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被人利用,”霍尔兹曼边说边把身体向后仰,双手放在脖子后面。

他和报社总编坐在会议室里,这位总编长期以来也在密切注视着华盛顿政坛,当年曾以犀利的笔锋迫使尼克松总统下台,那可真是个疯狂的时代。整个美国新闻界也因此尝到了一股至今不散的血腥味。霍尔兹曼想,这件事惟一的好处就是新闻记者如今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美国新闻界把正义的怒火对准了每一名政客。这种做法本身是好的,但有时候新闻界的触角未免也伸得太远了。

“是不是被人利用倒不重要,谁喜欢被人利用呢?重要的是这些事是不是真的?”总编问道。

“我们必须相信她的话,白宫没有得到可靠的情报。这对于中央情报局来说不是什么新闻,再说它现在比过去已经好多了。事实上,中央情报局的表现有进步,卡伯特裁掉了不少人。我们也必须相信她所说的关于纳莫诺夫和军队的事情。”

“那么瑞安呢?”

“我在社交场合和他碰过几次面,但没有正式见过。他为人很不错,有幽默感。他的工作纪录一定相当出色,拿过两枚情报勋章,至于为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他反对卡伯特削减行动处的人员,显然保住了不少人的工作。他在情报局里升得很快。艾尔·特伦特议员非常欣赏他,虽然他们几年前曾经发生过一次冲突。这一定事出有因。我有一次问过特伦特,但他拒绝谈论这件事。据说他们已经握手言和了,我相信这是真的,就像我相信复活节兔子一样。”

“他是那种到处风流的人吗?”总编问。

“那要看什么是风流?你以为他们会在衣服上缝一个红色的A?”

“我说不过你,鲍勃。你到底要问什么?”

“我们到底要不要登这则消息?”

总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吗?这种消息怎么能不登呢?”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

“大家都一样!我也不喜欢。在这件事情上,你显然是被人利用了,即便如此,但这是一则重要新闻。如果我们不登,《纽约时报》肯定会抢先。完成这篇报道你要用多少时间?”

“很快,”霍尔兹曼答道。现在他才明白当初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谢绝晋升为副总编的。他不需要这份薪水,写书的收入已经足以让他衣食无忧,根本就不必工作。他喜欢当记者,他依然保留着那份理想主义,一心关注的仍然是自己的工作。他想,不必做业务决定实在是一种福气。

杜比宁艇长注意到,工程总监的话一点儿没错,安装这套新式给水泵还真是件艰巨的工作。为了把水泵搬上船,他们不得不拆除整个船舱,还得把潜艇的双层船体烧出个洞。在潜艇里透过这个洞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这让他这位习惯密闭空间的潜航老手感到相当不自在。他们得在给水泵测试完毕之后才能把这个大洞封起来。不过情形还不算太糟,至少潜艇的壳体是钢做的。如果是钛合金的苏制潜艇,那焊接起来会特别困难。

给水泵和蒸气机房就在反应炉舱的后面。事实上,反应炉与潜艇舱壁的前部相邻,给水泵在舱壁的后部。给水泵的功能是把进出反应炉的水进行循环。从反应炉出来的饱和蒸气进入蒸气产生器,经热交换界面,将水加热煮沸,以产生蒸气,从而推动潜艇的涡轮发动机。“内循环”蒸气的大部分热能传送出去之后,通过一个由海水冷却的冷凝器,再加压送回反应炉的底部重新加热,维持这套热循环系统。蒸气产生器及冷凝器的构造十分相似,采用的是同一套循环理论。但这些设备所产生的噪音也是所有核动力潜艇的致命伤。这套给水泵在工作过程中需要大量高温,而且具有辐射性的循环水。这么多机械操作总会带来大量噪音,好在现在总算有了改进。

“这是一种全新的设计,”杜比宁说。

“应该是的。美国人为改进弹道导弹潜艇,花了十年的时间研究这玩艺,最后却决定弃之不用。他们的设计小组也已解散。”

杜比宁小声嘀咕了几句。新式美国反应炉设计已经能够利用自然对流循环原理,这又是他们的一项技术优势,该死的美国佬真是聪明得可恨。两人在沉默中等待着,反应炉正在启动中,下属军官控制着各种控制杆,燃料棒产生的自由中子正开始交互作用,进行一次有控制的核连锁反应。在杜比宁和工程总监背后的控制台上,技术人员随时报告温度的变化。

“现在任何时候……”工程总监喘着气说。

“你从没见过这东西的实际运转状况吗?”杜比宁问。

“没有。”

好极了,艇长心想。他抬头看了看洞外的天空。站在潜艇里能看到天,真令他觉得恐怖。“那是什么声音?”

