不是个坏人。我听说他是个好父亲,而且对家人也很照顾。听说他太太跟他的感情相当好。他只是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别人,也没有人教他该如何当好一名军官。除此之外,他很能干。如果他能多显现一点人性,他会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军官。”

“你对这次作战命令有把握吗?”

“要我们去追一艘‘鲨鱼’级并跟踪它,再加上安全距离的规定和适当的预防措施,我有把握。长官,我们的潜艇动静很轻,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对华盛顿竟然会同意这件事,觉得有点意外,不过,那是官员们管的事。简言之,任何人都可以指挥这艘船。里克斯艇长也许不是十全十美,除非我们的潜艇破了大洞,谁都可能完成这次任务。”

二级反应体被置于一级反应体的前面。他们利用一个高六十五厘米、直径十一厘米的金属圆罐来放置锂化合物,圆罐的体积相当于一枚一百零五毫米口径大炮的炮弹大小,底部还有边缘,可以被固定在正确的位置上。此外,圆罐底部还装有一个弯曲的小管,准备连接氚气储藏槽。在圆罐外面附着了很多用衰变铀238制成的金属片,弗罗姆觉得它们看起来像一块块又厚又黑的苏打饼干。当然,它们将最终成为等离子。圆罐下方是第一束“吸管”——连弗罗姆也开始借用这个词了,当然它们不是吸管,它们的口径和吸管也不一样。每一百根吸管由轻薄的塑料衬套结成一束,每束长六十厘米,每根吸管的底部被转了半圈,每一束就形成了一个螺旋形,样子很像旋转楼梯。设计的难点是如何将这些螺旋形紧密地结合起来,这看似小事一件,弗罗姆却足足花了两天时间才想出合适的方法。跟设计其他部分一样,只要这些吸管准确地制造出来,就可以准确地安装在适当的位置。弗罗姆几乎得意地笑起来。在卷尺、精密量具和专家双眼的协助下,每个零件都已编好序号,这种注意细节的做法给戈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弗罗姆感到满意之后,他们继续工作。首先是发泡材料,每一块都要切得跟设计要求完全一样,然后装进椭圆形的炸弹弹壳。现在的工作完全由弗罗姆和戈森亲自操作。他们小心翼翼地将第一块发泡材料装进弹壳内的凸缘,接下来开始安装吸管束,一次只装一束,要严丝合缝地贴在预定位置上。每进行一步,两人都要停下来,检查一次。弗罗姆和戈森两人都会反反复复地检查安装情况,核对图纸,每检查一次,都要重新核对图纸。

博克和卡提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着,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无聊的事。

“在美国和俄国,干这种事的人一定会无聊死的,”博克悄悄地说。

“也许吧。”

“下一束,第三十六号,”弗罗姆说。

“第三十六号,”戈森答道,检查了吸管束上的三个标签,“第三十六束。”

“第三十六号,”弗罗姆看着吸管上的标签,拿起吸管束,放进预定位置。卡提走近一看吸管束正好到位,丝毫不差。弗罗姆灵巧的双手稍微移动了一下吸管束,让吸管束上塑料滚钩的裂口直接插进下方滚钩的狭槽内。弗罗姆感到满意之时,戈森正看着他。

“位置正确,”这句话戈森今天已经说了不下一百次。

“我同意,”弗罗姆说,然后两人将吸管束牢牢地固定住。

“和装配枪支一样,”卡提离开工作台,向博克耳语道。

“不对。”博克摇了摇头,“比那还糟,更像是装配儿童玩具。”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笑了起来。

“够了!”弗罗姆怒道。“这是一项严肃的工作!我们需要安静!下一束,第三十七号!”

“第三十七号,”戈森一丝不苟地复述。

博克和卡提一同走出了房间。

“看女人生孩子也不会比这更恶心!”当走出房间后,卡提怒气冲冲地说。

博克点了一根香烟。“女人的动作也比他们快。”

“那是,生孩子不需要技巧。”卡提又笑了起来。幽默过后,卡提的脸变得严肃起来。“真是可惜。”

“是啊,很可惜。他们给我们干得真不错。什么时候动手?”

“很快。”卡提顿了顿。“博克,你在这个计划里扮演的角色很危险。”

博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将烟雾吐向寒冷的空气。“这是我的计划,我知道风险有多大。”

“我不赞成自杀行动,”卡提沉默了一阵子说。

“我也不赞成。这计划很危险,但我还是想活下来。伊斯梅尔,如果想过安稳的日子,我们早就去坐办公室了,这样的话,我们永远都不会碰面。是危险和使命把我们结合在一起。我已经失去了妻子和女儿,但我没有失去我的使命。当然,这不够,然而我还是比大多数男人更充实。”博克抬头看了看星空。“我常想到这一点,我的朋友。我们的行动会把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呢?世界会更安全的。那些芸芸众生想过安稳日子,我们的行动会让他们开心的。他们对生活的不公感到忿忿不平,但没有行动的勇气。而我们是行动者,我们去冒风险,我们为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我的朋友,现在再想改变主意,已经太晚了。”

“博克,这种事对我来说比较简单,我是个快死的人了。”

“我知道。”他转过头看着他的朋友。“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你和我,我们都曾经欺骗过死神,但死神是最后的赢家。不过我们不会死在床上。你选择了这条路,我也一样,我们现在还有回头路吗?”

