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天爵被后边小艇追到,扑入官舱,叫声:「何梁二位官人,我们行主有个程仪,特来致敬。(不惊则已,何须致敬)适因勿遽遗忘,幸勿见怪。」天爵曰:「如此风高,何须苦苦追来?」来人曰:「还有灯笼一对,未曾携带。恐怕夜来要用,有误舟行。」天爵唤船户,将灯笼安放后边。(此非闲笔,正好为上文登程下文过关吊线)领过一个豚元,封些果金答礼,使附旌使,谓来人曰:「辱蒙厚祝,感领殊多。烦大哥与吾致意。」来人领命而去。

天来主仆渐渐醒来。是日二人被吓,连日倒床。天爵亦偶然伤风,(竟日立在船,夫安得不有此病?)竟将一个豚元发咐船家,与众水手餐饲。

是时,国家太平。舟行每至三鼓后湾泊,天未大亮,亦复行开船。未几,转吹北风。(既为南风补叙,北风收束)众水手一齐牵缆,顺水行舟。正是:

天若多情天亦老,

水如有意水长流。

再说苏按察当日升任,将李辉国痛笞五十,暂泄向日微行之怒。夜来查出梁天来一件七尸八命冤情,三番四覆细阅几遍,不觉拍案而叹。淑人怪而问之,苏公历言其冤。淑人曰:「丈夫既知冤情,自当与他办理。如何作怒惊人?」苏公叹曰:「五岳之山易改,七尸之案难移。彼要伸冤,只有登朝抱告。我在南雄访察,也曾赠书与他,带往皇都李坤大人收听。未审子书投到否。」沤人曰:「曾听得丈夫言李大人明年正月寿诞,何不修书一封,办些仪款,先祝千秋,后及天来案事,有何不可?」苏公从之,嘱咐『千里马』麦如云,限时限日到京,叫他将此书与礼仪一并藏在身上,驾一只快马,士衣轻裘,下边用绉带缠束,头戴工丝绒雪帽,加鞭出北门而去。

又一夜看至黄经一件谋反案情,暗思:「此案虽冤,督抚业经批准,部文未下,暂且归监。惟是行谋未遂,不能将家小行刑。若经发觉,然后可及妻奴。曾记拂山访察之时,民间皆言黄经受柱。今日为民父母,何可附之罔闻?」乃开堂审讯,尽将黄经一家二十余人审释归家,单留黄经一人监候,然后详文达部。淑人曰:「谋反罪议凌迟,如何释纵?将来督抚见责,若之何哉?」苏公曰:「行谋未遂,罪及本人。子女妻奴,又当别论。况曾访察,犹有疑冤。如此孩提衰老命若蜉蝣,何可久困囹圄,横加桎梏?前台下民易虐,我今上天难。有胆无谋,不可以提揆之察﹔有谋无胆,亦难以理刑明。岂谓巡抚部堂,便要曲可?有民曰:知圣旨六部,亦当详驭得宜。生平五经二十一史,习来何用哉!」

苏公本是清廉耿介之官,复得淑人许多参赞,民情大小案件,竞然明察秋毫。自从下车以来,夜夜披阅民间案件,日日吊审。审出民冤三十三条,尽将被告释放,警责原告之人。未及半年,盗风日息,讼事恬然,官清民乐,雨顺风调,远近异邦咸称粤东大治。此话休题。

且说贑州一日两关稽查得严严密密,一丝不泄,两翼难逃。公务之船到此,未尝免诘。商贾之客,正须加意严查。见有知非之年几人,揣摩四体,闻有番禺土语。一齐监察五官。(又一样写祛,与庾岭不同。)上下舟舣往来累累,鱼贯左右客商,传报一一无私。关口查丁,个个眼悬秋月﹔座中司办,人人舌卷春雷。忽见左边江面两座客船竖起黄旗两道,首一只大书「奉旨引见」,两旁执事「金殿传胪」(实)后边一只新科会试何姓灯笼,(主)乘风破浪,滚滚而来。(岭头敬在度岭人眼中写出,关口船在放关人眼中写出,俱各声势动人。)将到关前,一齐下帆。关上鸣锣迎接,座中同事起立,两旁船户高声唱曰:「进士程书奉旨赴京引见,现有沉台文票。」后边一只又报曰:「广东南海县举人何某新科会试,呈览该省布政文凭。」

太爷闻报,见他俱为功名,须要还些面子,将欲免查。不料美闲在旁禀曰:「县名南海,连接番禺。须妨奸细弄假。恳太爷凿验。」太爷听得,急唤差投,索取文凭,差人登入程书舟中。程书捡出交附,转身入抢。差役随入,见官舱里一人峨冠博带,手持羽扇,踞蹲于马鈒之上。那差人禀曰:「请何客官发出文凭,与小人带上关前相验。」天来未及对,天爵在旁答曰:「我且与你同到关中。」差人点头唯唯。天爵乃捡出文凭,拉他同去,将香椽之数列明。其珠宝作为家用之物,不录报单。太爷以香椽系生果食物,因免其税。各司办将二人文凭遍与太爷相验。那太爷细验文书中果有两省藩台红印,量无虚伪,不甚稽查,同胥役高声喝曰:「那边两只客船,系赴京殿选。尔等差役毋得停留。」差人领命,举声叫曰:「程何两座客船,大爷有令,速整桂帆。」天爵听得,登舟解缆而去,关上鸣锣护送喧天震地,声彻三江。天来在舟中窥见美闲眼看看对着两道黄旗,如痴如醉。正是:

江间波影兼天涌,

关上金声彻地喧。

天爵客船行不数里,忽遇几只巡逻小艇拦住,厉声喝曰:「好个走私客船!初时可以瞒太爷,如今不可以欺我等。」船家闻喝,只得低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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