“给水泵启动了。”

“你是在开玩笑。”他看着这座庞大复杂的给水系统。杜比宁走到控制台前,大声笑了出来。

“这玩意挺管用的,艇长,”轮机长说。

“继续增大功率,”杜比宁说。

“现在是百分之十,功率正在增加。”

“提高到百分之一百。”

“可是艇长……”

“我知道我们还从来没有开足过马力。”反应炉理论上的最大输出功率是五万马力,但是和大部分其他类似机组一样,它们的最大输出功率都有所保留。有一次测试时反应炉的输出功率曾经达到过将近五万八千马力——只有那么一次,而且还给蒸气机的内部管道造成了一些轻微的损伤。所以,最大的有效输出功率应该是五万四千九百六十马力。杜比宁在接管这艘船后不久,曾经做过一次这种试验。潜艇指挥官都会这么做,就像战斗机飞行员都会试一试自己座机的性能极限一样。

“很好,”轮机长表示同意。

“密切注意,伊凡·斯捷潘诺维奇。如果发现任何问题,立刻关掉反应炉。”杜比宁拍拍轮机长的肩膀,然后走到船舱的前部,希望船坞的焊接工能把这个洞补得尽善尽美。但是他很快地耸耸肩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所有的焊接处都得经过X光检查,以防任何疏漏。所有的事情靠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况且他还有一名合格的轮机长来处理这类事。

“现在的功率是百分之二十。”

工程总监看了看四周。给水泵安装在一个小型避震器上,实际上那是一个装有弹簧避震腿的桌子,可以避免将水泵产生的噪音传导到船壳上,然后再从船壳传导到海里。他觉得这部分的设计太糟糕了,不过总是有一些东西做得更令人满意些。造船业是少数几个仍然保持着工程艺术形态的行业之一。

“现在是百分之二十五。”

“我现在能听到一点声音,”杜比宁说。

“等效船速是多少?”

“在正常的次系统负载下,相当于十节。”这是指船上从空调到照明等各个次系统运转所需的功率。“鲨鱼”级潜艇的内部系统需要耗费很多电力。这主要是因为艇内的空调系统比较原始,单单是这个部分就要用掉反应炉输出功率的百分之十。“我们的系统负载必须有百分之十七的功率才能开始运转。西方在这方面的效率就高得多。”

工程总监不耐烦地点点头。“他们在环境工程方面的规模很大。我们没有这类机构来开展适当的研究。”

“他们那边的天气也比我们这里热得多。我曾经在七月到过华盛顿,天气热得活像个地狱。”

“真有那么热吗?”

“带我到处跑的大使馆人员告诉我,那里以前是片沼泽,充满沼气,而且还流行过黄热病。”

“这一点我倒不知道。”

“百分之三十,”轮机长宣布。

“你什么时候去过那儿?”工程总监问。

“大概在十几年前,我去参加有关海上意外事件的协商。那是我的第一次外交活动,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候总部的一些傻瓜需要一名潜艇人员,所以就把我从伏龙芝军事学院调来。完全是浪费时间,”杜比宁说。

“情况怎么样?”

“很无聊。美国的潜艇军官相当傲慢,态度也不好。”杜比宁顿了一下。“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样说不公平。那时候的政治气氛和现在完全不一样。表面上,他们的接待很热情,但骨子里却居心叵测,他们还带我们去看了一场棒球比赛呢。”

“感觉如何?”工程总监问。

杜比宁微笑着说:“吃东西,喝啤酒,可算是一种享受。可对棒球我是一窍不通,他们越解释,我就越糊涂。”

“现在是百分之四十。”

“二十节,”杜比宁说,“噪音正在逐渐加大。”

“可是?”