“没有,但面对死亡是很困难的。”

“没错。”博克将烟灰弹到地上。“我们至少还可以决定何时去死,但那些胆小的人却不能。当他们选择不反抗时,也就选择了失去主宰的权利。这是他们的选择。人可以成为命运的主人,也可以成为命运的奴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博克带着他的朋友回到房间。“我们已经做了我们的决定。”

“第三十八束!”在他们走进房间时,弗罗姆正在下令。

“第三十八束,”戈森复述道。

“准将,找我有事?”

“坐下,哈里,有些事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已经让我的属下准备就绪,我们声纳组情绪高昂。”

曼库索看着里克斯,心中不禁纳闷,积极态度为什么会变了样呢?“你艇上的调动情况特别频繁,我有点担心。”

里克斯毫无戒心地说:“有些人为了家庭请求调职,把那些心思不在船上的人强留下来,也没什么道理,只是巧合而已,我从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你当然遇到过。“那么船员的士气呢?”曼库索接着问。

“您已经看了演习和考核的结果,那很能说明问题,”里克斯答道。

聪明的混蛋。“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听说你和琼斯博士之间有点冲突。”

“那又怎样?”

“我跟他谈了谈。”

“我们这是正式谈话吗?”

“要是你愿意,就当是非正式的,哈里。”

“好的,琼斯是个相当优秀的技术人员,但他似乎忘记了,离开海军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军士。他要想和我平起平坐,最好先拿出点成绩来。”

“他可是加州工学院的物理学博士,哈里。”

里克斯显得一脸迷茫。“那又怎么样?”

“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也是我遇到过的最优秀的军士。”

“那很好,如果军士和军官一样聪明,我们多给他加薪。”这句话里的傲慢态度让曼库索十分生气。

“艇长,当我还是‘达拉斯’号的艇长时,琼斯每次提出的意见,我都会耐心倾听。假如命运稍有改变的话,他现在早就是副艇长了,而且可以担任一艘攻击潜艇的艇长。琼斯本来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艇长。”

里克斯可不理会这些。“但我们永远都无法确定,不是吗?我一直认为,有些人有资格当艇长,但当不上,于是只好找借口。我不否认他是很好的技术人员。他把我的声纳人员训练得很好,我也很感激他,不过我们也不能小题大做。海军里有很多技术人才,承包商更多。”

曼库索知道,这样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听着,哈里,我听到一些传言,说你船上士气低落,我又看到那么多请调报告,这说明船上可能出了问题。所以,我到处调查了解,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不管你知不知道,问题就出在你身上。”

“长官,这完全是胡扯。这就像戒酒顾问那样令人讨厌,没有酗酒问题的人直截了当地说他们没有酗酒的问题,而戒酒顾问会说否认问题的存在恰恰是有问题的先兆。这是一种拐弯抹角的说法。如果我船上有士气低落的问题,在演习里就会暴露出来,但是没有。您可以去看看我的服役记录。我这一辈子都在指挥潜艇。自从我穿上海军军服,各方面的表现一直名列前茅。就算我的作风和别人不一样,我不会拍马屁,也不会拉关系。我严格要求下属,而且我也做到了。只要您能找到我指挥失误的证据,一切听凭您处理。但在您找到证据之前,长官,我的记录还是优良,我并不打算改写自己的记录。”

身为美国海军准将的巴托洛梅奥·维托·曼库索没有从椅子上跳起来,完全是因为他的西西里传统已经被美国生活冲淡了,脾气也比以前温和了许多。他知道,要是在自己的老家,他的曾祖父可能早就用枪在里克斯的前胸崩了一个大洞。曼库索面无表情,但心里决定撤里克斯的职。他是准将,有权这么做,他手下有很多艇长,但只有两三个人能够晋升到将级,而里克斯的排名不会高于第四。这可能不太公平,曼库索在稍微冷静下来后对自己说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个人不能被委以比现职更高的职务。再说,他能升到现在这个职位,已经够可以的了。要处置他,应该不难。里克斯在十四名艇长中排名第四,他可能会大声抗议,但曼库索会简简单单地说,抱歉,哈里——我没有说你的坏话,只是安迪、比尔、查克的表现比你好一点,你的运气不好,被编在一个优秀艇长扎堆的舰队,哈里。我必须做出公平的决定,他们的表现其实只比你略微好一点而已。

里克斯现在才明白,自己的话过分了,海军里根本没有什么“不写入记录”的谈话。他当面反驳的是舰队指挥官,是晋升迅速而且深受国防部和作战处赏识的指挥官。

“长官,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我不喜欢被别人泼冷水,尤其当他们——”

曼库索微笑着打断了里克斯的话。“没关系,哈里。我们意大利人也是爱冲动的。”太晚了,哈里……

“您说得没错。我会考虑您说过的话。再说,如果我遇上‘鲨鱼’级潜艇,我会让您看到弟兄们的能力。”

现在才说“弟兄们”,有点太晚了,小子!但曼库索必须给他一个机会。虽然机会不大,但起码是个机会。如果能出现奇迹,他或许会重新考虑的。曼库索告诉自己,要是这个傲慢的小浑蛋在国庆日的游行队伍通过基地大门时,跪在那里求我,我或许会重新考虑的。

“这种谈话谁都会觉得不舒服,”舰队指挥官说。里克斯将来最多只能升到技术军官,也许他会干得不错,但曼库索要把他弄出舰队。再说,作为上校退伍,也挺光荣的,不是吗?当然对于好人而言就不能这么说了。

“没有其他情况吗?”戈洛夫科问。

“一点都没有,”上校答道。

“那我们的人呢?”