“现在的声音只相当于旧水泵发出的一点点噪音。过去我的属下必须戴上护耳,才能保护听力。全速时的噪音更是大得可怕。”

“原来如此。对了,你在华盛顿遇到过什么趣事吗?”

杜比宁笑了笑。“千万不要单独上街。有一次,我出门逛街的时候,看到一名街头流氓正在袭击一个可怜的妇人。你知道吗?就在离白宫只有几条街的地方!”

“是吗?”

“那个小流氓抢了钱包,就试图从我身边逃走,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模一样。真是令人惊讶。”

“试图?”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是一名相当出色的足球运动员?那个流氓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我一脚就把他绊倒,结果用力过大,摔伤了他的膝盖。”杜比宁笑了,心里想着那个没用的混蛋的下场。水泥人行道比足球场上的草坪可要硬得多。

“百分之五十。”

“然后呢?”

“然后,大使馆的人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大使还对我吼了半天。我以为他们马上就要把我送回家去,可当地警察还想发给我一枚奖章呢。后来双方都没有声张,我再也没能当上外交官。”说到这儿,杜比宁大声笑起来。“我赢了!十八节。”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出手呢?”

“那时候年轻,愚蠢,”杜比宁解释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次街头抢劫很可能是中央情报局搞的把戏,所以大使才这么担心。所幸这只是一个小流氓欺负一个可怜的女人。他的膝盖伤得挺重,真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跑步。如果他真是中情局的人,那么他们可就又少了一名间谍。”

“现在的功率是百分之六十,相当稳定,”轮机长宣布,“压力完全正常。”

“大概等于二十三节,余下百分之四十的输出功率对我们意义不大,船壳上的水流噪音在这个速度上就开始增大。轮机长,小心操作!”

“是,艇长。”

“这艘船的最高速度曾是多少?”

“在最大功率时是三十二节。在超负荷的状况下,跑过三十三节。”

“我听说有一种新的船壳漆。”

“英国人发明的那玩意?情报处说这东西让美国追猎潜艇的速度提高了一节以上。”

“没错,”工程总监证实说。“我听说我们已经拿到了这种油漆的配方,但实际制造起来相当困难,而要把这种漆涂到船壳上更是难上加难。”

“超过三十五节后,船尾上的隔音瓦就有被水流冲掉的危险。我以前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基’号上当副艇长时,就曾经出过这种事。”杜比宁摇了摇头。“听着那些该死的橡皮瓦不停地敲着整个船壳,人就像待在鼓里似的。”

“这个,恐怕谁也没有办法。”

“输出功率百分之七十五。”

“把那些瓦拆下来,船速可以再快一节。”

“你不是真想这样吧?”

杜比宁摇了摇头说:“不是。但如果有鱼雷在后面追我,能不能快一节,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两人的谈话在此时停了下来。十分钟内,输出功率已经达到百分之百,五万马力。给水泵的噪音已经相当大了,但舱里的人还能听到对方的谈话。要是旧的给水泵,这时船舱里就像是有一个摇滚乐队在演奏。杜比宁还记得,以前在这种情况下,人可以感觉到声浪在撞击身体。现在可好了,而且这套给水泵还有避震系统。工程总监曾经对他夸口说,潜艇在装了这套给水泵后能大幅降低噪音。看来他没有吹牛。十分钟后,杜比宁已经看到并听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降低输出功率,”杜比宁下令。

“瓦连京·鲍里索维奇,你看如何?”

“是克格勃从美国人那儿偷来的设计吗?”

“据我所知,是的,”工程总监说。

“下回再碰上我们的间谍,我可能会给他一个亲吻。”

“乔治·麦克雷迪”号货船停靠在货物码头旁。这是一艘已有十年船龄的大船,主机采用的是一组大型低速柴油机。这艘船是专门用来运木材的,可以运送三万立方米木板,或是像今天一样运送原木。在多数情况下,日本人喜欢在国内加工原木。这样一来,木材加工费就可以留在日本国内,而不必流到国外。这一次的原木由美国商船运送,这是经过十个月的漫长协商,日本人才同意做出的一点让步。虽然日本的消费相当贵,但毕竟是个观光游览的好地方。

在大副的注视下,巨型起重机将卡车上的原木吊起来,然后慢慢放进船上特制的支架里。整个过程相当迅速。货物装载自动化可能是现代商业运输业最重要的发展。“乔治·麦克雷迪”号可以在四十小时以内装满货物,在三十六小时内卸下货物,再迅速回到海上。但船员们在陆地上逗留的时间也因此缩短了很多。专做水手生意的酒吧及其他行业为此损失了不少收入。但是船主才不管呢。船在码头上多停留一小时,他们的利润损失就多一点。

“彼得,我得到气象预报,”三副说,“情况可能不太好。”

大副看了看气象图。“哇!”

“没错,一个西伯利亚低气压正在形成中。我们在海上可能要颠簸几天了。这团低气压太大了,恐怕绕不过去。”

大副看完气象数据后吹了一声口哨。“别忘了那些监视屏,三副。”

“好的。我们的甲板上有多少货物?”

“只有那些宝贝。”他指着那些原木说。

三副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看了一眼。“天哪,那些东西竟然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我们没办法把它们塞进船舱。”

“比较悬,”三副说。

“我已经跟码头上的工头讲过了,要他们把这些东西绑牢。”

“好主意,彼得。要是风暴的来势和我预期的一样,我们就可以直接冲浪到那边了。”

“船长还在岸上吗?”

“他会在十四时回来。”

“油已经加足了,轮机长会在十五时把柴油机调整好。十六时三十分启航?”

“没错。”

“妈的,现在跑船的想找点乐子都没时间。”

“我会把气象预报报告船长。我推测这样的坏天气可能会让我们无法准时抵达日本。”

“这正中船长的下怀。”

“难道我们不想吗?”

“嘿,如果天气影响到我们原定的行程,也许我还可以……”

“算我一个,老兄。”大副微笑着说。两人至今都还是光棍一条。

“真好看是吗?”弗罗姆问。他俯下身子,两眼紧盯着机床上的金属块。机械臂已经把钚块从转轴上卸了下来,并将成品放到一个便于目视检查的地方。其实大可不必,因为钚块还要进行深加工。弗罗姆想靠近一点儿仔细看看,他打开一个小型强光灯,让灯光照在金属块上,然后又把灯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灯光已经够亮了。

“这东西真是太妙了,”戈森说。

钚块的表面非常光滑,就像是加热后被吹起来的玻璃。事实上,这东西比玻璃要光滑得多。它外表均匀、精确,最大的扭曲现象来自重力效应。即使表面有丝毫瑕疵,肉眼也看不出来,而且绝对低于弗罗姆设定的电脑测量容许误差。

现在,这块圆柱形钚块的外表已经十分完美,能像偏心透镜那样折射光线。当转轴将钚块沿纵轴线旋转时,钚块反射出来的光线位置及大小丝毫没有改变,也没有晃动,即使是苛刻的德国人也觉得很满意。

“我以前真不敢相信我们能做得这么好,”戈森说。

弗罗姆点了点头。“直到最近几年,科技才能做出这么完美的东西。最新式吸气式机床大概也只有十五年的历史,激光控制系统就更新了,在商业上主要用于制造超精密仪器,比如太空望远镜,超高品质的透镜,特殊的离心部件……”弗罗姆站了起来。“现在,我们必须开始进行里层抛光。这道工序不能用目测检查。”

“为什么要先做外层抛光呢?”

“因为我们必须首先确定这套机器能否正常运作。内面抛光将由激光来控制,我们现在知道了,你看,我们有了可靠的数据。”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弗罗姆不想说出真正的理由。他觉得钚的外层实在漂亮,这个阿拉伯青年人不懂这一点。弗罗姆想,这东西似乎有一种魔力,就好像是用灵魂跟魔鬼换来的,难道不是吗?