“两天前我去看了他的遗孀,我告诉她,她丈夫已经死了,而且我们无法找到尸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实在难以接受。看到她可爱的脸上挂满泪水,真令人难过,”上校平静地报告说。

“补偿金和其他安排呢?”

“我已经在安排了。”

“很好,那些可恶的官僚不关心任何人或任何事,要是有问题,就来告诉我。”

“关于技术情报,我没什么要报告的,”上校继续说,“你们可以在其他方面继续跟踪吗?”

“我们正在他们的国防部里重建一个间谍网。初步看来没什么新的情况,只是德国不想承担原东德这个沉重包袱,”戈洛夫科说,“我们也听到一点风声,美国和英国的情报网也在调查相同的事,且满意而归。”

“我认为这不太可能,美国人和英国人十分关注德国的核武器。”

“不错,我们会继续查的,但恐怕找不到什么迹象。我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没有意义。”

“如果是这样的话,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我们的人为什么会被杀呢?”

“我们还不能肯定,该死的!”

“是的,我猜他们可能正在替阿根廷人工作。”

“上校,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没忘。但我知道,有人大费周章地暗杀情报官,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我们查不到任何东西!至少有三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都在调查此事,我们的人还在阿根廷调查呢。”

“哦,是的,是古巴人吗?”

“没错,那是他们的责任区,我们现在几乎指望不上他们了。”

上校闭上了眼睛心想,克格勃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可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继续追查。”

“我会把你的建议写在记录上,行动还没结束呢。”

上校离开之后,戈洛夫科心里暗暗想着他现在能做的事情,他到底有什么新的线索,他不知道。他派了很多人出去寻找线索,但还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悲惨的职业,简直和警察差不多。

马文·拉塞尔心里一遍遍温习着自己的任务。阿拉伯人真是慷慨的民族。他带过去的钱几乎一分未动。他提出用他的钱,但卡提不同意。他的手提箱里装满了二十元和五十元面额的钞票,总共有四万美金。在美国安顿下来以后,他可以从一家英国银行直接转账到他的美国账户里。他的任务很简单,首先,他要为自己和其他人弄到身份证明文件。这是小菜一碟。其次,只要有适当的设备,伪造驾照也不难。他准备用现金来购买这些设备。再次,他还得给这些设备找一个安全的隐蔽所。可他为什么先预订旅馆,而不是直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呢?他们这些人就喜欢把事情复杂化。

前往机场途中,他在一家裁缝店停了一天。贝鲁特处在交战状态,但日常生活还是照过不误。在他搭乘英航客机前往希思罗机场之前,他已经把自己打扮得相当体面了。他定做了三套高级西装,其中两套放在了行李里,他剪了一个保守的发型,还买了一双略微夹脚但价格昂贵的皮鞋。

“想看杂志吗,先生?”空中小姐问。

“谢谢。”拉塞尔微笑道。

“您是美国人吗?”

“没错,回国看看。”

“在黎巴嫩生活一定不容易。”

“是啊,有点刺激。”

“想喝点儿什么?”

“啤酒。”拉塞尔说。他还学会商人说话的腔调。飞机上的乘客还不满三分之一,看来这位空中小姐似乎对他有点意思。拉塞尔心想,可能是因为自己古铜色的皮肤太迷人了。

“您的啤酒,先生。您会在伦敦待很久吗?”

“恐怕不会,我要直接转机到芝加哥,中间只有两个小时。”

“太可惜了。”她看起来甚至还有点惋惜。拉塞尔想,这些英国人也不错,和阿拉伯人一样好客。

最后一束吸管当地时间凌晨三点才装好。弗罗姆丝毫也没有放松关注细节的习惯。他检查最后一束吸管时和检查第一束时一样一丝不苟,直到满意为止。完成之后,他站起身来,伸了一下懒腰。

“终于完了!”

“是啊,曼弗雷德。”

“明天这时候,我们就可以完成组装工作了。剩下的工序都很简单,用不了十四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既然如此,我们去睡一会儿。”戈森出门时向卡提使了一个眼色。

卡提看着他们离去,然后走到警卫身旁问:“艾哈迈德在哪里?”

“他去看医生了,你忘了吗?”

“哦,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也许后天,我不太确定。”

“很好,我们很快会给你们布置一项特殊任务。”

警卫看着戈森和弗罗姆走了出去,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问:“你要我们在哪里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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