多么奇怪啊,戈森心想,造型如此美妙的东西竟然可以……

“事情一直进展顺利。”

“的确如此,”弗罗姆指着机床里的加工区说。当机床正常运转时,钚块会被削下一些细细的金属丝,很薄,如果不是因为这些细丝可以反射光亮,肉眼根本就看不到。这是一种相当贵重的金属,所以这些细丝都被收集起来加以熔化,以备将来使用。

“我们就干到这儿吧,”弗罗姆说完,转身离去。

“同意。”他们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四个小时,戈森命令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离开。他和弗罗姆一起走了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两名卫兵。

这两名卫兵的文化程度都不高,是从指挥官的随从里挑选出来的,但这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可笑的是,他们跟阿拉伯同胞打仗的次数,比他们跟真正的敌人——犹太复国主义者作战的次数还要多。这都是因为阿拉伯恐怖主义组织的数量众多,每个组织都想从巴勒斯坦人那里挖掘资源。为了吸收数量有限的追随者,大家竞争得很激烈。在人人都有枪的情况下,竞争往往导致武装冲突和死亡。这两名执勤的卫兵都是神枪手,他们的射击技术与新入伙的美国人马文·拉塞尔不相上下。

其中有一名卫兵,艾哈迈德,靠在墙上点了根烟。今晚又将是一个无聊的夜晚。在外面值勤或巡逻,至少还可以四处看看。他可以想象停在附近的每辆车子或每扇窗户后面,都潜伏着以色列间谍,这样可以让他保持清醒和警觉。在这儿就不同了。在这里,他们要保护那些固定的机器。为了让工作有点变化,也为了让自己恪尽职守,卫兵只好盯着那些工人,在这个房间里到处跟着他们,还跟踪他们到吃饭和睡觉的地方,甚至工人在做一些比较简单的工作时,也有卫兵跟在身边。艾哈迈德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但他为人聪明,学得很快,常常幻想着只要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学学技术,自己也能胜任这些工人的工作。他对武器相当内行,能够很快找出机械方面的毛病,修理速度也不亚于任何一名专业技工。

艾哈迈德在房间里四处巡逻,听着各个抽风系统的风扇声,看着电路仪表板。从这个仪表板上也可以看到备用发电机的情况,以确定发电机的燃料是否充足。

“他们是不是很担心进度?”艾哈迈德问。他继续在房间里逛来逛去,希望警示灯停止闪烁。他和同伴停下来看着弗罗姆和戈森最感兴趣的那个金属块。

“你想这到底是什么?”

“某种奇妙的东西,”艾哈迈德说,“他们当然要尽可能地保密。”

“我想这可能是原子弹的零部件。”

艾哈迈德扭过头看着同伴说:“为什么这么说呢?”

“里面有一名工人说,除此之外,这玩意儿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那不是送给以色列朋友的玩意儿吗?”

“毕竟过去几年有那么多阿拉伯兄弟死在了以色列人手里,不止是以色列人,还有美国人和其他人……当然了,这是最好的礼物。”他们走过那台封闭的机床。“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着急?”

“不管这是什么,他们要准时完成。”艾哈迈德再次停下来,看着装配台上的一大堆金属和塑料零件。是原子弹吗?他问自己。这其中有些东西看来像吸管,一束束捆得紧紧的,稍微有点儿弯曲,又细又长。吸管,放在原子弹里?不可能。原子弹应该是……是什么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不知道原子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好吧,就算他只能看得懂《古兰经》、报纸以及一些武器的说明书,但不能像戈森那样受教育并不是他的错。他喜欢戈森这个人,但还是不免有点嫉妒。能受教育该有多好啊,要是他父亲能再多赚一点钱,或许还可以存点钱的话……

艾哈迈德又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他看到了那个外表像是油漆罐的东西。从机床上被切削下来的金属碎屑都存放在这个冷媒罐里。艾哈迈德经常看到工人进行这项操作。那些碎屑看起来就像是极细的金属丝,由机器收集起来,装进这个仿佛油漆罐的容器里。工人都戴着厚实的橡胶手套,而且还隔着一层玻璃进行操作。这个罐子被放在一个有两层门的密封室里,过一阵子再挪到另一个内部设计相同的密封室,由工人将罐子打开,把金属碎屑倒入那些奇怪的坩锅中去。

“我到外面去上个厕所,”他的同伴说。

“去享受一下新鲜空气吧,”艾哈迈德说。

艾哈迈德把步枪挂在肩上,看着同伴走出那道双重门,再过一会儿,他也要出去,检查外围的岗哨。论资历他是一个老兵,所以由他负责外围警戒工作和厂区的安全。负责外围警戒至少可以走出这个像是太空站或潜水艇的密闭空间,艾哈迈德心想,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他虽然渴望接受高等教育,但他可不想整天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不,他想当工程师,当一名路桥工程师。他曾经梦想过,以后如果有机会娶妻生子,他的儿子或许可以实现这个愿望。他现在的想法比以前要现实得多,只想在这一切都结束后,能够放下枪,过上真正的生活。

但那些犹太复国主义分子必须先下地狱。

艾哈迈德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无聊得很。在外面站岗,至少还可以看看夜晚的星空。得找点事做,找点事做……

油漆罐就放在密封室里,显然是等着被送到另一个房间。艾哈迈德经常看到有些工人进行这项操作。管他呢,艾哈迈德把罐子从封闭室里取了出来,拿到熔炉旁边。他们就是这样将它放在电熔炉里的。这实在很简单,艾哈迈德也很高兴能有点事做,也许还能帮他们一点忙。

罐子很轻,里面可能只有空气。难道是空的吗?罐子的盖儿是用旋钮锁紧的,不管它,艾哈迈德决定只做那些工人所做的事。他走到熔炉前,打开炉门,查看熔炉的电源是否已被切断,他知道,这东西可以产生高热,可以熔化金属!接下来,艾哈迈德学着那些工人的样子,戴上了厚实的橡皮手套,但他却忘了打开氩气注入系统,就转动罐子上的旋钮了。他倒转罐子将罐口对着自己,好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看到了。

当艾哈迈德打开顶盖时,空气中的氧立刻进入罐子,接触到了那些钚的粉末,其中一些粉末立即起了反应,在艾哈迈德面前爆炸了。艾哈迈德看到眼前一闪,似乎听到步枪撞针撞击子弹底火发出的爆响声,他感到有一点热,闪光扑在他的脸上,不过他马上想到,这肯定没有什么危险,他甚至都没注意到烟雾,虽然他已经吸进了一点。

但艾哈迈德还是感到一阵恐惧。他做了一些他不该做的事。万一头儿知道了,会怎么想?头儿会怎么处置他?他听到空调系统的声音,似乎看到有一股轻烟被吸入了排气扇。这样就好了。排气扇应该能处理掉这些烟雾。他必须要做的是……

是的。趁同伴现在还没回来,他只要重新盖好盖子,把它放回原位。很好,艾哈迈德把这个罐子放回原处,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没有移动过。他又点了一根香烟,让自己放松一下。他为自己一直没能戒掉这个坏习惯而感到有些恼怒,吸烟已经影响到他跑步了。

艾哈迈德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只是还没有人给他开死亡证明而已。香烟对他的生命不再有任何影响。

“这件事我行,”克拉克宣布,他进门的姿势活像电影里约翰·韦恩昂首阔步走进阿拉木城。

“告诉我你了解到了些什么,”瑞安说着,示意克拉克坐下。

“我刚从杜勒斯机场回来,跟一些人谈了谈。飞越太平洋的日航747班次的安排对我们相当有利。他们的上层机舱将安排几张床,很像是老式的普尔曼汽车。这个房间的传音性能相当好,有利于窃听他们的谈话。”说着,他拿出一张纸,铺在桌面上。“这里和这里各有一张桌子,我们可以用两个无线电窃听器和四个广播频道。”

“请解释一下,”瑞安说。

“这些窃听器是全方位的,它们可以将收到的信号传送到超高频发射器上,然后由发射器把信号传出飞机。”

“为什么要用四个频道呢?”

“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要清除飞机噪音,发动机的声音和高空气流等等。两个频道用来处理房间里的声音,另外两个频道只处理背景音,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过滤掉所有的杂音。我们局科技处在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些日子了。我们可以用录制好的背景杂音来建立干扰信号模式,然后把它的声波相位转移以删除背景杂音。只要有一套很好的电脑设备,一切都是手到擒来。我们正好有这种设备,这个无线电发射器是装在一个瓶子里的,然后把瓶子对准舷窗。我查过,一切都很容易办到,但我们需要一架跟踪机。”

“什么样的飞机?”

“有适当的装备,像湾流式小型商用喷气机,最好是一架EC-135电子战机。我建议至少使用两架飞机,可以轮流追踪。”

“跟踪机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是多少?”

“按直线距离计算的话,最远是三十英里,而且不必和目标保持在同一高度。这个距离不会让我们的飞机过于靠近目标,弄得像编队飞行似的。”

“无线电发射器呢?”

“很简单。最困难的部分是电池,我刚才说过,发射器要装在有液体的瓶子里,所以要求密封性要好。我会把它的外表做得像免税店里出售的普通酒瓶,我请人查过了,我们可以选用瓷瓶,而不是玻璃瓶,比如价格不菲的芝华士酒。日本人很喜欢这个牌子的威士忌。”

“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瑞安问。

克拉克笑起来就像是刚刚对老师实施了恶作剧的孩子。“我们做这些东西,用的全是日本零件,而且我们还会把一个调到正确频道的接收机放在飞机里。日本首相会带着一大群新闻记者一起出国访问。我把这个接收机放在下层机舱的一个垃圾箱里。万一我们的窃听器被人发现,他们会以为是自己人干的,没准是哪个新闻记者干的好事。”

瑞安点点头说:“太棒了,克拉克。”

“我想你会喜欢的,日本首相的飞机着陆后,我会派人把瓶子拿回来。我们会把瓶口塞住,我是说千方百计不让瓶塞给拔出来,可能我会用超级强力胶。”

“在墨西哥城安窃听器?”

“我让查韦斯·丁负责。该是让他独立行动的时候了,而且这项工作很容易。我的西班牙语说得很地道,完全可以骗过墨西哥人。”

“再说说窃听器材。我们能不能在对方说话的同时就听到谈话内容?”

“办不到。”克拉克摇了摇头。“我们接收到的内容已经加密,但我们可以用高速录音机录下这些信号,再用楼下的电脑过滤一遍,才能获得真正想要的资料。这样做比较保险,跟踪机上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窃听什么,只有飞行员应该知道自己在追踪什么。事实上,甚至连这个都不用告诉他们。我想在这方面还要多下点功夫。”

“要多久才能拿到过滤过的录音带?”

“必须进行后期处理,大概要用几小时。科技处的人是这么说的。你知道整件事里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儿吗?”

“在哪儿?”

“飞机也许是最后一个无法窃听的地方。局里的技术处已经研究了很久,倒是海军有了突破,这是个相当机密的计划,还没人知道我们能做到。那些电脑程序非常复杂。许多机构都在对此进行研究,但真正的突破还是得靠数学理论。是国家安全局的人。我再重复一遍,长官,没人知道我们可以窃听飞机上的谈话。日本安全人员会觉得可以高枕无忧,即便发现了窃听器,他们也会以为是外行干的。我放在飞机上的接收器,除了我们之外,任何人都拿它毫无办法。”

“但你还是会派人取回那个接收器,再进行无线电传输。”

“没错。我们有双重备份,或者是三重备份,真不知道怎么说才最准确。一份资料由三个不同的频道接收,一个在飞机上,另外两个用无线电把信息传送出去。”

瑞安举起咖啡杯,对克拉克说:“很好,看来在技术方面确实可行,现在我要一份实际操作的可行性评估报告。”

“没问题,瑞安。妈的!能再做一次真正的间谍可真好。我没有不敬的意思,保卫你们这帮人只是埋没了我的才能啊。”

“约翰,我也爱你。”瑞安笑道。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假如他们能顺利地完成这件事,那个该死的埃利奥特或许会放他一马,假如能让总统明白,由真正的间谍来从事的谍报工作仍是不可缺少的。那将是一场小小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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